破阵外传1-12+片段 辽国篇 BY CLARE 《破阵》外传 辽国篇 序,前传 辽国篇 序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 正梳妆 相顾无言 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 短松冈 我的丈夫,已经去世十年。 十年来,在我的梦里,他始终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吝啬的人。 不肯看我一眼。 罢了,罢了,如今我的容颜也开始渐渐老去……不知不觉都快三十岁了。 我只希望,在他的眼里,我永远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所以相见不如不见的好。 更何况……他肯定不会在黄泉路上等我。 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相爱过。 他会娶我……大概是找个幌子,或者理由而已。 十六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离开了皇宫和故土,来辽国和亲。 也是在十六岁的时候,我见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 一个,是陪同护送我前来的,兄长一般的青年。 另一个,是在城外迎接我的,辽国的掌权者,也是我的丈夫。 我本来以为他会是一个大胡子的莽汉。却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年轻英俊,气宇轩昂的人。 他对我……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的欣喜……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竟然完全没有发现,那时候就已经在我身边的……异样。 我是那么如痴如醉的喜欢着他,爱慕着他。 他不带半点阴翳的眼神……气定神闲的微笑…… 尽管现在回忆起来,他淡淡琥珀色眼中留驻的温柔,从来都不是因为我。 但我不能怪他。 我和他做了五年夫妻,作为丈夫,他无可挑剔。 体贴温和……我想要什么都给我,简直无可挑剔到了极点。 可太完美的,往往是虚假的。 我所有的幻想和希望,都随着他的死,随着他临终前的一番嘱托,灰飞烟灭。 原来……他不是没有心。 原来有情却比无情更令人绝望。 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很多很多事情。 为什么他当初会那样对待那个人。 为什么他五年来每个月都盼望收到一封信。 为什么他在除夕之夜,会如五雷轰顶。 为什么他随后将所有的信,一封封全都烧毁。 然后……郁郁寡欢,万念俱灰。 然后……正值盛年,却居然,在第二年的春末时节,去世了。 因为那样的感情,是禁忌。 辽国篇 前传 之 雨 嘉佑六年初春,北宋都城。 上元节将近,尽管连日飘着雨丝,但开封府的大街小巷无不张灯结彩,红的绿的灯笼迫不及待地从屋檐下高高探出头来,张望着四面。 又是一年春来到。当前天下太平,怎能不值得庆祝一番? 寻常百姓在意的太平,无非是小日子过得安稳。而天子群臣关心的太平,则是一个国家的大计。 三日前,辽国遣使入朝。求公主外嫁,两国联姻。 仁宗皇帝微微一笑,对着立在金銮宝殿上的众臣问道,“各位爱卿意下如何?”他见包拯若有所思地望了庞吉一眼,笑着说,“包卿家,其实太师的建议朕也觉得甚好。包卿家可是不舍得?” 包拯正色道,“为国效命,理当责无旁贷。只是……展护卫他刚刚新婚不到半月。此番若护送公主前往辽国和亲,少则也要半年才能归来。臣确实有些不舍。” 庞吉眼一眯,见仁宗似乎有松动之意,忙大声道,“陛下,展护卫武功盖世,智勇双全,实在是护送最好之人选。何况我等做臣子的,理当处处以国家为重,难道包大人认为儿女私情应该放在国家大事之前吗?!” “宋辽两国纷争冲突,若能因此次和亲而彻底平息,岂不是万民之福?陛下之德?” “就如此定下。”仁宗见包拯还想说什么,对他略一摆手,笑道:“朕相信展护卫必定会不辱使命。待他归来之时,朕定当大大嘉奖一番,包爱卿你就放心吧。” “退朝!” 包拯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中苦涩且泛着不安。“陛下啊陛下,你不知道那求亲的耶律晁锋其实就是……”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唉,展昭那孩子……”他向殿外望去,天,是灰蒙蒙的。 都说江南春雨才润如酥。却不知在这开封街头的小草,在绵绵细雨的沁润下,也是远远看着才露出一抹嫩绿。 瓦檐上的水珠,一颗颗迟缓地滴在长满了台阶的青苔上。 平和宁静的院子里,站着一个青年。 他的那件深蓝色衣衫肩头,已经被纷飞的雨丝渗得略湿了。他却浑然不觉般反倒弯下腰,伸出手去沾了沾地上湿润的黑土。 如玉的纤手,举着一把伞走了过来,“展大哥……你别淋湿了。” 展昭转头温和地一笑,起身接过伞,一手轻轻将丁月华揽在伞下,“这木兰已经发芽,只要过上一年半载,长得就该和茉花村里的差不多了。” 丁月华“嗯”了一声。她闭上眼睛,“到时候……家里一定处处都可以闻到木兰花香。”她将头顺势靠在了丈夫的怀里,感受那温暖的气息。 展昭的手指,也坚定地停驻在妻子乌黑的发梢间。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撑着伞,站在细雨中。 思绪纷飞……如雨丝。 雨落在伞上,开始有了滴滴答答,急促的声音。 地上也逐渐有了积水,泛起点点涟漪。 但漾动的,不仅是水而已。 良久,展昭终于开口说道,“月华,等到它开花的时候,我一定就从辽国回来了。” 可一听这话,丁月华却更紧地抓住了展昭握伞的手。头也埋得更深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回来的……” “所以我也一定会在这里等。”深深吸了一口丈夫身上淡淡的清爽味道,丁月华抬头笑道,“你不要太挂念家里。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倒是你,要多多保重。” “辽国天寒地冻……要不要多带几件衣服?” “……月华,谢谢你。” “我们是夫妻,还用得着如此吗?”丁月华微微一笑,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她连忙转过头去,“哥哥他们明天也会来聚聚……” “月华……” “没什么,展大哥。”丁月华笑道,“雨水溅到我脸上了……真的。” 展昭伸出手,替她拭去了脸上水珠,人却是默默无言。 “我……我会快快乐乐地等展大哥回来的。到时候……你再陪我一起在院子里赏花……”丁月华眨眨眼睫,“不过现在的雨……下得真挺大的。” “害得你以为我……在哭吧。” 她握紧展昭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你看……我那里有哭啊。” 展昭却觉得,又有一滴剔透的水,不偏不倚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原来,这淅淅沥沥的雨点,竟然是滚烫的。 原来,这才露尖尖角的春天,竟然是苦涩的。 《破阵》外传 辽国篇 第一章 第一章 阳光下,浩浩荡荡的一条车马队伍,在缓慢却持续地前行,好似一条长龙蜿蜒。而这条长龙的核心,是一辆垂着流苏,杏黄色的大车。 杏黄是帝王之家才能用的颜色。 可以坐七八个人的大车里,实际上却只有一个来自帝王之家的女子。 当公主坐着这样的车,长途跋涉。那么目的,也就只有一个。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旗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思土兮心内伤,愿为黄鹤兮归故乡。” “唉,怎么和亲原来这么悲惨啊……”赵芊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汉书》。“看来我也只好认命了。”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小心地掀开了帘子一角,向马车外望过去。 青草的清爽芳香,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望无际,辽阔的草原。浅蓝色的天空,也仿佛与这草原连成一线。风吹起,一道道一圈圈碧绿的波浪从深远的天边递送过来,在巨大的绿色丝帛上舞动着的顺滑和飞扬。 这样的美景,从来都未曾见过。 赵芊欣喜地再也顾不上礼节,整个人顿时倚在了车窗上,感受……那轻柔的风吹拂自己的脸庞。“这就是……我要一辈子生活的国家吗?” 一个身穿蓝衫的青年,见公主似乎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连忙策马快走几步,来到了这顶杏黄盖的大马车前。 “公主,”他笑道,“不是和我说好的吗?一路上再也不四处张望,怎么又违规了?” “可是展大哥,我们已经离开大宋了啊,路上又不会再有围观看热闹的人,就让我透透气好不好?” 赵芊狡诘地对着眼前的青年眨眨眼。“所以我没有违规啦。” “更何况……我想多了解了解这个国家。” 展昭听了这话,便对着赶上来的,也是一个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礼貌地问道,“萧将军,公主年轻活泼,希望她的举动,没有触犯到贵国的风俗。” 中年男子豪爽地笑道,“展护卫放心,我们辽人喜欢的就是这样性情的女子,难得公主如此,真是大宋和我大辽之福啊!” 展昭微微笑了笑,感激地点头示意后,跟在了公主的马车旁。 又行了一段路程,中年男子发现,展昭骑的,本是匹脚力健稳快捷的好马,但他却不时拉拉马的缰绳,始终让自己和公主的马车处在同一条线上。 草原上的路也并不是平坦的,稍微遇上些小的颠簸也是正常。公主赵芊一直都笑眯眯地趴在车窗口,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而她身旁行进的展昭,哪怕在车轮碾过一个小小的土坑时,手臂都会有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细微动作――――保护。 保护赵芊,就算她因为颠簸而从车窗跌出来,也不会狼狈地摔在地上。 真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展昭。 如此英挺俊朗的外表还在其次,他这种性子……难怪当年还是少主的晁锋会因他而产生动摇。 想到这,中年男子心中一动,他忽然觉得,这次和亲……隐隐约约对于晁锋陛下来说似乎有一层怪异的目的…… 真的是想和大宋修好吗?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我多想了。 晁锋陛下他怎么可能…… 应该是希望展昭能为我大辽所用吧。萧将军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那种想法……绝对是对晁锋陛下的亵渎啊! 入夜,沐浴在星空下的草原分外美丽。小河流水的潺潺声,草丛中各种昆虫的鸣叫声,远处牧人悠扬的歌声,交织在一起。 此情此景,如何不能让人解忧? 展昭换了一身衣服,刚刚走出自己的帐篷,就见到赵芊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坐在营地里的篝火旁。赵芊手中捻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 “展大哥,我在要她们教我辽国的文字。”赵芊见展昭走近,对他一笑道,“她们今后……都是属于我的婢女。” “公主,我们明天就要进入上京城了,你今晚要早点歇着才好。”展昭说着对几个侍女笑了笑,“有劳诸位照顾公主了。你们去歇着吧。” 那几个侍女的脸上也漾开了笑容,一人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道,“公主聪明又好学,将来一定是我们陛下的好妻子。我们做奴婢的,自然也感到高兴。”说罢行了礼,纷纷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赵芊此刻的眼神,却忽然黯淡下来。轻声说道,“好妻子吗……我要嫁给……连面也没有见过的人。” “不过……我早就有了自觉。既然生在帝王之家,我的婚姻也理所当然不是像寻常人那么简单的。我嫁到辽国来,不是为了做奸细,而是要让两国世代修好。” 她苦笑道,“我只希望不要像汉朝的细君公主一样,嫁给一个年纪可以做我爷爷的男人。” 展昭沉默片刻,也坐在了篝火边。“你要嫁的那个人……一点也不老。” “他的年纪,只比我大两岁。” 赵芊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口。“展大哥,你连这个也知道?” “……算是知道一点吧。” “那可不可以再和我详细说说,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暴躁吗?长得有你好看吗?喜欢些什么呢?” 展昭一听公主这么连珠贯炮的问下来,不由得浅浅笑了起来。但这笑容却如同被风驱散的一缕云彩,转瞬即逝。 他的声音,平静从容得就像秋天飘落的枫叶。 朝枫……朝枫。 在和煦温暖中萌生出来,却注定在最鲜红的时刻,颓然决然……远去。 若是远去了,就再也不会回首。 因为回首,已是不堪。 展昭的手,轻轻抚上了从不离身的湛卢。 “你的丈夫……据说是个五官轮廓比较鲜明,长得很英俊的人。他脾气一点也不暴躁,举止无可挑剔。但他这个人……就像是天空一般,看不出什么波澜和动静。” “那,他大概最喜欢什么呢?”赵芊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好奇地追问道,“这个问题对我最重要。展大哥你知不知道啊?” 展昭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最喜欢的…… 我不知道。 在那一年的时光中,我竟然没有留意过。 也许,那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 一丝一毫也没有。 若当初留意了,了解了,又会有什么不同吗? 其实,有个人妄动的心思,就在那不留意间,夭折。 并且,一生中只有一次的机会,也在那不了解下,逝去。 赵芊见展昭神色有些不对,忙说道,“展大哥,你不用费神来安慰我。不管我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注定下来,无法更改的。” 展昭回过神来,看着公主清澈的双瞳,“公主……他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应该会对你很好的。” 话说倒这,展昭却突然看到远处由无数的火点在飞快地向这个方向移动,在黝黑一片中,地上的火光和天上的星光仿佛溶成了一片,如纷飞的萤火虫般闪烁,像散落的金沙般迷乱,一点点地湮没着距离。 是什么人?草原上的马贼绝对不会有如此的规模! 听到哨兵的号角声,其他人也纷纷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整个营地逐渐嘈杂沸腾一片。 萧将军见展昭和公主怔怔地站在篝火旁,走过去笑道,“公主殿下,你难道不高兴吗?” “你的丈夫,我大辽之主,耶律晁锋陛下亲自迎接你来了!!” 《破阵》外传 辽国篇 第二章 第二章 赵芊一听这话,急忙起身道,“糟糕,我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见夫君啊!”她身上穿的,虽然是正式的宫装,但一天经她这么折腾下来,黄绫上已经有些褶皱。 “展大哥,我去换礼服。”说完她扭头就往自己的帐篷奔去,一边唤着自己的贴身侍女:“香儿!香儿!!” 萧将军见展昭似乎还是愣在当场,笑道,“陛下如今亲自来迎接公主殿下,足以证明了公主在他心中是如何重要。展大人,你不必为此担心。” 展昭回过神来,对萧将军淡淡一笑。“公主她年轻活泼,若举动有失仪之处,还望萧将军提点。” 两人闲聊之间,那远处点点闪烁的火把,渐渐越来越近,连马蹄踏飞碎石的声音,也似乎可以听到了。 营地门口的哨兵随从,忽然开始大声欢呼。随后一浪浪逐渐如潮水般涌来,卷来。 展昭也不说话了,他不由自主般向那个方向望过去,只见――――人群分成了两半,深黑色盔甲的骑兵从营地口鱼贯而入,分散在两旁。所有人手中都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当中那条宽阔的空路,照得通明透亮。 萧将军若有所思地看了展昭一眼,开口道,“这是我们辽人的规矩,展大人自然不必拘礼,请稍后片刻,待我去迎接陛下。” 展昭怔怔地看着,他没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用目不转睛来形容。 在营地的那一端,有个骑在马上的男人,在两旁人的夹道簇拥下,缓缓地顺着那明亮走了过来。 他仿佛是从身后那浓重得化不开的黑色夜幕中,款款而来。 他其实也是从谁的心底最尘封的那一段往事里,挣脱出来。 耶律晁锋一进营地,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无论如何都能捕捉住自己视线的人。那个远处站着的,深蓝色沉默的身影。 ……好久,不见。 他的唇角,不知不觉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我终于…… “萧将军,此回迎亲辛苦你了。”耶律晁锋翻身下马,对着迎上来的亲信臣子道,“公主长途跋涉,如今可还安好?” “托陛下洪福,公主一切都好。” 这时候,赵芊在侍女的陪伴下,已经打扮得整整齐齐,自帐篷中仪态万方地出来了。 她的目光,一下就被不远处的一个青年男子吸引。这个男子……是汉人打扮。身穿一袭简单的浅灰色长衫,但却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一切具掌握在手中的傲然和…… 她不知不觉间呆了呆。因为就算是自己贵为大宋皇帝的舅舅……也没有这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仿佛令人透不过气来。 但下一刻,赵芊却觉得自己刚刚的印象大错特错了。因为那个男人,眼望着自己,温和地微微一笑。 这一笑,刚刚还如铁壁般牢不可破的强悍傲慢感觉……便成了骤然曝露在烈日下的薄冰。青年男子由内至外撒发出来的,竟然是一种温和的优雅,如同温暖的水波,漾漾洋溢。 这样的男子,这般的微笑……让人的心,一瞬间都熨贴起来。 容不得多想,男子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微笑着说到:“公主殿下,朕是不是破坏了你们大宋,男女成婚前不得贸然相见的规矩啊?” 成婚??? 他――――赵芊顾不得礼仪,抬头仔细一看――――正对上一双深邃的,泛着温和笑意的琥珀色眸子。 他竟然就是我未来的丈夫!!! 我……要嫁的,竟然是如此……如此的青年人!! 赵芊觉得,自己的心里如同被猛然灌进了一蛊清冽的蜜汁。巨大的冲击和幸福感,让她的脸,竟然刷地一下,变成了嫣红色。 见这小丫头面红耳赤,傻呆呆地瞪着自己,耶律晁锋又是一笑,同时伸出手去轻轻触了触她发烫的脸。“看来我大辽的胭脂……太适合公主你了。” 展昭默不做声地站在一旁。他看着公主,发现她整个人,不是因为那身华贵的装束,而是因为仰望耶律晁锋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幸福感,而容光焕发起来。 就像是原本含苞的芙蓉花,已经感受到了春光的抚摸。 耶律晁锋也是微笑着,凝视着公主,那种如获至宝的感觉,虽然有点怪异……但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自出发以来,一直压在心中莫名的忧虑,终于稍稍宽慰了些。 “公主气色如此好,朕也放心了。”耶律晁锋笑着,转身大声问道,“不知护送陪伴公主你前来的,是大宋哪位尽职尽责的官员?怎么朕一直没见到啊?” 展昭的心,猛地一冲。见其他人疑惑好奇不解的视线齐刷刷向自己投来,他只觉得尴尬不知往那看好。 赵芊兴奋地说道,“是展大哥,是我的展大哥!”她拉拉耶律晁锋的衣袖,“就站在你后面啊!” “……展大哥??”耶律晁锋回头,视线终于,光明正大地落定在了展昭身上。并且,由上至下,仔细打量了个遍。 夜色深重,松木火把燃烧的特殊香味萦绕在营地里,明亮的火在夜风中跃动,将空地上的人照亮。 深蓝色的衣衫,沉稳大方却透出凝重。 深黑色的眼睛,平静温润却泛着笃定。 ……他和记忆中一样,丝毫也没有改变。 展昭略一施礼。强行忍受着那种眼神,只觉得,自己握着湛卢剑的手心,是一片冰凉。 “阁下姓展,莫非就是开封府大名鼎鼎的展昭展大人吗?”耶律晁锋走上前去,琥珀色的瞳孔里熠熠闪着光。“展大人威名远播,就连这塞外番帮都有所闻。今日一见,展大人果然俊朗英武非常啊!” 展昭的眼神,在迷惑茫然了一霎那后坚毅起来。他笑道,“初次见面,陛下太抬举展某了。” “哦!”耶律晁锋一扬眉毛,依旧笑道,“不过……朕还听说,就在两个多月前,展大人你得贵国皇上赐婚,与茉花村丁家庄的丁月华小姐共结连理。展大人刚刚新婚,就舍得抛下如花娇妻,千里陪护公主前来我国……实在是令朕敬佩。” 展昭淡淡一笑,镇定回道,“护送公主殿下乃是展某职责所在。况且夫妻之间,重在情谊,而非每日耳鬓厮磨。” “好,好。”耶律晁锋击掌笑道,“展大人你果然是心中时时将职责摆在第一啊!公主殿下有展大人你保护,怎能不让人放心?” 看不下去的萧将军终于上前道,“陛下,今日已经不早了。不如……” 耶律晁锋略一点头。“让随从们都休息去吧。” “陛下您也回帐篷的好。” 耶律晁锋向赵芊伸出了手,“公主,朕先送你回帐篷。”他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语气也是体贴的。但他在同时,飞快地向展昭看了一眼。 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对上了他的。 耶律晁锋的视线,此时却牵引着展昭的目光,冷冷地移回公主身上。 冰冷,刻骨的冰冷。居然不带半点感情。 冰冷却悠闲……蔑视。 不是在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而是――――吃饱了的豹子在悠闲地打量着完全不知情的猎物。 懒得隐藏恶意。 故意隐藏杀意。 展昭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了。但他深黑色的眼睛,却燃起了愤怒的焰火。 耶律晁锋垂下眼睑,掩盖住心情。缓缓言道,“展大人稍后可愿意来朕的帐篷一趟吗?关于宋国礼仪风俗,朕还有些想请教请教。”他的语气,冠冕堂皇,诚恳无比。 不管愿不愿意,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展昭都必须来了。 《破阵》外传 辽国篇 第三章 第三章 厚厚的羊毛挂毯和帐幕是同样的深褐色,质地华贵却庄重大方。案上明亮的,跳动的烛光烘托出帐内温暖舒适的氛围。 帐篷里,坐着耶律晁锋一个人。展昭进来时,他正悠闲地靠在床头,随手翻阅着什么。 抬眼对着展昭一笑,“你随便坐。” 展昭的面颊抽动了动,却依旧一言不发地站着。 耶律晁锋站起身来,直直走到展昭面前。微微叹口气,他凝视着青年的眼睛,“夜晚比白天要冷得多……你该多披件衣服。” 昏黄温暖的烛火在跃动,地上两人浅浅的投影也随之轻晃了晃。 耶律晁锋见展昭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他便转身,拿起床头自己的雪貂皮外衣,“你――――别着凉了。” 华贵的雪貂皮毛,一层层一线线在光亮下泛着水滑色的晕,搭在伸出去的胳膊上。“先披上吧。” 他低沉的声音,是温和的。他琥珀色的眸子,甚至是温柔的。 就像厚实的皮毛般――――温暖柔和。仿佛带有无法抗拒的诱惑魔力。 代价呢? 从心头诞出的鲜红,缓缓浸润,最是温暖。 温暖的血,剥离的骨。 自取刀,自断骨。 纵使换来这华贵的堂皇,却已无法让血痂愈合。 展昭没有伸出手去接那件东西。 反而有种凉意,清晰地自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固执地迎上对面人的眼睛,“陛下的好意,展某心领了。” 耶律晁锋微微一笑,依然温和地说道,“外面的风声,已经越来越大了……这里此时夜晚下雪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你就暂且披上它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展昭走了过来。在展昭惊愕来不及说话的瞬间,那柔软的高贵质地,已经覆上了他的肩头。 但展昭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炙了一下。 一惊一颤一退步。快如疾雁。 他离耶律晁锋,已经有半丈远。那雪貂皮衣,也因为太光滑,而掉落在地。 “展某只不过是宋国一届寻常的武夫,不值得陛下如此厚爱。”他不卑不亢地说,“此物太过贵重,本应只属于帝王之家。” 耶律晁锋不动声色地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雪貂皮衣。“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应该……把它送给你带来的那个傻黄毛丫头,如此才最为合适。对不对?” 展昭的脸腾一下变色,愤怒中他连声音都有些许沙哑,“请陛下言词之间,对公主放尊重些!!” 耶律晁锋冷冷哼了一声。“来人!去唤公主的侍女来!” 面对着进来的侍女,他又换了一副晴朗温和的脸,笑道,“天气好像有点转冷,朕把这件衣服,赐给大宋的公主殿下。朕还请她要万万保重身体,切勿着凉了。” 侍女的脸上,流露出感动和――――一丝女性特有的嫉妒。嫉妒公主,居然可以觅得如此完美又体贴的丈夫。 但身份不同,人各有命。她们深切地明白这一点。 行礼,退下。带着那件赏赐。 “如何啊?展大人?”耶律晁锋悠悠说道:“朕对你那宝贝公主,非常之重视尊重吧。” “你————”展昭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握住湛卢的剑柄,那上面厚重的花纹,深深刺人了手掌。“你自以为可以欺骗得了天下人吗?” “我没必要欺骗所有的天下人,我只要能够把那个黄毛丫头哄得晕头转向,服服帖帖就行了。” “你……卑鄙。”展昭痛苦地皱了皱眉,从紧咬的牙关间,终于蹦出这么几个字。 耶律晁锋被这三个字蛰得一愣,随即眼色一沉,回答道,“我卑鄙。自然比不上展大人你光明磊落。只是展大人,你难道――――”他恶意地拖长了声音,今――天――才明白吗?” 展昭的脸刷地一下又变得更加苍白。他晃了晃,似乎快要支撑不住身体。 “我以曾经认识你这样的人,为耻辱。” 耶律晁锋一听这话,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下来。他的手,却狠狠掐握住了身边桌子上,装饰用的翡翠马。“你刚刚说什么?” “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就是曾经相信你这样卑鄙的人。”展昭一字字清晰地答道。 那翡翠马的身上,出现了细如发丝的裂缝。 “作为私人,你根本就配不上和展某相交往。作为丈夫,你更加配不上公主殿下。你除了是辽国的君主之外,什么也不是。” “很好很好。”耶律晁锋咬牙道,“你还记得我是辽国的君主。如果我只是辽国的君主,你为什么不对我行礼?” “展昭乃是宋国人,护送公主成婚而来。不受辽国君臣礼仪限制。还望陛下你清楚这点。” 耶律晁锋的脸上,露出了冷笑,他冰冷刻骨的声音回荡在帐篷里,展昭只觉得连脊背都是凉的。 “希望展大人你不要忘了,我也可以算是宋国的驸马,有权力责罚你无礼。并且……我还是个翻脸无情的人,你也不会忘了吧。” 他冲着帐外大喝一声:“来人啊!” “展昭言语之间,竟敢对朕不敬。把他给我绑到外面的木桩上去示众!!” 展昭先是一震,他不敢致信地看了耶律晁锋一眼,随即眼神黯然下来。面对来绑自己的士兵,他想到了反抗。 只是反抗了,结果会如何? 公主赵芊那喜悦幸福的表情,浮现在他眼前。 此回和亲,至关重要。 我不能……………… 展昭默默无言地放下了手中的湛卢,黑睫低垂,不去看那个人。他任由自己的胳膊,被士兵狠狠地拧住了。 宝剑,不能和自己一道受辱。 人被押着离开之后,帐篷里传来瓷器碎掉的脆响。 再贵重美丽的东西,碎掉就是碎掉了,不管之前如何,也只空留狼藉一片而已。 北方深夜的寒风,像一只具有生命力的粗手,毫不留情地扯动着旌旗,呼拉拉直响。 寒风却并不干燥,夹杂着湿冷的夜雨,透入骨髓。 在木桩旁站岗的年轻卫兵,觉得大风冷飕飕地直透过自己的盔甲。他的手,也快握不住那冷得像冰一样的枪杆了。还好……换岗的时候马上就到了。 他一边等待,一边又悄悄地瞟了一眼,自己身旁被绑着的那个人。 一个很奇特的青年。 护送公主来和亲的展护卫。 他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深蓝色衣衫。若是在白天还差不多,可在这昼夜差别很大的草原上……被绑在毫无遮屏的空地间,难道他就不觉得冷吗? 风猛然刮得凶猛的时候,哨兵发现这个青年被牢牢缚着的双手,指尖会不自觉地抽搐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一片沉静,默默无言。 只是在这沉默中,蕴涵着忧虑和一丝哀痛。 他在自己一个时辰换班时,就已经被绑在这了。听其他人说,这个人触怒了陛下。 哨兵很想不通,这个看上去如此容忍沉默的青年,这个被如此对待却依旧没有半点怨恨忿然神色的青年,这个一路上都温和有礼的展护卫……怎么可能让晁锋陛下发怒呢? 因为,没有人见过或者听说过,晁锋陛下曾经发过火。 哨兵胡乱猜测间,又是一股凶悍的强风吹来,他的脸,都被扎得有点生疼。 听说这个展护卫……还是宋国的南方人…… 哨兵同情地看了看他,心中居然希望,对他的惩罚,能够快些结束。 只可惜,这件事情,不是由他来决定。 帐篷里依旧温暖,耶律晁锋端坐在案前,似乎正专著地看着上面的一叠文件。 “陛下,此次宋国和亲,带来的嫁妆颇为丰厚啊。”萧将军见大半个时辰里,耶律晁锋翻来覆去地盯着一张纸,便开口道,“金银珠宝之类就不去提它,重要的是其中还有茶叶和定汝二窑的青白瓷器,这对我大辽倒是稀罕。” “嗯。” 萧将军见他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叹气。“陛下,风似乎越来越大了。” 耶律晁锋抬起头来,问道:“那公主可安好?” “公主连日疲惫,早就已经睡了。” “她睡了?”耶律晁锋站起身,掀开帐篷的帘子,有意无意间向那个方向望了望。 “公主就算没睡,深夜她和侍女也只会留在帐篷里……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将军见他的手,深深陷入了帐篷帘子的折隙里。“所以……” “……说下去。”背对着人,看不清楚他脸上是何种表情。 难道只有在背对着人的时候,他才好流露出真实来吗? “陛下。”萧将军继续道,“如今公主不会来求情,展护卫也就只好继续绑在外面,受冷风了。” “你的意思,是叫朕饶了他吗?”耶律晁锋转身淡淡道,“展昭仗着当年与朕相识一场,对朕太过不敬……本该抽他二十鞭。如此处罚朕已经手下留了情。” 萧将军长叹一声,走到了耶律晁锋的身边。“微臣明白陛下已经不是当年的叶朝枫,微臣只希望,陛下不要让局面无法收拾就好。” “什么意思?” “因为展护卫,恐怕禁不起这一夜的寒冷折磨。” 耶律晁锋一听寒冷折磨四字,只觉得心中那一直叫嚣的撕裂疼痛处又被毫不留情地戳了一针。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漠然道,“他不是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吗?武功盖世,怎么会禁不住?” “陛下有所不知……”萧将军紧盯着他的反应,一字字道,“就在十天前,展护卫和微臣一行人刚刚进入大辽国境时,在峡谷里遇上了突然崩落的石块。” “虽然只是一块山石砸落下来,但却正好冲着微臣的坐骑。” “若不是展护卫身手敏捷,将微臣及时推下马,只怕微臣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难道……”耶律晁锋终于觉得,自己喉咙一阵干涩。 “陛下猜得没错,在救微臣时,展护卫也结结实实地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场伤到了腰。而且伤得不轻。虽然当时敷了药,但这一路上的劳顿……” 展昭居然是被士兵搀扶进来的。他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即便一直都在极力压抑,但他的眉头,还是因为难受而略略纠着。 耶律晁锋走过去,却对着其他人平静说道,“今日看在萧将军代为求情的份上,朕就暂且饶了他。若是敢再犯,定严惩不怠。” “陛下英明。” “你们全都退下吧。” 待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耶律晁锋一把扶住了撑在一旁,马上就要站不住的展昭。只觉得冰凉潮湿的衣衫下,他的身体在微微地抖。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现在懊悔也没用,耶律晁锋伸出手去,“我先帮你把湿衣服都脱掉……” 但他的手,却被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 展昭虽然腰间伤处疼得酸涩刻骨,浑身如浸在冰水中一般,却勉强撑起身体,“多谢陛下宽恕……展某告辞了。” 话音刚落,耶律晁锋就伸出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封住了本来就无力反抗的展昭的穴道。 他动弹不得,却还是可以说话。“你……要干什么?” 耶律晁锋将瘫软的展昭抱起,把全身冰冷的他放到了柔软的床上。一手解开了他湿了的外衣。 “我不会干什么……我只是想帮你驱驱寒气而已。” “你说我卑鄙,其实一点都没错。”他说着拿起了床边的药酒,往自己的手心倒几滴,便向他里衣探去,触手之下,是赤裸冰凉的肌肤。 “你还想说我卑鄙也好,狠毒也好……我都不会再生气。” “你……你……”展昭无法动弹,心头痛恨间,耶律晁锋的手忽然碰到了他腰间的伤处,让他疼得身体一绷。 但紧接着,一股舒适的热力,开始缓缓自那个人的手掌里蔓延开来。 “伤在这里对吧?”耶律晁锋喃喃道,“这淤伤都十天了……”他凝视着展昭怔怔的脸,手上略略加大了几分力度,在他腰间的伤处揉按起来。“你……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他低低说道,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 他的眼睛,是剔透的淡琥珀色。像是……秋天里,在余辉下无言的天空。 寂寥,不能道出。 展昭翕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得闭上眼,渐渐感觉那种舒适的热度,驱散自己身上的疼痛和酸涩。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都不再说一句话,维持着那其实脆弱不堪的……气氛。 床边的火盆燃烧得正旺,通红的火舌不断舔舐着架在上面的一个小罐子,一种淡淡的草药香味,幽幽地弥漫在帐篷里。 耶律晁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开了展昭额上的一缕黑发,又略触了触他的额头。 这时候,那双明亮的深黑色眼睛,骤然睁开了。 满是戒备机警。 却不说话。 耶律晁锋苦笑了笑,低声问道:“腰上觉着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展昭不去看对面人的眼睛。“我没事了,你不用再费心……让我走吧。” 耶律晁锋“嗯”了一声,手从展昭的衣襟内抽了出来,却又拿了一条毛毯,盖在了他身上。“你的外衣都没干,外面风大。等等再说。” 他还拿了块厚厚的垫子,将展昭的头也枕得高了点。“再喝点虎骨鹿血姜汤驱驱身体里的寒气,这样我才放得下心让你走。” 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汤,坐回床头用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又在嘴边吹了吹,最后抿了一点。“不烫了……喝吧。” 勺子已经送到了唇边,展昭只得无奈地配合喝下去。“你……让我自己来。” “先喝了这碗再说。”耶律晁锋轻轻笑道,“喝了这碗,你就算把剩下的全泼我身上,我也心满意足了。” “喝完了我就解你的穴道。” 展昭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简单地,一勺一勺慢慢咽下汤药。 虎骨是驱寒的。 鹿血是滋补的。 生姜是发汗的。 奇怪的是,这三样东西混在一起,居然没有半点腥辣的味道。而是……苦涩中带有一抹甘甜。 “……如果不加点白蜜在里面,生姜的辛辣味道就会很重。”耶律晁锋仿佛看穿了展昭的心思,笑道,“小时候母亲教过我不少。” 看着这个男人每舀起一勺药,都会试试烫不烫,展昭不得不承认,耶律晁锋温和起来,的确毫无瑕疵。毫无瑕疵到了极点。 只可惜……他在心底苦笑了笑。 不一会儿,小碗已经现底了。展昭的额头,也开始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耶律晁锋放下碗,握住了展昭的手,一探之下觉得脉息平稳。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那手腕上被绳子捆勒过的痕迹,依然明显。 我竟然……让他被紧紧绑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耶律晁锋俯下身去,“我知道你从没恨过也不会真正恨什么人……不过,我在你心里,难道真的就只剩下卑鄙二字了吗?” 展昭心中一愣,抬眼正对上了耶律晁锋满是痛楚的双哞。他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软,“如果你诚心对公主好,我还是会从心底尊重你。” 耶律晁锋扭过头去,展昭只听得到他苦涩的声音。“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怎么可能诚心?” 辽国篇 第四章 擦汗……发疯的后果啊…… 第四章 不一会儿,小碗已经现底了。展昭的额头,也开始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耶律晁锋放下碗,握住了展昭的手,一探之下觉得脉息平稳。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那手腕上被绳子捆勒过的痕迹,依然明显。 我竟然……让他被紧紧绑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耶律晁锋俯下身去,“我知道你从没恨过也不会真正恨什么人……不过,我在你心里,难道真的就只剩下卑鄙二字了吗?” 展昭心中一愣,抬眼正对上了耶律晁锋满是痛楚的双哞。他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软,“如果你诚心对公主好,我还是会从心底尊重你。” 耶律晁锋扭过头去,展昭只听得到他苦涩的声音。“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怎么可能诚心?” “你可以……试着去喜欢公主。”沉寂了良久,展昭总算开口说出一句话来。“公主她年轻又漂亮,性子虽然活泼了点可仍然不失风范……” 他觉得耶律晁锋握着自己腕部的力道忽然加大了。“……到底公主在你心中是什么?” “……你不要再张口一个公主,闭口一个公主的了。”耶律晁锋语气平静下来。“我和她之间,只是一桩国与国的联姻,双方都是为了彼此的目的而已。” “但我可以答应你,尽量……对公主好。至于诚心不诚心,实在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决定的。” 展昭轻轻叹了口气。“耶律晁锋……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你究竟,要喜欢什么样的人? 耶律晁锋抬头深深看了展昭一眼,他迎上自己深黑色眼睛流露的是坦荡。如此温润坚毅的黑色……却清澄如镜。 “我喜欢的是……” 简单的一个字,却只能在心里说完――――你。 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虽然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男人,虽然我并不介意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但是…… 眉毛微微一挑,他终于缓缓说道,“我喜欢的,是美艳照人,深韵风情的成熟女子。” “等你和我回到上京……见识到我的其他女人是什么样的,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小丫头,因为不管是那个方面,她都差太远了。” 说完耶律晁锋霍地站起身,来到火架旁随手往药汤里面又加了点水和什么其他,然后径自走到案前,拿起桌上的文件看起来。 展昭想开口提醒他解开自己的穴道,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得默默地凝视那不断舔舐着陶罐底的火舌,清苦的香味自那里面又逐渐溢出――――这个好像叫……虎骨鹿血汤? ……包大人年纪大了,天气冷的时候常常腰腿都疼,不知这方子有没有用处?但就算有用,虎骨价格不菲但还好说点,新鲜的鹿血又如何才能弄到…… 思索间,案上那烛台上的蜡泪,不知不觉积了厚厚一层。 不久展昭终于能够动弹,他安静地从塌上起身――――这时候腰部依旧有点隐隐作疼,但已无碍行动。打算穿衣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那套蓝衫。 “……我的外衣?”展昭见耶律晁锋明知自己在找什么却不理会,忍不住开口问道。 悠闲地起身,拿起碗来到煮得沸腾的小罐子前盛了几勺。“你的那件外衣啊,干了后我命令宫女在里面缝上一层羊绒。这是精细活,大概不到天亮是弄不好的。” “如果你实在是厌恶我这个人,在这呆不下去,就这么穿着里衣,大半夜地从我帐篷里出去吧。” 看到展昭的脸色,耶律晁锋微微一笑,“或者,你再多喝一点汤药,等天亮了衣服送来如何?” “我明日一大早便会离开,回都城去准备正式迎接你们。” 这次的药汤里,多了一味宁神催眠的料,展昭喝完后不久就感到困意袭来,他虽然有些恼火,却还是终于昏昏沉沉地撑在案旁。 又被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塌上。“还是这里睡舒服。”耶律晁锋笑道,“大概还可以睡三个时辰,天亮了我叫你。” 帐篷里温暖如春, 他拉过毯子盖子展昭身上。“就当是我今天那样对待你的补偿如何?” “你……” “我没有恶意。”掖了掖毯子,耶律晁锋温和地说道,“你只管闭上眼睛好好睡,我再帮你揉揉腰上的伤处。” “明天就要进城,如果你有一丝憔悴疲惫的模样,让我大辽的官员百姓看到了,可是会有损你们宋国的威仪对不对?” 展昭听了这话,心中松动了点。 ……的确,我相信……他没有恶意……可是如此,终究不妥。 药力开始发挥得更透彻,浑身都暖洋洋的,眼皮沉重得就快睁不开了。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睡上一晚?不行,绝对不行…… 但方才吃过苦头的身体,被汤药灌醉般的身体,此刻对于任何舒适的地方都表现出脱离意愿之外的眷恋。难以……控制。 他想刺激自己清醒过来,但做出动作的结果却只是无力地轻轻咬了咬嘴唇而已。 身旁的耶律晁锋倒抽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叫猫儿原来还真是……叫对了。” 这句话说出来时,展昭已经听不到了。 翌日 琉璃瓦在阳光下泛出夺目的熠熠光彩,朱红色的宫门外,一片庄严肃穆。大辽皇帝迎接宋国公主入宫的仪式,就在这正式开始。 赵芊屏息坐在鸾架上,身上穿的是一件“贴绣铺翠”,头戴珠冠,分外端庄秀美。见地上的投影一点点缩小,正午时分马上就要到了。她只觉得手心中冒出汗来。 “展大哥……”悄声对身旁站立的青年道,“我……我现在有点怕……怕待会出丑……他会不喜欢我的。” 展昭略一怔,正要开口低声劝慰却只听得三声震天的礼炮――――宫门缓缓打开,无数金黄色的飞檐被汉白玉的桥梁台阶连缀着,一条深红色的织锦地毯从巍峨的大殿前一直延伸到门口,两旁文武官员肃立如钟。 中央有一个人,正庄重地向这边走来。 赵芊的目光,如同磁石一般被那个越来越近的男人牢牢吸引住――――此刻耶律晁锋身穿一件暗红色的雁衔龙纹绶带锦袍,头戴黑貂嵌边的同色冠冕,如果说昨日便装是优雅和蔼中透着威严,那现在,作为帝王的华贵威仪气魄则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我真的可以成为这样一个完美男人的妻子吗?还是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胡思乱想间,他人已经到了鸾架面前。迎上那剔透的琥珀色眼睛,赵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快要烧起来一般。还好……脸上的胭脂应该可以掩饰…… 见那小丫头神色惶恐,耶律晁锋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迎娶如此典雅脱俗的宋国公主,若有什么和公主故土风俗相逆,请公主勿怪。”他说着淡然一笑,眼神顺势落在了一旁的展昭身上。 展昭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当然没有穿那件深蓝色的长衫,也不是那件平常的护卫官服,而是一袭藏青色的送婚使者装束。 第一次,不见他佩剑。 依据礼仪,展昭顿时从座位上扶起公主,向耶律晁锋走去。赵芊戴着厚重华贵的头饰,她坐着的时候就是连头也不敢偏一下,此刻走得更是小心翼翼。 展昭虽是伴着公主向前走,但他的手也只是隔着赵芊的袖口,略略牵引而已,男女有别,那纤细如春葱的玉手,自然只能由丈夫去握住。 耶律晁锋对着二人点头又是一笑,伸手向赵芊迎过去, 三人相触一瞬。 展昭觉得,那个人的手指,似乎如点水蜻蜓般在自己手背上一抚而过。 水波漾开,淡去无痕, 空余在平静下,若有若无的诡异。 他抬眼却发现那个人专注地和公主对视,眼睛里蕴涵的是温暖如阳光般的笑意。 看到这种眼神,谁会相信这个男人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公主?再看看赵芊……她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都透着甜蜜。 被欺骗,也是一种幸福? 展昭面色依旧平静,黑亮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对”注定成为夫妻的人携手向大殿走去……他们看上去亲昵而自然。 如果一生都能被欺骗,直到咽气,那的确就是幸福的一种。 他终于苦笑了笑,默默跟了上去。 辽国篇 第五章 巨汗…… 迎接大宋公主的盛筵,当天就在辽国上京皇宫大殿中摆开。上千只蜡烛将殿内照得通明透亮,地上一条厚厚的红织锦毯均匀的将大殿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左边是王公贵族和家眷的席面,右边坐着的则是宫中的嫔妃和侍女。 一位位装束华贵的男女不间断地从殿门口缓步而来,向坐在上方宝座的耶律晁锋行过礼后便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或低声与邻座谈笑,或饶有兴趣地欣赏大殿中央的歌舞。整个大殿中一派祥和热闹的气氛。 筵席还未开始,耶律晁锋向下首右边的第一个位子看了看――――依然是空荡荡的。他微微皱了皱眉,心底寻思一番后手一挥,唤来贴身侍卫吩咐了两句。 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狡诈笑容。 片刻后,展昭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殿外的台阶下。为表正式,他头戴冠,身穿一套深紫色宽袖外罩纱的朝服,腰间束了一条镶象牙的革带,较平日的那一袭蓝色长衫,俊朗之外更添了几分英武。 只是他刚刚走上台阶,便被两个持矛的士兵一下挡住了。其中之一略一稽首,“失礼了大人,依照惯例,我们必须先搜身才能让你进殿。” 展昭一下怔住了,他剑眉略皱,看向周围其他人,“若是惯例,为何独独搜我一人?” 士兵有礼貌地答道,“因为其他人皆是我大辽之人,而大人你身份不同。” “因为我是从宋国而来,就要搜身,难道这便是贵国待客之道吗?”展昭的声音虽然不愠不火,但注视着他眼睛的士兵,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 但他们还是想起了上头的叮嘱,两人俯身对展昭单膝一跪道,“他国使臣在上殿参宴之前必须经过搜身,这的确是我大辽的规矩……若大人你就这样入了殿……我们二人的脑袋便会保不住了,还望大人见谅。” “搜大人的身只是例行公事……绝不敢对大人和大宋抱有任何一点轻视。” “你们……”展昭张了张口,此时他已经是搜身也不是,不搜身也不是了。想掉头便走……却又更加不妥。 “你们都退下。”正为难间,一声平静却威严的命令传来。 展昭抬头一看,只见耶律晁锋不知何时从大殿中走了出来,缓步下了台阶。 耶律晁锋微微一笑,对展昭道,“还望展大人勿怪,我大辽历代的规矩就是如此。”他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展昭……熠熠之外似乎又添了某种奇特的光彩。 展昭不自觉倒退一步,满心戒备地问道,“那陛下打算如何?” “搜身的寻常方法就是请展大人进一间空屋子,从里衣都要完全脱掉,连头发都要散开检查……”见展昭脸色发白,他继续道,“若是按这方法对展大人搜身……朕也觉得失礼。” “搜身的规矩虽然不能改,却可以通融。” “……如何通融?” “不如就由朕,大辽的一国之主,亲自来搜你身。如此一来,可否显示出我大辽对贵国的尊重?” “你……” “展大人请快做决定。”耶律晁锋眼睛一眯,笑道,“别让你的公主殿下在里面等太久啊!” 这是一件奇异的屋子,虽说是作为搜身用,却不知道为何摆着一张宽大的床,上面还铺着厚厚的貂裘。除了床外,软塌,矮几,时鲜果品,金丝栏杆上悬着的白鹦鹉,一切属于华贵而舒适地方应该有的摆设全都有。 屋子里很静,似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耶律晁锋抬手,轻轻将展昭的上衣领扣解开,有意无意,他的指头触碰到了青年的脖子……是温热的。脉搏在有力地跳动。 虽然展昭表情平静,但他脉搏却似乎有些急促而紧张。 是活生生的……他就站在眼前。 权力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个。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完成一切的心愿吗? 耶律晁锋暗暗想到,他见展昭眼睛专注地看着一旁矮几上的瓷器……唇线顿时扬起一个弧度。对着那裸露出一点的脖子呼一口气……果然看到了极其细微的战栗。 “看到了吧……那是你们大宋进贡皇宫的白瓷,为什么我大辽的皇宫里也能有呢?”他放肆地将头贴进展昭的耳边,轻轻道,“其实烧瓷的技术,我国也掌握得差不多了。” 展昭向后略退了退,转回视线。澄清,深黑色的目光直直迎上他,“请陛下要搜就快搜。” 耶律晁锋一笑,“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你穿这件衣服。”他继续解开了展昭腰间的那条束带,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 “当年……你不是穿红色的官服,就是蓝色的便装。” 他又拉开淡紫色的外罩,手刚刚探到里面那件白色里衣,就感到展昭微微一颤。 喉咙似乎有点干渴,他却道,“全部脱掉其实大不必,我……开始搜了。” 展昭闭目不动。仍由那个人的手,在腰间上下轻轻摸索,只是自己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握紧。 肌肤的韧,骨骼的刚,身体的暖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切从探索的指尖下真实地传来。 “你的腰伤……这几天还疼不疼?”耶律晁锋的手移到了那瘦削的部位,嗓音低沉温和却带着一丝沙哑的……颤音。 “我已经没事了。”感到耶律晁锋的手指在自己的腰上轻轻抚了抚,展昭如被刺了一下般,身体又是一绷。“请陛下你……” 展昭还没来得及说完,耶律晁锋竟然猛地把他往身后的榻上一推!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他一下就跌了上去。 惊得房间里的白鹦鹉拍拍翅膀,头一歪,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二人。“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耶律晁锋在同时却转过了背去。大吃一惊的展昭只听得到他有些浑浊的呼吸声。 待回过头来,他的表情已经是一片平静,说道,“我搜完了,你走吧。” 展昭站起身来,对他道,“陛下……多谢。” 看他穿好衣服,出门而去,耶律晁锋自言自语道,“多谢??你知道不知道若你不是男人……早就连我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见他也终于离开,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架上的鹦鹉竟然学舌道,“孩子好几个!孩子好几个!!孩子好几个!!” 一遍遍重复着永远也不可能的荒谬,无人听见。 待各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全坐定之后,一道道菜也络绎呈了上来。 耶律晁锋切下大银盘里一块烤得油亮焦黄的羊腿肉,放到身边公主的碗里,微笑着用足够让身边人听到的低沉声音道,“这羊是从母羊腹中直接取出,公主且尝尝味道如何?” 赵芊只觉得一股香味直透心脾,她略咬了一口。“好吃的确是好吃,只是……”说到这她好像意识了自己的失言,脸腾地红了。 “只是什么?” 赵芊鼓起勇气,她直视耶律晁锋轻声道,“只是从母羊腹中直接取出来,好像太残忍了!” 展昭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下。他有些担忧地望着耶律晁锋――――从座位上起身,踱到了大殿中央像是要宣布什么事情。 “传我的旨意,从今日起,宫里的烤全羊这道菜不再用未出生的小羊来做。”他笑道,“同时,诏告全国皇宫需要懂得做宋国菜肴的御厨。” 此言一出,一侧坐着的皇宫女眷们无不又妒又慕,纷纷向公主投去注目。这黄毛小丫头到底是那点吸引陛下呢?竟然对她如此宠爱! 见沉寂在满心喜悦中的赵芊竟是完全没有发现这些甚至带有敌意的眼光,展昭暗暗叹了口气,不语。他隐隐预见到,公主将来在辽国后宫的生活,势必不会如表面一番太平。 思量间忽然见宫人再度将新的菜肴分摆在众人面前。只是独独自己的桌上还多了一个青瓷小碗,里面是熬得糯糯的羹,切得极细的柑橘和星星点点撒上的桂花。 只尝一口,清甜的味道便让展昭想起了江南。这是来自江南的一道寻常菜肴……自己早年游历江湖时曾经品尝过多次。 为什么……在相距万里的北国会有这样的一道菜? 歌舞间歇时,大殿外却忽然走来一位面带惶恐之色的官员,在安静中他战战兢兢地对耶律晁锋启奏道,“陛下……刚刚驿馆发生了火灾,烧掉了不少房舍。” 展昭闻言大吃一惊。 耶律晁锋却问道,“那宋国来的人员有伤亡吗?” “托陛下和公主洪福,他们都及时撤出了驿站。” “速速安置他们到附近最好的房屋中。”耶律晁锋略一沉思,转身对展昭大声道,“至于展护卫你身份特殊,在驿馆修好之前,住在宫里吧!” 他说得不容拒绝。同时轻轻搂过赵芊,“而且展护卫……公主刚刚进宫,若你暂时留在此,她会很高兴的!” “是吗,公主殿下?” “啊……是,是!”赵芊忙不迭地点头。 展昭握着调羹的手一松,瓷器因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除了无计可施地掉到碗里,实在再没有别的出路。 当夜,他即被安置到了皇宫靠近御书房的某一寝殿内。为免他尴尬不自在,耶律晁锋特别吩咐将皇宫寝室内特有的属于女性的妆台,床前屏风等全都挪走。 最后屋子里的大家具,简简单单只剩下床,书桌以及几张椅子而已。若非床上铺着裘皮,书桌上摆着夜明珠灯,这屋里竟然和展昭在开封府住过的房间……有几分相象来。 洗过脸后本要休息,展昭却听得门外有人的脚步和赵芊的呼唤声传来。他开了门,硬着头皮迎来了也是一身便装的耶律晁锋和公主。 “展大哥,你在这住的习惯吗?” 不知道耶律晁锋此前对赵芊说了什么哄她开心的话,她是幸福又兴奋无比,此刻简直已经把辽国皇宫当成了自己的家一般。“若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或者是陛下啊!” 展昭心中忧虑,却不得不也对她含笑道,“多谢公主,属下什么都不缺。倒是公主还望多多小心保重。” “展大人放心,朕必定不会让公主受半点委屈。”耶律晁锋不动神色道,人却走到了书桌旁,看似无意地从上面拿起一根小小的碧玉发钗。 温润剔透的颜色,像是女子含情脉脉的眼睛般美丽细腻。 “这是……什么?挺精致的……上面还有一个‘月’字啊。” 展昭见他翻来覆去在玩赏那根发钗,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这是展某离开大宋之时,妻子所赠之物。还请陛下――――” “哦,真是伉俪情深。”耶律晁锋闻言微微一笑,“展大人随身都带着,想必是对新婚妻子一片挚爱……”他将发钗放回桌上,再一转身。 天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巧,他衣服的袖子却偏偏扫到了桌上。 那碧玉发钗居然被猛扫到了地上,毫――不――留――情,摔成了个冰冷的两截。 辽国篇 第六章 很短的礼物送给偶然……不要怪我。 “糟糕……”耶律晁锋一皱眉头,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断成两截的发钗摊在手心里。 “朕不慎打碎了展大人的心爱之物,还望展大人勿怪。”他盯着展昭的脸色,一字字慢慢清晰说道,声音却是压低了显得内疚无比。 展昭愣愣地盯着那人手掌上的东西,似乎完全没有去听耶律晁锋说了什么。他嘴唇抽动了动,“陛下既是无意……”抬头勉强说出这几个字来。 但一种夹杂着疼痛的冰冷神情却清晰地浮现在他和耶律晁锋对视的眼睛里。“只请陛下将它还给展某。” 耶律晁锋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他看了看掌中的两截,“这碧玉绿中略带褐丝,亮却不透,算不得是极品,断了扔掉也不可惜,展大人何必如此小气?” 他对站在一旁正不知如何是好的赵芊道,“公主,现在明白展大人除了尽职尽责外,还是个将妻子时刻挂在心上的好丈夫吧!” “呃……陛下,”赵芊咬了咬唇低声道,“那发钗对展大哥是很重要的……”言下之意是请他还给展昭。 耶律晁锋点头“嗯”了一声,却当那半截发钗乃是草根树枝般,捻在指间漫不经心的玩弄起来。 展昭见他如此态度,是摆明了是存心为难自己,当下忍气吞声不再言语,转头凝视着地上的残片碎末――――让他觉得无趣而离开才是上策。 耶律晁锋见展昭薄唇紧抿,乌黑清澈的瞳仁映着烛光在熠熠闪亮,一派平静清朗的面容上只有剑眉略略有些习惯般纠结,从而泄漏了真正的情绪。 一瞬间他几乎想伸出手去,轻轻抚平那个人眉目间的一切沉重痕迹。 但随即一转念,他眉毛一扬一改方才的话中带刺,谦和有礼笑道,“既然此物对展大人如此重要……不如我吩咐宫里的玉匠设法将这发钗修补好吧。” 展昭目光闪动,谨慎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请陛下先将它还给我……” 耶律晁锋继续笑道,“展大人分明还是一副信不过朕的样子……莫非是担心朕拿了这发钗去,再也不还给你了吗?” “此物对朕有何用处?莫非朕也能对着它睹物思人不成?” 展昭张口欲言又止。 “这样如何?”他说着取下自己手指上套着的什么东西。对赵芊道,“就请公主做个证人,朕今日将传国之宝先放在展大人这,作为抵押由展大人暂时保管。待我命人修补好了发钗再与展大人交换此物吧。” 赵芊点头,心中却对这传国之宝产生了兴趣,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枚翡翠扳指,上面刻着天佑大辽四个字,再一细看,原来每个字竟然是由一条雕琢的小龙盘踞而成,整个戒身剔透碧绿得像能滴出水来。 “它乃是我大辽历代皇帝与皇后订下婚誓的信物,再由皇后传给继位的太子,甚是贵重。因此展大人可要好生保存,切勿弄丢了。” 他走到发楞的展昭跟前,不由他分说便轻轻握起了他的手,“如此保管最为妥当。” 展昭明白过来又惊又窘,死死握着拳不肯松手。 耶律晁锋淡淡一笑,压低了声音对他道,“难道我这扳指的价值还不如你妻子的发钗吗?你若不肯收我就只要给公主戴上了……如此一来整个后宫便会认为我要选她为皇后……你说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展昭心中一惊,稍一犹豫自己的手掌便被耶律晁锋扳开了,那扳指已经被强行套在了大拇指上。 轻轻转了转指环,耶律晁锋看似无意地又摸了摸展昭的手指,“这扳指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你要多吃些东西……免得人一清瘦下去,手指也跟着变,它掉了都不知道。” 见展昭还是不说话也不看自己,他笑道,“展大人现在可以放心,朕定会早日将发钗修补好,赎回此物的!” 然后似是心满意足,对公主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我们也不要再打搅展大人休息。”说完竟拥着赵芊往门外走去。 但他对展昭说了最后一句话――――“若展大人不小心将此物弄丢了,朕可是一定会责罚展大人你的!” 展昭眼睁睁看他们离开,无可奈何将扳指从手上取下,端详一番后打量打量房间却发现――――没有任何适合收藏这扳指的地方。 总不能放在枕头下吧?难道只能…… 怎么办? 发怔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耶律晁锋攒在手中的两截发钗,此时已经被他的“捻花碎玉”指力暗暗捏成了……碎屑。 这扳指,永远也不会有被“赎回”的一天。 [原创]《辽国篇》情人节特别奉献 《 绝对幸福篇》 最后一丝余晖隐去,东方夜色最深的那块天幕上依稀已有点点繁星开始崭露头角。船桨划过水面,激起波漾散开,水声哗哗,惊得几只近处的水禽振翅直扑棱――――但已惯于驯养生活的它们也飞不了多远。 展昭站在船头,他见御花园内玉带明月桥上依稀有几个宫妆女子用轻巧的长竿挑着花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到水面上来。 宫里传闻耶律晁锋因宠爱那新娶来的宋国公主,下令七夕之夜依照宋俗来过,宫人们都可在御花园内放灯,祈愿。 他默默望着那位于湖中央的水阁,檐下高挂着明亮灯笼在夜色中像闪闪发亮的珍珠,随着逐渐拉近的距离,他看到那个男人气定神闲地驻足在水阁下的平台上,漾动的水漫过台阶,几乎就要被踩在他的靴下。 穿着石青色的长袍,转头的时候,冠冕上的鸦青石不经意地泛着流彩,气派十足。他大声对着自己的方向招呼道,“展大人,你终于来了,公主她就在阁内。” 下了船,展昭不着痕迹地避开迎上来的耶律晁锋,谨慎一施礼,言道,“不知陛下传唤展昭前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只是因为公主她年轻不胜酒力,醉倒而已。” 展昭心中一惊,他生怕赵芊酒后有失仪的行为,但见耶律晁锋面露三分诡异三分自得的微笑,顿时疑心这人大概又使了什么手段计谋。 他略愣了愣,便握紧手中湛卢,疾步向水阁中走去。 推开门,只见阁内桌上摆着美酒佳肴,薄帷环着高床软枕,却根本没有赵芊的影子! 他转身,耶律晁锋正立在门口,不紧不慢地双手撑在门框上堵着出路,一副既来了就别想从这出去的架势。 见状展昭没由来地有些略微心慌,但他将手中长剑一横,厉声道,“公主她在哪里?” 耶律晁锋也不说话,微笑着从头到脚打量了展昭半响,缓缓道,“昭……你可是想对我动武?若按大宋律法,这算不算叫什么意图谋害亲……” 他发现那紧握着剑的手,因这句话而似乎微微抖了一下。 展昭深吸口气,他竭力让自己对这人说的……无耻话置若罔闻,他收起剑,待平静下来再次开口,“展昭职责所在,敢问陛下,公主她在何处?” “方才我话还未说完,展大人你就往这来了。”耶律晁锋也改了语气,变得一本正经,“我见公主醉倒,便命人送她回宫歇息去了。” “……”到这地步,他已清楚耶律晁锋分明是设法将自己诓来。他看看四周,唯一的门被耶律晁锋堵住,窗虽然是大开的,但这地方四面环水,若没有船,饶是轻功再高强也不可能飞掠到湖边岸上。 耶律晁锋笑道,“别再寻思如何脱身了,方才接你过来的那搜小船已经走远,今夜也不会再有任何船舟在湖上行驶。如果你执意要试试……除了淹个半死之后再被我救上来外,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他大大方方地让出了门口,似乎不介意让展昭自己去看看情形。他在桌前坐下,斟了两杯酒。见展昭站着不动,“昭……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一定要走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陪我共饮三杯,我就带你离开。” 展昭沉默半响,终于还是走了过来。他也坐下将湛卢放在桌上,拿起杯子仰头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耶律晁锋眼睛里闪过欣喜,他低声问道,“昭,你既知晓我的心意,难道不怕我在酒里放什么东西?” 展昭抬眼扫过摆在阁里的大床,那上面铺着厚软的光滑丝锻,在烛光下充满舒适销魂的诱惑。 他正色而干脆地说,“我自然知道你想要如何……只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世上所有的催情药,对服用者的身体都有损伤。” “所以,昭你有把握我决不会让你服下这些东西对吧?”耶律晁锋笑道,“这其实也只是一个原因,还有是我自认为不需要那些药也能……”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杯酒喝得太急,展昭忽觉血液直往心上脸上涌,他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只听到耶律晁锋轻轻的低笑声。 从碟子里夹了块清蒸鱼,去掉刺后放到了展昭面前,“这个是你最喜欢的,要乘热吃。”耶律晁锋以他一贯都最无法抗拒的温和声调劝道,“昭……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他见展昭犹豫地动了筷子,忙又送了一块到他碗里,一边轻声说道,“我还记得……当年有一次你办案回开封府,脸色有些疲惫。公孙先生特意要给你敖参汤喝,可你笑着说那些东西应该留给包大人补身,而你只要尝一次先生做的清蒸鱼就能恢复了……对不对?” 展昭对耶律晁锋的记忆力已不再惊讶,有些连自己都模糊的事情这个人偏生记得牢靠非常,他含混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你还称呼我做‘叶大哥’。”他自嘲般给自己和展昭各斟了第二杯酒,“只可惜……老天没给叶朝枫机会,让他请你去品尝一次他用心做出的清蒸鱼。” 展昭隐隐觉得呼吸困难,他沉默半响终于勉强开口,“我现在已经品尝到了……味道很好。” 耶律晁锋凝视着展昭闪烁不定的神情,摇头叹道,“不一样。”他将杯子递给展昭,“我想看到的,是你能流露出真切的喜悦来。” 展昭拒绝去看耶律晁锋的眼睛,他接过杯子又是一饮而尽,并告诉自己决不能心软。他平静地说道,“我只和你共饮三杯。三杯过后,你不得食言。” “我绝不食言。”他斩钉截铁地答,“但喝第三杯前,你再多尝些东西如何?”他指了指桌上的菜色,“其实这些都是药膳,鳜鱼枸杞合蒸, 田七焖兔,山鸡炖参,鹿尾烧灵芝……昭,你觉得什么合胃口便告诉我,好做今后每夜的晚膳。” 说着耶律晁锋索性将每样菜都一一端到展昭面前,硬是要等他伸几箸筷子才罢休。 “别仗着自己年轻,以为什么都扛得住……现在天还不冷,可你的手足一到夜里就发凉,这不是气虚体亏是什么?如果不乘现在好好调养,身上的那些旧伤到老了可就够你受的。” 他站起,大胆地走到展昭身后,缓缓伸手想要环住他的肩,“唉,你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爱惜身子骨呢?” 温柔而灼热的气息拂过展昭的脖颈,他略偏过头表示对这种亲热的抗拒,但却任凭自己的手被握住,被指腹轻轻摩娑。 随后听到那个人俯下头在自己耳边低语,“昭……你能别再让我心疼担忧吗?” 夜色渐浓,水面上浮起了越来越多的莲花灯,每一盏都被烛光照得如同女子颊上的胭脂般鲜润,绚烂却又满怀着重重心事,随波荡漾。 被染成淡红色的波光泛进水阁里,满室仿佛都在不定的摇动。 展昭依旧不作声,他默默地望向一旁,竟然觉得心里有几分喝醉般的晕眩混沌――――还有些微的不愿清醒。 良久,耶律晁锋却放开了他,他迷茫地抬眼,只感到从窗外吹来的夜风是凉的。 “昭,第三杯酒,喝了我便送你上岸去。”那个人像忽然放弃了什么,笑着爽快说道。 似乎有些来不及掩饰的失落悒郁,展昭飞速将酒饮完。谁知刚放下杯子,却见那耶律晁锋摘下头冠,又伸手去解他自己穿着的外袍。 脱下后随意往地上一扔,他继续脱下中衣,直到最后将贴身里衣的襟带也解开,上身近赤裸时,看得目瞪口呆的展昭方才回过神来。 “你……”他看到那个人的宽阔肩膀和胸膛,浅褐色坚实如石塑的肌肤在光亮的抚摸下散发出淡淡的温暖色泽,仿佛是预示其下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强悍力度。 由此搅动了藏在最深处那关于火热和窒息的记忆,他充满戒备地一把握住剑,站起身。“你……你做什么?” “你怎么不脱?”耶律晁锋走上前去,看着展昭不自觉地往后退,他微微一笑,露出狐狸般狡诈的神色,“难道要我帮你脱?” 对着惊愕的展昭,他一字字清楚地说,“今夜离开的唯一办法,就是游到岸边。你既不会水,自然只能靠我带你过去。” “也就是说,我们要脱掉吸水就变重的衣服,用最适当的姿势才行。至于什么姿势最适当也要先决定了才能下水。我们可以先在床上比划看看……怎么,昭你不愿意吗?” 展昭躺在床上只一合上眼,近日来耶律晁锋那暧昧不清的态度就化成了纠缠他的魇,搅得他心绪不宁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辗转间他干脆起身,用冷水擦了把脸,再看看房中的水漏已经湮到了卯时那一格,想来天快亮了。 他想了想,坐到桌前点亮了烛,又磨了墨,铺了纸,润了笔。 一封按惯例写给朝廷,和亲之事到如今表面安好; 一封写给包大人,为免大人忧心他也只在信中说一切都好,还另外提及大宋的制瓷法已经流传到了辽国一事; 想了想他再写了一封托包大人转交给公主的亲身父母汝阳王夫妇,那二位老人爱女心切却不得不忍泪让女儿接受册封嫁来异国,他在信中详细说明了公主的幸福近况,安慰他们。 天色渐明,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桌上,光影的分界缓缓地移动。到展昭终于停笔时,砚台里的墨已经被嗮得半干涸了。 此时一帮宫女们捧着梳子银盆等扣门进来,展昭道了谢,却听那位领头的宫女用江南的口音笑道,“展大人不必多礼,让我们姐妹来伺候展大人梳洗吧?”说罢便要打水递巾地忙活。 展昭尴尬地阻止,“展某自己来便成。不必有劳几位姑娘。”他昨日已和这位专门负责“照顾”自己的领班宫女略熟,知她也是一半辽一半宋的混血,名叫雁儿。 宫女雁儿伶俐地笑道,“大人不习惯被服侍吗?还是嫌我等笨拙,比不上尊夫人的温柔悉心呢?” 展昭忙摆手,“怎么会……只是展某在家中也不惯如此。” 那宫女再笑了笑,不打搅他了,却转身从外面侯着的奴仆手中取了各样果品点心乳粥之类地布在桌上,口里还道,“这些都是陛下特地嘱咐做的。陛下还嘱咐从今夜起展大人晚上也要用点温热的鹿乳,这样会睡得安稳些……” 忙活了一阵她们纷纷退下,展昭望着桌上琳琅的早膳愣了愣,随便吃了几样又自己收拾了桌子――――他刚想起自己还未给妻子月华写封书信的。 只是提笔写下自己一切都好,也要她保重之类的话语后,他竟不知道再如何下笔。 苦思一阵后他突然记起月华的发钗被摔断了,纵然可以修补可……若有机会,自己得在辽国买样首饰送她作为赔礼。 可他实在不清楚这类东西的价格,银子虽带了很多,但那都是此次和亲路途费用之需,绝不能动用毫厘。 他想起了弄断月华发钗的罪魁耶律晁锋,若他知晓自己的打算,不知又会说些什么讽刺话干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 想到这或许是缺少睡眠的原因,展昭隐约觉得有些头疼。 可更令他头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宫女又来传达一个消息――――不知怎地,耶律晁锋竟然要带着公主微服出宫,当然,还有他,三人一起。 等他换上便装,赶到皇帝所在的宫院时,公主赵芊也已经换上了辽国女装长靴,在他跟前兴奋地转了个圈:“展大哥,这衣服穿起来很舒服方便呢。还有~你看我好看不好看哪?” 就在展昭含笑赞扬着快乐的公主时,他察觉到耶律晁锋的目光也一直在自己身上停驻着,但看到他手上并没有套那个给他的翡翠指环,耶律晁锋的嘴角那么微微一扬……敏锐地感到那是出于不悦或者一种“我们走着瞧谁强得过谁”的宣言的展昭,头疼得更厉害了几分。 坐着一辆轻便的马车,三人很快出了宫,风和日丽,天高云淡,马车一溜小跑很快到了上京的闹市区,赵芊兴奋地掀开帘子直往外张望,见她那么高兴展昭也不忍阻止这一逾礼的行为。 辽国的上京虽然不如东京汴梁那样精致富丽,却也是熙熙攘攘,透着豪迈的大气。而闹市中的店铺也是一家连着一家,与汴京相比,这里甚至有更多的碧眼卷发,来自西方更远国家的胡商。 展昭暗暗留心,集市上做精致藏刀羊头骨生意的吐蕃人,或是贩卖枸杞等药材的西夏人也属众多,他自然知道各国商贾往来靠的是良好的边境关系……如此看来北方的诸国似乎已形成了某种安定的同盟。 若此次和亲能如期望般成功,辽宋友好,是不是代表天下即可太平无征战了? 他想得出神,身边的耶律晁锋突然轻声说道,“如何,你觉得这个国家……是否有资格做你第二个故乡,让你愿意终老于此?” 这句温柔的,带着试探,满是好意的话语让展昭先一愣,他下意识地张口欲言又止。 可公主兴奋地答道,“当然愿意,我嫁到辽国来,就是要在这渡过一生。何况这地方又是如此地让人喜欢啊!” 耶律晁锋回头赞许地摸了摸公主的头,什么话也没说可得他如此亲密的动作,公主的幸福状更是溢于言表。 而展昭,只苦笑了笑,他默默拭擦手中的湛卢……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他时刻都清楚得很。 车又行了一阵,赵芊一手指着某处问道,“陛下,那是在做什么?” 耶律晁锋和展昭望去,只见前方有一个类似擂台般高的台子,上面站着十余个男女老幼全都衣衫褴褛面带悲戚之色,在他们身边还围了几个手持鞭子的大汉,将他们视作牲畜般不时地打骂吆喝。而台子下面更是围了一群看客众人。 “那是在贩卖奴仆婢女。”耶律晁锋淡淡道,“这些货品一般的人来源一部分是他们原本的主人出于某些理由而要将自己的奴仆转卖,而另一部分则是获罪的官员家眷,不管从前如何尊贵,此时也只有任人作践的份。” “好可怜……”赵芊喃喃道。 展昭也跃下马车,他不忍目睹却知道这种事情就算在大宋也是合法的。正看着那台上为首的汉子突然大声用辽语道,“下面这个可是稀奇的货色~~来!” 左右推攘出一个十七八岁不住抽噎的女子,那男人又搬起她的头,撩开乱发道,“快看看~~这个小美人儿,卖回去为奴为妾都好得很~更值的还有~这丫头乃是犯事被杀的张相的孙女儿,这样的货,一百金买回去算便宜~” 他这个价码一出,台下的人一片哗然。有人回敬道,“寻常人才卖十金,这等尊贵货色我们实在高攀不起,爷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大汉道,“十金的那是什么货色?路边的野花野草。这个可是小姐,俗话说千金小姐,本大爷没开价千金已经便宜了!” 又有人哄笑道,“什么十金百金千金,女人嘛,躺到床上都一个样!” 展昭虽然不懂辽语,但见喧哗中那女子哭得更加凄惶,转头望向耶律晁锋却见他一脸平淡,他皱了皱眉,“这女子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能否出面相救?” 耶律晁锋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从来就不会做类似把毒蛇抱在怀里的事情。她的爷爷张孝仁本是我朝汉人高官,只可惜念多了迂腐的书,认为我得帝位不正,妄图赶我下台。” “只可惜赢的是我,留他家人一命已经够宽宏了,你还指望我救他的孙女儿?” 此时台上的大汉见无人愿意出价,一手扯破了那女子身上的衣裳,露出白皙丰满的肌肤来,“来快看,那些十金的,几个有这样的身条儿?” 那女子羞辱地尖叫一声,像待屠的羔羊一般蜷缩着两手护胸。 看客又是一阵骚动,展昭此时已忍无可忍,疾步走去却被耶律晁锋拦住,展昭握剑也向前一挡。 耶律晁锋不紧不慢道,“展大人,你是要以宋国送嫁使者的身份,来干涉我国的奴婢买卖吗?” 他见展昭哑口无言,又凑近了意味深长地悄声说道,“不过如果展大人愿意做些事情……我也可以出面,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来装成是个宽容的君王给你的公主看。” 展昭硬着头皮正要问是什么事情,谁知此时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坏了耶律晁锋的算盘。 停在台下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中的主人,此时慷慨地以百金买下了那女孩儿。下人将她领来时,只听车中主人哀叹道,“可怜的孩子,无端受到如此牵连。”言罢又命人给她披件遮体的衣。 在围观人的交头接耳中,那主人不但将刚重金买到手的女孩儿的卖身契还给了她,又赠了一笔钱财给这弱女子,最后还命仆从将感激涕零的她暂时安置在某处。 那一行离去时,人群中有人认出那是韩王耶律重元府的车马。一群无事的百姓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大都说韩王是个侠义心肠的人物。 见那可怜的女子有了着落,展昭安心地跟着耶律晁锋上了马车,可他见耶律晁锋往方才那行人的方向张望了望,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不善之意。他心中一动问道,“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耶律晁锋却笑道,“ 我刚看人演了出侠义仁心的戏……演得还挺像的。”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城外一家客栈投宿。店主往挂着几行房间牌子的墙上望了望,为难地和耶律晁锋嘀咕了几句。反倒耶律晁锋却爽快地点头答应,还付了一大笔赏银。 他们往楼上走的时候,耶律晁锋对二人解释道,“店主说三人的套间已经被西边来的马贩子们包下了,现在上房只有一个房间让我们将就将就。” 赵芊从未有过在外过平民生活的经历,怎样都觉得新鲜有意思。她忙不迭地点头,也是表示自己绝非娇贵挑剔难伺候的人。 他们迈入房间,耶律晁锋居然放下皇帝之尊,为公主打起了洗脸的水,完了还递了把湿巾给展昭。“展大人也擦擦吧?” 展昭默默接过,可擦把脸后环顾四周,他发现房里总共只有两张床榻。“这……” 耶律晁锋抢先安排道,“这好办,展大人你睡那张略窄些的,这张就让我和公主共眠一夜吧。” 赵芊一听,脸刷地一下红了。她现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扭捏地掂弄着衣角,“这……我……” 展昭大吃一惊,未完婚男女怎么能同塌而卧呢?如此不守礼法的行为,必定会让公主背上伤风败俗甚至淫荡的罪名!他着急地阻止道,“万万不可!” “哦,那展大人觉得怎样才好?”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耶律晁锋站在赵芊身后,像抚弄宠物般又摸了摸那小丫头的鬓发,同时看似非常虔诚衷心而困惑地,询问他道。 ############################################ 这个时候贴这篇文章的第七章我实在是很汗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是要填它呢?为什么? 第八章 耶律晁锋开了门,店家殷勤地送了一套干净的被褥过来,他点点头,又对店家吩咐了几句,随后抱着被褥,亲自将它们铺在了房间里的一块空地上――――他自己睡的床前。 此时夜阑人静,赵芊白天出游兴奋了一天也累了,她两手捧着脸支在桌前一动不动,眼前那不断跳跃的烛火仿佛能催眠,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她听到耶律晁锋对自己温和地说,“再等下吧,我方才要店家去拿三碗温温的鹿乳来,喝了再睡。” 展昭不忍看她强支,便说公主,你还是现在就寝吧。 耶律晁锋却说,“我后宫的女子为了驻颜,每晚都要喝这个,她们有时还用鹿乳来洗脸,这样皮肤就洁白细腻。” 赵芊听得这话,忙不迭点头,“我要等喝了再睡……” 鹿乳送来后,像为了要让她提起精神,耶律晁锋又说,“不如今夜我们先找些话题来聊聊,展大人,就从你先开始怎样?” 展昭戒备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耶律晁锋,“不知陛下想说什么?” “很多。比如……展大人,你是常州人氏,和我们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他端起碗喝了一口,用同样醇温的声音建议道。 展昭见赵芊也来了劲,好奇地眼巴巴等着自己。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他本不愿说,但在这个静夜,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鹿乳,诱人的香甜味道漫在鼻端,不知怎地他还是开了口。 “……我是常州人,在一个村子里长大。那个村子很富裕,安宁。” 幼年他常常去村中的一口泉眼附近玩耍,泉水里经常浮着树上掉下的熟透枇杷,引得黑色的鸟儿去啄食。 泉水里有鱼,娘常常要爹爹去捕条来,清蒸了一家吃。 有一次,他看到一只大白猫趴在泉边盯着水里的鱼,他怕那只猫掉下去所以去抱它,结果失足落水,几乎淹死。 在听他说事的掩饰下,耶律晁锋专注而放肆地盯着展昭。他看到他追忆往事时,神情轻松纯挚,幽幽深黑色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喜悦,他自己心里便也跟着舒舒服服蕴贴透了。 于是他微笑起来。这是不同于计谋得逞时的笑意。而是真心地,温和地,就像暖暖阳光。无意间展昭看到了心里竟一愣。 幼年的时光毕竟短暂,他们将碗中的鹿乳喝完之时,本就不擅闲聊的展昭故事也说得差不多了,他之后就刻意一直不去看耶律晁锋,而对赵芊道,“公主,夜深了,还是安歇吧” 他但愿今夜就这样散场,结束。 赵芊毕竟才十六岁,又或者是她喝下的鹿乳最快发挥催眠的效力,不多时,她上了床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耶律晁锋一口吹熄了蜡烛。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中。展昭几乎是霎时地猛抬头,直盯着耶律晁锋还有什么举动。 “公主已经睡了,我怕烛光太亮她会醒来,睡不好。”耶律晁锋淡淡说道,反倒让展昭有些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 耶律晁锋说完也没有理睬展昭,摸黑用青盐漱口后便脱衣上了床。 展昭看看床前地上已经铺好的被子,他没有过去而是又坐回了桌子旁。环顾四周,屋子里虽然黑,但对于他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却并无大碍。 来时他已留意过,这房间南面的窗外是一片草场,视野开阔。而马匹则栓在楼下,若有什么危险,他有把握护着公主安全离开。 屋里很静,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店小二拖长了声的困顿哈欠或是隔壁屋里的鼾声。他悄悄起身,去看看已经睡过去的公主,只见她像只小猫儿一般团在床上,面露笑容已进入了梦乡。 窗户开着,外面吹进来的风似乎有些凉意。他又摊开了一床被子,小心地给公主盖上。 被惊动的公主赵芊似乎还在美梦中,展昭听得她模糊地咕哝了句――――“陛下……我喜欢……”后翻个身,将被子裹在身上又迅速睡沉了。 她连在梦里,都有这个男人。 展昭默默无语地站着,他为公主今后的日子而担忧,他怕她心里的那个男人终有一日会露出残酷的本来面目,想到这他终于将视线转向另一张床上的人。 那人背对他躺着,呼吸平稳似乎是睡了,可是毯子只盖到腰际,背部的强健线条在薄薄里衫中透出,就像镀在一层霜下的坚实铁石。 展昭有些犹豫地过去,他站在他床前,那个人还是没有动弹。 风继续从隔煤芙拇白永锎到矗硬焕肷淼恼柯希谴棺诺暮焐K攵荚谒嬷味?br /> 虽然知道习武之人身体不那么弱不禁风,可他还是告诉自己,耶律晁锋的身份不是一个普通的习武之人,若在宫里……这些事情都该有人争着给他打理。 这么说服了自己,他伸手试探着将那人的毯子向上拉了拉,要盖住他肩膀。 过程很平静,什么也没发生。 完了他后退一步,再仔细盯着那人――――好像睡沉了又或者是刻意不动弹。 无论是哪种,似乎今晚耶律晁锋都不会再搞出什么动静来。 他又转头看了看赵芊的床――――没错……这个人当着公主的面时,总是个彬彬有礼优雅从容关爱众人的模样。 展昭一直紧崩的那根弦终于略放松了,早先喝下的鹿乳让他胃中暖融融的,连续几日未能好好休息积累的困顿也开始袭来,他又在桌前坐了一会,四下里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终于,他起身走到早已铺好的柔软地铺前,先将湛卢宝剑放在枕头旁,再脱去鞋袜,和衣卧了下去。 开始他还是强撑着听动静――――上方床上耶律晁锋连个身也没有翻动,公主赵芊偶尔嘟囔出句梦话,屋外风从草场掠过,掀起一波波摇曳声,夹杂着草叶的清香入房间来,催人入眠。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他,今夜就是这样渡过。 睡意越发沉重。展昭的模糊意识,在听到屋外还有蛐蛐声传来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去青石板下找蛐蛐儿……上树摘熟枇杷…… 略带着轻松的笑意,他本可以进入黑甜的梦乡,可下意识要记挂的事太多,展昭最后陷入的,还是沉沉的半昏。 床上,一直面朝壁的耶律晁锋,此时突然狡黠地睁开了眼。他仔细聆听着展昭的吐呐声,觉着比平日要悠长而轻缓,便知道他已经睡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转身体,床下地铺上的展昭没被惊动。 他挪到床沿边,低头望下看,只见展昭身子略蜷地侧睡着――――他不悦地察觉到白天看来挺拔的身材其实有些单薄了。 回去后……要好好给他调养调养。耶律晁锋这么想,找个好理由……让他每日喝碗虎骨鹿血汤,这么坚持大半年,不知再搂抱起来感觉会如何? 随后他卧在床沿边,再调整好姿势,就像世上那些睡觉不老实的人一样:一翻身,让自己掉下了床,不偏不倚正好压在展昭身上。 然后又像睡糊涂了要搂枕头,他再一翻身,将意识仍懵懂的展昭抱在怀里。 可这一抱,他更是清晰地触到他瘦削的肢体和坚硬的脊梁骨,心里一疼,死死地把他抱得更紧了。 第九章 睡了沉沉甜美的一觉,赵芊早上醒来时,见展昭端坐在桌前,穿戴整齐之下一手按着宝剑,显然已经梳洗完毕。 她连忙鱼跃起来,自己迅速罩上了外衣,穿靴下床。“展大哥,你昨晚睡得不好吗?”她好奇地端详着展昭的脸,因为不管他怎样强撑着要神色奕奕,却还是有些黯色浮上了眼圈。 “我昨晚睡得可香了,喝了鹿乳后浑身都暖洋洋的,好舒服。要不展大哥你今晚多喝点?” 展昭淡淡一笑,仿佛不愿意回忆起昨夜的种种,他转移话题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我去找人来帮公主梳妆打扮。” “嗯……”赵芊这才想起此次出门他们并未带个宫女,她这辈子还未自己梳理过发髻呢,而陛下和展大哥虽然好,也不可能懂得做这种事情的。 想到这她好奇地端详着房中的另外一张床,床前的地铺铺盖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看来展大哥早就起来了。 床上,藏青色的床帏后看不出半点动静,赵芊小声问道,“展大哥……陛下是不是还在睡?” 正说这话时,他们都听到床上的人竟然咳了几声,看起来还蜷了蜷身体,随后发出了一声似乎痛苦的喘息,狼狈得好像他是个突然染上了什么重症的病人,而不是熟悉的那个一贯器宇轩昂的强人。 展昭怔了怔,第一个念头是不信。 昨夜以及昨夜之前的经验告诉他,这又是耶律晁锋设下的什么陷阱圈套,这人做任何事情都别有用心,甚至有些以让他们中计为乐。 可赵芊急了,扑到床头一把掀开了床帏拉住耶律晁锋的手,“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展昭也走过去,可一眼看后,耶律晁锋的面色较昨日确实差了很多,躺在枕上正看着自己,目光相对时,他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我太大意,受了点内伤。” 赵芊什么都不懂,听到个伤字便急得要命。 展昭一愣,昨夜他惊觉有人紧搂着他且一个劲地往他颈脖处埋头的那个瞬间,他本能地对着那人击出了一掌。 等意识到这人肯定是耶律晁锋时,黑暗中耶律晁锋已经放开了他,居然像梦游一般又回床上睡觉去了。 而他,又怒又惊又尴尬地赶紧起身穿衣,满怀戒备地守了下半夜。而且本来,他已决心今天找个机会,声色俱厉地和耶律晁锋谈谈:要他别再耍诡计,请对公主和自己放尊重些! 谁知昨夜那一掌,他竟伤了他吗?他真的毫无防备被自己伤了吗? 展昭不愿意相信。然而事到如今他只好伸手去探耶律晁锋的脉搏,但他并不精通医道,只模糊觉得他的脉象确有些紊乱。 这时耶律晁锋盯了他一眼,这眼光冷冷,仿佛是在记恨他打伤了他。 展昭默默将他的手放回毯子下。此时他脑子里依旧存在耶律晁锋在骗人的想法,比起耶律晁锋真的受伤了,他更愿意相信前者。 两人中这种冰凉不善的气氛连赵芊也感染到了,可她误以为是展昭诊断出耶律晁锋伤重,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终于哭了起来。 耶律晁锋安抚她道,“没什么,公主……先扶我坐起来。” 即使伤了,他又怎么可能到了伤重坐不起来的地步?展昭皱眉想,可他见赵芊吃力地去搀耶律晁锋的胳膊,不得已只好伸手,“我来……” 他感到那人把上身的重量真的依在自己的胳膊上,两人肌肤相依相触的一刻,莫名的灼热感不知从何处导来,让他心头一阵不宁。 赵芊抽泣着将枕头垫在了耶律晁锋的后背,支持着他保持坐姿,又按照他的吩咐去取了纸笔。 耶律晁锋安抚地拍了拍小丫头的手背,低声说,“没事,只要吃两贴药就好了……我把方子写下来……药铺因为和各国都有药材交易,很多人都懂得汉话……买很方便。” “看来……我们要在这耽搁些时间,要劳二位……照顾我几日了。” 赵芊忙不迭的点头,她没看到展昭用犀利的眼神注视着声音低弱得像在演戏的耶律晁锋。 耶律晁锋又咳嗽了两下,用冷淡的声调问道,“展大人……公主毕竟身为娇贵女子,很多事情她不方便……你不会介意照顾我吧,嗯?” 事情到了这一步,展昭只得勉强应下。他暗自揣测可能耶律晁锋在记恨他击伤了他,虽然伤势不重,这个男人也要迫他做出些补偿来。 ……果然,只要装受伤充当受害者,先发制人,以展昭的性格,就暂不会计较昨晚是他先压到他身上这件事情了。 这么想着的耶律晁锋在展昭出门去抓药后,不顾还有个小丫头在场,竟然伸伸腰,再以种舒适非常的姿势靠着,微微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他更期待…… “黄芪一钱,茯苓一两,珍珠川贝各一钱,天麻两钱,桔梗三钱……”药铺老板操的汉语竟然也还成,他一边从药柜里拿出药材,再用一杆小秤仔细称着分量。 “人参二两……这位大爷,不巧得很,小店里的寻常人参已经缺货好几日,不知什么原因药贩迟迟不上门,我这店里只剩下寻常人家买不起的一根百年老参了,若您要,我就去给您取来。“ 老板见展昭有些犹豫,又道,“我也知道这药材少了一味是万万不成的,那大爷,往南边走个时辰还有个小镇,那边的药铺或许还有参,要不您单独去配它?” 展昭沉思道,他不能离开客栈太远,若出什么状况公主有个损伤,这风险万万承担不起。 他无奈道,“店家,您的参我买下便是。” “好~”老板见撞上个财神爷,忙搭椅子从柜顶取下一个带锁的箱子,打开来看又是用重重丝缎包裹的小匣子,再打开来才藏着一根有三指那么粗的老参。 将药材全部用纸包好后,他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了一阵:“一共是一百三十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目,展昭大吃一惊。 见他犹豫,店老板忙道,“您别瞧这么贵,可我这参是店里的宝贝,买来都花了我一大笔钱哩。且这参是长白山顶峰挖出来的,就算是个要断气的死人,只要一碗参汤灌下去,再拖个十天半个月都成~这不,上次韩王府采购的一只参比这还细,价钱可是一百两金子呢。” 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展昭苦笑着摸摸袖子――――总共才带了五十两银子出宫,而他更不愿意硬着头皮回去向耶律晁锋要银子。 有什么权宜的法子吗? “店家……”最后他不得已开口道,“能否让我用一物先抵押这药,过几日我一定将钱全部还来。” “那……”药铺老板捻捻胡子,“得看你抵押的是什么东西,值钱不值钱。” 展昭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来,这其实也是耶律晁锋强迫他接受的一个“抵押品”。他怕弄丢了给耶律晁锋找麻烦的借口所以一直随身戴着――――当然,并不是套在指头上。 当展昭在客栈楼下厨房中熬药时,公主赵芊出于好奇跟在他身边。楼上的房间里只有耶律晁锋一人。 客栈的伙计如寻常一般提了壶新烧开的茶水和干净的茶杯送去。他进了房,将东西放在桌上,恭敬地鞠躬退出,关门。 耶律晁锋悠悠走过去,他拿起倒扣着的一只茶杯,从底下拾起一只剔透得可以滴水下来的翡翠指环,笑着将它套在了自己的手尖上把玩。 “真是的……弄丢了我的宝物,昭你该怎么补偿呢?”他自言自语道。 【叶昭】《辽国篇》第十章 特写篇 见展昭端着一罐熬好了的药和公主一道迈进房门,浓浓的药香顿时弥漫在房内,耶律晁锋忍住心中的笑意,表面假惺惺地皱眉,装作强忍痛楚状。 公主奔来床头,“陛下,你喝了药就会没事了,对吗?这药一定会很有效的。” “当然了。”耶律晁锋淡淡笑道,他轻轻拉过公主赵芊的手,引着她往自己贴近。如此亲昵的举止让赵芊的脸先是微微红了红想挣脱,但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婿呢…… 耶律晁锋不失时机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一语双关地压低声音笑道,“有公主你在身边,什么药都能事半功倍。” 生长在礼教森严宋室皇家的单纯赵芊却把这话理解成了一句真心表白,被打动得心底都甜丝丝的,不知不觉任由耶律晁锋轻轻拉她伏在肩上。 感到耶律朝锋的手指在自己的秀发中抚弄,公主赵芊觉得他们将来一定会是恩爱夫妻的典范,但沉溺在幸福感到中的她根本无法看清楚――――其实她既是他的诱饵,有时候也是障碍。 例如现在,耶律晁锋虽然紧拥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却终于开始肆无忌惮地只盯着房间内的另外一个人。 展昭背对着他们,正将药罐里的汤药倒进一个大瓷碗中,又用勺子搅了搅。听到耶律晁锋将虚情假意以如此甜言蜜语的方式道出,却无法戳穿他,真让他心里堵得有些不舒服。 待他转身,俊朗的眉目间依旧一片平静,但看到那二人如此不守礼法的举止,亲密地搂贴在一起时――――“公主!” 赵芊如梦初醒,讷讷地应道。同时小心地略推了推耶律晁锋的身体,“陛下……我……”她本意不愿放弃这种亲昵行为,但也又不愿违抗为了自己好的展昭,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耶律晁锋放开了她,咳嗽两声道,“公主,展大人提醒得没错,你我还未成婚,实在不宜有太过亲热的举止,刚刚是我太唐突了……”话没说完他又继续咳嗽起来,“药……给我服药吧?” 展昭端碗走近床头,受到“教导”的公主坐开,眼巴巴望着他们。 马上,展昭又发现了事情的棘手――――耶律晁锋半躺在床上不动也不接药,一副等人来服侍汤药的模养。 他站在床头尴尬地动也不是坐也不是,耶律晁锋望了望他,声音明明低弱,却怎么听都不怀好意道,“公主在婚前要与我保持距离,还是展大人你来……” 这人一贯想怎样就非达到目的不可。事情至此,展昭已明白如果要耶律晁锋自己服药,他定会演出手抖拿不起药碗之类的戏来。心中再三忍耐之下,展昭终究没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是也坐在了床边。 他想,这人只是要自己伺候汤药而已,遂了他的心思或许暂时就不会折腾什么新花样了。 他舀起一勺药,勉强往耶律晁锋唇边递去。 对着送上门来的享受,耶律晁锋先用唇抿了抿光滑的瓷勺,又一笑,温暖的呼吸扫在展昭握着瓷勺的手背上。 他抬头望着展昭――――眼里的神色让展昭看着背脊上突然微微发了层汗。 盛药的碗是青花白瓷,勺子也是和它配套的一副。碗里是热腾腾加了百年老参的酽酽药汁。 但这喂药的过程无疑精神上的折磨。 彼此隔得那么近,对视时展昭连耶律晁锋喉结处的吞咽都看得一清二楚,更甚能看得到那人刻意的用舌在轻舔,牙在微微嗤咬勺子边缘的细微动作,其神态简直……简直像在亲吻摆布怜惜活生生他人的肌肤。 他表面虽然竭力镇定如常,但不知怎么手中的碗仿佛越来越沉,勺子也似乎和越来越粘糊的药汁粘连在一块难以舀起。 耶律晁锋一边明目张胆地“演示”给展昭看他真正想对他做什么,一边留意着对方的眼神表情。见展昭挺直的鼻梁上隐隐有汗渗出,黑湛湛的瞳仁强迫地固定在药碗――勺子――药碗这一路线上,他心中顿时遏抑不住地想再进一步“欺负欺负”这拘谨礼法的忠厚男人。 面对再度送上的瓷勺,他突然一口咬住了勺尖猛一拉,引得毫无防备下展昭的手猛地一抖,这一勺药竟然泼洒在了耶律晁锋的胸襟上。 “没什么。”面对将碗一搁,目光里终于有些怒意的展昭,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展大人放心,先打水来帮我擦干净了既可,待我明日若好些了,去洗个澡就是。嗯……这附近似乎有天然温泉。” “水吗?”坐在桌边的赵芊听到这话忙从架子上把铜盆端了过来,她坐的位置并不能看到方才真正发生了什么,却能清楚地听到耶律晁锋的话。 她走近一看,脸腾地又涨红了,原来耶律晁锋竟然亲自解开了里外衣襟,露出了上身肌肤――――看到男人的肌肤这可是出娘胎来第一回,她羞得忙将盆慌乱地往展昭手中一塞,转过背,逃也似的坐回原处,犹自捂着发烧的面颊。 耶律晁锋在这一刻对公主是如此的中意。他觉得这小丫头简直是天生的帮手,只要操控运用得当,不愁得不到他想要的。 于是,他对展昭道,“还好,我与展大人不是男女授受不清的关系,但又要劳烦展大人来做这些……实在惭愧。” 展昭注视着他,深吸口气,突然态度也变得异常。他淡淡笑道,“陛下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说着竟又转身取了热水加在盆里,拧了把汗巾在手大大方方走到床边。 但他靠近赤裸上身的耶律晁锋时,那人深褐色的精悍躯体宛如岩石凿成,焕发出健康和阳刚气息还是让他禁不住移开视线。 不行…… 感到耶律晁锋的目光悠悠地又落在了他的脸上,展昭在心中对自己道,若是越尴尬示弱,会越发容易被这人摆布。 他已在心中想好了对付越来越不知收敛的耶律晁锋的方法――――毕竟他也是曾纵横天下的豪杰,又在开封府任职这么多年,不是一味只被人欺负摆布的偶人。 展昭握着蘸湿了的巾,抛开杂念低头在耶律晁锋上身轻轻擦起来,湿漉漉的水痕在灼热的赤裸肌肤上平填了一层奇异的暧昧色泽,胸膛中的血液仿佛也随之升温…… 耶律晁锋非常享受这一刻般,低低赞叹一声,闭目养神起来。 看准机会,展昭突然伸出食指,攻向耶律晁锋右肩下的穴位――――若被点中,至少两个时辰内他便无法动弹。 谁知耶律晁锋仿佛早有准备,狡黠地睁眼,内侧的手也在几乎同时制向展昭的动作。 他们一人快如矫兔,一人迅如疾燕,双方速度在伯仲之间。 最终一人探到了另一人的穴位处,另一人却扣住了他按穴位的手,局面生生僵持住了。 “看你那态度就知道明显在盘算什么。”耶律晁锋悄声笑道,“可若你真点下去,我动弹不得了,又怎么能松开你呢?” “展某是有分寸之人,怎会对一国之君动手。”展昭望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答道。但他有意让公主听到随后的话而大声说――――“是吗?从陛下的身手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 耶律晁锋一笑,不忘不着痕迹地抚摸了摸那人的手背,方才甘心松手。 展昭也忙从床边起身。 公主好奇地站起,“陛下好些了吗?” 耶律晁锋自己将衣带系好,人依旧靠在床上却笑道,“多亏了展大人方才的点穴之法,现在我觉得舒畅多了,想必不会再有大碍。” “展大哥你真有本事!”赵芊兴奋地嚷道,“本来我都担心死了,具体的点穴之法以后展大哥你也教教我好吗?” 面对一片单纯之心的公主,展昭恢复了温和内敛的一贯脾性,笑而不答。只将汗巾又在铜盆里搓了搓,再挂到木架上。 倒是床上那位,又插话道,“我也很感激展大人,公主,你说说要怎样感谢才好呢?” 赵芊想了想,开口道,“陛下,你还记得不记得那天……展大哥妻子的发钗被摔断了?虽然可以修补但还是会看出来的。不如陛下为展大哥额外再挑件礼物带回去好吗?” “好,好极了。过几日我们一道去挑选。”耶律晁锋笑道,“如此一来,也终于可以请展大人把当初作为抵押的物件还给我了。” “那翡翠指环是我大辽的国宝之一,展大人一直妥当收着吧?” 【叶昭】《辽国篇》第十一章 “那翡翠指环是我大辽的国宝之一,展大人一直妥当收着吧?” 此话一说出,展昭心中暗惊,他隐隐觉得自己又陷入了什么圈套之中,同时也有些迷惑――――当时自己为何轻易就将指环抵押出去? 他望着此刻坐在床上,气色可以用“意气风发”来形容的耶律晁锋……为何自己明知这人有假装的嫌疑,还是要不计代价买回百年老参? 心绪有些习武之人最忌讳的,莫明的乱。 他经历过与之类似但强烈百倍浓重如深渊,夹杂着刻骨冷意的乱――――那日……他被眼前这微笑的人一剑刺入胸口……展昭强迫自己不要再回想往事,干脆走到桌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牢牢将杯子擎在手中,瓷阻挡不了杯中的灼热,手心一片烧灼刺痛。新沏好的茶水冒着热气,水雾微微蒙了他的双眼。 等不到凉,他将茶水一饮而尽,胸腹胃中的烫热感似乎驱走了难受的乱。展昭轻吁了口气,回头又看到耶律晁锋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捉摸不定。 他淡淡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传来一阵急促的咯噔咯噔声,显然是谁正大步迈上楼梯来。 耶律晁锋也听到了,刚一皱眉,客房的门竟然被推开了,满面焦急之色的店主对耶律晁锋行了个跪拜的礼,“陛下,情况危急,请恕卑职冲撞之罪。” 他说的是辽语,展昭和公主虽然听不大懂,但一见这位年过四旬本一团和气面容平凡的店主行的乃是辽国朝中之礼――――他顿时明白这家店从头到尾都是耶律晁锋设计好的! 顺着思量,只怕那药店也是耶律晁锋安排出来,一环扣一环只为了……欺骗他们? 展昭心中涌起怒意,但他明白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这位“店主”又说了一长串辽语,神情急切怕是要出什么大事。 耶律晁锋听完,点头用他们二人都听懂的汉话说道,“知道了,你做得很好,那位探子一定要重赏。” “店主”谢恩后,也没有向展昭和公主二人看上一眼,便退出了房间。 耶律晁锋从床上起来,拿起外衣迅速穿上,对疑惑中的二人笑道,“因为我们行踪暴露了,所以今夜时分如无意外,这座店会被意图谋反之人包围,所以,我们得赶紧离开。” 待他们略收拾行装完毕准备离开,住在客栈套间的那些“马贩子”们居然也一个个整装待发,且还准备好了三匹空乘的骏马在客栈后恭迎他们。 见此情景,展昭沉默一语不发。 他将公主扶上略矮的那匹枣红马后,见那马儿显然十分驯良温顺,只动了动耳朵。他不禁伸手理了理枣红马的鬃毛。 又听着耶律晁锋还在用辽语对客栈的其他“众人”说着什么,随后纵身上马。那马长嘶一声,高高刨起两只前蹄兴奋地要开奔―――― 那些“马贩子”们也一个个上马,领头的开始小跑起来,看架势似乎是训练有素的禁军卫队。 耶律晁锋紧勒住缰绳,对他说道,“展大人,你是宋国官员不容在我国有半点损伤,因此你和公主走队伍中间吧?” 展昭也翻身上了匹白驹,握住缰绳。他一边留神护住身边马背上的公主,一边在脑中思索耶律晁锋说的谋反之事。 走了不久,突然听到身后不寻常的声音,他回头一望,只见客栈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那一方本该暗苍宁静的天幕被火苗映成了不断跳跃的一块暖色,空中有惊惶的鸦雀掠过。 身后耶律晁锋打马上前,对他“搭讪”道,“没什么,店里剩下的人也都撤离了。是我吩咐他们离开前放火烧掉。” 展昭依旧不想和他说话。转头将注意力转回公主身上,出乎意料,一路奔来她竟骑得稳当非常。 “展大人不用担心,公主骑的这匹马是精挑细选过的,性子温驯绝不会伤害到她。”耶律晁锋继续说道,看来不等他开口不会罢休。 “陛下真是用心良苦,一切尽在筹划掌握中。”展昭平静地说道。 耶律晁锋察看展昭的脸色,叹道,“你还是在怪我……但我若不一贯如此,又如何才能生存?” 这句低声说出,带有无奈口吻的话竟然出自一个主宰一国的帝王口中,若说的人不是耶律晁锋,展昭几乎会同情他了。 他不想做声,默默骑马跟着公主。 星空下,这一队人马在平原山岭间悄悄跋涉,几乎没人开口交谈,马鞍上系着的铃铛在夜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合着马蹄踏过青草的沙沙声,蹄铁碾过碎石的沉闷声偶尔响起。 耶律晁锋见展昭身上就穿了件深蓝色的普通外衣,人显得有些单薄,不禁叹了口气,低声吩咐身后的随从自包袱里取了两件裘衣披风来。 他先策马赶到公主身边,微微一笑亲自给那个小丫头披上了装裹。 “夜间天寒,怕你不习惯。”说这话时他却偏头望着展昭,同时将手中的另外一袭裘衣递给他。“展大人也披上吧?别着凉了。” 面对那琥珀色泛着善意的眼睛,展昭倒没有拒绝。这软和的裘皮确实给他带来了温暖感,他不知不觉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气氛因此似乎缓和了点,耶律晁锋和公主并排骑行,他对公主笑道,“看,天上星星和你在家乡看的一样吗?” 闻言展昭也抬头仰望天空,他微微一愣――――高天上繁星瑰丽,最璀璨的几颗还笼着淡淡的一圈光晕。整个深蓝色的天幕像是被织女精工制出的一块闪耀着点点银光的布料。 这么些年来,只愿天下偃兵,百姓安宁,竟从未留意过每夜流转于顶的星空。 视野开阔让人心情舒畅了不少,他望着前方正和公主一道指点着那颗是牛郎星,这颗是织女星的耶律晁锋,竟莫明地觉得有些安慰――――或许,他们在一起久了,耶律晁锋会对公主产生感情。 再看看星空,他突然发觉一件事情,顾不得打断那二人,他策马赶上耶律晁锋,“敢问陛下,是否要回宫?” 耶律晁锋笑笑,“不,此次出行的目的还未完成。我们往南走,那有一座废弃了多年的行宫……而且是温泉行宫。”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马来到了一坐掩映在山脚下,密林环抱中的行宫,从下望去,一条石道尽头是座规模并不大的殿台,但见台阶前杂乱生长的草,两旁石雕上积聚的灰尘蛛网无不显示此地已经有很久未曾迎接过皇家的銮驾。 进去之后,令展昭吃惊的是此地竟然还留有宫人看守,只是一个个非但不再是妙龄,还又聋又哑。 公主赵芊望着阴森的殿台宫室有些害怕,耶律晁锋安抚她道,“历朝历代都有些宫廷秘密不能外传……这些人曾经都知晓些什么,宫里规矩是最后灌下药,送来此地了却残生。” “所以,在宫廷中生活,若要过得安逸富贵,有些秘密切不能打探。”耶律晁锋望着公主,像是要呵护她一般,耐心地加了这么一句。“一旦知晓了就是害人害己。”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温柔。但展昭听到这话后,心里觉得不安。他是在暗示公主什么吗?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但于情于礼,他都无法此时去质问耶律晁锋。展昭忧心忡忡地望着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公主――――自己在辽国一日,便会拼了性命也要护她周全,但婚礼后他就要回大宋,公主身边还有什么稳妥人能照顾她? 其实最稳妥的,就是耶律晁锋本人。 思量至此,展昭暗自下了决心,为了公主,他定要找个日子私下和耶律晁锋谈谈。 他没料到这日子来得如此快。 当夜,宫人们收拾了几处干净的屋子,耶律晁锋命随行的禁军卫队将此行宫大门牢牢守住不许任何人外出,又亲自分配了各人值夜的时间位置,严加关防。 简单地用过膳食后,各人便散去。耶律晁锋要带公主去看此行宫的温泉,展昭无奈只得跟着他们。 温泉就在他们所住宫室的后间不远。未曾沾染半点垢尘的一股清泉顺着张大了口的龙头分汇流入一个四角池中,水面上热气熏腾,人一近前便觉得有润湿的热浪扑面而来。 耶律晁锋见公主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笑着鼓励道,“此地和唐朝骊山温泉确实不能同日而语,却也能涤尽一身尘埃,若公主喜爱,尽管一试无妨。” 说完又击掌道,“不如索性公主,我和展大人,今夜不分君臣近疏,都在此同享这乐趣如何?” 见公主和展昭都尴尬地涨红了面皮,他又恍若自己失言了,忙再道,“泉水还被引入了后间,男女授受不清,当然我们不必在一处洗浴。” 听他这么说,公主点头答应。他见展昭还有些犹豫,干脆说道,“展大人,温泉水对你的腰上旧伤也有好处,虽说现在痊愈了,但天一冷再复发也不是不可能。” “展大哥!你也有伤吗?”听这话公主急了,见他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突然第一次拿出公主的威仪来正色道,“展大哥今天一定要泡温泉的!这是我的命令!” 另间温泉池和刚刚看到的并无区别,满满一池十丈见方,水面还有玉石雕琢而成的莲花,池边设着石椅,墙上架盏烛灯,满室摇曳的烛光下,水气蒸腾,热浪拂面。 腰部的旧伤有些隐隐,展昭先伸手按了按伤处,终于无奈认命地解开了衣裳。但他不惯在此种场合完全赤裸身体,还是在腰部围了一方长巾后方才迈入水中。 池中泉水汩汩,舒适的热度让人不知不觉放松了有些酸涩的筋骨,十分舒畅。 泡了一会儿,展昭觉得自己真有些像冬天窝在热炉旁打盹的猫儿,浑身一热乎心境暂一放松,他竟有些渴睡起来。 正眯眼懵懂,突然听到脚步声,他一回头,不是耶律晁锋还会是谁? 展昭一惊。 只见那人悠闲地踱来池边,当没看到他一般伸手就脱自己身上的衣服,似要下池。 【叶昭】《辽国篇》 第十二章 迟到的情人节献礼 耶律晁锋很快也脱得如同展昭一般,他还特意将带来的一壶酒及杯子摆在身后的汉白玉池沿上,似是要一边享用。 他一步步迈入水中,舒适的热也随着泉水逐渐漫过身体。 温泉水自石雕龙头中喷出,溅在池面上哗哗作响。烛光印着漾动的水形成网状的水纹,投影于四壁和屋顶。 此间如被透明的网层层包裹。 两人都暂时沉默,除流淌的水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这样的氛围下,壁上摇曳的烛光似乎越来越明亮,呈现珠胎淡淡的粉黄色。自温泉中升起湿润灼热的水雾似乎是一层流动的暖纱,意味暧昧地轻轻覆在双方光裸肢体上。 展昭扭过头,尽量不看对面的人。他突然记起竟然把湛卢留在了所住的宫室中,并未随身携带。 心中懊恼,纵然浑身上下被蒸涤得十分舒畅,他还是想起身,速速离开这意味尴尬的高温场所。 他的衣物就放在身后的石椅上。 但不知怎的,展昭心里又一沉,他想,若出了这温泉水池,便不可避免……得当这人的面擦身穿衣。这岂不是要完全裸露身体? 这个念头让他脊椎上一阵发紧,强烈不祥的预感在心里挥之不去,明明想抽身离开却迟疑着无法迈出那一步。 若现在退出温泉,到底可能发生什么? 实际展昭并不怕耶律晁锋做出什么无礼出格的举动本身。他自己身负高强武功,就算没有宝剑在手,真要有冲突,这人也占不了多少上风。 可他发现,他实在缺乏在彼此都接近赤裸,浑身水漉漉的窘迫状况下,坦然应对甚至出手拼斗一番的气势。这番境地他简直避免去想。 谨慎地望一眼耶律晁锋,此时他倒似乎也在享受温泉泡浴,且含笑望着他一点头,表面似在示好。 走,还是留下? 展昭暗想,相较之下,这温泉水中倒仿佛是个相对稳当的对弈局面。可莫非就要一直熬在池里泡着,耐心等他先离开吗? 这边展昭苦思脱身之法,那边耶律晁锋自下池后那刻,视线便没有离开过他。 温泉的屋顶上也缕空雕刻了游鱼莲叶,室内烛光的位置都是刻意的讲究,漾漾水纹中,四壁投影着游鱼,整间温泉竟宛如被埋在碧波深水中。 还有池中热浪水气升腾,此情此景不似在人间,恍若梦境。 此间只有他们俩,再无人打搅。他可以尽情肆意地望着展昭。 耶律晁锋因此而满足非常,他特意拿起酒杯饮了一口,又将壶中剩酒干脆倒在了池里。 用二十多种草药浸泡而成的郁金香酒果然发挥了它的功用――――一缕醇甜的香顺着水雾由呼吸缓缓沁入心脾。 他竟成功地人为在此增加了几分“甜美”氛围。 但耶律晁锋心中还是有美中不足的感慨。对着最想看的身体,却处于雾里看花的状态――――展昭胸膛以下的部分都掩在温泉水中,又有水雾干扰,怎么也看不清。 他的目光便只好停留在他的脖颈处,锁骨上。 展昭瘦了。但线条依旧优美健康,泛着褐亮的湿润光泽。几眼望下来引得耶律晁锋情绪翻腾,呼吸逐渐不均。 他非常想扑过去,先以嘴唇来品味那处的光滑温热,再在感得到脉搏跳动的适当位置上重重吮吸几口,亲眼看着淤血的红痕在他浅褐湿润,充满韧性的肌肤上变深,再变深,陷入血肉永远无法褪去才好。 他从未这样渴望过一个人,其饥渴程度简直可以使心底冰冷的血沸腾,嚣闹着殚心竭力地去追逐。 因此,身为正常男人的耶律晁锋在此时更加具有攻击性。 他面上依旧保持着无害的笑容,但实际有一阵他竟把眼睛眯起来,如狩猎般等待对方的举动:一旦展昭起身要离开,他要本能地飞冲过去――――握住他的脚踝,再把他猛拖回水中…… 然后,于湿热的温泉中,死死环抱住展昭的身体,不顾他反抗也要抵死纠缠,彼此火热肌肤相触,深吻在那线条坚毅的唇上,会是怎样一种欲仙欲死? 此类情景存在于耶律晁锋的臆想中很多次。然而,他的理智始终非本能能撼动――――深深了解这样的举动不但有失手的风险,还有粗暴之嫌。 他舍不得这样对待展昭。 可能感到了对方的视线,展昭狐疑地望了望他,那黑湛湛的眼睛在水雾下更显清亮机警,又不带半点世俗污秽。 耶律晁锋一眼扫过展昭那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石椅上的深蓝色衣衫,心里顿时打起了新的主意,他更嘴唇上扬,又笑了笑,清清嗓子,道,“我觉着你有些瘦了。” 展昭含混地不想对这句关心的话作出反应。但耶律晁锋又得寸进尺道,“我给你擦擦背可好?” 展昭忙一口回绝,“君臣有别,请陛下不必如此。” “方才我说过,今夜不分君臣近疏,尽情享用这温泉之趣,展大人依旧如此,莫非……”他低声叹道,“莫非展大人心有芥蒂,还在怪我当年之事?” 展昭一愣,良久答道,“你……别这么想。只如今见了你,展某不得不横生戒心。” 耶律晁锋听他改口称呼自己为“你”,心中欢喜,却乘机神色平静问道,“如今我想待你好些,来做补偿,你可愿意?” 展昭心一动,原来耶律晁锋一直念念不忘的是要对他好些来补偿当年之事吗?这些日子他的怪异举止,莫非就是这个缘由? 他虽然性子坚毅,但也素来是善良不记仇之人。 于是,他和缓了口气对耶律晁锋说道,“我们并未相欠,不必说补偿的话。” 耶律晁锋叹道,“你就是这样,才让人看了更不忍。”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添了几分无奈黯然,似乎因展昭的拒绝,自己倒成了需要补偿的受害者。 展昭不是不明白这人有刻意做戏之嫌,但他一想,这不正是提出公主之事的良机吗? “你若真想补偿,就请以帝王之尊金口玉言许一承诺。” 耶律晁锋答道,“难道你也觉得非要是帝王之尊的身份,才能给得起承诺?” 展昭无暇去琢磨这话的意思。当务之急,他斟酌话语,一字一句正色道,“只要你应允我,终公主一生,都要稳妥照顾她,待她好,便是偿了我的心愿。” “你可能做到?” 耶律晁锋一扬眉,看着展昭,此刻他脸上的神情不再是一贯的温文尔雅,而是因捍卫而添了种笃定勇毅的风采。 这人总是更上心他人的事情,如一把利剑出鞘只为了他人仗义,而不是空炫自身锋芒。 “你可能发誓,做到决不伤她负她?”展昭又问,他逼视着耶律晁锋,其势竟然有些少见的咄咄。 耶律晁锋笑了,他知道只要方法得当,再锋利的剑刃,也终能被层层柔韧的丝帛裹住。 “好,我尽力让她过得舒畅欢乐。”他一口承诺下来。 像为了让展昭听清楚誓言,他一边说还一边蹚过水面,贴近了他。“我像你保证,公主终身都会享受尊荣。” 说完已到了展昭面前。一手撑住池壁望着他,不经意地封了那方向的离开之路。 展昭看出这点,一皱眉,戒备地望向耶律晁锋。 虽然他神情明显没有恶意,赤裸坚实的胸膛还是逼得展昭立即转目不看。如此近距离内,耶律晁锋却看清楚了展昭的上身肌肤。 他身上薄布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呼吸吐纳之时,有颗聚大了晶莹的水珠正沿着喉结自脖子滚落下,本来在泛着微微绒光的肌肤上一路流畅,谁知到胸前位置时却遇到了横亘的角质疤痕而被阻。 是旧伤痕。时间久远这伤痕已不显得狰狞,形成麦色肌肤上一道色泽更深的褐印。 可这里流过血,疼痛过。 耶律晁锋心痛地想,定会用百倍千倍的愉悦来补偿。 于是他伸出手,望那疤痕处试探着摸了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的动作刻意轻缓,像是给展昭拒绝的机会。 但展昭却为此愣了愣,那温热的手指已触到粗糙的旧伤。他身体一颤,反射地要推开他,但偏偏又看到了他的眼神――――某种深切的真挚情意。 他推人的动作,缓缓止住,一时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 寻求可说服的理由般,展昭又想,当年在开封府,公孙先生他们不也帮自己上药包扎吗? 所以,男人和男人之间,明明没有尴尬的理由。不是吗? 那人的指腹在他不平整的伤处肌肤上来来回回坚定磨挲,竟然激起阵阵奇妙地麻痹感。那滴水珠也被他轻轻拭去,动作轻柔宛如抹去情人眼角的泪。 展昭本欲推人的手,此时窘迫地跌落水中,漾动一圈涟漪扩散,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死死抵在坚硬的池壁上。 那人突然转到他正前方,低低俯下身子,微启的双唇凑近了他的胸膛――――这个举动让展昭几乎以为他要吻上来了。 心中一阵惊骇,正欲抵抗,但耶律晁锋突然在这关键时刻收了手,放开了他。 二人仍然紧密地站在一起,但展昭已能喘得一口气。 他想从这种怪异的情絮中挣脱,耶律晁锋却低声对他道,“我再给你揉揉腰上吧?” 展昭不用二字还没说出口,耶律晁锋的手就探入水中,掌心贴住了那裹着织物,瘦韧的腰,他继续耳语般低低道,“公主我自当放在心上……现在我想对你本人好些……如果你能像从前那样,叫我声叶大哥,那就好了。” 抬眼,耶律晁锋含笑凝视着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更显深沉。“展兄,你可愿意吗?” 他言语时温热的气息扫在展昭的脖颈处,他只觉得这温泉中热气水雾轰地一下瞬间变得更浓,那陈年佳酿的甜醇也随着浓郁的水气氤氲在周围,越发浓烈。 纵然心底的答案只有拒绝,纵然知道这人总心怀叵测,但一切又仿佛都在诱惑他,展昭不禁有踌躇的动摇感,就像喝醉之人的晕眩不稳。 ############################ 或许,我只说 或许(可能性为百分之一),会衍生出不可能发生之暗夜版本。 ************************ 【叶昭】 辽国篇 第十三章 展昭深深吸了一口气,温泉中的醇甜润湿便顺着咽喉咽下入了心肺。他品味着这般蕴贴的舒适,像是要将其牢牢记在心中。 再享受一刻罢了,断然拒绝再与那人称兄道弟的言辞已铸在胸中。只要说出,气氛便会僵下来,一切,也就这么散了。 面上依旧带着仿佛千年不变的悠哉微笑,耶律晁锋盯着展昭,见他虽然缄默不语,人却紧贴着池壁,眼神更是少见地流露出倔强――――这副一反温和宽容常态的样儿竟看得人有些心疼。 其实展昭从来都是如此,他决意要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记得从前他为保护包拯,甘愿被关在监牢之中受苦,那晚他去救他,第一次领略了这倔头倔脑的猫倔性发作有多固执。 耶律晁锋心思一转,手指立时从那触感实韧的腰部移开,后退一步留给彼此一方空间。 展昭略带惊讶的望向他,耶律晁锋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展大人,其实我知我们彼此已无法再像过去那般亲近,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强展大人。” 烛火微微地晃,顶上凿鱼镂空的影在这室中游移变幻,和耶律晁锋的言语一般捉摸不定。 展昭心里暗想若真是如此倒好。这人无论一本正经也罢,笑容温和也罢,今后还是要对他戒备一些才能全身而退。 耶律晁锋道,“在此洗浴看你时时记着要戒备我也够累的,这并非我的本意。今夜还是就此散了,我们各自回去歇息吧。” 说完他迈出温泉,自石椅上拿起长巾将身上水珠一一擦干,展昭见状心里总算松释了几分,眼见那耶律晁锋披上了一袭长袍后,他便适时也上了池边,不看那人,只闷头专注自己穿戴。 耶律晁锋轻声道,“展大人,有劳你将我的腰带递来。” 展昭总防着他又在玩什么新花样儿,本能想一口回绝,但又见那腰带正挂在他放置衣物的石椅边,墙上雕出的一只龙头角上,若自己拒绝,他岂不是有借口走近来,或许生出新事端? 他便伸手去取。 犀角的腰带被触动的同时,力度连带得龙头上的角也往一边倾斜,一丝寒光自温泉室顶上雕琢的鱼儿口中往那个位置激射而出。 展昭武功高强,眼角余光已察觉那方向的不对,此种暗器对他来说并不难避开。只是他没料到,站在自己背后两丈处的耶律晁锋―――― 火光电石一瞬间,他竟然猛向展昭撞过来!似是要护着他避开那暗器。 他这一撞,用了十分的成心。恰到好处地避过了袭来之物,而耶律晁锋的重量完全向展昭靠压,令他无法站稳,于是衣冠不整的两人一起向石塌上倒去,其刻意简直还要如纠缠着猎物的大蟒般翻身打数个滚儿。 展昭虽然敦厚,却并非蠢人,他认定这又是耶律晁锋的安排,被结结实实搂住的那瞬间,他心中盛怒只恨不得待爬起脱身后一拳击在那人脸上。 谁知,他终究还是小觑了他,一切变故远远未就此结束。 耶律晁锋一口气死压着展昭倒在石塌上,展昭挣动,他也挣扎,混乱间又不知是谁的胳膊肘碰触了塌上的某个机关。展昭还没来得及翻身坐起,身下便猛地一空―――― 好端端的石塌,突然塌面向两边撤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儿,直吞了这两人后,复又塌面合上,不留半点痕迹。 安静得像什么都未曾在这温泉浴室发生过。 身体猛地直往下坠,展昭一惊,耶律晁锋却在头顶最后一线光明被吞噬的那刻松开了他。眼前骤然黑暗,总算摆脱了那人的展昭立时提气,施展“壁虎游龙”的轻功,双足往这秘道的岩壁上探踏去。 他本想介此让自己停住下坠的势,谁知方才掉下时他并未来得及穿鞋,光脚踏在这壁上,所触滑溜溜的竟是满长了一层湿润的青苔泥泞,纵然再高深的轻功,也根本无法驻足站稳,更不可能助他向上飞掠。 心中暗暗叫苦,又不知这秘道究竟有多深,无计可施之下,展昭只得循着向下的坠力,变换身法如傍晚在一方庭院里不住盘旋的燕,又如点水蜻蜓般,凭借足部掂蹬在壁上的几分力道保持平衡,一圈圈绕着四壁,往下探去。 仍是黑暗,展昭专注地盯着未知的前方,期望能捕捉到一线代表出路的光明。此时代替了视觉的其他感观,于无边际的漆黑中犀利起来。 有陈年泥土腐质湿润的幽深气息,还有岩缝渗出滴滴的水,打在青苔上的声音。 更有低低浅浅的回风声。 这是缘何而来? 不多时,他已判断出这声音来自身后,定是那耶律晁锋随着他的动作步子,也在壁上绕着圈儿跟了过来。 想起他之前作为,展昭心中气愤又起,但掂量局势,不管他是有意无意,他们二人终究都落入了这秘道之中,若要出去,也得一起,而那人轻功目前应比不过自己。 他只好暂忍气吞声,一言不发地继续自己的均匀步履,但还是无可奈何地,足下加劲,将沿途踏在青苔上的痕迹刻意加深些。 那个人低低的笑声传入展昭耳中,“展兄,你待我真有情有谊,不如我们……” 说道这又顿住了,仍是低笑。他上风牢牢在据,心里满意得很。 展昭不做声不理睬他,加快了脚步恨不得能将这人甩掉――――听他一路飞掠时,一路还这么悠哉地开口说话,便知道自己又是多操了他的闲心。 就这么僵持着又过了一刻,展昭忽然觉得前方有束明亮刺眼,想必是总算到了出口,他顺着那方向迅速继续掠去,未几脚下便触到地面,眼前也豁然开朗,他头一低,自一个山洞窟中钻了出来。 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这应就是那行宫下的后山谷底。 突然而来的人影惊起了前方枝头一只觅食的喜鹊,振翅时淡蓝色的幽光自它羽翼上泛出,被吸引注意的展昭随着这鸟儿飞翔的方向放眼望去,见一轮明月高悬,远方未曾消融积雪的山顶因此映出剔透的雪光,令人神清气朗。 他感到耶律晁锋来到了身后,低声道,“这番景色倒是不辜负方才的惊险。” 展昭不说话,转身只循着潺潺的溪水引导往山谷外走,他想再快步绕回山前的行宫台阶下。 耶律晁锋几步赶到他面前,“展兄,这条路我比较熟,你跟在我身后吧。”见展昭脸上神色冷淡,他叹了口气,补充道,“展兄,我们方才仓促跌落下来,连鞋都未穿上。虽不担心你会踩到猎人的陷阱,可也怕这松针层下藏了冬眠的蛇……” “……不过若你真被咬到,其实也无妨,我定会将展兄你横打着扛回行宫的。” 听到这席话,展昭的表情不自主地僵了僵,面皮几近涨红,幸好夜色做了掩护。他转头站住,由那耶律晁锋在前引路,却始终保持着三步的戒备距离。 耶律晁锋心情似是大好,一路面带微笑,间或回头看看展昭。直看得展昭忍不住无奈开口道,“你快走便是,公主还在行宫中,我职责在身,不会就此跑了。” 耶律晁锋目光温和,他叹口气,看了看展昭打着赤的足踝双脚,道,“来,我引你走条最好的路。” 他蹚入了身边的溪水中,站定,对展昭伸出手来,“展兄,水浅得很。你身负轻功,也不会让自己摔在水里吧。” 展昭当然不需要他的搀扶,他也迈入了溪水。腿之所触,溪水竟不是想象中的刻骨冰冷,而是酝纳了汩汩脉动般的温热。尤其溪底的卵石热度似乎更舒适,一步踩去就有暖意自足底蔓延开来。 “此处的水都是温泉,就算一路流淌到了山谷底端也不是冷的。” 展昭听着耶律晁锋如此说,一边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蹚着水顺流而行。卵石光滑,溪水清澈,在月夜下犹如流淌的银河,所幸两岸并没有等待会面的牛郎织女,只有他们二人和倒影在水中缓缓相随。 这么走一段水路,展昭忽然闻到一种幽细的清香,环顾左右,原来溪水边卵石中,立着一从从亭亭玉立的素雅水仙花,只有这般一尘不染的水,静逸的岸才能养出如此的翠袖黄冠白玉英。 这番景色确实不辜负了方才的惊险。望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他低低叹了口气。 思量着一路走来,水底不时有柔软如丝的水萝兰、绿松尾拂过他的腿,微微的痒,连带引得心中根本未曾发作出来的怒意不忿竟破冰般散去,展昭最终不自觉地淡淡笑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山前。哪知山脚下突然望去又多出了一支驻扎的人马,将这座离宫团团围住。这群人装备精良,个个都是彪捍的勇士,像是随时都可一拥而上冲上山去。 展昭随耶律晁锋观望了一阵,便决定退回后谷树林中。他们在溪边找了个避风处,并尝试着升起一堆篝火取暖。 耶律晁锋抬头,见一旁树上结了沉甸甸的累累松子,兴起笑问道,“展兄可觉着饿?” 展昭见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心急开口道,“公主还在山上。” 耶律晁锋道,“她在山上只怕比跟着我们更加安全,这座行宫占据高处,易守难攻,宫里又有足够的粮食,我看山下这些人也不敢贸然行动。” 展昭又问,你打算怎样。 耶律晁锋答得像背书一般,当然是剿灭他们,连幕后主使一齐。 “不过……”他思索道,“现在离都城已远,我又不能贸然暴露身份,这一路上需要的盘缠该如何筹集?” “如今还是冬天,我们方才跌下来身上只勉强穿了单衣,明日无论如何也得先去买鞋和两袭能御寒的袍子。” 他一边剥刚摘下的松子,一边提出了这个话题――――“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展兄,你身边可还有值钱之物能够典当的?” 熊熊篝火下,他的眼色分外无辜。 落到这般境地,展昭无语,只好一阵摸索,他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来――――这是他妻子月华临别之前相赠,嘱咐他随身带着,因锦囊中藏了一小枚自灵隐寺求来保佑平安的羊脂玉观音坠子。 被一颗颗掷入火中的松子壳烧得吡剥作响。今夜突然想起分别那日情景,展昭的手指在玉石上一阵轻摩。 他有些不愿。 耶律晁锋眼尖见了,微笑道,“想必是展大人的娇妻之物,才得贴身携带。我怎么忍心要展大人当了这宝贝呢?” “不过俗话说一文钱难住英雄好汉,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但以我们二人的武功,去寻个过路的倒霉人,随便几招也可以抢得些银两。” ########################### 我知道,只有自己勤劳些,才有立场催促别人。我很勤劳吧~~~~~~ 被PIA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