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爱你(喜剧版) -------------------------------------------------------------------------------- 七点三十分,莫睿阳象平时一样从33路公交车上下来,走进了城西的兴业小区,这里都是安居工程的经济实用房住宅,所住的,也大都是象他一样家在外地,只身留在这个城市打工的普通人。 向左拐,第十五栋楼的那只狗狗又在扒地藏骨头了,507的那只猫咪在阳台上无聊地向下看着,打了一个哈欠,路边三三两两穿睡衣乘凉的人们热烈地谈论着晚上的电视剧,窗户里飞出天气预报播音员的声音。 直走一百五十米,向右拐,进了黑黑的门洞,路灯又坏了,一个月来收一次五块钱的物业管理费纯粹是象征性的,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还好已经习惯了,他闭着眼都可以摸上楼去。 城市规定八楼以上的住宅都必须装电梯,所以这一片全是七层的,但是因为最底层是车库,所以他要爬的楼一点也不少。 到了,左边的门里亮着灯,还传来电视的声音,看来钟仪已经回来了,掏出钥匙,转一圈,门开了。 “我回来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天这一切都这么循环着,周而复始,睿阳觉得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令他安心,却也令他不安,他多么希望能有一天出现一些改变,一些可以把他的生活变得激烈一些的改变。 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没有听见钟仪的回答,一般来说,她也会礼貌地招呼一句的,出去了吗? 没有,客厅沙发的顶上露出她的头顶,头发照例用一个很俗气的粉红色卡子卡在头顶上。 “你在家呀?也不吭一声。”睿阳放下皮包,看了看桌上,还是老一套,稀饭,包子,一个凉拌菜,一盘切好的火腿肠。 “我等着你宣布,今天你的老板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钟仪咬着苹果回过头来,脸上用黄瓜皮贴得惨不忍睹。 这下睿阳连胃口都没了:“你脸上贴的那是什么东西?” “你可真是忘本哪,黄瓜都不认得了吗?别惹我说话啊,掉下来就白贴了,说说,今天老板又干什么啦?” 睿阳闷闷地去洗了个手,坐下来食不知味地挑了片火腿肠送进嘴里,以前他回家总是很兴奋地告诉钟仪,今天公司里又发生了什么什么事,他的老板又如何如何能干,可是今天……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埋头稀里呼噜地扒着稀饭,至于吃的什么他根本就不关心,反正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哟?真不说话?”钟仪好奇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啦?心情不好?” “哪有。”睿阳勉强地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你以前不是还老笑话我吗?说我对老板简直是个人崇拜。” “难道你觉醒啦?今天你忽然发觉到一个惊人的事实?”钟仪夸张地挥动着手臂,“那就是:你的老板不是神!是人!” 她的动作太大,脸上的黄瓜皮纷纷落下,睿阳忍不住笑出声来,钟仪大怒,一边从脸上往下清理着残余的黄瓜皮一边凉凉地说:“我说错了吗?你进公司一年,我就整整听你念了一年的经,什么你的老板白手起家,商海冲浪,英明睿智,天纵奇才……每次他的花边新闻都让你要说上三天!这完全是个人英雄主义偶像崇拜!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象小女生追星族一样?” 睿阳闻言认真地说:“你以为没有女孩追我们老板啊?他可是这城里十大黄金单身男人之一!” “得啦!听你的口气,我还真以为你爱上他了呢!”钟仪嘀咕着说。 仿佛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在睿阳心上,他的脸色巨变,幸亏钟仪背对着他,没有看见。 “我跟你说啊,明天我早上要睡懒觉,你出门的时候帮我把借的书还了啊,”钟仪用毛巾使劲地擦着脸。 “我知道了。”睿阳机械地答应着。 “顺便再帮我借两本……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也不知道我爱看什么样的。晚上你回来吃饭吧?你想吃点什么?问了也是白问,反正就那几样。”钟仪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说。 睿阳叹了口气;“钟仪,你不觉得我们的生活太平板了吗?” 钟仪回头,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我是说,每天都上班下班,看电视,吃饭……一成不变,你不觉得太……浪费了吗?我们每天就过这样的生活?” “我跟你说,莫睿阳,”钟仪恶狠狠地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规律的生活!我现在做梦都在想着改行做一个一周上五天班,每天晚上都能在自己床上睡觉的工作!我受够变化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错了,”睿阳气馁,“我就知道你一诉起苦来就没个完……” “那是啊,一个女人,一旦当了急诊科医生,这一辈子就白活了,没看我最近脸色很不好看吗?”钟仪从手边拿起镜子,自己仔细打量着。 睿阳笑着摇摇头:“你纯粹是心理因素!” 他把碗筷收到厨房里,出来正准备洗澡的时候看见钟仪正吃力地从冰箱里搬来一个西瓜。 “现在还买西瓜?”睿阳惊奇地问。 “秋天到了嘛,庆祝一下,”钟仪手起刀落,“庆祝我们又熬过了一个没有空调的炎热夏天。” “钟仪,明年,明年我们一定买空调。”睿阳把手举起来发誓。 “得了吧你,就我们俩的工资?还要付贷款,还要给爸妈寄钱,还要……钱怎么总是不够用呢?”钟仪麻利地切着西瓜,“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买彩票?你的生日我的生日什么的?” “我洗澡去了,”每一次提起钱的问题睿阳就落荒而逃,他毕业比读医科的钟仪还早一年,本来在一个专业对口,工资一般但福利很好,很稳定的单位:市图书馆,但是现在……他每天得挤一个半小时的公车上下班,虽然在一家大公司里,干的却是资料员这样最底层的工作,薪水不用说是少了,其他什么福利奖金是一概没有,连住的地方都是和钟仪两人负担的。 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钟仪当时说他是疯了,家乡的父母也来过好几次电话表示不理解。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怕不是不理解这么简单了吧?一定认为自己是疯了。 是啊,他是真的疯了,就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手伸进裤袋,摸到一个硬硬的纸盒,不由自主地拿出来,尽管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但是眼睛还是贪婪地扫着上面每一个字。 很简单的火柴盒,白色的表面,兰色的花体字,简单地写着:暗夜之吻,下面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地址:解放广场南。 薄薄的盒子,大概只能装十几根火柴,就算被人拣了去,也不能看出是来自一个什么地方的。 但是他知道,暗夜之吻是一个同性恋酒吧,他的老板经常在里面出入,在里面寻找临时的性伴侣,他不谈情说爱,只是寻找上床的伙伴,这也是圈中人大多认可的规矩。 谁都知道,不要和夏君杰谈爱情,谈真心,他会冷笑着把你彻底刨除在他的生活之外,再也不看你一眼,对于爱上他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狠的惩罚了。 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白手起家,却在短短几年内创立起实力雄厚的豪杰贸易公司。(众:豪杰?我还超级解霸2001哩!)虽然媒体传说他是利用了一些不能见人的手段,但是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成功是最主要的东西,至于你用了什么手段,反倒不会有太多的人在意了。 今天下午,睿阳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看见他,这个地方是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的,和他的办公室兼资料储藏室一起位于公司最偏僻的角落,大概夏君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了这个地方吧。 他背靠着宽大的玻璃窗,吸着烟,虽然逆照的阳光使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是睿阳可以想象得出来,是那种冷酷里带着痞痞的笑,使人一看就彻底陷进去,无力自拔的神情,十足的花花公子风流相。 “夏总……”站在他面前的是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某个男孩子,睿阳偶尔看见过,十分清秀干净的社会新鲜人,一副什么都不怕,世界在我脚下的神气样子,现在却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怯怯地站着,连头都抬不起来。 “知道错了吗?”夏君杰的声音十分温和。 “知道了……我不该打人……”男孩子的声音可怜得微微发抖,“我丢您的脸了……” “我有什么脸好丢的?”夏君杰失笑,“ 不是因为这个。” “我不该跟踪您……我……我只是想……我……”泪水盈满眼眶,快哭了。 “你不该试图干涉我。”夏君杰意定神闲地吐着烟圈,“我不是你的,你也不是我的,我们只是一时的伴侣关系,不是别的,你如果要试着跨越那条线,就错了,所以,我们完了。” “不!不要!”男孩子猛地抬起头来,带着哭腔哀求他,“夏总……不要!不要!我会乖乖的,我会听话!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求求您,让我在您身边吧,我什么都肯为您做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夏君杰摇着头点燃另一根烟,摇摇已经空了的火柴盒,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篓里:“小敏,你也知道规矩的,好聚好散,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只能是给我留下坏印象了。” 叫小敏的男孩子终于哭出了声音:“可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爱你……” “别给我你的真心,我要不起。”夏君杰递给他一块手帕,“我不是在一开始就对你说了吗?我要的是不搀杂任何爱情的游戏情人,当你放了感情在里面的时候,游戏就结束了。” 男孩用手帕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擦擦眼泪,回去工作吧。”夏君杰拍拍他的肩膀,自行离开了。 从狭窄的办公室里出来透气的睿阳无意之中看到了这伤感的一幕,等‘小敏’擦干眼泪离开之后,他走到刚才夏君杰站的地方,背靠着玻璃窗,享受一下和他站在同一个地方的感觉。 他也觉得自己对夏君杰的感情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就为了看见他,所以辞职到他的公司里做一个小资料员,象发疯一样搜集关于他的资料,追着他的步伐,只为了看他一眼……就看一眼…… 目光下移,落到了垃圾篓里,在大脑还没有做出命令之前,手已经自动地拣起了火柴盒。 暗夜之吻啊,那就是传说中他常去的地方吗?那个象梦魇一样缠绕着他的地方吗?那个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进去的地方吗? 再一次把火柴盒紧抓在手里, 门外却响起了钟仪的吼声:“你是死在里面了吗?洗个澡要多久啊?!” 睿阳一惊:“马上好了!马上!” 热水器里已经没有热水了,他就着冷水匆忙地冲个澡,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钟仪瞪他一眼,火速冲了进去,睿阳知道今天大概又是她的‘减肥之洗肠日’了。 无奈地笑笑,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啃着一块西瓜,凉凉的,很舒服。电视里已经在演钟仪感兴趣的肥皂言情剧了,转了几个台,也都是一样的无聊节目。 今天又和平时一样是个平静而无聊的夜晚了,看电视到十一点,然后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吃早饭,上班……他的生活过得比集中营还要有规律。 就这样下去吗?这样的生活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一种欲望越来越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头脑,口袋里的火柴盒象烧着了一样热得他坐立难安,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的感觉使得他最终飞快地钻回房间,换了身比较休闲的衣服就冲了出来。 钟仪看见他吃了一惊:“你干嘛?” 睿阳竭力保持自己的声音镇定如常:“有个同事打电话约我出去,晚点回来。” 说完,不顾钟仪古怪的眼神,他打开门,一口气跑了出去。 [后记]本来想起个耸动一点的,通俗一点的名字,比如:卖身处男,乖乖的小羊情人,与狼共枕,纯情小羊风流狼君,骗狼上羊床之类之类的,但是……所以……果然……某A是纯情的人啦! 第二章 夜幕低垂,城市显现出另一面的繁华,如繁星撒落大地般的灯火闪耀着,和天上真正的群星交相辉映,如果在高处看着城市的夜景,一定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解放广场在以前叫鼓楼,自从某个特定的时期后被改成了这个名字,是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尽管在夜晚照样是人流如织,摩肩挨踵,路边的商店更是灯火通明。 莫睿阳夹杂在人群中,两个小时过去了,起初的激动兴奋惶惑都以过去,他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个神秘的,位于‘解放广场南’的酒吧,他不死心地一家家店面去看,去辨认,弄得很多人对他侧目而视,生怕是什么检查人员夜间突击来了。 还是没有,虽然街上的人群一点不见减少,但是他真的该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末班车,难道要他大手笔地打的回去吗?已经快十一点了啊。 好象被一盆凉水浇在头上,他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就是这样他还是不死心,沿着朝南的路走向比较远的一个站牌。 走着走着,身边的人逐渐少了,安静的街道上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特别清晰,睿阳双手插在口袋里,心不在焉地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 忽然他踢得失了准头,小石子斜着飞了出去,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小石子飞去的方向,那里有一盏淡蓝色的灯,柔和的蓝光下似乎有一块半旧的招牌,上面的字是很熟悉的花体。 睿阳的心在蓬蓬跳了,他眯起眼,吃力地辨认着,黑色的大理石,暗铜色的字,和火柴盒上的字体一模一样:暗夜之吻! 找到了!睿阳欣喜若狂地奔过去,招牌的后方是一条小小的巷子,黑得仿佛没有尽头,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黑暗转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一家不大的,几乎不能称之为门面的门面,上方也有那么小小的一盏蓝灯照着地面,睿阳突然口舌发干,在最后一刻,又犹豫了:真的要进去吗?里面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世界,而对于陌生的东西,人们总是怀有恐惧感的。 可是,他可能在里面啊,如果进去的话,就可以看见他,看见那个让自己放弃一切只为了看他一眼的人。 睿阳咬了咬牙,用上刑场一样的决心推开了门,他本以为会看见一个乌烟瘴气的场所,但是他错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灯光幽雅,相当安静的地方,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草香,耳边若有若无地传来悠扬的音乐,站在门口不远的几个人在轻声细语地交谈着,对于他的突然闯入只是微微地扫了一眼,就又回到自己的谈话中去了。 手心全是冷汗,睿阳吃力地打量着这个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地方,昏黄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整个酒吧,却并不暧昧,吧台那里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调酒师,背后是装满了酒瓶的柜子,在灯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彩,绿色室内盆景巧妙地隔开了雕花的小木桌子,给客人们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又不会太隔离。 位子已经有七八成满了,大多是成双成对,也有四五个人坐在一起的,每个人都放松地交谈着,品尝着面前的酒,气氛优美和谐。 直到又被身边的人再次打量着,睿阳才意识到自己傻子一样站在门口是太突出了,他慌张地再次看了一眼室内,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失望涌上心头,就这样回去吗?他实在不甘心,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自己,留一会儿吧。 睿阳紧张地握着拳头,走了进去,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类地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幸亏这时已经有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迎了上来,温和地问:“先生一个人吗?” “是的……不!我——我等人……”睿阳的脸火一样烫,他结巴着说,服务生露出明了的笑容:“这边请。” 他带领睿阳到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旁坐下,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整个酒吧,但是因为放在前面的一盆大叶植物,别的人却不那么容易看见他。 睿阳松了口气,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先生想喝点什么吗?”他很有礼貌地把菜单递到睿阳面前。 才看了一眼,睿阳的心就开始乱跳了,要是钟仪看见了说不定会当场跳起来,每一样饮料的价钱都可以让他的钱包发出悲鸣的声音,他装模做样地看来看去,最后低声说:“给我杯可乐就好。” “马上来。” 就是一杯可乐也险些超过他的负荷范围,这个钱可以在门口的超市里买一箱可乐也不止了。 很快的,一个玻璃的大杯子装满泛着泡沫的可乐送到了他面前,睿阳拿过吸管吸了一口,才算静下心来,可以比较从容地看看四周了。 这个酒吧的地方并不很大,但是装潢上很明显是下了一番苦心的,脚下的木地板是上好的材料,墙纸选用的淡蓝和白色雅致的图案,零星挂着几副油画,没有夸张华丽的水晶吊灯,黄色的光线柔和得让人都发觉不了它是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吧台的一边也不能免俗地有一个飞镖区,但是来的人似乎都志不在此,没看见有人去一试身手。 吧台里面的两个调酒师一男一女,男的年纪要大一些,不知为什么,睿阳认定他就是老板,柔顺的黑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扎在耳后,露出形状优美的脖子和耳朵,皮肤白皙得象透明一般,清秀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正用很娴熟优美的姿势摇晃着手中的摇壶,细心地把混合好的酒倒进玻璃杯里,灵巧的手指摆弄了几下,一杯梦幻般深兰色的酒就调好了。 他调酒的样子简直是一种艺术,专注的神情非常美丽,睿阳吞了吞口水,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旁边的女孩却是眉飞色舞,一副快乐小鸟的样子,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摇壶在她手里变得象有生命一样上下飞舞,连调出的饮料都那么色彩丰富,动感十足,她不时地做着鬼脸,和前来拿酒的服务生小声说笑着。 音乐在室内流动,睿阳没有喝酒,却已经有些醉了。 门开了又关,他抬眼望去,还不是他要找的人。 酒吧里的客人很明显的增多了,气氛还是那么好,几乎所有的客人都是成双成对来的,还有一行几人象是好朋友聚会的样子,有男有女,从外表上看,这绝对是一间再正常不过的酒吧了。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门口的阴影中的几个年轻男孩子,看上去就是一副暧昧的神情,他们好象是商量好了一样,都穿着紧身的T恤和牛仔裤,有一个还穿着几乎是透明的黑色镂空花上衣,充分显示自己年轻美好的身体,他们在小声说笑,但是显然志不在此,妖媚的眼睛不时向进出的客人们瞟去,眼波流转间竟是风情万种。 睿阳希奇地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那就是‘卖’的啊!他的脸不禁一阵发热,倒象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门又开了,睿阳充满希望地抬头,顿时心脏又是一阵狂跳,夏君杰潇洒英挺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好象是回自己家一样熟埝地走了近来! 睿阳眼睛发黑,心跳得好快,他吃力地呼吸着,逐渐适应了刚才令他激动不已的眩晕,双眼贪婪地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微笑了,好象看见了熟悉的朋友,还点着头打招呼,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没有了身为公司老总的铁面具,似乎卸下了沉重的精英身份,变回一个普通人了。 他走向吧台,调酒师们和他很熟的样子,根本没问,就开始调制了一杯看上去够劲的淡黄色的酒加上冰块送到他面前。 睿阳着迷地看着他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惊叹不已,天!他在笑!那薄薄的双唇笑起来竟是那么温暖的感觉,使人立刻会醉死在里面,端起杯子的姿势是那么优雅,轻啜杯缘的时候又是那么放松,慵懒的样子和在公司的精明完全不同,但是都是一样地具有不可抵御的魅力。 视觉上的享受不一会就变了味儿,因为那个穿黑色透视装的男孩子竟然大胆地走到夏君杰身边坐下,扬着俊美的脸,笑着和他说话。 睿阳不是滋味地握紧拳头,他知道夏君杰是个到处留情又不动情的人,知道他最爱玩的游戏就是爱情游戏,知道他从来只是玩玩而已,一旦对方真的动了感情就毫不留恋地脱身离开……他有玩的资本,也玩得起…… 但是爱上他的那些人呢?那些碎了的心是否就因为他的一个微笑? 大家都知道,他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对待每一个情人,而对那些向他真心示爱的人却是退避三舍,根本连参加游戏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所以他才来找这些卖身的男孩吗?这些上床之后钱货两迄的交易才是他能接受的范围吗? 睿阳心里突然冒出可怕的想法,让他一时之间都弄不清楚是否有个恶魔在心里教唆了他,才会有这样可怕的念头,他战栗了一下,脸上象火烧一样烫手。 “不是的!”他小声地说,激烈地摇着头,“不行的……这样不行……绝对不行的!不行!” 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快忘掉刚才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才冒出来的恶念,他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喝光了可乐。 睿阳抹着喝得太快而流到嘴边的饮料,再朝吧台那边看去,看见的是令他更五内俱焚的场面,那个男孩子竟然笑着笑着差点把半个身子埋进了夏君杰的怀里,还伸出一只手,修剪整齐的指甲亲昵地抚摸着他的衬衫。 该死的!睿阳痛苦地骂着自己。 夏君杰看样子也很中意那个男孩子,好看的薄唇微微一挑,泛起宠爱的笑意,揽住他的腰,站了起来,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拥在怀里,往门口走,他怀里的男孩子得意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向自己的同伴比了个‘V’字。 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了睿阳的心头,他真想跳出去把那张得意的俊脸撕个粉碎,然后自己挤进夏君杰的怀里去! 可惜,也仅仅是‘想’而已,他的肩膀颓然垂下,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自我厌恶:真是的,早就明白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接受所谓的‘真爱’的啊……无论有多爱他,从心灵,从灵魂里爱他,他也不会在意,而且,还会一副躲避瘟疫的模样逃得远远的,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人呢?为什么爱上了一个根本对‘爱’如避蛇蝎的人呢? 晶莹的泪水无声地落到光滑的桃木桌面上。 睿阳哭了。 第三章 时间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日子总是要过的,一个人无论怎么悲伤,痛苦,或是喜悦,明天的太阳还是会升起。 夏天过去了,又到了中秋节的时候,小区门口的超市早早地打出了月饼广告,和以往一样,打了六折,买一赠一,还是不怎么景气。 “有谁吃那种东西啊?甜得要死。”钟仪和他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咕哝着,“一千年都一个味道。”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挑了一盒放进购物车里。 “你不是不喜欢吃么?”睿阳不解地问。 “过节嘛,总是要吃些应景的东西。”钟仪理所当然地回答,专注地打量着两种不同包装的火腿肠的价格,“唔……500克……这个是400克……换算一下就是……啊,还是这个便宜!” 睿阳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钟仪的心算能力一向惊人,每次买东西的时候都要算到最便宜的价格。 “中秋节你想吃点什么?”钟仪扭头问他,“你放半天假吧?我那天是白班,提前一天就可以准备了。” “我们出去吃好不好?”睿阳提议,他很清楚在家吃的后果是什么,一只鸡,一条鱼,也许还有什么牛肉,除了过节这天,剩下的几天他都得吃剩下的菜。 “出去吃?!”钟仪的眼睛恐怖地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出去能吃到什么好东西?你没看见旁边的小店,前一阵子是手抓龙虾,再前一阵子是酸菜鱼,还有什么烧鸡公,满街都是铁笼子,现在又流行香辣蟹!螃蟹嘛,就是清蒸了最好吃,原味!辣螃蟹是什么味道啊?还有那么多人跟风,不要不要!在家里吃又实惠又有营养,我才不出去呢。” “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出去吃过?”打死睿阳都不相信,钟仪在外面吃饭也仅限于盒饭和拉面吧。 “没吃过还没听过吗?再说五一节急诊聚餐就吃的手抓龙虾,夏天的时候还去吃了海鲜,那时候的螃蟹都是清蒸的。”钟仪得意地说,“味道就是不错!” 睿阳无声地叹了口气,和钟仪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她是出了名的节俭,恨不能把一分钱分两次花,说到出去吃饭可以有情调,气氛转换一下环境……肯定会被她嗤之以鼻。 “啊,我说,”钟仪伸手去够一罐腐乳,“你们过节又没发钱吧?” “没有……哎!你买这个干什么?”睿阳惊讶地问。 “吃啊,你不是说早上吃包子太单调了吗?我买了长条面包,用这个抹在上面吃。” “那叫法式面包……再说哪有面包上抹腐乳的?成什么味道了!”睿阳坚决地夺下来放回架子上去。 “不是一样的嘛,”钟仪委屈地说,“好啦别说我没给你吃,你就啃干面包好了。” “我情愿吃干面包。”睿阳白了她一眼,“起码也是原味的,你这一手比香辣蟹还狠呢。” 钟仪扑哧笑了:“你愿意就行……又没发钱啊?” “我们又不是公务员,哪有按节日发钱的,只有年终奖金,老规矩了。” “我们发了哦,发了一千块钱。”钟仪高兴地说,“我打算寄回家五百,再买件冬天穿的大衣……已经看好一件了,浅驼色的,打折才四百,去年卖一千三呢。 哪天你陪我去好不好?” 睿阳无奈地说:“拜托,我最怕陪你卖东西了,货比七家也不止,为了一块钱都能磨上半天,一点也不爽快。” “啥?那是我自己挣的钱哎,当然要省一点……不过颜色我不太喜欢,容易脏……也许买件黑的?那又太贵了……”钟仪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再说大衣要那么好看干什么?我上班也不穿它,挤公车的时候很容易弄脏的……或者买件羊毛衫?……不行,最近的哪还有真羊毛,还是穿手织毛衣……那么买保暖内衣……报纸上经常说没有那么神,很多都是骗人的……或者去买条围巾好了!” 睿阳不耐烦地敲敲她:“付了钱回家吧,快点!” “啧,时间还有嘛,我再逛逛,看还有什么打折的。”钟仪不死心地回头走,睿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跟在后面。 出乎意料的,今年中秋节公司居然临时决定发过节费了,而且也是一千,睿阳拿到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钱在口袋里揣了两天,他还是晕晕忽忽的,好象天上掉下了馅饼,又好象是凭空拣到了一笔不属于自己的钱,不知道是该花还是不花,但如果钟仪知道了,一定会找出一百个花钱的地方来。 一直到了中秋节这天,他还是没有决定该把钱花在什么地方,该寄钱回家吗?可是从来都没有寄过钱,说不定家里还会担心呢,还是请钟仪出去吃顿饭?她肯定不会同意的,那么…… 下午放半天假,快下班的时候睿阳走出来透气,让自己想得发疼的脑子轻松一下,不知不觉的,他走到了阳台上,倚靠着那个熟悉的地方,眯起眼睛,阳光照下来,很温暖的样子。 那个人啊……很久没见到了……今天是中秋节,他是会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过吗?还是又到酒吧里去玩自己的游戏呢? 酒吧……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自己站在那里,是那么地格格不入,毕竟,自己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去的,如果没有他,自己做梦也不会踏入一步那个地方,那个和自己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 如果没有那个人……自己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呢?还是在图书馆干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工作,结婚以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一切都在轨道上,他还和过去一样,是父母的好孩子,老师的好学生,然后是个好职员,好丈夫,好父亲……只要按周围人的期望去做,就会波澜不惊地过完这一生,在别人的眼里,是幸福的一生…… 可是,他不想这样,他渴望着生活能有所改变,对于已经被父母铺好的道路,他已经走得累了,很想踏上一条小路,去寻找那不为人知的,充满新鲜的风景。 那小路的路标,就是他爱上的夏君杰啊…… 我想见他,我想再次见到他,付出什么代价也无所谓,就算是陪上我一生的所谓幸福也无所谓!我只想见到他,得到他! 一次也好…… 就算是玩爱情游戏也好,只要对方是他…… 那个可怕的念头又在他脑子里凸现出来了,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象恶魔的微笑一样甜美地诱惑着他,让他无力自拔。 “不……”他微弱地否定着,“那是……不行的……我不可以……” 诱惑象条灵活的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把甜蜜的毒汁一点点地注入他的理智,终于,睿阳握紧拳头站直了身子。 他决定了!就是这样!他要去做了!不管结果是怎么样的,他要去试一次!为了这个人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拿定主意,心里反而清亮了很多,睿阳走向人事科去拿请假单。 中午的时候,急诊室照例有一阵子的清闲,钟仪正和搭班的沈可伊站在彼此的诊室门口闲聊,忽然看见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睿阳?”钟仪差点结巴,“你来干什么?” “我来开点药。”睿阳挂着一缕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什么,钟仪竟然觉得那笑容有点类似于革命志士上刑场。 可伊很有兴趣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钟仪急忙把睿阳拉进房间里:“真是稀客!开什么药?你生病啦?” “没有,”睿阳含糊地说,“是替同事开的,今天晚上公司有个活动,我晚点回去。” “真可惜,”钟仪伸手去摸笔,“我买了小鸡炖汤呢,开什么药?” 即使心里镇定,说出来的时候睿阳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开外用消炎的抗生素软膏,好点的那种。” “那就吉平吧。”钟仪在处方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字,“别玩得太晚了,早点回来,让人短了可别埋怨。” 睿阳拿着处方出去了,可伊暧昧地笑着问:“男朋友喔?不错嘛!‘早点回来’我倒从来不知道你是个贤惠型的。” “我表弟啦!什么男朋友!”钟仪才反应过来。 “这么老土的借口也亏你说得出口,上学的时候,都把男朋友叫做表哥的,恩,也算有进步,改表弟了!” “他真是我表弟!”钟仪发急地说,“我姑姑的孩子,和我一天出生的!” “哎呀,红楼梦里说,同日生的就是夫妻耶!” 钟仪哭笑不得:“我要是骗你,下次夜班让我碰上十个喝醉酒的!” 可伊哼了一声:“你倒想得好!十个喝醉酒的,能挣不少呢!” “那就罚我……” 为免引起钟仪的大惊小怪,睿阳换好衣服后,在她还没有下班之前就出了家门,一开始的时候他很不习惯这样的打扮,好象自己没穿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阳光下一样。 紧身的黑色T恤,蓝色的牛筋裤充分勾勒出他的身材,睿阳头一次照着镜子觉得自己也蛮有诱惑人的能力的,为了不至于引起路人侧目,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短风衣。 衣服都是下午上街买的,睿阳第一次享受到采购的乐趣,看上的立即买下,连价都不还,他几乎是泄愤地花着这一千块钱。 确认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他乘车来到解放广场附近的闹市区,天渐渐地黑了,城市的霓虹照亮了整个天空。 百无聊赖之下,他去肯德基吃了顿晚饭,夹在兴高采烈的学生和情侣之间,他一个人显得格外触目,消磨了一段时间后,他来到附近的一家发廊,把原先平板的发型改动了一下,额前削下几缕碎发,一下年轻了不少。 他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和他那天在酒吧里看见的男孩们神似的自己出现了,从这一刻起,他决心扮演好这个生命中的新角色,用自己全部的心去演好一个可以接近夏君杰的卖身男孩。 时间差不多到了,他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对自己说了声“开始!”,扬起脸,毅然决然地,向今晚的舞台走去。 第四章 深吸一口气,推开小门,睿阳再一次进入到这个魅惑的天地里,也许是过节吧,来的客人比上次少了一些。 他镇定地举目四望,确定夏君杰还没有来,然后慢慢地,神情自若地走向吧台,对老板说:“来一杯可乐。” 那个象小鸟一样活泼的女孩子嚼着口香糖禁不住笑了起来,另一个调酒师轻轻瞥了她一眼,默不做声地倒给他一杯可乐,翻着白色泡沫的液体带着小气泡充盈了晶莹的玻璃杯。 睿阳过了一会儿才知道,酒还有那么多的花样和名字,一个接一个希奇古怪的名字被服务生报上来,又一杯接一杯同样希奇古怪的酒被调出来,颜色折射着光线,显得有些诡秘。 他好奇地看着他们手中的摇壶,好象那是一个魔术杯,女孩子又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嗨!第一次来?” 睿阳摇摇头,没有主动地回答,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泡女孩子的。 “来过?可我不记得你耶,下次见到你的话,请你喝杯酒吧,我调杯口味淡的给你。” “鹿铃,不要打扰客人。”另一个调酒师淡淡地说。 “知道了,老板。”叫鹿铃的女孩子做了个鬼脸,兴致勃勃地擦着杯子,把一个个玻璃杯擦得好象透明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睿阳面前的可乐已经不冒泡沫了,客人们也有减少的趋势,正在他开始着急夏君杰今晚会不会来的的时候,目标终于出现了! 还是和那晚一样,他带着微笑,很放松地走了进来,坐在吧台的另一边,鹿铃兴高采烈地说:“今天你也有空过来呀,夏先生!我还以为你在家团聚呢。” “我一个人和谁团聚呢?”夏君杰伸指轻敲着台面,“给我来个惊喜吧,丫头。” “没说的。”鹿铃 自信满满地说,“看我给你调一杯七色酒!这可是我的毕业作品。” 她转身去酒柜上拿材料去了,君杰和老板相视一笑,老板拿了一杯黄色加冰的酒放到他面前,做了个手势。他们中间仿佛有着什么默契,连语言也不需要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睿阳对这个发现有些不满,他只顾贪婪地看近在眼前的夏君杰,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直到夏君杰注意到他的目光而把头转向他的时候,他才猛地醒过来,心脏紧张得砰砰跳。 他捏紧了拳头,对君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嗨!” 夏君杰好象很诧异,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睿阳得到了鼓励,一颗心飘飘然起来,好象喝醉的感觉,他大胆地端起自己的杯子坐到君杰旁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这么近地看他,比平时遥远的一瞥更加英俊,挺直的鼻子,深邃的双眼,配上线条完美的薄唇,夏君杰始终是所有人追逐爱慕的那种男人,在他面前,睿阳忽然又开始紧张了,一阵阵眩晕,连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君杰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我们见过吗?” “没有!我想……没有。”睿阳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冷静!冷静!机会就在眼前,要是放弃了才是他一生的遗憾呢!要是失败……就更不可原谅了。 “不过我们现在认识了啊。”他竭力做出一个妩媚的笑脸(请自行参照《真实的谎言》中某人跳脱衣舞) “说的也对。”夏君杰点头同意,“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夏。” 鹿铃小心地在一个玻璃杯里加着不同颜色的酒分层,闻言抬起头来笑:“这里还有不认识你的吗?” “显然还有一个。”君杰含笑说,睿阳被他的笑容迷得又开始眩晕,心乱跳,他定定神:“啊……我叫……我叫小阳,阳光的阳。”(南京的朋友还记得吗?某人说:感谢的谢,阳光的阳。) “是小阳吗?”君杰轻松地叫着他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 “我刚知道这个地方,”睿阳假装老练地说,“以前都在迪厅里玩,这么……安静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 “你在暗示这里太安静了吗?”君杰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他,“是啊,这里的确不是年轻人来的地方,你有多大了?” 睿阳耸耸肩:“年龄那么重要吗?再说,你一点也不老。” 鹿铃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真有七层七种颜色的酒送到君杰面前,得意地插嘴说:“怎么样?满意吗?” “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丫头。”君杰疼爱地说,“没有你我们一定会寂寞死的。”他端起酒杯,慢慢地喝掉最上面的一层。 睿阳看着他,近乎挑衅地说:“能请我喝一杯吗?” “当然可以。”君杰微笑着答应,“只要你已经成年了。” “我当然已经成年了。”睿阳把身体靠向他身边,君杰不自觉地微微一躲,却看见睿阳端起他面前的杯子,一口气象喝水一样把剩下的七色酒灌进了嘴里! 鹿铃惊叫起来:“啊!我辛苦调出来的酒!” 睿阳只觉得一条火龙从喉咙口直窜入胃,然后在里面高兴地打起滚来,他张大了嘴喘气,怀疑自己是否能喷出一团火。 君杰一把扶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老板不动声色地递过一杯冰水来,他接过凑到睿阳唇边,让他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光才好过一些。 吧台前的小小热闹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客人注意,睿阳辛苦地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他并不是不能喝酒,但是这样的酒还是第一次喝,混合起来的几种酒根本就没有了什么味道,剩下的只有酒精刺激而已。 “人家很辛苦地调出来的……”鹿铃哭丧着脸说。 君杰一边拍着睿阳的背一边安慰她:“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了,我很抱歉,鹿铃。” 他低头对睿阳做出一个无奈的笑:“好点了没有?你可真是一鸣惊人啊。” 睿阳懒懒地笑了,醉意涌上白皙的皮肤,透出令人心动的粉红,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如果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他不一定有足够的勇气把自己交给夏君杰,可是现在就不同了,以前一直缠绕着他的什么道德啊,伦理啊,家庭的束缚啊,父母的期望啊……全都长了翅膀飞离了他!他现在是一身轻松,可以完全投入地去演这场戏了! “我没事。”他笑着说,“这种甜酒,醉不了人的。” “你呀。”君杰没有办法地摇头,“喝醉了还嘴硬,象小孩一样。” “我可不是小孩子。”借着酒劲,睿阳决心展开诱惑攻势,他俯身向前,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问,“你想不想试一试?” 君杰一怔,犹豫地看看他明亮的双眸,忽然展颜一笑:“你醉了,回家去吧,小弟弟,大人的游戏不是你能玩的。” “我才没有喝醉呢。”睿阳撅起嘴巴,“这也是我一贯的游戏,你看不上我,不玩就算了,知道吗?我的自尊心很受打击呢,”说着夸张地用手捧住自己的胸膛。 君杰苦笑着:“唉……你还真是……” “不过……”睿阳又凑近他耳边,吹气如兰地低语,“这么美好的中秋节之夜,你真要一个人过吗?……一千块……” 他坐回原位,满意地看着君杰开始认真思考,这个价钱他也不知道是否合适,只是兴致所至,张口就说出了这个数字。 终于,君杰微笑着点点头:“走吧。” 成功啦!睿阳高兴得几乎要欢呼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跳下圆凳,却差点摔一跤,被君杰抱了个正着:“当心!” 他终于被君杰抱了!睿阳飘飘然地抬头看见他关心的双眼,傻乎乎地笑了:“谢谢,不过我是故意的。” 君杰先是吃惊,接着就感觉很有趣似的地笑起来:“淘气的小阳。” “我们走吧。”睿阳快乐地说,他现在倒真有几分喝醉的感觉了,但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人,抱着他的这个人。 终于……终于梦想成真了! 夜深了,凉风吹来阵阵的清爽,睿阳的手心却渗出了汗,他偷眼瞄了一下走在身边沉稳的男人,幸福的眩晕慢慢向全身弥散开来,他只好用尽全身力量抑制自己没有欢呼起来:“成功了!” 这不是梦吧?他第壹仟次的问自己,梦寐以求的人就在身边,近得抬手就能碰见,而且,等一会他将承受对方的一切,亲吻,爱抚,拥抱。。。。。。进入自己的身体,两个人将真正的结合在一起,虽然只是身体的接触,虽然到了明天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他甚至不会知道睿阳的真实名字,但是睿阳已经心满意足了,所有在梦中发生的,让自己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的一切,等一会将要用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的去体验,去承受。。。。。。 “小阳?”耳边的声音使他从暇思中猛地清醒了过来,带着傻傻的表情抬头问:“什么?” 夏君杰微笑着,指指自己停住的地方:“我的车就停在这里,或者,你想一直走下去?” 原来如此!睿阳松了一口气,几乎是雀跃着扑了过去:“当然不!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在走路这种事情上呢!你的车好漂亮啊!” 为他打开银灰色的车门,夏君杰优雅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来吧。” 睿阳坐了进去,立刻被好闻的皮革和男人特有的混合了烟味的气息所包围,他贪婪地吸了一口,用眷恋的目光注视着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陶醉在幸福当中。 夏君杰注意到他的目光,开玩笑地伸手捏捏他的下巴:“怎么了?小阳?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爱上我了吗?” 睿阳心里一惊,观察到夏君杰眼中一闪而过的警觉,立刻笑了起来:“怎么会!我只是好奇,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笑了:“你常这样观察别人吗?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睿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啊,你是一个游戏的高手,穿行在凡间,吸引着人们爱慕的目光,却从来不肯付出真心,永远是那么潇洒,留下的是一地破碎的心,就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来接近你,让你毫无提防地给我一次机会。。。。。。 他露出一个可以称为谄媚的笑容:“你嘛,是有钱人咯!”一边说着,身体还一边不安分地向他那边靠过去,夏君杰笑着制止了他:“小阳,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去哪里?” 他的笑容让睿阳呼吸为之一窒,痴迷的看着他,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小阳,小阳。”夏君杰宠溺地叹息着,“我那么英俊,让你看呆了吗?你这么喜欢看我的话,等一会我会让你看个够的,但是,现在首要问题是,去哪里?你那里,还是我那里?还是你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建议?” 睿阳猛地醒过来:对啊!地点!最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没有想到呢!这一夜,对他来说,并不算是长啊! “我。。。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脸也涨红了,暗骂自己真笨,连附近的旅馆也不打听一下就来了! 看见他困窘的样子,夏君杰安抚的搂住他的肩头,为他系好了安全带:“你对这一带不熟是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宾馆,和我去吗?” “好!”睿阳抬起头,急切地回答,眼里闪着渴望的光芒,夏君杰笑着弹了一下他的面颊,发动了车子,银灰色的法拉利灵活地滑进了车道。 坐在车里,窗外的万家灯火如水逝过,睿阳象条在水中畅游的小鱼一样飘飘然起来,他记起自己的身份,索性大胆地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靠过去,把头枕在夏君杰的肩头,为这亲密的行为接触而激动不已。 “我在开车啊,小阳。”夏君杰半抱怨地笑着说,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把他揽在怀中。 “你一定是个很成功的人。”睿阳半真半假的说,手指在他整洁的白衬衫上慢慢滑动。 “有车子就算成功了吗?也许这不是我的车子,也许我是个骗子,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呢?”夏君杰专注的开着车,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当然不是因为车子,是因为你玩的起。”睿阳完全沉浸入自己扮演的小阳角色中去了,不仅语调,连声音都变得妩媚撩人:“我见过许多男人,象你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我该感到荣幸吗?”夏君杰好笑地问。 “不,是我该感到荣幸。” 睿阳真心真意的说,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小家伙,”夏君杰抚摸着他的头发,“你多大了?” “二十---二十一!”睿阳差点儿本能地把真实年龄说出来,幸好舌头临时打了个弯。 “不象,”夏君杰笑着说,“还是个孩子呢,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不会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睿阳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他认为自己的南方口音已经伪装得差不多了,但是没有想到还是被他听了出来,他讪讪的说:“不是。。。。。。只不过没有考上大学,出来找工作也不顺心,混口饭吃而已。” “真的还是个孩子啊。”夏君杰伸手拧开了音响,悠扬的轻音乐在车里流淌开来,睿阳静静地靠着他,心满意足地挑逗着他:“怎么,你要救赎我堕落的灵魂吗?” “如果是堕落的话,就让我们一起堕落好了。”夏君杰露出一个可以说是坏坏的笑容,更紧的搂住了他。 睿阳越发地放肆起来,他亲昵地靠近夏君杰,撩人的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做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哟,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给你加一次特别服务好了。” “真的吗?”夏君杰微笑着问,一边踩下了煞车,睿阳迷惑地望着他:“怎么你喜欢在车里做吗?” “当然不是,小家伙,只是我们到地方了。”夏君杰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门,伸手示意他:“下车吧。” 睿阳抓住他的手,走下了车,环顾四周,是一个类似于停车场地地方,附近有许多辆看上去十分豪华气派的车停着,他望向夏君杰,后者报以一个鼓励的微笑:“这个地方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十分安全,你也知道,有些人,是很在乎这个的。” “是啊,”睿阳回他一个无所谓的鬼脸,“我就不同,我什么都无所谓的,象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爱上了你之后,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了啊! “走吧。”夏君杰抛着车钥匙,拉着他走向出口,柔和的灯光下,电梯口还有两个人在,睿阳有些犹豫的抓紧了夏君杰的手指。 “杰吗?”那个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起来:“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你了!” 睿阳有些嫉妒的瞧着夏君杰回他一个真心的笑容:“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 这个男人和夏君杰的气质十分接近,都是那么自信,一副可以把整个世界都掌握在手中的样子,但是又没有那种逼人的霸道,反而是一种玩世不恭的不羁,在他薄薄的嘴唇,挑动的眉毛,笑容满溢的眼睛间流露出来。 但是睿阳也知道,他们都是自己永远无法接近的人,就象自己,拥有夏君杰的也只会是这样一个短暂的夜晚,对于自己来说是终生幸福的回忆,对于夏君杰来说,只不过是又一个平常的夜晚,和他所有别的夜晚一样,除了身边的人是自己,没有任何别的不同。 电梯的门开了,那个男子低下头,对身边的人说:“我们到了,来吧。” 靠在他身边的人穿着一件明显是属于他的外套,散乱的长发披下来挡住了脸,整个身子差不多都倒在他身上,听见他的话,只是不满的扭了扭身子,发出鼻音很重的‘嗯嗯’声。 “真没办法,”男子笑着,一把抱起了他,“早就要抱你了,就是逞强,弄到现在不行了,何苦来,在人面前出洋相。“声音里充满宠溺,连环绕着对方的手臂也充满柔情蜜意。 夏君杰拉着睿阳进电梯,看着他小心地抱着怀中的人儿,象是呵护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那样,顺口问了一句:“太累了吗?”唇边浮起的坏坏笑容充份表明了他的潜台词。 “是啊,录音录到很晚,明天早上还要有通告,干脆别回家了,就让他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男子和他说着话时,还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人儿,叹息着说:“累坏了,真是个要强的小家伙。” 电梯门开了,他走出去的一瞬间,怀中的人儿动了动,长发披散下来,露出了清秀的面庞,睿阳扫了一眼,差点儿叫出声来,被夏君杰有力的手指一把握紧,微笑着,但是制止地摇头:“小阳!” 睿阳惊异的抬头看着他,夏君杰伸出手指慢慢描画着他的嘴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吧?” 他的笑容毫无暖意,睿阳不禁对了个寒颤,望着他突然间变得冰冷的黑眸,颤抖着回答:“当。。。。。。当然。” “好孩子。”他赞许地说,忽然一把抱紧了睿阳的腰,力量之大,使睿阳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他低下头来,毫无预兆地吻上了睿阳的唇。 睿阳惊慌地挣扎着,为着陡然加诸于自己身上的束缚,但是夏君杰的力量很大,他根本无法挣脱,很快,夏君杰火热的吻夺取了他的思考能力,他无力地抓紧夏君杰的外衣,任凭对方的舌尖叩开自己的双唇,诱使着自己的舌尖怯怯地迎合上去,和他纠缠在一起。 电梯发出清脆的提醒声,门缓缓打开,夏君杰才结束了这个吻,睿阳仍旧紧抓着他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颊上一片绯红,双腿发软,几乎站都站不住。 他的初吻,就这样在电梯里,毫无防备的失去了。 “小阳。”夏君杰有些好笑地扶住他的腰,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我真那么厉害吗?一个吻就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这么可爱的样子,还真象是一个处男呢。” 睿阳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他喘了一口气,勉强站直了身子,一只手挑逗地摸上夏君杰的下巴,感受他下颌微微的刺感,腰肢也在他的手臂中慢慢的扭动起来:“怎么?男人不都是希望自己很厉害的吗?至于处男,我早就不是了,放心,我不会象女人一样哭着要你负责任的。” 他深吸一口气,主动踮起脚吻上了他的耳朵,一只手不安分地下滑,直至到达他西装裤突起的部份,来回地摩挲着,沙哑着声音问:“你要在这里做吗?还是上房间里去?” 夏君杰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去,忽然展颜一笑:“对啊,别浪费时间了,今天真是个很值得期待的夜晚呢!” 睿阳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手足无措地听着从隔壁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刚才夏君杰让他一起洗澡的时候,他一下子傻了,结巴着拒绝了他,虽然他竭力装得很老练的样子,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开始害怕了。 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呢?他抱着膝盖呆呆地想,男人的身体他当然是清楚的,无论如何他也是个经过青春期发育正常的男生,那方面或多或少有些经验,但是。。。。。。别人的身体,虽然是夏君杰的,总是让他感到不安,不,应该说尤其是夏君杰的,才更加让他感到不安,自己能取悦他吗?他会不会挑剔自己的青涩?虽然他冒充是个很有经验的男孩,但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啊? 想起每次替钟仪还书时候无意瞄过的一眼,那上面都把男生的第一次写得很恐怖的样子,会流很多血,还很痛,甚至会痛得昏过去。。。。。。。还提到如果攻方太粗鲁的话,第二天根本下不了床! 夏君杰会很粗暴的对他吗?他不能肯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是个毫无经验,毫无准备的人,但却在冒充一个阅人无数,以在床上取悦男人为生的男妓,如果他忍不住一叫痛,那就全完了! 他咬紧牙关,暗暗祈祷自己的这场戏不要演砸了,只要自己一直伪装到底,那么。。。。。。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稳住自己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在脸上挂起迎合的笑容,转过头去,看见夏君杰穿着蓝色的浴袍,边擦着头发边走了出来,敞开的领口露出宽厚的胸膛,头发散下来遮住了额头,性感得要命,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玻璃酒杯,慢慢地啜饮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更加增添了男性魅力。睿阳傻傻的看着他,又感觉自己象在云里飘了。 “水很好啊,你不想洗个澡吗?”他探询的问。 “我?我吗?”睿阳脸红了,和夏君杰一起洗澡的话他一定会流鼻血的,再说他那瘦小的身体和夏君杰一比只会让他自惭形秽,但是这当然不是理由,他耸耸肩:“反正完事之后我还会洗的,不是太浪费时间了吗?当然了,如果你有这个要求,我一定满足你。” “噢?小阳,看不出你是那么心急呢,你既然那么怕浪费时间,为什么刚才不脱了衣服,到我床上去等我呢?”夏君杰好笑地问,“那样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睿阳语塞,他掩饰的说:“现在我们当然可以开始了,我还以为你看着我脱衣服会更兴奋些的。”说着,他果真伸手下去,慢慢卷起了T恤的边,露出了白晰的肌肤。 他抬手远远的把T恤扔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在夏君杰面前裸露出瘦削的上半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后者一点没有露出惊艳的样子,反而按住他伸向裤子拉链的手,很认真地问:“小阳,你做好防护措施了吗?” “当然!”睿阳暗暗高兴于自己准备的充份,伸手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避孕套,献宝似地举到夏君杰的面前:“你喜欢哪一种?超薄的?还是带颗粒的?荧光的?我都有准备哟,还有别的口味的,看你喜欢什么样的了。”(咚!某A晕倒:这些东西你都从哪里买来的?) “小阳,”夏君杰抓住他的手,眼睛里盈着满满的柔情,“你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真的?”睿阳失笑,挑逗地地靠过去,把自己的下身在他的浴袍上来回地摩擦着,同时感到夏君杰下身灼热的欲望顶在自己柔嫩的小腹上,他笑了,松开手,洒落手中的一把避孕套,“你就快点来把我了解个透吧,我的身体在等着你呢。” “小家伙,”夏君杰爱怜地搂住他,火热的掌心印在他裸露的后背上,引起他一阵一阵的战栗,“你在引诱我吗?你在引火烧身呢,能承担后果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睿阳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放荡地说:“为什么不到床上去?我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你的一切了。” “你是认真的吗,小阳?”夏君杰深邃的黑眸象要看进睿阳的心里去,“你还差不多是个孩子呢,我有些担心。这种游戏,你是否能承担后果,我不想伤害你。” “游戏吗?这的确就是个游戏呢。”睿阳满不在乎地说,“我倒是怕你一旦尝过了我的滋味后,会舍不得离开我,至于我,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游戏的时候,只要大家玩得开心就行了,何必要那么讲究将来的后果呢?” 他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管还没拆开包装的润滑油,诱惑地举到夏君杰的眼前,妩媚地笑着,“你喜欢薄荷口味的吗?或者你不习惯用这个牌子,我可以去另买一支。” “促销装呢,小阳。”夏君杰眼尖地发现了,“你其实不用这么做的,宾馆里一般都会有准备。” 睿阳脸红了,大概和钟仪在一起久了,他一看见什么折扣啊,促销啊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此刻看着包装上大大的‘NEW’字样,他羞得只想哭出来。 “小阳,小阳。”夏君杰叹息着把他搂紧,在耳边轻轻的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不用紧张,一切交给我就好了,OK?” 睿阳糊里糊涂的点点头,只要夏君杰用充满爱恋的目光看着他,在他耳边轻柔地说着话,他的心就开始乱跳,脑筋也大跳其舞,恐怕这时候夏君杰要他的命他也会傻乎乎地摇着尾巴说好啊好。 “来,宝贝。放松点。”夏君杰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凝视着他清澈的黑眼睛,轻柔地,象怕惊醒沉睡精灵一样地把自己的嘴唇合在他的嘴唇上。 这是一个和刚才的狂热截然不同的吻,夏君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轻触着睿阳的嘴唇,甜蜜的,温柔的,一点点地攻陷睿阳的心防,他伸出舌尖,在睿阳的唇上来回轻扫,直到诱使睿阳也大胆地试探着伸出自己的小舌,和他互相缠绕。 睿阳只觉得他的身体仿佛要飘起来了,天地间的一切对他来说此刻都没有夏君杰的一个吻重要,他觉得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涌上了眼眶,而他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缠绕上了夏君杰的脖子,紧紧地搂着,再也不放手样子。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永远都不醒来吧。 如果这不是梦,就让我在这一刻死在他怀里吧。 他感到夏君杰放松了力量,嘴唇也离开了他的,睿阳不解地抬头,唇边还挂着两人晶亮的唾液,红润的嘴唇微张,配上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情欲的红晕,要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夏君杰伸手下去拉扯着他牛仔裤的拉链,声音变得粗哑起来,眼睛里也闪着异样的光芒,睿阳的呼吸也开始急促,动手帮着他的忙,他手忙脚乱地拉开拉链,差点儿夹到自己的手指,露出来白色的内裤,可以明显的看出他男性特征的变化。 越忙越出错,他买的牛仔裤是紧身的,穿起来当然很好看,可是脱起来却不容易,他忙乱地往下死命拉拽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幸好夏君杰一把抱住了他。 睿阳脸红得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他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却听见头上传来夏君杰的闷笑声。接着一双大手过来扶住他的腰,把他轻轻地放在床边。 “你连脱衣服都那么紧张吗,小阳?”夏君杰忍注笑,叹息着说,大手慢慢滑过他的腰侧,落在他柔嫩的小腹上,却不去碰触他那白色内裤里饱涨的分身,一直向下熨着他白皙滑腻的大腿,最终落在他和裤子纠缠的部份,轻笑着抬起他的腿,慢慢地,象欣赏什么似的,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 睿阳只穿着内裤坐在床边,脸红得已经快要烧起来了,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夏君杰,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一寸寸地扫过他的身体。 他忽然自卑起来,自己瘦削的身体是不是非常丑陋?他见过那些男孩,一个一个的身材都非常匀称,皮肤也很白嫩,看上去是精心保养过的,而他呢?他的身体是不是很不够看?夏君杰有过那么多男伴,他万一对自己不满意办? 尽管在温暖的房间里,他光裸的皮肤还是暴起了鸡皮疙瘩,夏君杰立刻抱住了他,动手拉过被子围在他身上,关心地问:“冷吗?” 睿阳立刻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闷声说:“可以把灯关上吗?” “为什么?”夏君杰的声音充满惊讶,“你的身体不想让人看见吗?” 睿阳拼命地抑制住想哭的感觉,忽然一把抱住夏君杰的身体,一把拉开了他的浴袍,露出他结实精壮的男性躯体,他紧贴了上去,手胡乱地摸着,笨拙地吻着他的全身,大腿张开,一下子跨坐在他的身上,隔着一层布,夏君杰的灼热仍是让他为之一惊。 “小阳?”夏君杰吃惊地看着他,睿阳自暴自弃的神情吓了他一跳,正想说话,睿阳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勃起套弄起来! 反正我就是这样了!反正我什么都不如别人!从小我就被家人念着不如别人这个,不如别人那个,现在我更是个连正大光明地去爱的人都不是,想和单恋的人在一起竟然得装成男妓!但是没有关系,无论怎样都不要紧了! 因为今夜,他是我的,而我,也将属于他。 这是我最后可能抓住的幸福了。 就算是他会轻视我,也没有关系了,小阳是个在他生命中只会出现一次的人。 在我的生命中,也一样。。。。。。。 他伏下身子,盯视着手中夏君杰已经开始亢奋的分身,毫不犹豫地一口含进嘴里,粗大的男根抖动起来,灼热的感觉一下子充满了他的口腔,夸示着自己旺盛的精力,他觉得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但还是试探着运用自己的舌头,努力舔吮着对方。 “小阳!你。。。。。”夏君杰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喘着气,手指温柔的抓住了睿阳的头发,开始控制他进出的频率,当他粗大的分身深陷入睿阳的喉咙的一刹那,睿阳有种本能的反应要吐,他艰难地控制着,拼命抵挡着,只要看见夏君杰满足的神情,他就什么都不管了! 终于,夏君杰抑制不住地低吼一声,在睿阳的嘴里射了,睿阳正在全神贯注地用舌尖缠绕着他的分身,忽然觉得对方异样地抖动了几下,接着就是一股热流直冲入口腔,他没有防备地呛咳了几声,白浊的液体涌出了嘴角。 夏君杰退出自己的分身,伸手拉过浴袍帮他擦拭:“吐出来吧,小阳。” 睿阳摇摇头,用手指抹去唇边的精液,缓缓地含进嘴里,抬起眼睛,充满情欲地看着他,悄声说:“可别跟我说你这样就不行了。。。。。。” 他的喉结上下蠕动着,咽下了夏君杰在他嘴里释放的一切,然后挑逗地用手指勾着内裤的边沿,一点一点,慢慢向下脱着,露出自己的全部,柔软的草丛中,他年轻的欲望也在跃跃欲试地抬头。 睿阳把自己脱下的内裤丢在一边,诱惑地抬起双腿,反折到胸前,一寸一寸地慢慢打开,直到自己后方的菊穴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夏君杰的呼吸粗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倒在床上,似乎是十分可口的男孩,睿阳的心乱跳着,还是妩媚地对着他笑,诱惑地说:“不来吗?” “小阳……”夏君杰坐到他身边,睿阳只感觉到自己这边的床垫沉了下去,他的喉咙忽然间发干,眼睁睁地看着夏君杰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胸膛,就象是一团火焰一样,碰触到的皮肤顿时灼热了起来,他颤抖着,胆怯地把自己的手放到夏君杰身上,为终于达成目的而兴奋不已。 夏君杰的另一只手轻轻地环过他的双腿。来到了他从未有人碰过的禁区旁,小心地挑逗着,慢慢地划着圈,试探着伸进一只手指,处于本能,小小的菊穴立刻收紧了,紧紧地包着他的手指,夏君杰轻声笑着:“小阳,你的那里还真紧呢。” 说着,他抽出手指,伸手拿过枕头边的软膏,抹了一点在睿阳的后方,睿阳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挤进了自己那么隐秘的地方,他短促地哼了一声,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夏君杰的手臂,好象这样就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乖噢,小阳,放松一点……”夏君杰在他耳边轻声哄着,睿阳向上看着他的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问题,你尽管来吧。” 夏君杰微笑不语,继续在他的后方菊穴里慢慢地进出着一根手指,同时另一只手流连在他的胸前,爱抚着那两颗小小的果实,很快的,那果实变得通红诱人,睿阳扭动着身子,不安分地在他身上磨蹭着。 他觉得后面起初的不适正在消失,代替的是一种热热的瘙痒,好象夏君杰的手指已经不能满足他,他的菊穴此时正在难耐地伸展着,希望有什么东西可以来填补它的空虚。 “我……我想要……你……”他红着脸,喘息着说,自己都被自己发出这么饥渴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对于夏君杰来说,显然是一种邀请,他微笑着亲吻着睿阳的耳后,颈间,引起他一阵一阵的呻吟,同时也逐渐增加了手指的数量。 “求你……我想……我要……”睿阳受不了他的攻势,都快哭了,湿润的眼睛向上看着他,双手开始扯拉夏君杰身上最后的衣服。 当夏君杰完全赤裸的身体映入他眼中的一刹那,睿阳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有想到男人之间的差别会有那么……大,而且,那东西现在正在昂首挺胸地跃跃欲试,看起来……更是……很吓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也许男孩子在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后,可以适应一些,但是最初的时候,不是都会很痛的吗?他知道自己不是男妓,他没有任何体验!可是夏君杰不知道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叫‘小阳’的男妓,是个可以为他带来乐趣的床伴,是个明天就可以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可是,我不是啊…… 我一定会死的,睿阳恐惧地想着,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一眼。 夏君杰俯下身子,看着睿阳小巧的菊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娇嫩的黏膜,和外面的一样,是粉红的颜色,沾满了透明的油膏,还在收缩着,象一张贪婪的小嘴一样一开一合,透出淫糜的气息。 “好美啊,小阳。”他感叹地说。 睿阳紧张地咽口唾沫,双手上扬,抓紧了枕头的边,象只待宰的羔羊一样屏住了气。 没有让他等太久,夏君杰一个挺身,有什么灼热的巨大的东西硬是挤了进来!尽管睿阳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他急促地喘着气,感觉到那象烧红的铁棍一样的东西还在缓慢地向里进,后方象是已经被撕裂了一样地痛苦,他真想大叫住手,但是不能,别说这场好不容易上演的戏会穿帮,就是凭男人的本能来说,夏君杰也很难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豁出去了!他继续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一边抓过枕头,一把捂在了自己脸上!(此处纯属抄袭某S大人的报告书,读者诸君,不可不知,顺便再抄袭一句:倔强的小受招人疼。抄错了吗?哈哈哈……) 痛苦还在继续,好象没有尽头的样子,夏君杰终于完全地进入了睿阳的体内,而睿阳的汗水和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头,他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咬牙等待着下一波的痛苦。 但是没有。夏君杰就这么停在了他体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睿阳正在惊讶的时候,从上面传来了他关心的声音:“小阳?你还好吗?” 一只手伸过来,尽管睿阳拼命地用力,还是被他很轻易地拉走了盖在脸上的枕头,夏君杰担心地看着他,温柔地擦着他脸上的泪痕,低声地问:“你哭了吗?怎么了?小阳?如果你不舒服,可以说啊……” 睿阳很佩服自己现在还能笑得出来:“没有什么……我—我只是嫌灯光太刺眼了……你尽管做你的,不要管我了……” 求你不要对我太好,不要对我太温柔,就把我当成是一个男妓,一个你一夜的床伴好了! 进入他体内的灼热男根在急促地抖动着,渴望着猛烈的抽查,夏君杰想来也不好过,他额上的青筋跳动了几下,接着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小阳……要是你不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出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睿阳就瞪大了双眼,拼命地摇着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忽然直起身子,一把抱住了夏君杰的脖子,把他拉倒在自己身上! 下面的痛苦由于体位的改变一下子更加厉害了,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不过他不担心,只要夏君杰看不见他哭,只要他不知道……就什么也不要紧了。 “别管我呀……”他强忍住自己声音里的痛苦,在夏君杰耳边诱惑地低语,“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会不会坚持到最后,会不会让我满足吧……你还在等什么呢?” 不要再管我了……不要再温柔地对我了……这样我会越来越沉沦下去……再也不能离开你了…… 而这样的你,又不会爱我…… 那我迟早会带着对你的爱死去的。 所以求求你,不要对我好了,就这样结束我们唯一的一次交集,让我带着今夜的美好(?)回忆离开你,让我可以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活下去吧…… 他死死地搂住夏君杰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咬着牙诱惑地扭动着下身,可以感觉到身体里面的火热又在迅猛地升温了! 夏君杰抓住他的腰,开始了缓慢的抽插,一只手伸下去,握住了睿阳的分身,轻轻地套弄起来。 “啊……”没有被别人碰过的地方忽然被一只手握住,还在时而轻柔时而粗暴地套弄着,睿阳的身体都瘫软了,一波从未有过的快感顺着小腹急剧地向上攀升,他浑身颤抖着,死命地攀住夏君杰,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象闪电一般的快感冲击着他的大脑,使他根本无法思考太多,下身的痛苦也仿佛减轻了,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他忘情地扭动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从喉咙深处发出诱人的呻吟。 夏君杰的动作也加快了,终于,睿阳的分身在他的手中抖动着,喷射出白浊的液体,沾在两人紧贴的小腹上,他尖叫了一声,完全虚脱地向后倒在了床上,而夏君杰也没有等太久,几乎是同时,一个猛烈的挺身,在睿阳体内释放出了他的欲望。 感到一股灼热的液体冲进自己体内,接着那巨大的欲望就慢慢地退了出去,睿阳安心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透过泪水和汗水的模糊,看着夏君杰。 “还好吗?小阳?”夏君杰轻声地问,仍旧覆在他身上,让他感受到那男性躯体的温暖与安全。 “我没事……”睿阳吃力地说,向他露出一个笑容,“是你太棒了……” 夏君杰撩起遮到眼睛的头发,也笑了:“赞美吗?谢谢,现在我要带你到浴室去做一下清洁,不然你明天会很难受的,来!” 他伸出手,睿阳是真的很想抓住他的手一跃而起,做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但是他做不到了,全身就好象被打过一顿一样的难受,他勉强地抬起手抓住夏君杰的手,却再也无法有下一步的动作。 “好吧。”夏君杰微笑着把他的双手缠到自己脖子上,“想我抱你去吗?”说着已经伸手到他的身下,把他抱了起来。 睿阳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夏君杰眉毛上的汗水,那么深邃的双眼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无限满足地把头靠在了夏君杰的肩上。 夏君杰温柔地把他放在浴缸里,试了试水的温度,打开花洒,稍微有些烫的水撒在睿阳身上,十分地舒服。 “药膏在这里,你最好还是抹上一些。”夏君杰提醒他,睿阳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但是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慵懒地靠在浴缸的边缘上。 “那我出去了,好了叫我一声。”夏君杰把一个吻留在他的额上,离开了浴室。 睿阳留恋地看着他的背影,强压下自己想哭的冲动。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得到了,他的身体,他的温柔……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就是要我现在死去都没问题了! 他昏昏沉沉地浸泡在热水里,一阵一阵的困倦向他袭来,刚才的交欢和痛苦耗费了他太大的体力,现在一放松下来,他就撑不住了。 等夏君杰终于忍不住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在浴缸里酣然入睡的样子。 当睿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他懒懒地翻过身,正在奇怪怎么没听见钟仪早上必听的什么‘娱乐快快报’,就被全身的酸痛弄得低叫出声。 他睁开模糊的眼睛,看见夏君杰挺拔的身影站在晨光中,立刻记起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以及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真奇怪,自己昨天最后的记忆就是在浴室洗澡,后来就统统不记得了,那么,是夏君杰把自己抱回床上来的?他那温暖强健的怀抱,曾经拥着自己入睡吗?睿阳的心开始迅速地狂跳起来,爱恋地望着窗边的,属于自己一夜的男人。 “醒了吗,小阳?”夏君杰注意到他的动静,走过来,暖暖的大手抚上了他的额头,睿阳就象一只被摸得很舒服的猫一样眯起了眼睛,只差妙妙地叫了。 “再睡一会儿吧,还真是个孩子呢,睡的那么熟。”夏君杰坐到床边,睿阳点点头,想说话,可是喉咙里干涩得要命。 “我得走了,”他的手继续摸着睿阳的头发,“早餐放在桌上,尽量吃一点。” 他不露痕迹地把一叠钞票放在睿阳的枕头下,那厚度让睿阳睁大了眼睛,绝对不止是一千圆! 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夏君杰俯下身子,深深地吻了他,那么甜美的感觉立刻又让他忘了身在何处,晕陶陶地跟着夏君杰的步调。 等到这个吻结束了之后,他听见夏君杰温柔的声音:“你真的很好,小阳……我希望能再次见到你……” 睿阳立刻惊慌地瞪大眼睛,等等!不要!不要给我希望!我会受不住这个诱惑的!我会不顾一切跳下去的! 那样会把我毁了的! 他来不及说话,夏君杰已经把一张纸放在了床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可以找到我的。”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小阳这个人在今天就会消失,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我不要再见到你! 我不能再接近你了…… “再见了,小阳。”夏君杰对他微笑了一下,起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关上的声音传到睿阳耳朵里的时候,他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睿阳从来没有试过夜不归宿,所以,当他在早上十点多穿过小区的马路回家的时候,竟然有种做贼的感觉。 刚把钥匙插进门,里面就传来脚步声,接着钟仪一把拉开了门,圆睁着眼,刚要气冲冲地说什么,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夸张地捂住了嘴。 睿阳耸耸肩,尽可能轻松地问:“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吗?” 钟仪拍着胸口:“你先生是哪一位啊?走错门了吧?” 睿阳故做生气地推开她走进门:“我是闯空门的贼!” 他真的累了,全身上下又酸痛不堪,现在想做的就是赶快躺下来好好休息,但是他也知道,想蒙混过钟仪这一关是不可能的,他必须找个好理由。 钟仪跟着他进门,左瞧右瞧:“哼哼!真是改变形象了呢,怎么?发春了?”她用手肘撞撞睿阳的胸口,“还是终于遇见了你的梦中情人,走桃花运了?” “胡说什么呀!”睿阳假笑着,“只不过是昨天和同事一起出去的时候顺便去理个发,换件衣服,看你说的我好象被包装了一样。” “当然是不同啊,现在看你的样子,的确象个都市现代青年了呢。”钟仪哈哈大笑着,“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吧,或者我可以介绍美丽的护士小姐给你认识哟。” “谢谢!你那里的小姐我不敢招惹。”睿阳无心与她开玩笑,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我累了,昨夜又喝多了酒,先去睡了。” “大白天的睡觉?”钟仪不可思议地说,“你完全转性啦?今天不去上班?我这个要上夜班的人还没睡呢。” “我请了假了。”睿阳自嘲地说,“反正我这个人在公司里也是无足轻重的,去不去上班有什么损失?” “倒也是,”钟仪恶作剧地说,“我就不行了,脱一个班主任非把我宰了不可……好啦,你去睡吧。” 她用手戳戳睿阳的胸口,咧开嘴笑着:“虽然你不说实话,我也大略猜到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样?要不要姐姐我帮你煮红豆饭来庆祝一下啊?” 睿阳的脸唰地红了,支吾着要说什么,钟仪笑得更大声:“好啦好啦!我该说恭喜呢!我亲爱的表弟,终于在中秋节彻底丧失了他的处男之身!放鞭炮!礼花~!”(汗,有这样的表姐吗?) 在她的笑声中,睿阳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龇牙咧嘴地躺回床上之后,他才能彻底放松地对自己的冒险做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自己疯了。 钟仪还在外间愉快地笑着,动手准备今天的午饭,还隔着门大声地问他:“今天做只炖猪肘来给你补补好不好?” 她要是知道自己实际是跟一个男人上了床,也许会吓昏过去吧? 丧失的确实是处男之身,只不过是后面的。 他把自己给了夏君杰,在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情况下,尽管他很痛苦,但是无可否认的,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么。夏君杰呢?想起他亲着自己说的话:“小阳,你真的很好。”睿阳深深地叹着气,躲进了被子里。 真的,真的,已经没有遗憾了,从此这样的平静乏味的日子自己也能忍受下去了。(某A奸笑:你也想!管叫你食髓知味,一天没有男人都不行!) 因为有了这一夜的回忆,所有的我都可以忍受了…… ...... ...... 可是…… 睿阳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出来那张写着夏君杰手机号码的纸,呆呆地看着,直到那个号码烂熟于心。 诱惑啊,就象蛇手中的苹果,慢慢地潜入他的心。 已经下了决心,再也不以小阳的面目出现了,因为睿阳知道,一次还可以,出现多了,就只有等着一切的结束,何况,再接近夏君杰,只会让自己更爱他,只会更离不开他。 那时,再去过没有他的日子,自己一定会受不了的。自己会疯!会死!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再见他了,可是…… 他拉起被子遮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切,可是手中的纸条也好象有了温度一样,慢慢地变得烫手,就象夏君杰的身体的温度一样,让他开始心慌意乱。 “不!”他跳了起来,忍住下身传来的种种不适,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后悔之前,把手中的纸条撕成了碎片,他疯狂地撕着,直到再也看不出上面的字为止。 他长出一口气,倒回床上,遮住自己的眼睛。 就按原来的想法吧,自己只能拥有他一晚的时间,只能这样…… 要求的太多,是会连原来拥有的也失去的…… 神是不会允许我,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幸福的…… 日子继续平稳地过去,本来在睿阳和钟仪身上就不太可能发生什么出轨的事情,他们安静地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生活着,努力营造着他们自己的家,以备将来能安居下来。 可是,就是有什么不同了,睿阳每夜每夜都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的,焦躁不安,梦见夏君杰的拥抱,他的吻,他的身体……或是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喘息着释放自己的欲望。 他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安睡的睿阳,他每时每刻都在渴望着能再回到夏君杰身边。 唯一抑制着他的,也不过是仅存的理智。 而这一天,理智的弦终于是断了。 本来没有什么反常的,星期天,照例是向家里打电话的时间,钟仪穿着宽大的花哨睡衣窝在椅子上,兴致勃勃地拨通了电话,眉飞色舞地说得很开心。 也亏了她,一点点的事都可以说得是那么高兴,睿阳苦涩地想,他与父母之间的对话已经是多久没有这么熟络了?如果可能,他情愿到一个没有电话的地方去。 钟仪看了看表,终于挂断了电话,对他说:“喏,该你了。” 睿阳懒懒地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接过电话,叹了一口气,发着牢骚:“真是的,有什么好打的呢,明明什么事也没有。还要每星期打一次。浪费时间和金钱。” “啧啧啧!听听这不孝子的话!”钟仪挑起眉毛,“姑姑姑父现在一定守在电话旁边等着你哩,没良心的,你上个星期不就没打么?” 她跳起来,拖着拖鞋到厨房里去了,睿阳无可奈何地拨了号码,响了三声之后,有人来接了。 他刚开口叫了声“妈。”对方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阳阳吗?你上个星期怎么没打电话来啊?真是的,害我们担心了半天,有空要多跟家里联络啊。” “是,可是我很好,又没什么事……”睿阳无力地解释着。 “没事也要打电话啊,你看人家小仪,每星期都给家里电话,报个平安也好,哥哥嫂子成天都笑咪咪的,真是的,你还不如她懂事哩,生儿子有什么好,就是当时风光一点,后来才知道苦!真不如把你生成女孩,就是女孩你也不一定比得上小仪啊,不是我说你,从小你什么都不如她,学习学习不如她,交朋友不如她,考大学不如她,现在她是响当当的医生,说出去多有面子,你哪!你那个什么图书馆系,我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说是进了什么公司吧,也不知是什么草台班子,上次过中秋节,小仪还给家里寄了一千块钱,我瞧哥哥嫂子那得意的样子,有尾巴的话早就翘上天了,钱不钱的是小事,你不能让我丢这个脸哪!喂,你听着吗?” “是,妈,我在听。”睿阳疲倦地说。 “听见了就说一声嘛,真拿你没办法,你在外面要多注意身体,生病了又要花钱哪,你又不象小仪,她自己就在医院里,又有医保,当时就说,你非要进什么公司!老老实实地回来当个老师有多好,在外面看见合适的女孩子要抓紧解决个人问题,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我明白,妈。” “好在你还老实,哎,也就剩下这一点优点了,不要乱花钱,攒着钱好买房子,你现在还住在小仪那里,说出去简直丢人啊!一个大男人,没有房子谁肯嫁给你?!你呀,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毕业以后就是一副混日子的样子,好歹也过了两年逍遥日子了!就收收心赶快结婚吧!真是的!怎么这么大的人还要妈为你操心呢?!” 睿阳低声说:“对不起,妈。”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现在说什么都晚啦,你好好地争口气不行吗?元旦就是外婆的八十大寿了,你和小仪都得回来过,当然不能空着手,身边有钱吗?没有的话妈寄给你,无论如何要买一点象样的东西回来,要是在亲戚面前你还够不上秤的话,那就真完了!” “我会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有什么事在外面自己要好好解决,妈又不能一辈子照顾你,你看小仪,从来没有让家里人担过一点心,你也学学人家的好处呀,就不知道上进吗?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听,和没说一样。下星期记得打电话回来呀,你爸爸出去下棋了,记得晚一点打过来就好。” “我知道了,再见,妈。” 电话里穿来断线的声音,睿阳茫然地盯着电话听筒,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一阵难以言语的酸楚涌上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在父母的眼中一直是这样一个失败的儿子吗? 虽然以前被母亲一直这样念叨着,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次,他就是有一种被深深伤害了的感觉。 他真的,是个什么都不如别人的人啊。 背后传来响动,他机械地抬头,看见钟仪端着马克杯站在门口,一股牛奶的香味飘了过来。 “又被念啦?”钟仪大大咧咧地坐到他对面,把双腿盘了起来,拿过遥控器换着台,“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别想啦!姑姑还不是为了你好,再说,谁不被念啊,老妈说我这把年纪还没有男朋友简直是怪胎,幸亏我离得远,要不然现在就得上演相亲大戏了。” 她在看到一个综艺节目时快乐地笑了,喝了一口牛奶继续说:“我不是早就教过你嘛,一接通电话就开始跟她聊,变被动为主动,这样一直到结束,她也就来不及说什么了,再说,她说她的,你只当听不见就好了,要牛奶吗?” 给我一杯毒药,让我现在就死了吧。 “要。”睿阳闷声说,看着钟仪跳起来进了厨房,咬着嘴唇伸手拿过电话,仿佛怕自己会后悔似的,飞快地拨下了那一串数字。 那就是夏君杰的手机号码。 他已经豁出去了,怎么样都好,就让我彻底放纵一次吧,不要再说什么继续活下去的鬼话了! 因为我,已经快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铃声响起,一下,一下,又一下…… 睿阳忽然感到了恐惧,要是自己记错了号码怎么办?要是他忘了自己怎么办?要是这根本不是夏君杰的号码,他只是在玩玩自己的怎么办? 神啊!求求你,不要这么残酷!他在心里疯狂地喊,求你救救我!给我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机会吧! 幸好,在他的眼泪涌出眼眶之前,有人来接电话了,是夏君杰沉稳的声音:“喂?夏君杰。” 睿阳没有说话,他忽然被更大的恐惧掌握了,离上次的约会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他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他身边是不是已经有别人了?他……会记得我是谁吗?他把这个电话号码给过多少人? “喂?”夏君杰又问了一声,睿阳无暇思考,结巴着开了口:“喂,我是小阳。” “是你啊。”夏君杰的声音充满了笑意,“近来好吗?” “我很—很好,谢谢你。”睿阳喘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比较流利地讲话了,“今晚……你有空吗?” “怎么了?”夏君杰调侃地说,“在你的约会名单上,终于轮到我了吗?” 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睿阳的心还是一沉,他知道的!他早该知道!他在夏君杰的心里也不过只是一个男妓,没有丝毫的地位,他对自己的温柔也不过是他的本能,而不是因为自己这个人是特殊的! “小阳?”夏君杰好象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低声地说:“我开玩笑的,你想见我吗?好啊,什么时间?在哪里?” “我—我想想,”睿阳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就在上次的酒吧好了,时间……六点怎么样?” “六点吗,小阳?”夏君杰显得很惊讶的样子,“你确定?” 睿阳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忘了,又不是普通的男女朋友约会,象小阳这样生活在黑夜里的人,会在六点就和客人一起出来吗?露馅了! 他正想改口的时候,夏君杰已经答应了:“好吧,六点,正好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吃个晚饭,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餐馆?有什么熟悉的地方没有?我提前去定位子。” “没有没有!你决定就好了!”要和夏君杰一起吃饭的念头极大地鼓舞了睿阳,他变得欢欣鼓舞起来。 只有情侣,才会一起吃饭吧?尽管他不是,但是和夏君杰面对面地坐着,也许还有蜡烛,音乐,这已经让睿阳的心开始飘飘然了。 他的情绪也让夏君杰觉察到了,他带着笑说声:“那好,晚上见了,小阳。” “晚上见。”睿阳有意对着话筒挑逗地吹了口气,听见夏君杰笑着挂掉电话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话筒。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到椅子里,心脏还在砰砰地跳。 他说了!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真的要去见夏君杰了! 明知是杯毒药,也要咽下去吗?继续和夏君杰这样的游戏高手在一起,只会让自己将来受到的伤害越来越大,甚至……连命都赔上。 可是,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怕会失去的呢?既然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失望,那么,再失望一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用手指挡在唇上,若有所思地笑,今天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就算他当自己是他泄欲的工具也无所谓,(喂喂!是你自己欲求不满吧?)只要能短暂地拥有他就好了。 起码,还可以有一点点的幸福。 钟仪小心地端着杯子从厨房走来:“想什么哪?笑得那么……淫荡!” “去!”睿阳红了脸,事实上他确实是在想多少有点色情的东西,为了掩饰,他端过杯子吹着气。 “我说的是事实,该不会……你又春心大发了吧?”钟仪歪着头看他,“说起来你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了,不多花时间去陪你的……朋友吗?” “事实上今天我就要出去。”睿阳故做镇静地说,喝了一口牛奶,差点被自己的话呛到。 “慢慢喝呀,还有很多哩,楼下的超市真是坑人,说是开业周年优惠,其实卖的都是快过期的,我说怎么那么便宜呢,我还买了一大堆东西,今天晚上我们改善一下,就吃个大餐好了!有鸡腿和熏鱼哦……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晚上要出去?” 睿阳点点头,端着牛奶起身:“所以你自己吃你的大餐吧,表妹。” “胡说!我是你表姐!”钟仪扔过一个垫子打他,“果然开窍啦?表姐也很为你欣慰啊,青春有限,良宵苦短,好好享受人生吧,表弟!” 是的,这也是我要对自己说的,在关上房门的一刹那,睿阳暗暗对自己说着。 游戏结束之偷偷爱你(七) 晚上六点钟,睿阳准时出现在酒吧里,其实他五点钟就到了附近,在周围闲逛了一个小时之后才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天的黑色紧身T恤,套了白色外套,在这样的天气里是有些冷了,但是他不在乎,他的身体和心灵一样,都在渴求着夏君杰,产生的热量,足可以让他不怕寒冷。(夏君杰牌保暖内衣) 酒吧里稀稀拉拉地没有几个人,他一眼就看见了夏君杰,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在多少人之间,他都会一眼把他认出来的。 因为,他是那样出色的男人啊…… 强忍住心跳,睿阳做出兴致缺缺的样子向他走过去,夏君杰正在和调酒的女孩说着话,女孩子象个快乐的小鸟一样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这让睿阳一阵妒忌。 他静静地停在夏君杰身边,没有说话,后者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来了吗?不守时的小家伙。” 睿阳着迷地看着他,尽管在公司里也有看见他的机会,但是这么近距离地看,两个多星期来是第一次,他比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形象更成熟,更英俊,更有男性魅力。睿阳只觉得自己的心快乐地唱着歌向未知的深渊冲去。 “我吗?向来不守时。”他耸耸肩,做出勉强的样子,“让你久等了。很抱歉。” 话虽如此,却一点道歉的诚意也没有。 “没关系的,鹿铃正在为我调一种她新学的酒,味道很不错,也打发了我的时间。”夏君杰鼓励地对女孩说,“干的不错,鹿铃。” 睿阳也向女孩笑了笑,笑得露出了臼齿。 女孩俏皮地向他眨眼,使劲地摇晃着手中的摇壶。 “给他开一杯‘彩色人生’吧。”夏君杰指指面前的杯子,对睿阳笑了笑,“酒精度很低,你不会醉的。” 睿阳紧挨着他坐了下来,手肘有意无意间碰着他的身体,挑逗地说:“是吗?可是一看见你,我就已经醉了。” “小阳。”夏君杰失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真是会说话。” “对呀。”睿阳斜睨了正在用心调酒的鹿铃一眼,“可是嘴巴除了说话之外,还有很多别的可以干的事情。” 说着,他一把拉过夏君杰的头,重重地吻了他! 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道,温暖的双唇,甜蜜的感觉……他如饥似渴地要求着更多,夏君杰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就开始鼓励地扫描着他的唇形,并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睿阳起劲地缠绕着他的,在自己的口腔内搅动着,吸吮着。 鹿铃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客人,您的酒好了。” 夏君杰放开睿阳,睿阳心有不甘地擦擦嘴角,愤恨地看着女孩闪亮的眼睛,和她面前那杯分成五层不同颜色,看上去晶莹剔透的混合酒。 真会挑时间,好不容易,却…… 这里面该不会下了毒药吧? 他警惕地瞪着酒杯,没有喝,夏君杰轻笑着说:“不骗你,小阳,真的很好喝,试试吧,是鹿铃的拿手呢。” “真的哟。”鹿铃愉快地说,“通常都是给女孩子喝的,所以你可以放心。” 一股怒火从睿阳的心头升起,什么意思,当我是弱虫吗?还是影射我和夏君杰的关系? 他冷笑着拿过酒杯,欣赏了一会,开口说:“虽然很好看,但也仅限于此了,这么用心,喝到肚子里还不是一样。” 说着,他拿起一边的吸管,插进杯子里,用力地搅起来,把一杯好好的五彩酒搅成一杯浑浊的,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液体,接着他挑战地看了他们一眼,仰头一饮而尽! 鹿铃吃惊地捂住嘴,夏君杰试图去拉他却被他闪开:“小阳!不要!” 已经晚了,睿阳只感到从喉咙开始有一种又酸又涩,又甜又辣,象火一样烧灼又带些清凉薄荷味的感觉直直地向胃里搅下去!他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但是那种感觉还是没有消除,甚至更重了! “咳咳!”他艰难地说:“好难受!咳!” 夏君杰早就把他揽到怀里,关心地拍着他的背,鹿铃手忙脚乱地拿了杯冰牛奶过来,睿阳喘着气喝了两口才好过一点。 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小小的骚乱。 “还好吗,小阳?”夏君杰改为抚摸着他的背让他好过一点,睿阳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鹿铃的闷笑声从柜台里传来,夏君杰的一瞥使她安静下来,做了个鬼脸。 “对不起。”睿阳在他的怀里羞得无地自容,小声地道歉。 “啊,这下你的五彩人生可变得一团糟了。”夏君杰随口开着玩笑,掏出手帕为他擦去唇边的酒渍。 睿阳低着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似乎你每次喝酒,都要弄得一团糟了。”夏君杰开着玩笑,“下次我得看紧你,不让你出事才行,再喝口牛奶吧,那种喝法很伤胃的。” 睿阳依言乖乖地喝光了剩下的牛奶,夏君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皱着眉头:“你就穿这么一点吗?” 事实上,这是他仅有的一套比较能符合他现在身份的衣服,普通上班族的衣服他倒有一些,可是穿着到这种地方来一定是个更大的笑话。 “啊……刚才和一群朋友到迪厅去玩,所以觉得热了。”他胡乱地编了个理由。 夏君杰看上去是接受了,但是接下来他的话却让睿阳睁大了眼睛:“反正时间还早,就去为你买一件吧。” “买衣服吗?不—不可以……我……”睿阳想说那不是就和被你包下的女人似的,但是他立刻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说不下去了。 夏君杰以不容他拒绝的温柔语气说:“我可不能让你受凉了,小阳,走吧。” 他在鹿铃递过的帐单上签了名字,对她说了句什么了,然后拉着睿阳离开了。 鹿铃感兴趣地趴在柜台上看着他们离去,这时候另一个人出现了,鹿铃向他转过身去,笑开了花。 “我错过什么了吗?” “很多,老板,很多,”鹿铃说,“你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看到的景象:一只小羊诱惑一只狼!他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干活了,鹿铃。”他温和地说。 “是,老板。” 睿阳咬着下唇,不知所措地看着殷勤的店员把一件件的衣服往他的身上比来比去。 起初他害怕夏君杰把他带到闹市区的那些精品店,人来人往的,万一碰见了什么熟人就麻烦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店,布置得象舒适的家居一样,没有衣架,也根本看不到别的顾客来往,严格地说,根本不象一个服装店。 当然了,还是有一点象的,有大的不象话的试衣间,他此时就换上了新衣服,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 这是他吗?睿阳不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一样了? 镜子里的男孩几乎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白皙的皮肤,稍嫌过大的双眼,红润的嘴唇,柔和的腰线,看上去是那么……诱惑! 和那个戴着眼镜,平板的上班族的自己还是同一个人吗? 他不敢相信了。 明明夏君杰对他说只买一件厚外套的,可是店员却不停地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往他身上套来,他们仿佛是有透视眼似的,只一眼,就立刻明白了睿阳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只要是他试过的,都出乎意料地合适。 “够了,够了。”睿阳实在忍不住了,拒绝了他们的服务,随便挑了一件兰色的羊毛衫穿在身上,“就这件好了。” 开玩笑,他又不是真的男妓,为什么要这些人逮夏君杰的冤大头? 他走出来的时候,夏君杰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看见他的时候,做了一个赞美的手势。 “很漂亮,小阳,非常适合你。” 被他那么低沉性感的声音一赞美,睿阳的心快乐地飘了起来,脸不听话地红了。 “可以走了吗?” 夏君杰点点头,对他身后的人说:“剩下的存在店里好了。” “是,夏先生,谢谢光临。” 睿阳狐疑地边走边问:“什么剩下的?难道那些衣服我试过了就必须买吗?” “不是,”夏君杰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我觉得那些衣服你穿了都很好看,不买太可惜了。” “什么叫不买太可惜了?”睿阳握紧拳头抗议地说,“衣服只要够穿就可以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红了,低声问:“什么叫……我穿都很好看?你……你看见我换衣服了?!” 一想起自己那些笨拙的,夸张的自我迷恋姿势都落入了夏君杰眼中,他羞得只想找个洞钻下去。 “是啊是啊。”夏君杰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脸,“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和一大帮变态色老头坐在镜子的这边看,一边流口水一边对你评头论足。” “你……你胡说!”明知道他在开玩笑,睿阳还是窘得抬不起头来。 夏君杰笑着一把搂住他:“当然是胡说,我怎么会让别的人看你的身体呢?不用担心啦,是里面的人告诉我的,你不喜欢那些衣服吗?都说穿在你身上很合适了。” 睿阳的手指紧张地绞扭着,他该说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断然拒绝吗?憋了半天,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声音低不可闻。 夏君杰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你值得更多,小阳。” 睿阳从来没有吃过日本菜,这是无庸质疑的,所以对于那一道道看上去精致非常的小菜,他紧张得连筷子都不敢下。 “本来想带你去‘黑猫’吃西餐的。”夏君杰遗憾地说:“可是今天是星期天,位子已经订完了,下次去好吗?那里的牛排非常有名,主厨是正宗的法国人。” 睿阳猛地抬起头:还有下一次吗?夏君杰在跟他定下一次的约会吗? “好!”他雀跃地回答,一想到还可以再次见到夏君杰他就激动得无法正常思考,管他什么西餐还是法国菜,就是要他到亚马逊森林里去吃虫子都没有问题。 夏君杰微笑着看着他,为他的高兴而喜悦:“看样子你是不太喜欢日本菜啊。” “没有没有!”睿阳赶快拿起筷子,“我只是不知道该先吃哪一种。” 说着,他夹向一盘看上去最无害的‘胡萝卜’片,煞有其事地在面前的碟子里停了一停,直接塞进嘴里。 真奇怪,怎么这么凉?日本人习惯把胡萝卜冰了才吃吗?还有这个味道,怪怪的,无论怎么吃,也没有胡萝卜的味道,他艰苦地嚼了两口,索性咽了下去。 夏君杰一脸忍笑的表情,睿阳诧异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才开口:“小阳,刺身是要蘸芥末吃才有味道的。”说着他亲自为睿阳面前的碟子里放上了暗绿色的某种调料。(不要怀疑!某A第一次吃三文鱼刺身的时候就以为那是胡萝卜片!再说睿阳是近视眼又没有戴眼镜。) 睿阳怀疑地看着面前的这种不知名的东西,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什么刺身?什么芥末?怎么听起来好不熟悉? 钟仪!钟仪有一套‘如何做淑女’的丛书,其中有一本就叫‘餐桌礼仪——吃饭时的淑女’!那里面……那里面就有日本菜的介绍…… 天呀!他吃的是生鱼片! 睿阳差不多要呕了,但是当着夏君杰,他又绝不能出这样的洋相,于是他挑衅地把碟子移到一边:“我讨厌芥末的味道,所以情愿不吃。” 他以非常高傲的姿态又夹了一片,塞进嘴里,这次干脆嚼也不嚼,直接咽了下去,然后以行家的口吻说:“不是很新鲜的口味,我不喜欢。” “是,是。”夏君杰的眼睛满含笑意,“吃点别的吧,喜欢寿司吗?” 寿司,好象是熟食的一种,应该没有问题。睿阳边想着边喝了一大口酱油味道的汤(某A:那叫味噌汤!)好把刚才吃的彻底冲到胃里。 “是虾的哟,味道很好,”夏君杰熟练地把一个寿司送进嘴里,睿阳怀疑地看着那白米饭(某A:那叫醋饭!)上面放着某种也很象生食的东西,又开始犹豫起来:寿司不都应该是那种卷着紫菜里面包着东西的饭团吗?这个是…… “或者你喜欢吃鱼口味的?那我的这个给你。”夏君杰体贴地把自己这边的份放到睿阳的盘子里。 睿阳心里打了个突,望着夏君杰的目光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可怜。 “我……我还是吃点素的好了。”他振作精神说,“没办法,要保持身材。” 他夹起一个梅子,看了半天,确认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放进嘴里。 “你想试试天妇罗吗?”夏君杰热心地向他推荐,睿阳看都不敢看一眼,狠劲地摇头。(某A:其实可以试试的啦,还有铁板烧。) “你吃的这么少,怎么行呢?”夏君杰忧虑地看着他面前基本动都没动的菜,叹了口气,“日本菜的分量本来就少……你不喜欢可以早说啊,我随时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吃的。” “我不是不喜欢!”睿阳最看不得夏君杰为他皱眉头,急忙分辨说,“我只是……胃口不太好……是的!胃口不太好!因为刚才我喝了酒!所以胃口不太好!” 他好不容易找到个理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看自己面前的菜局,也确实感到有些说不过去,要是钟仪知道自己浪费那么多东西而没有吃饱,一定会骂死自己的! 还有夏君杰也皱着眉头,一副不放心的样子看着自己。 睿阳扫过面前的菜式,酱菜虽然是怪怪的口味,但好歹也是熟的,自己应该能吃下去,就要份饭就着酱菜吃下去好了。 “我……想……还是吃米饭吧。”他笑了一下,“就吃点饭好了,米饭永远能塞饱肚子的。” “啊,米饭!好主意。”夏君杰欣然说,拍手叫来服务生,用熟练的日语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两份装在精美的漆盒里的米饭送上来了,一边的小盒子里还有一瓶不知什么东西的深色液体和一只白色的鸡蛋。 睿阳拿过筷子,犹豫着看了一眼米饭,刚要动手,夏君杰已经从对面伸过手来,笑着说:“还是我来为你服务吧,小阳,你似乎都不太习惯自己动手呢。” “呃……好……”睿阳盯着他伸过来的大手,骨节分明,稳定从容,不禁又想起这双手在他身上游移时给他带来的快乐,还有掌握着他的时候那种令人心神为之颤抖的感觉。 他又开始不能思考了。 夏君杰熟练地拿起鸡蛋轻轻一磕,透明的蛋清和黄色的蛋黄一下子落到了米饭上,衬着雪白的米饭,煞是好看。 好看是好看,能吃吗? 尽管在晕陶陶的状态下,睿阳也叫了起来:“生—生的!鸡蛋是生的!” 天啊!一定有什么人搞错了,连鸡蛋也是生的! “对啊,生的才有营养啊。”夏君杰理所当然地说着,随手拿起那瓶不知是什么的调料均匀地洒在米饭上面,用自己的筷子搅拌着,直到整个米饭变成淡棕色的和生鸡蛋的混合物。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清酒,微笑着对睿阳说:“吃吧,小阳。” 睿阳呆呆地拿着筷子,欲哭无泪。 晚上九点,正是情侣们散步的好时机。 睿阳拉着夏君杰的手走出这家给了他痛苦回忆的料理店,如果可能,他发誓他的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来这里!胃里严重的不适感,使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对于日本民族的仇恨,又加上了色彩浓重的一笔。 “小阳?你没事吧?”夏君杰温柔地抬起他的脸。 “没有!”睿阳声音很大地回答。 我什么事都没有,所以,现在请带我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对你的渴望,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了啊。 请你再一次地抱我,让我在你的怀里,忘了一切吧。 他正紧抓着夏君杰的手,希望他能给一个吻的时候,夏君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是我。”夏君杰接着电话,开始皱起眉。 睿阳不安地看着他,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夏君杰短促地说了几句之后,收起电话,转向他:“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说,小阳,公司里出了点事,我要回去一趟。” 他看向睿阳的眼睛充满歉意:“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果然如此,睿阳的心里充满失望,他故做轻松地说:“没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你无须向我解释什么。” “乖,”夏君杰轻轻拥抱了他一下,“下一次陪你好吗?我保证,下一次不会让你失望了。” 睿阳本来已经跌到谷地的心又因为下一次的约会而兴奋起来,他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不过……”夏君杰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个小巧的手机给他:“送你这个,里面已经输入了我的电话号码,你可以找我,我也可以找到你。” 他开玩笑地说:“希望你不会把我淹没在你众多的名单里面,小阳,等我电话。” 留下一个吻,他匆忙地驾车离开了。 不会有别人的……这个手机也好,我的心里也好,都只会留着你一个人的号码。 睿阳孤单地站在热闹的街头,握着还带有夏君杰余温的手机,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街的那头,暗暗地对自己发誓。 我一生,都只会爱你一个人了…… 本来夜班第二天一向是钟仪的彻底休息日,但是这一天她没有那么好运了,早上很早的时候睿阳就冲进她的房间,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喂!”钟仪睡眼惺忪地抗议,“你太无耻了,悍然闯入一位淑女的房间……而且还这么早!你知道我……” “我从一生下来就认识你了,所以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淑女,”睿阳不由分说地坐在床边,“你那套如何做淑女的书呢?里面餐桌礼仪那本借我看看。” “啊,可能就在那里。”钟仪打着哈欠指指桌上那一大堆书籍,有言情小说,有漫画,有医学书,也有杂七杂八的什么小手工心情小札之类的书,睿阳一看就傻了:“你不能指的稍微明确一点吗?” “我哪知道!”钟仪重又倒回被子里,“我连自己的书都看不过来了,再说那种书有什么用?” 她用力甩甩头,稍微清醒了一点,然后神情古怪地打量着睿阳,睿阳正在忙着翻书山,没有工夫理她。 “我说,小弟。” “干嘛?表妹小姐?”睿阳心急如焚,他没有想到夏君杰这么快会给他打来电话,约了今天晚上的晚餐,本来他以为至少也得等到下一个星期天的。 这么快,是不是因为夏君杰也很想见他? 他多少有些自我陶醉地想着,然后就决定再也不发生象上次那样的糗事,所以,他得预先做好功课了。 “你该不会是要去吃西餐吧?”钟仪皱起了眉头,“我就知道你们就爱来这一手,什么气氛啦,浪漫啦,还有西餐!天哪!有多少老外来吃中国菜呢,你们却要去花钱吃什么西餐!” “公司有人升职请客。”睿阳简单地说。立刻听见钟仪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愉快地说:“啊!那又不同!是该去尝试一下不同的口味了,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狠宰那个幸运儿?” “黑猫。”睿阳终于在一本又大又厚的《急诊中毒手册》下面找到了他要找的书,漫不经心地回答。 钟仪倒抽了一口凉气:“哇噢!” 睿阳敏感地回头:“很贵的地方吗?” “为他的钱包祈祷吧,很贵?你知不知道到那种地方需要提前至少一周预约?还有,要是他看你不顺眼,就可以干脆拒绝掉你的预约……我们医院里,也只听说有头儿们去过。” 睿阳的胃开始痉挛,他能做好吗?他不会又给夏君杰出什么洋相吧? “你去过吗?” “开什么玩笑?去那种地方?”钟仪瞪大了眼睛,“有这笔钱我可以吃上一个月了,而且我还没有钓到这么大的凯子……不过,如果你想了解的话,我知道可伊去过。” “可伊?”睿阳好象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和我搭班的外科医生啊,有个有钱男朋友的那个,你要有什么问题就问她好了,不过她现在……很可能也在睡觉。” “没关系,我先看书,”睿阳干脆地说,“等下午再找她也不迟。” 他拿着书,斗志昂扬地走出了房间。 钟仪耸耸肩,重新躺回床上,舒服地把被子卷成一个筒,长叹了一声:“何必呢?为了一顿饭紧张成这样……喂!要是可以打包的话记得给我带只龙虾回来!” 晚上七点整,睿阳出现在黑猫的门口,他特意去把头发修剪了一下,更加衬托出他清秀的面容,不过价钱也不菲,要是钟仪知道了,一定会跳起来大喊:“那么多钱,不如给我!我来帮你剪好了!” 反正他花的都是夏君杰给他的钱,那一次,他不是给了他一千,而是三千。 捏着钞票,睿阳都有些眩晕,一夜就可以赚这么多钱吗?他有些理解为什么某些事是无法制止的了,钱的诱惑,还有生理的诱惑,是这么脆弱的人类无法抵御的。 他决定要彻底地在身上花钱,反正都是夏君杰给他的,他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夏君杰看。 他下了出租车,瞥了一眼那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餐厅招牌,在这样的小巷深处,外面又没有指路的招牌,难怪司机也不认识,幸亏他早就向沈可伊打听清楚了,还有所有的餐桌礼仪他也背下来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他自我宽慰着,伸长脖子寻找着夏君杰的踪影。 没有让他多等,夏君杰的身影从巷子的另一头走了过来,穿着风衣的人影高大挺拔,潇洒地挥挥手:“小阳!” 睿阳竭力忍住要向他的怀抱飞奔过去的欲望,只是淡淡地‘嗨’了一声。 “今天你真守时呢,我停车的时候浪费了一点时间。”夏君杰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发:“饿了吗?进去吧。” 睿阳点头,把手放在他伸出的大手里,那么温暖的感觉,他又开始想入非非了。 夏君杰走到雕着花的门边,穿着红黑制服的服务生为他打开了门,很优雅地一鞠躬,说:“欢迎,夏先生,两位吗?” “是的,老位子。” 接过夏君杰脱下的大衣放好,服务生带着他们向里面走去,没有灯,温柔的黄色烛光摇曳着,雪白的桌布,偶尔碰响的酒杯,几乎低不可闻的耳语声,还有点缀着的大丛大丛的红色玫瑰花……睿阳有一种如在梦里的感觉,他不知所措地跟着夏君杰走着,好几次都险些拌倒。 “小阳。”夏君杰低声地叹息着,放开他的手,改成搂住他的腰,“你还真是……一定要把你抱在怀里才行吗?” 睿阳红着脸,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笨拙,另一方面,是为了夏君杰语气里的亲昵。 服务生带他们走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夏君杰满意地点点头,坐下之后对睿阳说:“坐在这里看下面的河,特别的美丽。” 睿阳昏昏地站在那里,服务生正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夏君杰也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书上不是说一个淑女不能自己去拉开椅子坐下,而是应该等同行的男士或者服务生为她拉椅子吗?就算夏君杰没有这个意识,那一旁的服务生又是怎么回事?(某A:那是女士!你是男的啊!) 忽然在一秒种之内,三个人全明白过来了,睿阳手忙脚乱地要自己拉开椅子,服务生也在同时要为他拉开,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又立刻都放弃了。 还是夏君杰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一边为他拉开椅子让他就坐,一边对服务生解释:“对不起,我把他惯坏了,某些事,他是不肯亲自动手的。” 服务生不是很明白地点点头,走了,睿阳低着头不敢看夏君杰一眼。 “好了,”夏君杰的手安慰地抚上他的,那温暖多少缓解了一点他的窘迫,“对不起,我道歉,没有照顾好你,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好不好?” 睿阳惊讶地睁大眼睛,夏君杰对他道歉吗?明明是他的错啊!是他什么都不懂才会这样的!可是,他还在对自己道歉,那么温柔的,怕伤了自己的心…… 他是个我决不会爱错的人啊,只是他爱的,却不是自己。 “看看菜单。”夏君杰愉快地放开了他的手,靠回自己的椅背上去,“别替我省钱啊,想点什么就点什么好了。” 打开印刷精美,还镶着金边的菜单,睿阳一看见上面的花体字就晕了,他根本一个字都不认识!但是后面价钱的数字他还是认识的,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并不象他想象的是天文数字。 “我……啊……”他拼命地回想着今天可伊教他的那些就是在中文来说也是晦涩难懂的东西,什么是奶油莴苣兔肉汤?什么是某丽某斯沙律?它们该怎么搭配?是龙虾不能和蜗牛搭配还是牛排?还有饭前酒和饭后酒……什么是……天哪,他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是因为某A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带着绝望的心情,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夏君杰,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菜单,眉毛微微地上挑,显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来。 是啊!他是那么成功的男人,是站在社会的顶端,可以傲视下方芸芸众生的那种天之骄子,连吃饭的地方也这么讲究,他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睿阳忽然觉得悲从中来,他这样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也只不过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度过短短的几个小时啊,可是,每一次和他再一起,自己都要出点洋相,就象现在,他该怎么办?他连点菜都不会! “怎么了,小阳?”夏君杰放下菜单,担心地看着他,“你在发呆。” 是啊是啊!我当然在发呆,我还能怎么办!睿阳悲愤地想着,手指紧紧地攥着菜单的边缘,虽然可伊在教过他之后,又无奈地加了一句:“我看,你也记不住这么多,这样吧,实在没有办法,你就点套餐好了,套餐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可以吗?点套餐?不会出错?可是,夏君杰决不是那种点套餐的男人啊,看他那很熟悉一切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很讲究这个的人,在这样的人面前,他可以就这么点套餐吗? 夏君杰叹了口气:“没办法,法国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民族文化骄傲得要命,到了中国也这么自大,连菜单也用法文写,看得我真吃力。” 睿阳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伸手招呼服务生,面不改色地说:“给我一客牛排套餐,六分熟的。” “什么?”连训练有素的服务生都不由得再问了一遍,夏君杰不慌不忙地重复:“一份牛排套餐,六分熟。” “好的,好的,那么,酒呢?” “就来个红葡萄酒吧,我平常喝惯的那个牌子。”夏君杰在菜单的上方对睿阳眨眨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没办法,点套餐是最安全的,而且也会吃得最全面,你不想试试吗?”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涌上了睿阳的眼眶,他眨眨眼,不让眼泪落下来,然后勇敢地抬头看向服务生,用他能做出的最自然的表情说:“一客牛排套餐,七分熟,一份巧克力冰淇淋。” 服务生点点头,离开了。 “瞧,多简单,是不是?”夏君杰双手交叉在桌子上,对着睿阳笑,“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难的,说出来就可以了,对不对,小阳?” 睿阳的心陡然漏跳一拍:他在暗示什么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法国菜,只不过这里的气氛很不错,有许多朋友都推荐这里。你看,从这里看下面的河,尤其在夏天的时候,就象在天上看一样。” 睿阳顺着他的手指向下看去,果然,一条两岸都是灯火的河正从下面流过,他才明白这间餐厅实际是建筑在水面上的。 “有的时候还会有水鸟,不过现在是不行了。还有夏天会有很多小船从公园那边划过来,船上都点着灯,从这里看下去,一对对的情侣,很浪漫的样子。” 如果是跟你在一起,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很浪漫的啊。 睿阳无心看外面的风景,只是痴痴地看着夏君杰,他的眼睛,他的笑,他温柔的声音……觉得自己越来越坠入到一种无法控制的境地里去了。 夏君杰觉察了他的眼神,把自己的手盖在他手上,轻声地问:“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爱上我了吗?” “我不知道……”睿阳傻傻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那好,”夏君杰把手抽回来,微笑着说,“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去犹豫吧。” 服务生把前汤端了上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顿饭吃得远比上一顿愉快,虽然睿阳在吃浓汤里的酥皮的时候溅了一些出来,还把色拉酱给倒得多了一些,甚至把牛排上面配菜的柠檬片给生吞了下去,但是总体来说,没有出什么大错。牛排的味道非常好,他开始喜欢西餐了。 最后送上来的是巧克力冰淇淋,浓郁的香味在嘴里弥散开来的时候,睿阳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也学着夏君杰的样子把身子向后靠在椅子背上,舒适地坐着。 这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戴着夸张的白色高帽子的身影迅速穿过大厅走向这里,夏君杰苦笑了一下,也站起身来:“好久不见了,保罗。” 那个人热情地伸开双臂抱住夏君杰,从嘴里吐出一连串的音节,都是睿阳听不懂的,他猜,那大概就是法语了吧。 “不不不,保罗,我不懂法语。”夏君杰摇着头,微笑着说。 那个中年人很明显地不满了,又用法语开始急速地说着什么,睿阳傻傻地听着,只觉得他的发音很奇怪,但是确实象音乐一样地动听。(捧捧法语吧,我的表姐就是学法语的。) 夏君杰一直在摇头,很有礼貌,但是很坚持:“保罗,我是中国人,你也懂中文,如果想和我交谈,请用中文。” 叫保罗的男人悻悻地说了句什么,换成相当流利的中文:“夏,你今天是怎么了?先是居然点了那么没文化的套餐,接着又是拒绝说法语,你知道,现在找到一个能和我说话的人太难了。” “很夸张,保罗,据我所知,来这家餐厅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说几句法语,其中不乏有会家。” 保罗轻蔑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些人说的,不是我伟大的母语。” “你们法兰西人一向为自己的文化而骄傲。”夏君杰脸上的微笑告诉对方,他实际上说的并不是赞美之辞。 “啊,那是当然的,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我们伟大的祖国更具有……”他又说了一句法语。 “看得出来,你很为你们的民族而骄傲。”夏君杰不慌不忙地说,“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的菜单上标的还是美圆。” 他的话换来了狠狠一瞥,保罗嘀咕着:“该死的!你总是知道哪里是人的弱点。” “我是一个商人,如此而已。”夏君杰伸出手,“我来为你介绍,我的朋友,小阳,来和保罗打个招呼,小阳,他是这里的主厨,老板的弟弟。” 睿阳怯生生地站起来,勉强说了句‘你好’。保罗上下打量他的目光使他恨不能躲到夏君杰身后去。 “很高兴认识你,小可爱。”保罗热情地伸开手企图给他一个拥抱或者更甚与此的什么,“如果你对这个傲慢虚伪的男人厌倦了,来找我,你知道我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夏君杰比他还快地把睿阳拉到一边,笑着警告:“别这样,保罗,你会把我的夜晚弄糟的。” “可是。”保罗不甘心地眨眨眼睛,“在浪漫的法兰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见面礼。” “我相信,但是这是在中国,而中国的男孩子更保守一些。”夏君杰伸手,“我相信你已经来尽了和一个朋友打招呼的责任,现在,难道厨房里没有什么事可以等着你回去吗?” 保罗很不甘心的样子走了,临走时还对睿阳报以热情的一瞥。 夏君杰拉着睿阳坐下,安慰他:“别理他,法国人就是这样。” “你,你去过法国吗?”睿阳疑惑地问,他怎么从来都没听人说过。 “有那么一段时间,那对你重要吗?小阳?”夏君杰询问。 “不,当然不!”睿阳开心地笑着,夏君杰就是夏君杰,他在什么地方出生,什么地方长大,有什么关系呢。 他毫不拘束地伸个懒腰:“饭吃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这一次你想去哪里?还是上次的宾馆吗?” 他穿的衣服精确地勾勒出他身体的线条,睿阳不相信他这样的动作还不够诱惑了。 可是夏君杰没有动,也没有表现出受诱惑的样子,只是弹了弹手指头:“我今天约你出来是吃晚饭,仅此而已。” 睿阳的身体僵住了:什么意思?没有拥抱,接吻,和他的身体吗?这样的夜晚……他居然不想抱自己吗? “如果让你失望我很遗憾,小阳。”夏君杰静静地说,“可是,我希望在上床之外,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接触。我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床伴,你明白吗?” “我——我明白。”睿阳的心又开始欢乐地跳了,说实话,上床这件事他虽然很渴望,但是带来的痛苦也是他无法忽视的,上一次他就足足疼了一星期!但是这样的事又是不同的,和普通情侣一样地去逛街,吃饭,谈天说地……在他和夏君杰之间……是他想也不敢想的美梦,他终于可以知道,夏君杰不是单单为了发泄欲望才找他的,他也可以把自己的心暂时蒙蔽,幻想他是夏君杰的一个情人。 “那么,你还愿意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吗?” 一辈子都可以。 睿阳凝视着他的眼睛,发自内心地说:“我愿意。” “起床了!起床了!着火了!抓贼啊!杀人了!”钟仪拍着门使劲地喊着,“警察!外星人入侵!你老妈来了!” 她的努力无济于事,房门里面寂静无声,象没有人一样。 钟仪看看表,认定不能再耽搁,只好拧开门把手,嘀咕着:“这是你自找的,春光乍泻可不能怨我。” 她有意重重地踏着脚步走进房间,没有用,睿阳裹着棉被,睡得正香,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梦中也在笑,浓密的睫毛覆在脸上,更显得脸颊的白皙清秀。 钟仪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奇怪,我的眼睛出毛病了吗?为什么会觉得他看上去……很漂亮呢?从小一直看到大的啊。” 她决定不为这样没营养的问题伤脑筋,粗鲁地伸手推着睿阳的身体:“起来了!起来了!你这个懒猪,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睿阳的身体动了动,模模糊糊地说:“嗯,再让我睡一会儿嘛……”浓浓的鼻音,充满了撒娇的语气。 钟仪浑身打了个冷战:“恶!好恐怖!我又不是你妈!一个大男人学人撒什么娇!快给我滚起来了啦!你不要上班了吗?” 睿阳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呆呆地看着她。 “别看啦!是我!你表姐!不是你的亲密女朋友!快给我起来上班去!”钟仪催促着。 当然不是,夏君杰哪有你那么粗暴,睿阳在心里嘀咕着,伸了个懒腰,他总是在起床后小心地不吵醒自己,就算自己醒了,他也总是温柔地为自己盖好被子,轻声在耳边说:“再睡一会儿吧,小阳,你累坏了。” 睿阳把头埋在被子里偷偷地笑了,这一个月,他过的是天堂般的日子了,夏君杰几乎隔个一两天就要和他约会一次,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虽然不是每次都上床,但是每次睿阳都满足得不得了,就连他十分畏惧的性爱此时在夏君杰的调教下也变得非常甜蜜而激烈,令他心身都为之愉悦。 是啊,还要上班,上了班他就又是那个平凡的莫睿阳,一个不起眼的上班族,就是夏君杰在他身边经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可是,到了夜晚他就变成了小阳,一个活跃轻松,天真放荡的应招男孩,象颗星星般在夏君杰的照耀下发出越来越亮的光。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赶到门口的时候钟仪已等得不耐烦了,两人同时冲出门,向公车站走去,一边竖起领子抵挡早上的寒风,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我说,你这阵子好奇怪啊。”公车还没有来,钟仪踮起脚不停地望着,很随意地对睿阳说。 睿阳沉默不语,钟仪一直对他采取完全放任的态度,只有到了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开口。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一个月过的是多么混乱的生活,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和夏君杰约会,有时会回来过夜,但那也是差不多凌晨的事了,还有的时候就在外面的宾馆过夜,一夜的疯狂之后,早上起不来,要么打电话请假,要么就根本不去上班了,他这个月的出勤记录是出奇的差,虽然他在公司里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但是总要保持良好的出勤记录啊,这样下去,已经有人暗示过他的下场不妙了。 可是他完全不在乎,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可是要他不去接近夏君杰,是不可能的,他就象是被火光吸引的飞蛾,着迷的,义无返顾地向着火焰非去,完全不顾是否自己的下场是粉身碎骨。 只要是为了你,我牺牲什么也无所谓。 “大后天就是元旦了,元旦我们要回去哦,我的假已经请好了,医院的同事帮了大忙,请了五天哩,你呢?”钟仪提醒他,“别跟我说你把这件事都忘了!” 睿阳暗叫糟糕,他真的给忘了,可是就凭他的记录,这个月要请到假是很难的,要是以前的元旦,不回去也无所谓,可是今年是外婆的八十大寿啊! 想起外婆,睿阳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愧意,从小就在外婆身边和钟仪一块长大,谁都说她疼外孙胜过孙子,前年生了场大病,连钟仪都说她不行了,可是她还是挺了过来,一说起来就笑着:“还没看到阳阳娶媳妇,我怎么会死哩?” 可是,她还能看到吗? 想起母亲的话,再想想外婆布满皱纹的脸,睿阳暗下决心,无论怎么样,今年元旦一定要回去了,而且要好好地买件礼物给外婆做寿。 钱,他是有的,夏君杰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前后以零花钱的名义给他的就有一两万了,还给他一张卡,告诉他可以随便刷,当时自己赖在他温暖的怀里拿着卡顽皮地刷过他赤裸的胸膛:“随便刷?好啊!我拿去买车买房,非让你破产不可!”而夏君杰只是笑而不答。 后来看见钟仪的同事沈可伊也有一张类似的卡,他装做好奇的样子问起她,她漫不经心地说:“大概买个一两层楼没什么问题吧。”他才知道夏君杰到底给了他多少钱。 虽然他和夏君杰在一起根本不是为了钱,但是有人在乎钱啊!象他的母亲,那些亲戚……他们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完全取决 于他是否有钱。 所以,他在所有人眼中,一直是个失败的例子。 而这次,他要做给所有的人看看! 主意拿定,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请假。 “请五天假?”人事科的科长端着一杯茶,吹着热气,从眼镜的上方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这个月你已经缺勤超出极限了。” “我知道。”睿阳平静地说,平常的他是那么唯唯诺诺,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同寻常,“我有特殊情况,我的外婆元旦要过生日,所有的亲戚都到了,我想……” “过生日?是和女朋友出去玩吧?”人事科长对他的理由嗤之以鼻,拍拍面前的一叠请假单,“还有人说他的父母得了急病呢,年轻人,不要随便找个理由就来搪塞我,要么你就说实话,也许我会看在你诚实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 睿阳觉得好笑,为什么他在说真话的时候却没有人相信呢?他认真地说:“我说的就是实话,希望您能批准。” 就在此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悦耳地响了起来,是夏君杰!他迫不及待地掏了出来,却在科长锐利的目光下退缩了。 “又是女朋友吧?哼,年轻人,要是你连这点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就不要想请假的事了。”科长严厉地说。 握着手机,很怕夏君杰就此挂线的睿阳心急如焚,他忽然放弃了一切,大声地说:“随便你吧!反正元旦我是不来了,你要怎么都好!” 说着,他冲出了门,留下愕然的人事科长一个人。 气喘吁吁地冲到楼梯的拐角,睿阳迫不及待地把手机凑到耳边:“喂,小阳。” “小阳吗?我是夏君杰,还在睡吗?” 听见了夏君杰的声音,睿阳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用撒娇的语气说:“是啊……你把我累坏了……你在哪里?” “当然是在上班啊,我又不象你那么好命可以补眠。” 我知道啊,而且你在十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你是特地抽出时间来打电话给我的吗?睿阳甜甜地想。 “小阳,晚上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呢?” 捧着手机,很怕自己会笑出声来的睿阳故意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安排嘛……也不是没有,不过你有优先权啊。” “我好荣幸呢,小阳。” “去哪里吃饭呢?先说好,我不要吃上次的那个海鲜了,好几天手上都有味道,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睿阳说的是真的,鼻子比警犬还灵的钟仪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之后盘问了他好几天,很怀疑他是和什么人出去吃海鲜了,最后睿阳没办法告诉她是在路边吃的大排挡,她才将信将疑地停止了。 “那你想吃什么?”夏君杰宠溺的声音轻搔着他的耳膜,睿阳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调皮地说:“天气那么冷,去吃火锅吧。” 夏君杰在吃火锅的时候不知是个什么样子,还能保持那么镇定优雅的风度吗? “你觉得冷吗,小阳?”夏君杰关心地问,“早就叫你穿多一点了……怎么样?别冻着自己啊,又不肯好好地穿衣服了吗?我先陪你去买衣服好不好?” 拿着手机,睿阳的心都开始热了,仿佛热量从夏君杰的手上 通过电流传到了他身上。 “小阳?” “我没事……也不要买什么衣服了,”他对着手机诱惑地吹了口气,“你要是怕我冷,为什么不紧紧地抱着我?” “想我了吗,小阳?”夏君杰的声音也变得低沉。 “想。”睿阳不假思索地说,然后又吃吃地笑了,“你呢?想不想我?” “小家伙。”夏君杰无限怜爱地说,“就这么说定了,晚上见,七点钟在酒吧,好不好?” “行啊。” “就这样,我挂了,再睡一会儿吧。” 听着手机挂断的声音,睿阳唇角露出满足的笑意,依依不舍地合上了手机。 已经七点半了,睿阳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子上,他此时已经对这个酒吧有了充分的了解,也能基本自如地和老板和鹿铃对话了。 夏君杰还没有来,他却一点也不急,因为快到年底了,公司的事情特别多,一个会议直到他下班的时候还没有开完,公司的上层精英们全都在上面。 他悠然自得地转来转去,注视着秦鹿铃忙来忙去,客人已经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有一对对的情侣,亲密地在一起窃窃私语。 睿阳很骄傲,他的夏君杰,是这里最出色的。 “哪,热牛奶。”秦鹿铃晃着马尾辫把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放到他面前,睿阳愣住了:“这是什么?” “牛奶啊。”她擦着杯子。 “我要了牛奶了吗?” “你当然没有,是你的那一位……亲爱的他嘛。”鹿铃拉长了声音说,“他早就跟我们说了,如果他来晚了,就给你一杯热牛奶,免得你肚子饿坏了,也免得你乱喝东西。” 睿阳的脸红了,他端过牛奶慢慢地喝着,从杯子的反光中看见自己的嘴边长出了一圈白色的泡沫,忍不住笑了。 “只有小孩子才喝牛奶呢。”一个不羁的声音从他身边响起,睿阳吓了一跳,转身愣愣地看着这个无礼的家伙是谁。 一个看上去就那么不简单,象只野兽般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站在他身边,一只胳膊斜倚在吧台上,饶有兴趣地用放肆的眼光打量着他,那明显带有色情意味的眼光使睿阳不寒而栗。 他强作镇定地转过头去,不理会他,而那个男人靠他更近了,连呼出的热气都可以到达他的颈后,声音越加地暧昧:“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成人做的事情?” 里面的暗示不言而喻。 睿阳羞得脸都红了,不知如何是好,鹿铃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冷冷地说:“他是有主的,你不是一向不对有主的东西出手的吗?” “我现在没看见他的另一位,既然敢把这样的尤物放在外面单独呆着,就要冒失去他的风险。”男人说着,色情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一想到夏君杰,睿阳的勇气忽然平空而生,他勇敢地面对着男人,尽量平静地说:“秦小姐说的没错,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而且他马上就来接我,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谢谢你,但是,抱歉了。” 男人惊讶地扬起眉毛,夸张地张开双手,笑了:“啊,真是了不起的爱情宣言,我不会去招惹这样的麻烦的,再见了,纯情小男孩。” 他咧开嘴,笑着走了,不一会儿,就和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男孩离开了酒吧。 睿阳松了口气,恳求地望着鹿铃:“别告诉夏君杰,好吗?” “我疯了吗?”鹿铃恨恨地擦着杯子,“刚才我真想……把一个空瓶子砸在他的头上。” “注意你的行为,”一直没说话的老板淡淡地说,“他是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待他,我请你来是做生意的,不是来找事的。” “明白,老板。”鹿铃半真半假地说,“下次就算看见他把你按倒要强暴你,我也装做没看见好了。” 老板笑而不答,这时候睿阳已经看见夏君杰出现在门口,他跳下凳子,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反正在这里他是小阳,一个男妓,无论做什么都不在乎了。 夏君杰接住扑到怀里的他,紧紧地搂住,给了他一个拥抱才放开:“等急了吗,小阳?” 睿阳摇摇头,经过刚才那个人的惊吓,他忽然很想依偎在夏君杰的怀里寻求安心。 但是,真的有安心的事吗? “饿了吗?我们这就去吃饭,对不起啊,小阳,我尽快赶来了。”夏君杰对鹿铃和老板点头示意,把他拥在怀里,走开了。 背着大包小包,踏上回乡的列车。 睿阳觉得很奇怪,按说钟仪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职业女性了,但是她回家的时候照样带着许多行李,喜气洋洋地笑着,和那些忙碌了一年,好不容易回家过次年的民工一样,恨不能连块好吃的糖都要带回去给老婆孩子。 而且,她节俭的本性一发作,睿阳就只能和她一起挤硬座车厢,也亏她在这么拥挤的地方也能谈笑风生,睿阳一上车就受不了那浑浊的空气,不顾寒冷打开窗户才好过一些。 车厢里到处是烟味,水果味,人的体臭,交杂在一起,伴随着甩牌的哄笑声,磕瓜子,哄孩子……热热闹闹的,就象个小集市一样。 钟仪泰然自若地坐着,兴致勃勃地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 的面包夹火腿肠,就着装在矿泉水瓶子里的白开水吃着,还把一份推给睿阳:“吃吧。” “不要。”睿阳一看见油腻腻的面包和已经发干的火腿肠就犯恶心,他几乎是厌恶地推了开去。 “随你,到时候饿成低血糖,晕过去没有哪个背你。”钟仪 不以为意地说着。继续大口地吃着。 睿阳把头转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是一贯的单调,和上次回家过年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那时他也是和钟仪一样,背着要带给家人的东西,费劲地赶着火车。 但是这次的人不同了,他变了,回家只带了一个不大的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 出门的时候钟仪打量着他,忍不住说:“你这样回去,又要被姑姑念了,还不如不回去呢。” 睿阳微笑了,他已经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也不在乎任何事了,因为他有夏君杰在身边,天底下还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呢?他还有什么奢求呢? 闭上眼睛,他开始努力地催眠自己:只有四天而已,四天见不到夏君杰,他不会死的,不会的…… 也许因为是阳历新年,家乡的小镇上并没有那么热闹,但是钟家就不同了,为了老太太的八十大寿,能赶来的亲戚都来了,本来还很宽大的房子里挤满了人,大概是因为很久没见面了吧,互相的寒暄简直让人肉麻。 钟仪和睿阳一进家门就成了众人注目的对象,不知是哪里的姨妈姑婆围上来拉着手就说:“哎呀长这么大了记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果然长得象爸爸一脸的好福气……” 本来就内向不太爱说话的睿阳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钟仪都好象哑巴了一样,只会傻笑着点头,机械地跟着叫:“三姑好,大姨妈好,六叔好……” 好不容易脱离人群的包围,睿阳筋疲力尽地回到和外婆家一墙之隔的自己家,母亲不在,应该还在外婆家忙吧,天井里只有父亲在摆棋谱,看见他回来了,只说了句:“回来了?去过你外婆家了吗?”就继续低着头忙他的了。 睿阳推开自己的房门,疲劳地往床上一倒,浑身的骨头都象散了架似的,要是夏君杰知道,又会心疼了吧?他甜甜地想着。 夏君杰就象把他捧在手里呵护一样地疼他,睿阳和他在一起才真正感觉到被人宠爱的滋味,有时候他甚至还会小小地使点性子,看着夏君杰无可奈何地哄他的样子,他就觉得天下再没有比他还幸福的人了。 可是,梦总是会醒的,他惆怅地想着,小阳不会是夏君杰的最后一个男人,因为他明白,夏君杰就是那么宠他,也没有爱上他,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到了不能不结婚的时候,他会选一个合适的女性成立家庭,以前的种种,包括小阳在内,都会烟消云散了。 到他分手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越陷越深的自己,还能再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吗? 正在想着,他听见门开了,连忙坐起身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准备接受轰炸。 果然,母亲的声音在天井里就开始响起:“阳阳回来了吗?真是的,那么多亲戚来了,他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跑回家里来了。” “孩子累了嘛,他是你生的,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什么时候他要是可以去招呼亲戚,那就出怪事了。”父亲慢悠悠地说。 “话是这么说,我就是不甘心!你看钟仪这孩子多懂事,一直在那边跟亲戚说着话,她不也是坐了车回来的,还带了那么多东西,我们这个呢,光身子带了张嘴就回来了,一副要把家里吃垮的样子嘛。你饿不饿?要吃点什么?说句话我好给你做啊,别躲在房间里不出声了,这是自己家!” 睿阳无奈地打开房门:“不用了,妈,我随便吃点就好。” “看看,你真是的,哪一点比得上钟仪,明天拜寿的时候人家又要议论了,怎么投错了胎,我活活是生了个女儿哟!是女儿倒也好了,将来往女婿家一扔,不怕没有人疼,这样的儿子,将来怎么找老婆哟!”母亲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厨房走,还不忘踢了父亲一脚:“起来,干活去!昨天买的鱼放哪里了?叫你办件事总不能放心。” “我放在窗台上了,不是你说冻了就不新鲜吗?”父亲一边起身跟着走一边给睿阳打眼色:“好了,阳阳,你就过去陪着说说话吧,都是好久没见的亲戚了,将来不是红白喜事也难得见到 ,去吧,啊。” 睿阳刚答应一声,母亲就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实在家里呆着吧,别出去丢人了,人家说起来钟仪是个医生,你呢?就你那工作,说得出口吗?没事就去堂屋里把明天要给外婆的寿礼包一包,真是的!” “我也给外婆带了寿礼了。”睿阳多少有些厌倦地说,他想了一天,也没有想好到底要给外婆带什么东西。 “是吗?”母亲心不在焉地说,“是啊,你也该懂点事了,就放在一起吧,别包坏了。” “是。”睿阳默默地回到屋里,看来,这一次回来过的又是个不愉快的新年。 元月一号,也是钟家婆婆的阴历八十岁生日。这天天还没亮,有的人就起来了,在院子里忙碌着准备今天的早饭,点心是早就准备好的,热一下就行,但是来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早起做不行。 母亲带着睿阳从后门穿过来,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嫁得近,自己家和娘家也只隔一道墙而已,其实小镇本来就不大,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有嫁到远得好象见不到面似的感觉的。 “大嫂,早啊。”她对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人客气地招呼着,睿阳也喊了一声:“舅妈早。” “是妹妹啊,阳阳也起来了,”她忙得这么冷的天还流着汗水,“吃了吗?快坐下吃点,客厅里人太多,也吃不好。” “吃过了,钟仪呢?”看见母亲已经自动地在衣服外面罩上了围裙下厨帮忙,睿阳也只好走了进去,没话找话地问。 “还没起哩,她就是这么个懒丫头,昨天和表姐妹们说了半天话,后来钻到老太太房里去睡了,也真亏她,又不是个孩子了,阳阳啊,趁你的手把老太太的早饭给端过去吧。” “哎。”睿阳往里走的时候差点没碰到头,引来了母亲和舅妈的一阵笑:“哎呀,究竟是个男子汉了呢!原先盖的时候就说矮,要他们加高一点又没有材料了,只能这么高,男人走进来总是要撞头的。” “长大了呀,他和钟仪小时侯在院子里玩,前街的小王还不是一手一个就能举到屋檐上坐着,现在可好,他进厨房也要撞头了……” 睿阳陪着笑,端起一个条盘走了出去,背后还听见母亲和舅妈两人的笑声。 外婆的房间他是很熟了,从小就在这里出入,连吃带住,反而是自己家很少回去,一是这里有钟仪和他玩,二是外婆真疼他,比起回家动不动就要挨母亲的巴掌,这里是好多了。 小小的院子被舅舅打扫得很干净,因为是冬天,花墙上的爬藤都已经枯了,睿阳还记得一到夏天,那满墙的浓绿,映在眼睛里,连心都会变得清凉起来,他和钟仪就躺在凉棚下面,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听着外婆给他们讲故事,经常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带着满脸的西瓜汁,睡得象两只小猪,毫不担心地睡着,醒来之后一定已经躺在凉席上,身体都擦得干干净净。 长大以后,有多久没这样安心地睡去,什么也不管,想睡就睡了?安心地知道会有人来照顾自己,让自己不会有任何危险地就这么睡着了? 只有在夏君杰身边,他才能这样地安心去睡,有的时候,在床上,他做完之后,总是懒懒地往夏君杰怀里一窝,任凭他说什么都不动,夏君杰也总是笑着叹气,把他温柔地抱到浴室去清洗干净,而他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不管出什么事都一样,反正有夏君杰在照顾他就好了,他已经全身心地依赖着他,信赖着他…… 他正在想着,房门开了,钟仪探出头来,‘嘘’了一声,小声说:“想什么哪?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笑得发呆,我看了你好半天了!” 睿阳脸一红,急忙端着条盘过去:“我在想小时侯的事,你在这院子里还埋过牙齿呢,说是第二年会长出牙齿树来。” “哼!”钟仪反驳,“那还不知是谁在这院子里埋过宝哩,几颗玻璃球也当做宝贝,笑死人了!” 她把门开得大一点让睿阳进去,看见条盘上的东西,发出一声欢叫:“啊!糍饭包油条!我喜欢!还有咸豆浆!加了虾皮的!妈就是知道我的口味!” “这是外婆的。”睿阳凉凉地说,“叫你去厨房吃呢。” “才怪!”钟仪做个鬼脸,“这么多,怕是连你的也在里面了,妈才不会让我挤到厨房去吃呢,奶奶!吃饭了!” 睿阳跟着她进了里屋,钟婆婆坐在椅子上,笑着答应:“知道了,丫头,你还没给我梳完头呢。” 钟仪麻利地窜到她身后,拿着梳子细心地梳理着她的一头稀疏的白发,睿阳习惯地蹲到外婆脚下:“外婆,您还好吗?” “好!好!有什么不好,没看到你娶媳妇,我才不会走呢。”钟婆婆笑得满脸都开了花,“再也想不到还能见到那么多亲戚,我跟他们说啦,下一次见面,就是阳阳娶媳妇,或者是丫头嫁人啦。” 睿阳心里一沉,惶恐地抬头,钟仪却撒娇地搂住老人的肩膀:“奶奶,嫁人那一套现在不时兴啦,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说什么傻话呢。”钟婆婆眯着眼笑,“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倒不为养活,女孩子迟早要有个人疼呢。也不知是哪个女孩子有福气能摊上我家阳阳,他这样的脾气啊,嫁他是没有气受的。” “说你啦说你啦,别光低着头啊。”钟仪隔着老人用脚去踹他。 睿阳无声地苦笑,他能说什么呢?说他现在正被人宠着疼着,幸福得不得了吗?可是,他的爱人是不能得到家人的祝福的。 他忽然恨起自己来,要是自己真的是个女孩子的话,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吗?母亲不会对自己寄予那么大的希望,更不会天天唠叨着自己不如这个不如那个,而且……夏君杰就可以……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夏君杰不喜欢女人,就算他是女孩,也不能得到他,甚至不会被他看上一眼,那么,现在的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即使是短暂的幸福,也抓在手里慢慢享受吧。 “好了!”钟仪最后把一朵红色的寿字绒花插在老人的发髻上,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奶奶,你这样看上去真年轻!” “丫头又在作怪了。”老人呵呵地笑着,“快拿下来,人家要说我是老怪物了。” “才不要!这样多喜气啊。”钟仪端着镜子给她看,“今天你做寿哩,谁敢说啊,奶奶今天是寿星了!” 老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算了,吃饭吧,你也弄了一早上了。” 睿阳把盘子拿进来,钟仪真分了三份,把他的一份推过来,自己稀里呼噜地开始喝豆浆。 “我吃过早饭了。”睿阳低声地说,钟仪冲他做个怪脸,小声说:“谁信。” 睿阳叹了口气,只好拿起一个烧卖啃了一口,事实上他吃了,但是吃的不多,为了少听一点母亲的唠叨,他只喝了口稀饭就推说吃饱了。 “阳阳啊,你在那里还习惯吗?”钟婆婆安静地问,睿阳却差点被噎到,他急忙喝了一口豆浆,低声说:“还好。” “他很好啦。”钟仪含着包子说,“最近象走了桃花运了,开心得不得了。” “是吗?那就好。”钟婆婆好象放下了心,继续慢慢地嚼着饭,然后又说了一句:“那就好了。” 不知为什么,睿阳忽然感到鼻子发酸,再也吃不下去了,他只好装做低头搅着豆浆,让热气掩盖发红的眼圈。 十点钟的时候,钟婆婆被搀到前面,换了一身新的寿字图案的衣服,笑眯眯地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亲戚们全都围在身边说长道短,整个大厅里一片欢声笑语。 睿阳静静地站在一角,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不知怎么了,他对面前的欢乐场面感到索然无味,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虽然这样说对外婆不公平,毕竟这是她八十大寿的好日子,但是,他就是希望能早点结束这一切。 夏君杰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他不知道,应该是个难得的假期,他会在家里吗?还是到酒吧里去喝酒呢?想着想着,他笑了,真是的,会有人在上午十点泡在酒吧里吗? 钟仪气喘吁吁地挤过来:“好家伙!你躲在这里乘风凉呢,可苦了我了。” 不用她说,睿阳也知道,这些亲戚看见钟仪都是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哎呀这就是大表哥那个当医生的女儿吧,论理你该叫我三表姑啊,真是出息了,快给姨妈看看,这个胃啊吃点东西就胀气,不吃又饿了,怎么回事啊……还有你姨爹的背一搬重东西就疼……快来给你四姑妈看看脖子啊……还有你小侄上次得了肺炎,已经一年了不知有没有好……还有你表嫂身上起了个疣子,能不能做手术拿掉啊……你姨妹到了秋天就掉头发能不能想个办法……还有家里的小狗最近老拉稀……” “谁叫你是医生呢。”睿阳微笑着说,“他们见了你就象进了医院似的。” 钟仪翻了个白眼:“笑吧笑吧,笑出声来才好,让大家也看看你!” “不会的,”睿阳依旧微笑着,“他们只会在背地里说:那就是表妹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啊,听说窝在一个小公司里什么都不行。” 钟仪吃惊地看着他:“喂!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悲观了哩,谈恋爱会这个样子吗?” “我吗?”睿阳认真地想了想,“还好啊,我现在很幸福呢,你不觉得吗?” 钟仪歪着头打量着他:“是啊,好幸福呢,一脸要流口水的傻样子,哈哈哈。” 睿阳正要说话,发现前面的人已经四散离开,露出中间一大块空地来,他无可奈何地一拉钟仪:“开始了,走吧。” “要是把这拍成录象带,说不定会卖给外国人赚一大笔钱呢。”钟仪一边走一边说着,睿阳回头对她苦笑一下:“走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快点吧。” 接下来就是很隆重的拜寿仪式,以钟仪一家开始,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钟婆婆磕头,然后双手奉上一个礼包。 要不是自己等会儿也要如此地来一套,睿阳几乎要笑出声来,简直太滑稽了,都什么时代了,还来这一套。 终于到他们了,在母亲投过来警告的一眼后,睿阳不情愿地跟着父母走到中间,跪下双膝,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看着母亲把一个礼包递了上去。 “好啊好啊。”老人笑得更开心了,“起来吧,都起来吧,看看,阳阳给外婆什么好东西。”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睿阳身上,他静静地低着头,听着母亲干笑着说:“妈,这么多亲戚在这里,别看了,回去再说吧,阳阳还是个孩子呢,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明白,他全都明白,母亲是怕自己丢丑,钟仪送的是大包的补品,时价不菲,在亲戚的眼里当然是很光彩的,也费了她整笔的年终奖金。 站在钟婆婆身边的钟仪凑趣地伸手过来:“我看看,我看看,睿阳买了什么连我都不知道。” 她快手地打开厚厚的礼包,不禁发出一声惊叫,睿阳的心静静地跳着,听着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接着就是越来越大的窃窃私语声。 “哦,什么东西啊,”钟婆婆眯着眼向她手里看,一时间看不清楚:“什么啊?” 一叠一叠厚厚的人民币,八叠。 整整八万块钱。 睿阳仍旧低着头,感受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他沉默着,然后听见母亲忽然高了八度的声音:“就是啊,我们阳阳是个实心孩子,又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孝敬外婆,买什么也怕上当,干脆就送钱好了,送钱最实惠不是吗?……哎呀,二堂姐你真会开玩笑,在大城市里工作好几年了,还能没点散钱吗,我们阳阳怎么说也是在公司里,和钟仪在医院里拿死工资不同,这点余钱还是有的……” 所有的人的窃窃私语都变得很大声了,睿阳木然地继续跪着,知道母亲拉了他一把,他才站起身来。 他知道钟仪在看他,所有人都在看他,于是,他笑了。睿阳一个人站在酒店的楼梯角落里,默默地抽着烟。 酒店的大厅里热闹得沸反盈天,开了近五十桌寿宴,钟婆婆没有来,由钟仪的母亲,几个亲戚在家里陪着吃饭,所以现在大家都尽情地吃喝着,男客人喝得脸红脖子粗,吆五喝六地划着拳,女客人一边吃着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 他实在是受不了忽然热情起来的亲戚们,频频有人来找他喝酒,推辞不掉的他也喝了几杯,感到头晕晕的。 真是的,就这样开始受注目了吗?人们都对他关心起来,不断有人打听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还有,在城市里做什么工作,有没有可能把谁谁谁正在家下岗的儿子女儿介绍去的…… 他真想笑着说:“好啊,跟我去吧,陪男人睡觉的话,可以挣很多很多……” 可是他不能,他是莫睿阳,在小镇上,他只是个老实的莫家孩子,而不是小阳,不是可以在夏君杰身边安心地撒娇,安心地任性,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小阳。 他不能,他的忌讳太多太多,多到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地步…… 轻叹了一口气,他把头倚在光滑的马塞克墙面上,感受着冰冷给他带来的清醒。 已经是中午了,他们都在喝酒,热热闹闹地庆祝着并不在场的外婆的生日。 外婆这时候在干什么呢?是在睡觉吗?人是怎么样活到八十岁的呢?如果是我的话,在没有夏君杰的日子里,是不会活到那么长的,没有他的生活,就象是拉长的时空,他就要背着这样的痛苦活下去吗? 他不能的。 他真的不能。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睿阳不敢相信地扔掉烟头,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是夏君杰!是他!只有他才会打这个电话,只有他才有这个电话的号码!只有他找自己! 颤抖着手,他把手机凑近耳边:“喂?” “小阳吗?”熟悉的声音响起,睿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深吸一口气:“是我……哪位?”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说,我不能让你知道你是特殊的…… “睡糊涂了吗,小阳?”带着笑的声音暖暖地传入他的耳朵,睿阳感觉他的酒意开始上涌,他微微地拉长声音,撒娇地说:“夏先生吗?” “是我,你在哪里?”他笑着问。 “哦,我呀……”睿阳不由自主地恢复了小阳的声调,“在床上嘛,你呢?想我吗?” “都十二点了,还赖在床上吗?小懒虫,好了,我想你,很想很想你,行了吧?” “我也很想你……”睿阳诱惑地对着手机飞了一个吻,“有什么事吗?” “今天有空吗?” 睿阳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有……有什么事吗?” “今天酒吧里有个聚会,挺热闹的,你来吗?”夏君杰低声说,“想跳舞吗?你不是一直说和我在一起不能去跳舞,一定是闷坏你了。” 睿阳语塞,他有的时候也会象热恋中的人一样对夏君杰抱怨抱怨,什么他太闷啦,夏君杰不能和他一起去迪厅玩啦,其实那都是谎话,他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但是想不到夏君杰居然记在心里了。 “小阳?”他在叫着,睿阳深吸一口气:“好当然是好,可是……” 我不能去啊,今天是外婆的八十大寿,亲戚们都在,他又忽然成了众人注目的目标,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别说父母,就是外婆那里,他也觉得很愧疚。 “今天……我……”他吞吞吐吐地说着,“可以明天吗?” “小阳,今天是新年呢,明天就不是了。”夏君杰仍旧是宠溺地说着,“或者,你实在没有时间?没什么,我知道了。” “不!”睿阳急忙解释,“不是的!我很想去……但我不能……我……我……” “我明白,小阳,我明白。”夏君杰安慰地说,“你别急,别说了,我全都明白,你看,是我不好,不该随便找个时间就来约你,让你为难了吧?对不起,小阳,是我不好。” “不……不是的……我……”睿阳拼命忍着眼泪不落下来,“我真的真的很想去……我……” “好了好了,小阳,你不要说了,我都明白的,你看,是我不好,再说下去,怕是要惹你哭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好吗?你别放在心上了。” 他越是这么说,睿阳就越难过,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哭了,只好紧紧地捂着话筒。 “就这样了,小阳,我们以后再约时间见面,好吗?新年快乐,小阳。” 睿阳呆呆地听着电话断线的声音,许久许久不能回过神来。 母亲从走廊的那一边走过来,看见他站在这里,脚不点地地奔过来:“阳阳!你这孩子真是,都这么大的的人了,还躲在一边,女孩子也没有你这么怕羞的,快来快来!亲戚都在等着你喝酒呢!” 睿阳机械地跟着她往回走,母亲满脸的光彩,是因为自己今天在所有亲戚面前总算给她争了口气吗?所以,他也成了好孩子?他的价值难道就是以钱来衡量的吗?如果他是个清贫的普通人,就象他原来那样,就永远是个让母亲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的不成器的儿子吗?如果他有钱,可以让母亲在人面前扬眉吐气,不管他是偷是抢,是骗是娼,都可以是个好孩子吗? 他忽然觉得好悲哀,对于母亲来说,难道外人的看法比儿子的感受要重要得多吗?你那么高兴,就是因为我给你争气了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过得好不好?难道你关心的,只是儿子有没有出息吗? 进了大厅的门,一阵夹杂着酒菜味和人体味的混合热气迎面扑来,逼得他倒退了一步,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亲戚看见了他,一起涌过来:“好你个小子,喝着喝着就逃了……来给他满上,今天非灌倒他不可……怎么着不喝?到了大城市里挣了大钱就看不起人了?了得了你!” “哪能呢,”母亲笑着推了睿阳一把,“表哥敬你酒呢,还不快干了。” 睿阳紧皱眉头,被逼无奈地喝了一口逼到嘴边的酒,差点呛得吐出来,那些人还不依不饶地,非要他干了不可。 他实在不能喝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还在一边使眼色催他,幸亏钟仪赶了过来:“咦!堂哥啊,上次我不是告诉你,你这胃病不能喝酒了吗?睿阳你别陪他喝啊,再喝出个胃出血来有人饶不了你!” 他讪讪地笑着:“哪能呢,今天不是高兴吗?我哪能不听你这医生的话……好了好了,不喝了……” 睿阳松了一口气,头开始晕晕的,他吃力地稳住身子,看着满大厅里的人,竟没有一点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这是我的亲人,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姐妹,我的亲戚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感到这么陌生?!为什么我只想远远地逃开他们?!为什么?! 我好想见你,夏君杰,我好想见你! 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狂喊着夏君杰的名字,他真的真的忍不住了!如果再多呆一分钟他都会疯的!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见你,夏君杰!无论如何,我想见你!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真正地感到自己还活着!感到自己是个人,可以得到幸福的人! 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就够了……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猛地向母亲转过身去:“妈,公司来了电话,有要紧的事,我要马上回去。” 母亲吓了一跳:“什么?今天是新年啊!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再说亲戚都在这里,今天又是外婆的大寿,你怎么能走呢。” 是啊,你还没炫耀够,怎么能让我走呢?睿阳悲哀地想着,嘴上还是低声下气地说:“没办法,公司又不是国营的,老板只要赚钱,不管什么新年旧年的,我拿人家的钱,更没有办法。” “也是啊。”母亲好象理解了,点着头说,“上次你表姨妈家那个在外企的儿子也是这样,连春节都不放假,没法回来,赚点钱是不容易……你得跟外婆说一声啊。” “我知道我知道!”睿阳松了一口气,连连点着头,“那……大家面前就替我道个歉,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如获大释地疾步向外面走去,钟仪也跟了上来。 “你怎么也回去了?”睿阳不耐烦地问,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和钟仪多话。免得露马脚。 “老爸让我把礼金都带回去。”钟仪无辜地指指自己的大包,“别想歪了啊。” 睿阳沉默着加快了步伐,他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呆,即使是钟仪,他也不想见。 回到外婆家,屋子里静悄悄的,和酒店里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钟仪的母亲在厨房里忙着洗碗,看见他们回来只是招呼了一声。 钟仪放下包就进厨房帮忙去了,睿阳自己向外婆的房间走去,院子里晒着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平静。 他忽然害怕起来,放慢了脚步,该怎么和外婆说呢?她一生仅有一次的八十大寿啊,自己是她最疼的外孙,就这么说走就走了吗?她该有多么失望…… 可是……我还是想见他啊…… 他正在犹豫,屋子里传来了声音:“谁啊?” 睿阳下定了决心,应了一声:“是我,外婆。”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阳阳啊。”钟婆婆坐在藤椅上,还穿着早上受礼时穿的那一身衣服,眯着眼看他:“怎么回来了?散席了吗?” “没有。”睿阳走到她脚边蹲下,向上看着她苍老的脸,不知怎么的,心中一阵难以言语的酸楚涌过。 “又逃回来了啊?”钟婆婆慈祥地笑着,“你这孩子就是这样,算了,那些人喝起来就没个完,你这么个老实孩子,还是少和他们混了,没事就和丫头到外婆这里来吧。” “外婆……”睿阳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头靠在老人的腿上。 外婆老了,她亲眼看着他和钟仪长大,他们也亲眼看着她老了,生命就是这样传递的,但是,他的生命还可以传递吗? “我要回去了……”终于,他呐呐地说,“有点事情,我必须回去……外婆,对不起……” “真是个傻孩子,什么对不起呢。”老人轻拍着他的肩膀,“我早就说过,什么八十七十的,过不过生日有什么呢,你们该自己忙你们的去,我一个老太婆了,还盼什么呢,只要你们好,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外婆……”睿阳又快哭了,他使劲忍住眼泪。 “你呀,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外婆知道……不是重要的事,你是不会走的,对不对?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现在的人啊,就是太拘泥形式了,难道不给我做寿就有人说他们不孝顺吗?唉。”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钟仪走了进来,看见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地说:“你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到这里对外婆撒起娇来了!” 睿阳蕴怒地瞪她一眼,站起身来,才看见她手上端的三碗桂花糖元宵。 “妈叫我送过来的,说是甜的解酒,快喝点好赶车去了。”钟仪吆喝着把碗放下,“真是疼你呢,放了大半瓶桂花糖。奶奶,你也来吃啊。” “好好。你们不知道吧,今年的桂花糖还是我亲自作的呢。”老人脸上泛着光彩,骄傲地说,“你们去年不是说丫头妈妈做的桂花糖不好吃吗?我就知道,她是做不出我的味道来的,今年秋天呀,你们没回来过中秋节,我特地做了十几瓶放着,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哇!奶奶最好了!”钟仪欢呼着说,“从小就吃奶奶做的,习惯了嘛。” “唔,你还说,你们两个小馋猫啊,哪一次不是偷吃个几瓶,到被爸爸打了又哭着喊奶奶的。”老人并不吃,光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感叹着:“一晃都二十年了,明年你们再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 睿阳低着头,香甜的元宵吃在嘴里都变得苦涩无比,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钟仪不干地搂住老人:“奶奶又说这话了!不许说!你没看到睿阳娶媳妇才不会走哩!你不是说要抱重孙吗?怎么也要再给我们做十年,不!二十年桂花糖的!” “好,好!”老人笑得很开心,“奶奶知道,知道,不把你这馋嘴丫头打发出门,我是闭不上眼的……呵呵……对了,丫头,你把我昨天给你看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睿阳吃完了,刚要说话,被老人摆手制止了:“阳阳,别急,外婆给你个东西再走。” 钟仪从里屋捧出个锦缎的盒子,老人戴上眼镜,慎重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褪色的锦袋。 睿阳偷偷地看了看表,班车还有四十分钟就开了。 钟仪好奇地看着老人抖索着手打开锦袋,从里面掏出一只金锁,另一只锦袋里装的是一块看不出什么图案,但是通体翠绿,几乎是透明的翡翠挂件。 老人一手托着一个,看着他们俩说:“这是我出嫁的时候,你们外祖公给我的嫁妆,过了那么多年,丢的也不少了,就是这两个东西,还留着,我本来想给你们结婚的时候添点喜气的,但是看这样子,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趁今天,你们两个都在,拿去吧。” 睿阳呆了,看看钟仪,一向活泼的钟仪也住了嘴,傻傻地看着老人。 “拿着啊,我给东西,你们还不敢要吗?丫头,你是女孩,你先跳。” 钟仪耸耸肩:“我啊,一向喜欢真金白银,就选金锁吧,翡翠给睿阳了。” “也好啊,男孩子带块玉能保平安,来,系上吧。”外婆从盒子里拿出红绳子,抖着手打了个结,看着他们把东西挂到脖子上才长出一口气,仿佛很累的样子挥了挥手:“好了,丫头送阳阳去吧。” 钟仪答应一声,拉着睿阳:“走啊,不然晚点了。” 睿阳咬着下唇,好半天才说:”外婆,我走了,你多保重身体……” 他刚走到门口,背后传来老人的声音:“阳阳,在外面不容易,你也要保重啊……” 猛回头,看见老人安详地坐在夕阳里,疲倦的脸上满是期盼和慈爱地望着自己,睿阳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钟仪急忙把他一把拉出了门,高声说:“奶奶我送他去了!”一边用力踩了他一脚,睿阳才没有当场哭出声来。 直到出了园子,钟仪才低声埋怨他:“真是的!在今天哭什么!你哪根筋不对我来帮你整整!快,赶车去了!” 她把睿阳的背包扔给他,睿阳迟疑地接过背包,犹豫地回头望望外婆住的屋子。 “喂!走啊!你真晚了!”钟仪催他。 “我……我不想走了……”睿阳低声说。 他是真的想去见夏君杰,想和他一起度过新年的第一天,但是,他又放不下外婆,毕竟这是她的生日,他是外婆最疼的外孙啊! “你这个人!”钟仪受不了地翻白眼,“主意比女孩子变得还快!到底你要干什么!真是的,就不能爽快点吗?你走, 当然有你的理由,你留下,当然也有理由,你就不能掂量一下吗?总是要做选择的啊!” 是啊,要做选择了……在亲人和爱人之间,我该选择谁? 睿阳一咬牙,背起背包:“我走了!” 我无法选择,因为我的心,已经完全属于那个人,不属于我的心,如何还可以去选择? 也许是刚才耽误了时间,睿阳赶到长途汽车站的时候,四点钟的车刚刚开走,他焦灼地抓着售票处的栏杆问:“下一班最早的是几点?” 窗口里冷冷地飞出一句话,彻底打倒了他:“明天早上八点。” “什么?!”睿阳傻眼了。 明天!可是他要和夏君杰在一起度过新年的第一个夜晚啊,为此他宁愿让家人失望,连最疼他的外婆他都可以离开,他怎么能在这里等到明天! 看了看表,汽车开走已经半个小时了,睿阳冲出车站,四下搜索着出租车,可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出租车几乎绝了迹,他焦急地张望,终于看见街角停了一辆。 他火速地冲了过去,司机正在买烟,看见他,很热情地问:“哎呀!你不是那个……那个……别说!让我想想,你是这镇上的孩子没错!我马上就想起来了!别说啊……我想想……” 睿阳哪还有心思和他猜来猜去,一把拉开车门:“师傅麻烦你开车!” 胖司机笑了:“开车?你倒是要去哪里啊?” 睿阳语塞,他总不能坐出租车赶回去吧,一急之下他脱口而出:“麻烦你赶上刚才那辆开走的长途车!我要赶回去却没车了!” 司机摇着头:“哪有准地方!有这样打车的吗?” 睿阳打开钱包,掏出一把钱扔在前座上:“没事!赶得上赶不上我都给钱!求你快点了,师傅。” “好说!”司机爽快地坐进来,打着了油门,“坐好了!包你误不了事!” 车开动的一瞬间,睿阳最后隔着玻璃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有什么白色细碎的东西从天空飘了下来。 下雪了啊…… 新年的深夜十二点,整个城市还没入睡,辉煌的灯火照亮了半个天空,到处都是欢乐的人群,庆祝着又一年的开始。 在酒吧这个小小的角落,也是一样地欢声笑语,今天的客人比平时的多了几倍,座位都不够了,平时很少有人光顾的舞池里满是一对对的情侣,伴着音乐亲密地舞动着。 这是他们的世界,只属于他们的世界,只有在这里,他们才可以和自己的情人公开地,甚至是放肆地拥抱着,亲吻着,顶多换来几声善意的哄笑,而不是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 夏君杰仍旧坐在吧台前的老位子上,已经喝了半夜了,鹿铃在给他调到第二轮的时候,忍不住地问:“喂,今天你的感觉怎么这么……不一般啊?” “是吗?”夏君杰用手指慢慢划过杯子的边缘,“老板不是老叫你不要打扰客人的吗?” 鹿铃皱皱小鼻子,得意地晃着马尾辫:“他现在哪里还有工夫管我啊,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老板正在吧台的另一面,清秀的脸涨红了,象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使劲地摇着摇壶,他面前坐了一个有着野兽般的眼睛,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带着明显的色情眼光上下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回身的时候,盯着他屁股看的样子象是要当场把他的裤子给脱下来。 “是他?”夏君杰向鹿铃求证,后者重重地点着头:“老板现在正对我示范怎样对无礼的客人忍耐,他老是说我脾气不好,哈哈哈……” “对别人的事情不要谈得太多,”夏君杰温和地说,“那样不好。” 鹿铃吊起了眼睛:“谁象你啊,一天到晚扮猪吃老虎,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没有和你的小情人在一起?” “他没有空。”夏君杰轻描淡写地说。 “不会吧?还有什么事比你更有优先权?”鹿铃不可思议地说,“我还以为他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了呢!你对他那么体贴,我也以为你爱上他了呢。” “我?”夏君杰微笑着说,“你相信我会爱上他吗?” 鹿铃打了个寒战:“过一千年我也不相信。你?!” “那就对了。”夏君杰安然地坐在凳子上,旋转着手中的酒杯,“我也不相信。” “可怜的小阳。”鹿铃感叹着,“他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什么样的人。” “这是个游戏。”夏君杰微笑着说,“我一开始就说明了游戏规则,他应该知道,而且,游戏是双方的,他也很享受游戏的乐趣。” “哎,也许是吧。”鹿铃感叹着,“但是和你这样的高手玩,他只有输的一条路了,你到底还要碎掉多少人的心才肯收山?”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 “让我放鞭炮庆祝吗?好啊好啊!” 音乐忽然停了,他们诧异地看去,在舞池中的情侣们也纷纷停了下来,还拥抱在一起,低声地交头接耳。 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到墙上的钟,看着秒针已经慢慢地移动向十二点的位置。 “昨天没有玩过一遍吗?”夏君杰好笑地问,鹿铃感兴趣地凑过来:“昨天不是都该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吗?都不是自由身啊,他们要玩嘛,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可以,看吧!” 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大声地说:“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我和我的爱人在一起!马上就是新年的第二天了!我还是和我的爱人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明年!后年!永远!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我爱他!永远爱他!” 轰然一声,叫好的声音,吹口哨的声音,亲吻的声音混在一起,然后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开始倒数:“十!九!八!……” 夏君杰没办法地摇着头,背倚着吧台,安详地看着欢乐的人群,静静地品着手中的酒。 数到一的时候,钟声洪亮地敲响了,人群开始更疯狂地叫喊,拥吻着自己的情人,吧台后面的鹿铃凑趣开了瓶香槟,把白色的泡沫喷向人群。 就在此时,大门被猛地推开了,披着一肩雪花的睿阳喘着气出现在门口。 他是跑着来的,有一次夏君杰温和地告诉过他,不希望他坐出租车到酒吧门口,因为这个酒吧毕竟不是那么公开的地方,他当时撒娇地向他抱怨,但是从那以后,他真的没有再坐过出租车到门口。 今天更是如此,雪下得很大,路上的人很少,出租车倒是有很多,但是他不敢坐,他只是跑着,拼命地跑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夏君杰……我来了……我来见你了…… 他喘着气,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雪水,模糊的双眼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怎么这么多人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夏君杰在哪里?我是来见他的,我想见他啊…… 看见了!他在那里! 夏君杰站在吧台前,微笑着,张开双臂,看着他…… 睿阳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笑了。 他伸开双手,象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放心地,毫不犹豫地扑向他的怀抱…… 在扑入他温暖的怀抱中的时候,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为了不让夏君杰发现,他只有深深地把脸埋进夏君杰的怀里。 “小阳?”夏君杰收紧手臂,把他更安全地护卫在自己的怀里,好象这样就能让他更放心,“你还是来了吗?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睿阳在他的怀里近乎是呜咽地答应了一声,贪婪地吸取着他的温暖。 “小阳……”夏君杰叹息了一声,一只手霸占性地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把他的脸硬抬起来,深深地吻了下去。 当他的唇碰到睿阳的一刹那,睿阳才明白自己有多傻:自己怎么还能离开他呢?自己是那么地爱着这个男人,奢谈什么游戏结束之后就离开他,带着和他的美好回忆活下去,多么可笑的想法啊。 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了他,自己如何还可以再活下去?就象鱼儿离开了水,花离开了枝头,一个没有心的人,如何可以再活下去? 他抬起眼睛,看着距离如此之近的夏君杰,渴求地望进他灵魂的深处去:你爱我吗,夏君杰?如果我爱上的是一个永不会爱我的人,该怎么办? 可是我爱你啊……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上了你…… 夏君杰的手轻轻摸过他的面颊,如此地温暖,睿阳情不自禁地把脸靠过去。 “傻孩子。”夏君杰的声音里含着一贯的宠溺,“这么大的雪,你就不会坐车吗?” 他一只手还搂着睿阳的腰,坐回座位上,从吧台里拿了一条雪白的毛巾,亲手给他擦着头发上的水,睿阳这才感到冷气从自己的头上,身上,脚上一起向骨髓里渗透,他打了个哆嗦,抓住夏君杰的衣服靠得更近。 “冻坏了吧?”夏君杰把他拥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睿阳踮起脚尖,用自己的脸摩擦着他的脸,夏君杰的下巴上已经开始冒胡茬子了,蹭在脸上痒痒的。 鹿铃送来一杯热牛奶,打断了两人的甜蜜时光,夏君杰伸手倒了一些白兰地进去,然后把杯子凑到睿阳嘴边:“乖,喝了吧,马上就不冷了。” 睿阳立刻张开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只要是夏君杰给他的,哪怕告诉他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果然,喝下去之后,从胃里升起一股暖意,渐渐地扩散到全身,刚才被冻青的脸也恢复了血色,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象只小动物一样在夏君杰的怀里磨蹭着。 真是奇怪的感觉啊,暖洋洋的,浑身上下都轻得没有了重量,好象可以轻盈地飘来飘去,他忽然变得好想笑,有什么喜悦事情吗?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幸福,很幸福…… “跳舞吧?”他大胆地把手臂环上夏君杰的脖子,诱惑地对他耳语,“抱我……跳舞吧……” 我的一生,已经毁在了你的手里,所以,现在请抱紧我,和我一起跳舞吧。 让我在今夜拥有你,让我爱你…… “好。”夏君杰对鹿铃点点头,“既然今天这么高兴,你也下次海吧,鹿铃。” 鹿铃愉快地答应了一声,跑出吧台冲向酒吧一角摆放的一架三角钢琴,开始试音。 睿阳好奇地看着她,夏君杰为他解释:“鹿铃是音乐世家出身,本人也拿了证书,但是她就是喜欢调酒,没有办法,开始和家里闹得很凶,干脆离家出走了,是这里的老板收留了她。” 他停了一下:“她在音乐上是有天分的,但是……她现在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没有办法,想让每个人满意是不可能的,她这么选择了,希望不要后悔……” 睿阳打了个寒战:是啊,让家人满意的后果,就是赔上自己的一生……他是如此,鹿铃也是如此,他逃避的后果会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只要有现在就好了…… 我能抓住的,也只有现在了…… 一串音符象泉水奔涌而出,鹿铃俏皮地向他们眨眨眼,开始弹奏出一曲三拍子的舞曲。 睿阳笑着向上看夏君杰,他接受了暗示,搂住睿阳腰肢的手一用力,娴熟地带着他滑进了舞池。 真象是在做梦啊,睿阳出神地向上看着他深爱的人,夏君杰正温柔地看着他,把他拥在怀中,和他在一起……几个月前,这真的只是在梦中发生的事情啊!但是现在,他踏出了那一步之后,就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是小阳,可以尽情享受幸福的小阳,在这一刻,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这一刻…… 音乐又转成了慢舞,灯光变得越发昏暗,舞池中的情侣会意地拥抱在一起,慢慢移动着脚步,这时候,舞步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只要拥抱着对方,感受到对方就好。 睿阳的双手攀着夏君杰的肩膀,仰着头,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他是值得的,所有为夏君杰作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为了这一刻的温柔,他愿用剩下的生命去换取! 夏君杰低下头,在他耳边轻柔地问:“高兴吗?小阳?” 睿阳拼命地点头,却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哭出来。 “幸福吗?” 当然啊!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了! “那么,爱上我了吗?” 睿阳在心里疯狂地喊着:爱你啊!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的你!我是用全部的生命,全部的心来爱你的啊! 但他不能说,他还清楚地记得这是个游戏,一旦他把爱说出口,游戏就结束了。 看出他的犹豫,夏君杰轻声叹息了一句:“看来,我还得加油呢,小阳,我会为你做得更多的。” 他把睿阳拥入怀中,轻声地问:“愿意搬来和我住在一起吗?小阳?” 什么叫做幸福,这就是了。 睿阳环顾着宽大的公寓房间,到处都充满了夏君杰的气息,到现在他仍然不敢相信,他已经和夏君杰同居了,浴室里并排放着两人的牙刷,毛巾,浴袍,衣橱里也并排挂着他们的衣服,茶杯,碗筷……全都是成双成对的…… 好象新婚夫妻哟。(某A:一个字:傻。) 搬家的时候接到了辞退信,因为无假旷工,他被公司辞退了,可是谁在乎呢?要不是那上面照例有夏君杰的亲笔签名,他早就扔进垃圾箱了。 钟仪那里也遇见了一些麻烦,她听说他要搬出去的时候瞪大了眼睛:“真的?在我这里你又不用交房租,顶多平摊了水电煤气,搬出去的话不是很浪费吗?” “那边也不用交房租,什么都不用交。”睿阳耐心地解释:“我总是要搬出去的,不然你将来交男朋友会很不方便。” “得了吧!”钟仪动手帮他打包,“是你现在交女朋友不方便吧?你终于从对公司老板的青春期疯狂迷恋中走出来,开始正常的男女交往了,可喜可贺呀!还嘴硬哩!我看你最近面相浮生春色,一定是走了桃花运了。不会是用身体付房租吧?” 睿阳假装生气地说:“胡说!我是那种人吗?如果我想卖身的话,起码也得值一栋别墅吧?!” 别墅啊,要是他开口的话,夏君杰也一定会买给他的吧? “哎哟!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值钱呢!早知道我就去拉皮条,把你卖出去算了!”钟仪大笑着冲进厨房,“好了!为了欢送你搬家,也为了庆祝一下,今天晚上就去买点好料的来做了!” 夏君杰本来要开车来接他,睿阳死也不同意,开玩笑,要是让钟仪看见夏君杰,一切不都完了吗?他怎么解释?说夏君杰是他未来的内兄吗?他爱着夏君杰,不想用谎话来玷污这份感情。 雪还没有化,路灯昏黄地照着结冰的地面,看着出租车司机把不多的行李塞进后备箱,睿阳向钟仪点点头:“我走了。” “别这么伤感了,都在一个城市,要见总是能见的。”钟仪怕冷地抄着手,“走吧!走吧!快走吧!” 睿阳勉强地笑了一下,坐进汽车的后座,扭头看着钟仪,她穿着一件过于肥大的棉外套,还是去年大减价的时候买的,因为是最后一件,所以便宜得惊人,头发胡乱地用一个自己织的发圈套着,脖子里露出一根红色的绳子,下面吊着外婆给她的金锁,好俗气的样子,可是……她是他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啊…… 他的眼睛模糊了,隔着车窗向她挥了挥手:“回去吧,外面冷。” 钟仪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在车开动的瞬间,忽然大声地喊了起来:“不行就回来!别死撑着!” 睿阳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无法再看钟仪一眼,把脸埋进自己的手里,无声地,尽情地哭泣着。 我已经走出来了,从今以后。无论是什么,都要一个人去扛,再也不会有哭的时间了…… 所以,就在现在,请让我哭吧…… 我所有的,所有的,都失去了,都放弃了,只有你,我爱的人啊,我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请你……爱我吧…… 睿阳模模糊糊地醒来,习惯地翻身去寻找夏君杰的身体好躲进去,可是,另一半的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昨夜他近乎失控地抱着夏君杰,一次又一次地求着他,夏君杰尽管很诧异的样子,还是柔情地要了他,直到睿阳在欲望的高潮中晕过去。 已经是早上了,晨光射进室内,卧室的布置是简洁的兰色和灰色白色,充分显示出是一个成功男人居住的地方,睿阳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尽情地伸展着四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床头柜上的钟正指着十点半,夏君杰应该已经上班去了,他一觉竟然睡到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思进取了。 睿阳并不急着起床,他歪着头打量着整个房间,思索着以前会不会也有人住过这里,答案是肯定有,因为他凭着本能觉得夏君杰应该不会是一直独居的。 外面的露台上,放着几张白色的藤椅子,夏君杰曾经说过夏天在这里看城市的夜景异常地美丽,就象是在天上向下看着凡间的夜景一样,而往天上看,又象自己已经浮在了星空里,头顶的星星都可以随便采来玩。 房间里面对着床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照片,上面的一对男女还是二十年前的装束,但是仍然十分美丽,是在湖畔照的,两人亲密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相爱的情侣。 昨天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睿阳好奇地问:“是你的父母吗?” 那年轻的女孩眉目之间和夏君杰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不,是我的姑妈和姑父。”夏君杰微笑着说。 睿阳不说话了,还是很好奇:普通人会把自己姑妈姑父的照片放得那么大挂在卧室里吗? “我是过继给他们的,姑妈和姑父结婚没多久就去世了,姑父家又没有别的孩子,就把我过继到夏家,当了他们的儿子。”夏君杰说的很轻松的样子。 睿阳听傻了,过继,现在还有这种事情吗? “那你不姓夏吗?” “现在姓。”夏君杰巧妙地回答,“我现在叫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只能叫舅舅。” “唔。”睿阳还是不明白,但是夏君杰不想说的时候,谁也没法让他开口了。 睿阳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本来一直挂在上面的翡翠没有了,昨天在缠绵的时候,夏君杰轻声告诉他,他不喜欢睿阳带这些东西,不经意间就会弄伤身体,睿阳立刻乖乖地把挂坠摘了下来,丢进了抽屉里。 只要是夏君杰说的,他什么都听,他的心已经完全被迷惑,象中了蛊似的,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睿阳一把抓过来,不会有别人,只有夏君杰。 “喂?” “小阳吗?是我。” “嗯,你吵醒我了。”睿阳撒娇地抱怨着。 “小懒猫,肚子不饿吗?”夏君杰笑着说,“出来吃个饭吧?” 出去?大白天?睿阳胆怯地看着窗外的蓝天,要是在公司附近,很容易就能遇见以前的同事,那就麻烦了。 “不在家吃吗?”他怀着希望问,在家里吃饭才有家庭的温馨啊,当然夏君杰是不可能会做饭的,可是他会一点啊,不是应该在家里吃饭才象一对情侣吗?” “在家里?”夏君杰惊讶地说,“我从来不在家里吃饭啊。” 的确,昨天睿阳去厨房看过了,干净得根本一点都不象有人住的地方,连喝水都有饮水机,哪象钟仪家的厨房,尽管她也每天打扫了,可是就是一股油烟味,迟早钟仪也会和自己的每亲一样,无论怎么遮掩,身上都有一股洗不掉的油烟味。 “还是,你不想出来?” 睿阳立刻连声说:“没有没有,我当然愿意出来,可是,在哪里吃饭?我的中饭一直吃得很马虎的。” “我知道啊,看你一直这么瘦的样子,”夏君杰带着笑说,“现在你是我的责任了,我要把你养得胖胖的。” 我,是你的责任了吗? 睿阳从心里直甜了出来,不假思索地说:“随便你,到哪里吃饭都好,但是你要回来接我哦。” “行啊,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呢,那么,就这样了,小阳,等我回来。” 睿阳对着话筒响亮地亲了一下,甜蜜地放下了手机,立刻跳起来,吹着口哨奔进了浴室。 十二点,睿阳穿戴整齐,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打发时间,现在应该是下班时间了,如果路上不堵车的话,他应该是马上就要回来了。 原来不上班,什么都不做的话,也是挺无聊的啊,他闷闷地想着,他的东西少得可怜,而且夏君杰也说过要他差不多的东西就不要带了,缺什么都会给他买,所以收拾东西也没花很多时间,公寓的房间虽然大,但是夏君杰也没放什么东西在里面,一旦只剩下他一个人,就有一种孤单的感觉。 桌子上放着一本电话本,他顺手拿起来翻了一下,是这个公寓的物业公司印的,所有附近的服务设施的电话号码,包括送货上门的服务,他可以足不出户地就买到所有的东西。 有钱就是好啊,他感慨地窝在沙发里。 门铃响了,他欢跃地跳起来,不顾自己腰酸背疼,跑着去开门。 是夏君杰吗?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迫不及待地拉开门,他愣了,不是夏君杰,是一个陌生的少年,中性的美丽,纤细的腰身,很妩媚的杏眼,但是却给人一种很阴沉的感觉。 “对不起?”睿阳很小心的说,“请问你找谁?” 少年盯着他看,一字一字地问:“夏君杰是住这里吗?” “是啊。”睿阳很奇怪,门前的名牌上已经很明确地写着:‘夏宅’了,难道他没看见?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睿阳,还是用那种咬牙切齿的声调说:“你是他家的钟点工吗?” 睿阳生气地准备把门关上:“你这人怎么回事?!有这么问人的吗?” 少年比他还快地伸脚绊住了门,阴沉的眼睛直看着他:“那你是他的什么人?” 睿阳大声说:“我是他的爱人!你满意了吗?” 少年的眼睛里露出奇怪的光彩,喃喃地说:“爱人?好可笑……爱人?他爱你吗?他能爱你吗?他会爱吗?哈哈哈……他这种人,也会爱吗?” 睿阳开始害怕了,他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了,难道脑子有毛病吗? 他笑完了,忽然疯狂地喊起来:“你是他的什么人都没关系了!我爱的是他,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说着寒光一闪,他从身后猛地拔出一把刀子,向睿阳的胸前直戳过来! 睿阳惊呆了,本能地一闪,刀子划过他的肩膀,一阵尖锐的疼痛过后,是火烧一样的感觉,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啊!”睿阳吓傻了,看着他目露凶光地又挥动着刀子冲了过来,慌忙地向后退,却被地毯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想爬起来,从腰间传来一阵酸痛,让他立刻没了力气。 眼看着少年冲了过来,睿阳吓得闭上了眼睛:完了! 对面公寓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声地吼着:“喂!你干什么!住手!” 说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敏捷地冲过来,一把拧住了少年持刀的手臂,象老鹰捉小鸡一样地把他拎了起来:“打电话叫保安来!你回房间里去!” 他身后的房间里一个声音答应着离开了,他一边制住仍在狂喊的少年一边问:“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睿阳勉强地坐了起来,半边手臂麻得毫无知觉,鲜血不停地涌着,已经染红了白色的外套,他看着自己的鲜血,头晕得险些吐出来。 “该死!得马上送你去医院,”身材高大的男子用力推着疯狂的少年,“安静!嘘,安静!看看你闯的祸吧!” 这时候保安已经跑了上来,看见在自己的管区出了这样的事情,吓得脸都变了,一连声地问:“要报警吗?啊?!要报警吗?” 男子不耐烦地把少年推给他们:“能不能报警,等夏先生回来再说,你们看好他,我送这位先生去医院。” 他返身来到睿阳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他,给他一块手帕压住伤口,然后一把横抱起睿阳就走。 不习惯被人这么抱的睿阳虚弱地说:“谢谢……我可以自己走的。” 男子绷紧了下巴:“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节省时间吧。”他的声音里有着一种天生的威严,不容人拒绝。 睿阳也实在是无法坚持了,流了那么多血,又受了惊吓,他无力地把头靠过去,任凭对方抱着自己进了电梯。 他昏昏沉沉地,感觉到自己在车里,接着就进了医院,被放在一张床上,当衣服被脱下的,他惊醒了,慌乱地挣扎着:“啊!不!” “嘘,”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还在一边,洁白的衬衣上沾着他的血,“没事了,现在在医院里了,你很安全,医生说你的伤口需要缝合,会痛的,忍一下。” 疼痛他当然不怕,可是……他说什么?医院?哪里的医院?!是哪个医院?! 他浑身开始颤抖,不要……上帝啊……求求你,不要……千万不要…… 戴着口罩的外科医生走了进来。 上帝没有听见他的祈祷。 她是沈可伊…… 睿阳发着抖,低声地说:“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不要……我要回家……我……” “别说傻话了。”男子严厉地说,“你想流血而死吗?听医生的,这点痛都忍不住还是男人吗?” 可伊瞥了他一眼,象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睿阳又燃起了一线希望,怎么说他和沈可伊也没见过几面,也许她是真的认不出自己了呢? 可是,沈可伊在这里的话,那钟仪就在对面啊…… 低下头剪开被血洇透的衣服的时候,沈可伊大声说:“你不用紧张。”接着又在他耳边低声地说,“我有我的职业道德。” 这等于是给了睿阳一个暗示,他呼出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连注射麻药都没有觉得那么疼了。 伤口缝了六针,丑陋的象条大蜈蚣爬在他白皙的肩膀上,看上去触目惊心,沈可伊收拾着器械说:“尔默,你是在哪里遇见他的?” “我……我正好路过。”男子含糊了一下,“暂时找不到他家人的话,把帐单给我,我来付。” 可伊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只能用妩媚来形容:“看不出来你还会做善事呢,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说:“这里不是地方,我们晚上吃饭时再说吧,我的优点还有很多哩,有待你去慢慢发掘。” “知道了。”可伊也笑着说,“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她换上了医生的面孔,严肃地交代:“好吧,这是药方,回去要按时吃抗生素,明天要来换药,不能碰水,如果活动有障碍要随时来,发烧的话就用物理降温,其他的注意事项都写在病历上了。” 睿阳勉强地抬起头:“对不起,我的钱包在外套里。” 男子对他笑了一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和夏先生清帐的。等我。” 睿阳并没有等多长时间,他很快就回来了,把发票的一联撕给可伊后,看向睿阳:“能走吗?” 睿阳点点头,他可不想再被抱着出去,在医院的急诊室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见钟仪。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概是麻药还没有失效吧,头还晕晕的,但是腿还撑得住自己的身体。 “来吧。”男子伸手扶着他没受伤的手臂,睿阳一半靠他支撑,一半自己走着。 他低下头,尽量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心里暗暗地说着:快点,快点,千万不要碰见她,千万不要……快点……出去就好了,马上就没事了……走快点…… 马上就要走出急诊室的时候,前方传来夏君杰焦急的声音:“小阳?!” 睿阳不相信地抬头,果然是他!夏君杰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门口,一脸的焦虑,看见他之后,疾步奔了过来:“小阳!” 他不顾众人的侧目,伸手一把把睿阳搂进怀里,连声问:“哪里受伤了?怎么样了?医生有说什么?需要住院观察吗?” 睿阳惊魂初定,又看见了他,被他这么一问,眼泪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这里是医院,是在公众场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拼命地往夏君杰的怀里钻,浑身发着抖,夏君杰心疼地轻拍着他:“疼吗?一定疼坏了,小阳,别哭别哭……没事了……” “他没事,只是吓着了。”那个男子出声说,“有什么话回去说吧,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来料理呢。” 夏君杰深吸一口气:“这次真的谢谢你,小阳,乖,别哭了,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来,跟这位君先生说谢谢,他帮了大忙。” 睿阳的哭声渐渐变为抽泣,理智也回来了,知道这里不是撒娇的地方,抽泣着从夏君杰的怀里回过头来:“谢谢……君先生。” “哪里,邻居之间,帮忙是应该的。”被称为君先生的男子摆摆手,“那,我们走吧。” “好,小阳,回去吧?”夏君杰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听见回答,怀里睿阳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直。 他看见了钟仪!她穿着工作服,站在内科诊室的门口,一脸的震惊,直直地看着这边! 晚上六点,钟仪准时下班,在医院门口和同事们告别后,一个人走向车站。 她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忽然从马路边的树后闪出一个人,叫住了她:“钟仪。” 钟仪抬头,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的样子,淡淡地说:“晚了五天。” “什么?”睿阳莫名其妙地问,他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夏君杰有个应酬不在家才偷跑出来,这几天夏君杰就象照顾婴儿一样地照顾他,他只要舒服地坐着,饭来张口就行了,连洗澡的时候也是夏君杰为他服务的,一切都顺着他,就是根本不允许他有任何出门的想法。 “我是说,你比我预料的晚了五天来找我。”钟仪语气平淡地说,“不过迟来总比不来好,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睿阳为难地看看周围:“在这里吗?钟仪?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 “不用了!”钟仪斩钉截铁地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我没有那个兴致,也没有那个预算,或许你有很多钱,是啊,他一定给了你很多钱,让你尽情地花,就象你给奶奶的寿礼一样,一出手就是八万!好阔气,好体面啊!奶奶知道吗?你这钱是怎么来的?她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还会要你的这一片孝心吗?她会用你和男人睡觉换来的钱吗?我不会的!莫睿阳,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在干这种事,你疯了吗?你疯得连这种钱都赚吗?” 睿阳茫然地望着她,看见她眼中的鄙夷不屑,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对夏君杰的爱情,真的是那么不能被人接受吗? “不,不是的。”他艰难地说,“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爱他才和他在一起的……不是为了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得不伸手扶着树,让自己能站稳一些,脸色吓人地苍白,钟仪抢步向前扶着他,“你怎么样了?睿阳?怎么样?头晕吗?是想躺下来吗?” “不,没事,我没事,”一阵眩晕过后,睿阳有了些精神,他紧紧地抓住钟仪的手,焦虑地说,“你一定要听我说,我真的不是为了他的钱!我是爱他的!他也一样地爱我,我相信!是真的!” 钟仪担心地看看他:“你说的对,我们是不能站在这里说话,走吧,找个地方,还是坐下来谈好了。” 睿阳点点头,正好不远处有一家小咖啡馆,钟仪扶着睿阳走进去,里面没有几个客人,环境倒是十分幽雅,隔开的包厢,很适合谈话。 钟仪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单,皱起了眉头:“这么贵吗?同样的钱我都可以买一盒咖啡了!” 睿阳对服务生说:“给我一杯牛奶好了。” “给我一杯清水。”钟仪飞快地说。 服务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客人,不一会儿,牛奶和清水都来了,钟仪狠狠地喝了一口:“你也喝点吧,我估计你刚才是低血糖反应,没吃晚饭吗?脸色那么难看。” 睿阳摇摇头:“不是,这几天……我一直精神不好,” “被戳了那一刀的缘故吧?”钟仪冷笑着说,“可伊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是很可惜,永远有人的舌头比较长,争风吃醋?感情债?我就知道是这样,一个男人都有人争!” “钟仪,”睿阳看着她的眼睛,“你可以嘲笑我,但是请你相信,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放弃对他的爱了!我已经爱了他很久很久,好不容易,现在才可以和他在一起,我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反正我和他在一起了……我心甘情愿,什么都可以忍。” 钟仪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一乱:“他就是夏君杰?” 睿阳沉重地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钟仪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是他啊……” 她眼望着窗外,已经完全黑了的天,不知为什么,此时的她看起来竟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我现在真想抽一支烟呢,”她笑了,“以前,只有在班上死了人的时候,早上我会抽一根,俗语说的好:去去晦气嘛,但是现在,我又想抽了……你啊,现在的你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了,你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睿阳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你想想看,你是男的啊,如果你是女孩子,也许还会有人说你拜金,贪慕虚荣,何况你是男的,人家会指着你说你是个为了钱卖身的人!那样的话你心里好过吗?别人会相信你和他是有真感情的吗?就算是相信了,在中国这个地方,有多少人能容忍 同性恋呢?又有多少人会把你们看成是恶心的变态呢?!你想过没有?!” “这其中也有你吧?”睿阳静静地抬头,看着她,钟仪被他看得一愣。 “你也认为,我们是恶心的变态吧。”睿阳凄凉地笑了,“连你也这样认为吗?是啊,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所有的人都拿石头丢我,我也不在乎!” 他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光:“真的!我不在乎!我爱他,我连他爱不爱我都不在乎,何况是别人的眼光!你可以看不起我,可以鄙视我,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我爱他就好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钟仪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你……真的疯了……睿阳,你知道吗?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和一个疯子有什么两样?如果有人和你争夺你的夏君杰,是不是你也挥着刀冲上去砍了他,就象别人对你一样?!” 睿阳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刚才的气势都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钟仪看着他,眼睛里慢慢流出了泪水,映着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睿阳?你是爱他,所以你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吗?你的父母,家人,都可以不要了吗?在那种小地方,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现在的事情,你会怎么样?姑姑姑父又会怎么样?他们会被你活活气死的,奶奶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她能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吗?她还在等着你娶媳妇她好抱抱重外孙子呢,你现在跟她说什么?说你已经成了别人床上的人了吗?说你……是被别的男人抱的吗?!” “我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了……”睿阳轻声地重复着,“我知道这样很傻,很笨,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我爱上了他,那是已经发生的事,你可以叫我不爱他吗?我也想啊,可是……已经不可能了,你只会让我离开他,离开他,这样一切都可以走回正轨,我的父母会很满意,你也会很满意,外婆很满意,所有人都很满意,一切都圆满结束了……是吗?” 他的眼泪也慢慢地流了下来:“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钟仪?那我呢?你替我想过了吗?离开他,说的那么容易吗?离开他我还能活下去吗?或者你们宁可是要一具我的尸体,只要我不再给你们丢脸了?你们有谁为我想一想吗?” “睿阳!”钟仪激动地叫着,“我们是为了你好!你这样下去什么都没有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睿阳笑着,眼睛里含着眼泪,“我还会在乎吗?什么好工作,房子,前途……在你眼中重要无比的东西,我都不在乎,我所要的,只有他而已。” “你以为……是啊,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是个现实的,俗气的女人是不是?”钟仪明显地愤怒了,“我小气,贪便宜,斤斤计较……是啊,当然了!那是因为我要生活下去!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没有任何支柱,只有靠自己的双手了,我还能怎么办,我能靠谁呢?” 她紧紧地握住拳头:“我们在这里就象无根的浮萍,这个城市,不是我们的家……” “对不起。”睿阳内疚地说。 “没什么。我们之间,本来就不用遮遮掩掩什么。”钟仪故做轻松地说,“你现在也可以放松一点了嘛,毕竟是找到了一个大靠山,他对你不是很慷慨的吗?就算是爱情,他有钱也没有什么不好,尽力搜刮他一点吧。以后就算他甩了你,你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睿阳皱着眉头:“钟仪,请不要批评他和我的感情,将来,如果他甩了我……我什么都不要,到了那个时候,我还不如去死了的好!” 钟仪勉强地笑着:“睿阳,别说了,你这样说,我有多伤心 ,难道在你的生命里,真的没有别人的存在吗?或者说,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 睿阳抿着嘴,过了半天才说:”钟仪,你是不会明白的,我今天出来,也只是要给你一个交代,其余的,我不想再说什么,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只有自己承担后果了。” 他站了起来,钟仪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睿阳!你最后听我一句吧!你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你就不为姑姑姑父想一想吗?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啊?!” “钟仪,”睿阳平静地说,“你不必向任何人交代,我是我自己的责任,不是你的,你并不是什么救世主,所有的事情,你是无法一个人扛下来的。” 他拿起帐单去结帐了,钟仪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睿阳回到公寓,意外地发现居然亮着灯,他愣了,难道夏君杰已经回来了? 忐忑不安地打开门,果然,夏君杰的外衣挂在衣架上,睿阳慌张地冲进客厅,发现他和平时一样,坐在老位子上喝着咖啡翻阅报纸,看见他进来,放下报纸,微笑着说:“回来的好早啊,小阳。” 明明是同样温柔的笑容,不知为什么,睿阳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夏君杰很生气吗?他看不出来他有生气的样子,可是就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夏君杰……”他无助地看着他,夏君杰走过来,伸开手把他抱进怀里,感受着他的颤抖:“怎么了,小阳,你在害怕吗?你做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吗?” “不,不……”睿阳听着他的话,抖得更厉害了。 以前的夏君杰是收起了爪子的,看来完全无害的温柔,但是现在,他的声音,他的动作,都有着完全不同的气势在里面,象是一头隐藏的猛兽终于露出了牙齿。 而睿阳,就是一头在他面前发抖的小兔子。 “乖,说啊,你到底干了什么了?”夏君杰轻声诱哄着他,睿阳无助地抬头看着他,嗫嚅着说:“我……我我不该自己出去,对不起……” “是啊,你也知道我会担心吗?”夏君杰轻声叹息着,“你的伤才刚刚好,线才拆没几天,就这么跑出去了,想让我担心死吗?万一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看着睿阳清澈的黑眼睛,柔声地说:“今天我本来有一个很重要的应酬,但是我惦记着你一个人在家,怕你会寂寞,会难过,走了一半又回来,可是你呢,小阳,你让我失望了。” 睿阳都哭了,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夏君杰,对不起……我错了……”他抓住夏君杰的衣服,哭得好不伤心。 “为什么要哭呢?”夏君杰依旧很温柔地说,“我说错了吗?还是我的语气太重了呢?小阳,乖,我不是不让你出去,你要干什么完全可以跟我说,我本来可以陪你出去的,只要你的身体支撑得住,但是,我不喜欢你瞒着我干什么危险的事,你明白吗?” 睿阳心里打了个突,惶恐地扭着自己的手指,他哭,完全是因为夏君杰说他令他失望了,但是,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好象已经明白了夏君杰话中的意思,是说自己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是什么呢?自己刚才和钟仪见面的事情吗?他怎么会知道的?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夏君杰已经知道了。 虽然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是决定说实话比较好。 “我……我……”他鼓足勇气开口,却被夏君杰温柔地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小阳,我对你的私人事情并没有窥探的爱好。” 睿阳绝望地看着他,他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说,你是你,只是我暂时的床伴,你的事情我不想过问。 可是我什么都不想瞒你,我也没什么可以瞒你的啊!我根本就什么秘密都没有啊! “夏君杰!你听我说!”他着急地拉着夏君杰的袖子,“我真的没什么可以瞒你的地方!” “吃饭了,小阳,”夏君杰制止了他的话,“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什么也不想听了,好吗?别让我们都不愉快了,我叫了外送,都凉了,再去热热吧。” 睿阳虽然失落,还是顺从地说;“好。” “这才乖,来吧。” 经过那一次之后,睿阳感觉到本来幸福的日子有些不一样了,夏君杰还是一样温柔地对他,似乎什么都和原来一样,每天他下了班之后大多都赶回来和他呆在家里,有时候也带他出去吃个晚饭什么的,天气开始暖和的时候还带着他开车到野外去兜兜风,对他一如既往地那么好。 他的心里,忧虑还在,他总觉得夏君杰开始不信任他了,有时候他咬着牙要对夏君杰解释,可是,说什么呢?说那个女孩是他的表妹?说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可是夏君杰什么都没有说啊,他这样着急地解释,反而象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再说,他和夏君杰之间没有承诺啊,如果是真的小阳,他根本不必对夏君杰解释什么,大家合则聚,不合随时就可以分开,根本没有永远的承诺啊。 他把脸埋进膝盖里,闷闷地坐在床上,最近他睡得很不好,经常窝在夏君杰的怀里睁着眼睛到天明,今天是星期天,本来夏君杰又要带他去兜风的,但是天公不做美,从昨天就一直下了雨,阴沉的天空使人心情更是恶劣。 夏君杰端着一杯咖啡回到床上,穿着睡衣的他看上去分外地性感,笑着问:“小阳,不多睡一会儿吗?” “不了。”睿阳习惯地爬进他怀里,躺在他腿上,向上看着他,还是那么英俊的脸,温柔的笑容,还是他死心塌地爱着的那个夏君杰……可是,你爱我吗?我们之间,还能有多久? “本来今天想带你出去的,可是天气又不好,你的身体差,还是不去了吧。” 夏君杰说的没错,自从睿阳受伤时候脸色就一直很差,平时他也想办法给他尽量吃补品,但是就是不起作用,反而睿阳连饭都吃不下了。 睿阳依恋地看着他,其实哪里都不用去,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阳,说来我们也好象很久没有出去了呢,下次一起去酒吧好不好?”夏君杰抚摸着他的头发,“鹿铃好象抱怨说我把你金屋藏娇了,或者是说我把你囚禁在家里了。” 睿阳无意识地笑了: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呢,你会为了我彻底放弃你的游戏吗?那样我就愿意永远被你关在家里,成了你的禁脔,再也不出去…… 夏君杰忽然低下头,专注地看着他:“小阳,你爱我吗?” 睿阳心里一跳,他逃避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夏君杰慢悠悠地说,“事实上,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我,快要结婚了。” 窗外的闪电直接打在睿阳脑子里一样,他瞪视着夏君杰,刷白的脸色让人担心他会晕倒。 “不……不……不可能!”睿阳疯狂地喊了起来!他不是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吗?他不是还没有厌倦自己的身体吗?昨夜他还柔情地抱了自己呢!为什么要说结婚?他不想再和自己住在一起了吗?! “小阳!”夏君杰抓住他的手臂让他安静下来,“你听我说,这和你无关,你很好,真的,很好!不是我不喜欢你了,我结婚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小阳,听我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睿阳的眼泪夺眶而出,“什么……什么叫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结婚了!你要结婚了!怎么可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尽管已经想过这一天的来临了,但是,真的到来的时候,所有的预防都变得无济于事,他的心,在一刹那间碎得不能收拾。 他颤抖着抓住夏君杰,语无伦次地说:“你骗我的,是不是?是我让你生气了是不是?所以你骗我好让我伤心是不是?不要……不要……我怕……我真的好怕……不要骗我……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我错了,下次我不敢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夏君杰搂紧他,象平时一样地温柔:“小阳,我是说真的,我结婚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人总要结婚的,何况是在这个社会,别人的说法我们总是要顾忌一点,再说,我是过继到夏家的,夏家的血脉,要靠我来继承,所以,我必须结婚生子,但是,真的和你没有关系,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改变,这里是我的公寓,以后我还会回来住在这里,我去度蜜月的时候你就当我去出差了,好吗?”(某A:为什么男人的思想都是这么简单?) 睿阳哭得不能自制,怎么会没有关系……我爱你啊,叫我怎么能和人分享你? “你要我……就这么等在房间里,等着你心血来潮的临幸吗?”他泪眼迷茫地说,“我是什么?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吗?等到那一天,你的妻子上门来骂我狐狸精的时候,你叫我如何自处?夏君杰,你真的认为我会这样满足吗?” “我想,不会。”夏君杰肯定地说,“所以,开出条件来吧,我会尽力地补偿你的。” 睿阳看着他,一时间不明白他说了什么。 “我是说,现在决定权在你手里,你可以继续和我保持这种关系,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为了表示我对你的歉意,我甚至可以把这间公寓送给你,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我来只是你的客人,这样好吗?或者,你厌倦了,想离开,我也能理解,分手的时候,我向来不是个小气的情人,你要什么尽管说,我都会满足你的,小阳,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怎样,我不是在玩弄你。”(顺便说一句:君家的几个兄弟全都是这德行。) “你在跟我谈条件吗?”睿阳惨淡地笑了,他狠狠地抹去眼泪,“还替我想得那么周到……真是谢谢你了……你还是那么温柔,连这时候都一样,可是,你的温柔……在这时候只能伤透我的心……” 他绝望地大喊:“难道我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吗?!” “当然了。”夏君杰冷静的一句话把他的心击得粉碎,“不然还能是什么?起初,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他又笑了:“怎么可能呢,这世界上,会有真的爱情吗?你自己也说,这是一场游戏,对啊,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我还怎么奢望,在游戏里得到真的爱情?现在,到了游戏结束的时候了,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玩下去,也可以选择结束,小阳,决定权在你的手里,和不和我在一起,由你决定。” “我吗?”睿阳的泪水一直在流着,“你要我选什么呢?我不要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在一起啊!” “小阳,冷静点,我们是不可能的,”夏君杰摇着他,“这个社会根本容不下同性恋见光,我不得不找个人结婚以掩饰,其实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的,对吗?” “那不一样……不一样!”睿阳终于哭着喊了出来,“我爱你!我爱你呀!不是游戏,从一开始,我就真的爱你……是的,我爱你……我比谁都爱你,为了爱你,你不知道我放弃了多少……可是现在,你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你骗了她,也骗了我……你的温柔是假的,你对我的笑,你的拥抱,你的体贴,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我说过我玩游戏是个高手,对吗?”夏君杰丝毫不为他的眼泪所动,“我会尽力表现成一个杰出的情人,你能说你和我在一起不幸福吗?我尽力让你幸福,这就够了,你何必一定要去追究什么真正的爱呢?” 他掏出手帕递给睿阳:“擦擦眼泪吧,小阳,就是输了,也不要这么狼狈。这毕竟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睿阳愤怒地摔开他的手,哽咽着说:“游戏?对你来说,这只是游戏而已吗?” “我以为一开始你就明白呢,你自己不也是说得很清楚吗?”夏君杰看着他,“小阳,不要这样,我很心疼你。” 睿阳笑着问:“是吗?真的吗?我哭了你心疼吗?那么,要是我说如果你结婚我就死在你面前呢?你会不会有一点心软?会不会取消婚礼?” 夏君杰的脸色变了:“小阳,别胡闹!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不可以随便地放弃!你怎么这么傻呢!无论是为了我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值得你放弃生命啊!” 睿阳深深地看着他:“可是,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真的,如果说要我为你而死,我是不会犹豫的……” 夏君杰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说:“小阳,这已经不是游戏了,你陷得太深,已经不是我能承受的部分,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我。” 他清清楚楚地说着残酷的话:“我不能再和你一起,太危险了,小阳,我们分手吧。” “你真的要……分手吗?”睿阳艰难地说,“我在你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吗?说分手就这么分手了吗?夏君杰,你怎么这么残酷呢?我在你心里,真的就是一个感情玩具吗?” “我实在很不想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你,本来是打算好聚好散的。”夏君杰沉默了了一会儿,“你口口声声地指责我,可是,难道你就是清白无辜的吗,小阳?” 他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睿阳的心,睿阳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如果——如果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我可以解释……我……” “你不用解释了。”夏君杰打断了他的话,“我早知道你和那女孩没什么。我不是无聊到去吃这种干醋的人。” “那是……为了什么?”睿阳哀求地看着他,“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夏君杰安详地说,“你只是认为我太蠢了。” 睿阳惊慌地向后退去,他不知道夏君杰要说什么,但是肯定是不好的。 “不是吗?”夏君杰盯着他的眼睛。“你认为我真的连你是处男都不知道吗?如果我是个坏心的客人,当天晚上就可以把你整得下不了床,还是,你认为我是个蠢到连自己公司的员工都认不出来的老板?莫睿阳?” 最后三个字带给睿阳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他慌乱地摇着头,一时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陪着自己玩这场游戏,看着自己拙劣的表演,从中获得乐趣!你还不如一开始就揭穿我,与其这时候被你羞辱,还不如那时候就被你揭穿好了! 羞愧顿时淹没了他,睿阳什么也不顾了,他狼狈地爬下床,跌跌撞撞地向门冲去,他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远远地离开就好了!再也不要见到夏君杰!他再也没脸见他了! 被揭穿的感觉就象自己赤裸裸地站在公众场合,任凭别人指指点点,什么都被人看穿了! 他冲出大门的时候夏君杰发现不妙,从后面赶了出来:“你去哪里,小阳?小阳!回来!外面在下雨!别闹了,小阳!快站住!有什么话好好说!小阳!” 睿阳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顺着楼梯一股劲地跑了下去,外面风雨交加,他也没有半点犹豫地直冲了出去! 他在风雨中奔跑着,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脚上连鞋都没穿,风雨里几个有限的行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他也毫不在乎,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就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跑。 终于,他的力气用完了,再也跑不动地双腿一软,倒在了泥水里,睿阳绝望地抬头,看着不断落雨的阴暗天空。 天,是在哭吗? 是我说了谎,所以你才这样惩罚我吗?先把我升到天堂,再一下子扔到地狱的底端? 可是,我是爱你的啊,难道爱也有错吗?你这样伤害我的时候,可曾还有一点点的不忍?你真的真的就一点感情也不愿给我吗? 游戏结束。 我输了。 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连对你的爱,都失去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今年就有些例外,已经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星期了,还没有一点放晴的意思。 钟仪坐在床边,细心地用调羹舀起一勺稀饭,放在唇边试试温度,挑起一小撮切细的酱菜放在上面,凑到睿阳嘴边:“啊……张大嘴巴,啊……” 睿阳机械地张开嘴,吞进了她喂进来的一口饭,嚼也不嚼,就这么咽了下去。 钟仪低头再舀了一勺,吹着气:“今天回来晚了,没赶上车,等急了吗?不过这酱菜不错哟,是你喜欢吃的什锦,超市里新开了个柜台,贵是贵了点,不过很值,味道比袋装的就是好,啊……” 她继续说着:“昨天姑姑姑父打来了电话,问起你怎么好久没打电话了,我说你很忙,都顾不上了,他们好象也很担心的样子,还说什么时候要来一趟看看你,所以你呀,就快点好起来吧……啊……” “公园已经对外开放了呢,就是这几天天气不好,否则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透透气,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事,不如这样吧,等到我请下假来,我们就回家一趟,好不好?奶奶看见你,一定开心死了……啊……” 睿阳忽然清醒了,他慢慢地转动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不是钟仪家里自己的卧室吗?怎么会在这里?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在大雨中奔跑然后摔倒晕过去了……是谁把自己送到这里来了? 记忆一点一点地回复,令人锥心般痛苦的一幕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夏君杰不要他了,曾经那么温柔的人,说出的话句句挖着他的心,更要命的是:他的身份被揭穿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只是象个耍猴的一样,跟着他的指挥棒在转动! 奶奶……钟仪说奶奶看见自己一定会很高兴……是啊,最疼自己的外婆…… 他从来没有象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过钟仪,她低垂着眼睛,那眉毛的弧度,笑起来上弯的嘴巴,都象及了自己的母亲,别人都是这么说的:侄女象姑,外甥象舅。 那么,他也有几分象钟仪的父亲,自己的舅舅了,由此可见,自己和钟仪也是有几分相象的了……是啊,自己和她毕竟是表兄妹,还是在同一天,几乎同一时刻出生的,血缘这东西,真是奇妙啊…… 以后钟仪的孩子,会象谁呢? 自己还会有孩子吗? 夏君杰就要结婚了,他的孩子一定是象他那么英俊吧,笑起来也那么温柔…… 他正胡思乱想着,发现钟仪面前的碗里忽然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钟仪哭了。 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碗里:“你快点好起来吧,都几天了,发过高烧就这么不动,也不说话,好象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喂你吃你就吃,不喂你你都不知道要……睿阳,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高烧的后遗症里也没有这样的例子,神经科的林学长也来看过你,说是精神因素……真的吗。睿阳?你和他分手就真的不想活了吗?……我知道你听不见,我每天都对你说同样的话题,说的我都没办法了,可是你还是这个样子,我求你了,你好一点吧,起码别饿死自己……” 她哭得说不下去了,睿阳动了一下骨瘦如柴的手,轻轻地从她手里把碗接了过去。 钟仪象被雷打了一样,猛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睿阳小心地把碗端起来,他的手在发抖,不过总算是把碗凑到唇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光了剩下的稀饭。 他放下碗,就这样一个动作,似乎就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接着,他平静地对吓得目瞪口呆的钟仪笑了笑:“我会好的……” 话是这么说,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空碗里。 “我会好的。”他象是在对自己说,又象是在对钟仪保证着什么。 钟仪惊喜交加,正要开口说话,门铃响了。 钟仪诧异地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走了出去,睿阳颤抖着抬起头,带着一点点地希望,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可怜地期盼着:会是他吗?会吗? 很快的,钟仪就回来了,看见他忽然发亮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对面的张姐来借酱油。” 睿阳眼里的光辉立刻熄灭,他默默地把头转开,凝视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春天,不知不觉间,就要过去了。 钟仪过来把碗收走,轻轻地扶他躺下,睿阳机械地闭上了眼睛,好像要睡觉的样子。但是心还是那么痛,那么痛…… 游戏真的结束了吗?夏君杰?我输了,那你呢?你真的就没有放一点真心在里面? 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真的吗? 钟仪好像在外间打电话,声音很轻,大概是怕吵醒自己吧?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表妹啊,虽然有那么多的缺点,又小气又市侩,穿着打扮有时俗得可笑,但是,她毕竟是可以让自己信赖的亲人啊,她就像一株长在石缝中的小草一样,在这个异乡的城市,顽强地生活着,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稳了脚跟,不管风吹雨打,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方法,继续快乐地活着,对着难得的阳光,展现自己的笑脸。 可是自己呢?自己的太阳已经再也不可能出现了,夏君杰温柔的笑容,温暖的怀抱,已经再也不可能属于自己,他就要结婚了,也许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对他未来的娇妻怜惜呵护,和他们的孩子一起,过着他们的生活。 也许,会有另外一个男孩代替自己的位置,在那个公寓里,享受着夏君杰家庭之外的温柔。 睿阳猛地坐了起来,他想哭,什么东西堵在心里,好像只有放开声音嚎啕才会舒服一点,可是他哭不出来,刚才掉落的泪水仿佛再也不属于自己,他哭不出来! 颤抖着手,拿过桌上的镜子,仔细地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脸,过了多长时间了?不知道……他的脸已经迅速地消瘦下去,无神的眼睛也凹陷下去了,淡色的嘴唇有些脱皮…… 他的手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镜面,这样不行哪,夏君杰会心疼的,他常说,最爱看自己看见什么东西就双眼发亮的样子,好像一只看见新玩具的小狗,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只要看见他,就会兴奋得忘了一切,他就像一个高超的魔法师,把一个崭新的世界展现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新鲜感觉,使自己每一分钟都能得到一个惊喜。 要喝点水润润嘴唇了,夏君杰说过他的唇型很美,他一看见就想深深地吻下去,记得当时自己立刻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用尽自己可能表现出来的妩媚说:“那么,你就吻吧。”夏君杰没有等他说第二句,搂着他的腰,给了他一个火热的,让他忘了一切的吻。 自己的唇型很好看吗?好看也只是为了吻他一个人啊…… 他呆呆地看着,忽然发现镜子里的人笑了,那么憔悴的脸,竟笑的那么甜蜜,那么快乐。 他说过,自己笑起来,带着一点点的纯真,一点点的娇纵,分外的好看。 那么,自己现在笑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他在身边,自己笑起来,又给谁看呢? 睿阳无力地把镜子扣在胸前,冰冷的感觉几乎淹没了他,一个声音疯狂地喊着夏君杰的名字,想见他!想见他!比什么时候,比什么都要渴求地想见他! 可是……不可能了,就算自己这时候死去,他也不会出现了………… 游戏已经结束,我输了…… 为什么哭不出来呢?为什么呢?我好想哭一场,好像把我所有的悲伤痛苦无力都哭出来,哪怕哭出了血,哭瞎了眼睛也不要紧……我好想哭啊! 为什么眼睛还是干干的,流不出一点一滴眼泪呢?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钟仪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胸口起伏着,睿阳吃了一惊,怎么了?钟仪是怎么了?出事了吗? 他无语地看着钟仪,钟仪也不说话,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睿阳发现自己居然又笑了:“怎么了?钟仪?有话就说。” 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吗?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睿阳……”钟仪一开口已经带了哭腔,“刚才爸打电话来,说是……奶奶……过世了……” 看着她的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睿阳虽然一点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还是机械地说:“是吗?真是……节哀顺变吧。” 钟仪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凄凉哀伤,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睿阳……睿阳……我求你醒一醒吧,是奶奶……奶奶过世了啊!是我的奶奶,是你的外婆啊!你醒过来吧!我求你了!” 仿佛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在了睿阳的脑袋上,他头痛欲裂地消化着钟仪的话:奶奶……钟仪的奶奶……是自己的外婆是一直疼着自己的外婆啊! “啊!”他发出一声几乎是凄烈的叫声,双手抱住了头。 睿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只是茫茫然地跟着钟仪,看着她利索地打包行李,买车票,拉着他的手去挤车,在拥挤的车厢里摇晃着,无数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无数的嘈杂的声音涌进耳朵里,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唯一真实的,只有钟仪紧紧拉着他的那只手,一只并不有力,可是坚定地拉着他,始终没有放开的小手,他所有的感受,都在这只拉着他的手上。 把他从沉沦的深渊里拉出来的,成为他和外界唯一联系的,她的手…… 他一直这么茫然,直到回到家里,看见门上糊着的白纸,听见震耳的哭声和回荡的哀乐,然后,就是钟仪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哭着从门口出来,一手一个地拉住了他们…… 他才相信,这不是梦,外婆真地走了…… 他痛彻心肺地叫了一声:“妈!”无助地抓紧了母亲的手,头上的白布和身上的麻衣极大地刺激着他的心,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外婆……外婆……” 平时快言快语的母亲,现在居然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痛哭着,死死地抓着他的手:“阳阳……阳阳,进去……进去吧……” 钟仪已经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喊着奶奶奶奶一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院子里的哭声顿时高涨,睿阳好像才明白过来,一股热热的气涌上喉咙口,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是眼泪吗?真的是眼泪吗?我终于可以哭了吗?终于可以了吗?…… 再也忍不住地大叫了一声,睿阳跪倒在地上,痛哭着向院子里爬进去,外婆,我来了!我来了!你最疼的外孙子回来了!在你的八十大寿上抛开一切回到自己情人身边的不孝的外孙回来了!你听见么?你在天之灵,狠狠地惩罚我吧!我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前途,亲情,一切……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把我甩了……狠狠地,伤了我的心…… 上天在惩罚我吗?我连您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那么疼我的外婆,希望我得到幸福的外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连您都失去了…… 连我的最后一个避风港,都失去了…… 正中间悬挂的外婆的遗照,慈祥的眼睛注视着他,睿阳下意识地伸手向胸前摸去,摸了个空才意识到外婆给自己的翡翠玉坠已经丢在夏君杰那里了,自己在他的怀抱里迷失了心,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放弃了,那最后的一天,和外婆的最后一面,还记得外婆对自己笑着说:“我一个老太婆了,还盼什么呢,只要你们好,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外婆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阳阳,在外面不容易,你也要保重啊……”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外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得到幸福……我连您,最疼我的人,都失去了。 他撕心裂肺地哭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委屈不甘,全都哭出来,在这世间曾经是最疼爱自己的人灵前,把自己的心赤裸裸地剥出来,让所有的伤口,所有的鲜血都曝露在她面前…… 外婆,我回来了……您看见了吗?我回来了…… 小镇上的人这些天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钟家阿婆的丧事,也算是喜丧了,几乎是每一家都收到了寿碗(这是偶们这里的规矩啦,年纪大的人去世后,家人会送亲戚朋友碗,表示的意思大概是希望借老年人的寿,可以吃上和他一样多的饭吧),也几乎每一家都去了人吊唁。 他们说:老年人真是有福啊,活了八十年,什么样的风波都经历过了,撑过了那些动荡的岁月,儿子女儿在镇上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了,各个小家庭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可是都过着和美的小日子,没有出什么让大家看不起的丑事,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比什么不好呢?第三代里面,还有两个在大城市工作的孩子,孙女儿是医生,不用说了,做梦都梦不来的好工作,女孩子能这么出息真是羡慕死了周围的邻居,外孙子在什么公司里工作,清清秀秀的男孩子,拿那么多的钱也一点不张狂,上次钟家阿婆做寿,一下子就出手八万,好孝顺啊,这次回来奔丧,从门口一直哭着跪爬到里面,抓住灵桌死都不放手,多少人来劝都不管用,直到哭得昏过去,真不枉了钟家阿婆从小像亲孙子一样地疼他。这样心实的男孩子,谁家的姑娘嫁了他,可真是好福气。 这些话,睿阳是听不见的,这些天他一直守在灵前,以前以为干涸的泪水在此时竟然有永远流不完的样子,什么时候只要抬头一看见外婆的遗照,泪水就会不由自主地滚出来,他没有去擦,就让眼泪这么流淌着。 按照规矩,他是外孙子,本来可以不必日夜守在灵前,可是他自动地和钟仪一样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的垫子上,连母亲都过来劝他回去歇歇,他只是倔强地摇着头,一步也不离开。 他不是没看见身边钟仪忧虑的眼神,母亲担心的样子,可是他没办法,只有身体上的痛苦才能解脱他心灵的撕裂,为了外婆,为了夏君杰……为了爱自己的人,为了自己爱的人…… 终于有一天,深夜里,表哥们过来换班,让他和钟仪去后面歇歇,他死也不肯,还是跪在原地,钟仪没办法,只好留在原地陪他。 寂静的夜里,只听见身边钟仪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声音,风吹动着白色的幔帐,整个家里,都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外婆还是那么慈祥的笑着,看着他们。 “我说。”钟仪用哭过之后沙哑的嗓子说,并不看着他,“你没事吧?” 睿阳默然地摇着头,稍微挪动了一下跪的发麻的膝盖。 “可是……睿阳,你真的没事吗?”钟仪还是不放心地问,“看见你这么哭……我很担心。” “不用……”睿阳终于转过脸看着她,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但是没了起初的呆滞和木然,柔和地看着她,“谢谢你,钟仪,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 钟仪撇了撇嘴巴:“我受宠若惊呢,自己人,说这些干什么。” 睿阳望向燃烧的蜡烛,轻声地说:“我早想说了,钟仪,从小我们就在一起长大,你是最了解我的,后来,我痴迷地爱上了他,也只有你,一直听着我的胡言乱语……后来的事,你也一起和我承担着,包括……最后的后果……” 他垂下了头:“真是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许……永远都沾不起来了。” “别胡说!”钟仪一下子凶了起来,“你就不想想姑姑姑父吗?你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睿阳!你别再糊涂了!” 爱上他,是我糊涂吗?你到现在也是这么认为吗?连我,都开始怀疑了……我爱上他,到底是应不应该呢? 睿阳勉强地一笑:“现在不会了,我忽然发现,原来,还有一些事情,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你说得没错,我不能为了爱情失去一切,我还有家人,还有父母……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了……本来,还有外婆,可是,外婆已经……” 钟仪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保守秘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可是……”睿阳看着地上的垫子,低沉地说,“我还是会感到痛……还是会……所以,你就让我哭吧,我只能在这个时候,痛快地大哭一场,然后,我就会好了……” 他低低地又对自己说了一遍:“然后,我就会好了……” 我就会忘了他……继续活下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正常地活下去,结婚生子……你也一样吧?夏君杰?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段回忆,也许你已经忘了我了…… 我也希望,你仅仅是我生命中的一段回忆,而不再是我生命的全部…… 会好吗? 会的吧?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辈子……等到我闭上眼睛,永远睡去的那一天,我总能把你忘记的…… 所以我,会好的。 外婆的丧礼结束了,不管是多么浓的哀伤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总有被冲淡的一天。所有的人们都恢复了原来的生活,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日子总是要过的,不管一个人有多么痛苦,只要不死,总要挣扎着活下去。 睿阳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第一次安稳地醒来,这几天的疲劳悲伤,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体力,这一觉,他睡得像死了一样沉。 熟悉的环境,自己的床,自己的房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早已熟悉的老房子的味道,蓝色的窗帘拉着,外面的树枝上,一只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间或听见父亲在摆棋谱,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他没有起身,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悠闲,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母亲的脚步声。 “快过来帮忙啊!就知道下棋下棋!” 然后是父亲的声音:“啊?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一路走回来也不怕累着。” “正好看见有活鱼,买了几条,中午做出来,儿子醒了吗?” “没有,门关着,还在睡呢。” “让他睡吧,这几天,可是累得不轻。” 母亲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如此熟悉,听了二十几年,却只在现在才发现是那么亲切,平时睿阳是很不喜欢下厨房的,钟仪也不喜欢,她说幸好她身上的来苏水味道重,不然就和母亲姑妈一样,是一股浸在油烟中,怎么也洗刷不掉的厨房味道。 夏君杰未来的妻子,应该不会是个常下厨的女子,应该和他一样,是那种高高地站在社会顶端,过着优越生活的所谓新贵一族,他们新家的厨房,一定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油污的。 他会幸福吗?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一定就比平民的生活要来的幸福呢? 睿阳翻了个身,带点自嘲地笑了:终究,他和夏君杰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所谓爱情,也只不过是一场梦…… 门又开了,传来钟仪脆脆的声音:“姑妈,姑父!” “钟仪啊,快进来坐。”父亲拖着自己的那把竹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钟仪急忙笑着说:“姑父你坐,别招呼我了,我妈叫我把这些菜送过来。” “大嫂真是的。”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亲热地迎上去,“这么客气,自己留着吃就好了……留下来吃饭吧,今天姑姑给你做鲜鱼汤,这几天可累坏了你。” “哇!鱼汤耶,姑姑是给睿阳做的吧?他起来了没?” “还睡着呢,来,跟姑姑进来坐啊。” 睿阳一听就知道钟仪是来找自己的,他支起身体,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我起来了。” “那你们姐弟俩聊聊吧,他也怪闷的,唉……”母亲叹了口气,“等会儿留下吃饭啊。” “好。” 钟仪推开门走了进来,睿阳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还穿着睡衣,他略有些尴尬,指指椅子说:“坐吧,找我?” “嗯。”钟仪穿着素色的衣服,头发上扎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坐下来刚要开口说话,母亲端着一盆枇杷进来,看见睿阳还坐在床上,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放下果盆走了出去。 睿阳倒很奇怪,他已经做好准备硬着头皮被母亲数落一顿了,结果居然什么也没有!他诧异地看向钟仪,后者正挑起一个最大的枇杷在那里认真地剥皮。 觉察到他疑惑的眼光,钟仪无辜地耸耸肩:“我不是故意说谎骗人的,但你这次回来,瞎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姑姑一个劲儿地问我,连我妈也跟在里头问,我只好说是因为你没请下丧假,但又想赶回来,所以自己辞了职,连女朋友也吹了……他们居然信了。” 睿阳怔住了,心里百味杂陈,呆呆地看着钟仪。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钟仪嘀咕着说。 “我知道……”睿阳嗫嚅着说,“谢谢你……” “傻子。”钟仪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羞涩,又拿起一个枇杷吃着。 “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假不好再请了,急诊室缺人手。”钟仪吐出核,含糊地说,“姑姑担心你的工作,前几天已经到处托人了……好像镇上的小学需要一个临时的语文老师,你先去试试吧。” 房间里有一阵的沉默,只有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钟仪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又一个的枇杷上,认认真真地剥着皮送进嘴里,然后再把光滑的核小心地吐到盘子边上。 慢慢的,睿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钟仪忽然停止了咀嚼,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睿阳疲倦地向她笑笑:“别想歪了,我还不会傻到重蹈覆辙,我只是想……把所有的事情做个了解,你明白吗?” 他轻声地说:“我不会再为了他伤害自己,我保证……我只是想……还给他,把我的爱还给他……” 这句话说得十分奇怪,但是钟仪似乎明白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决定了?” “决定了。” “到时候不要哭啊。” 睿阳微笑了:“不会的,我所有的泪,都已经流完了……真的。” 正如我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你…… 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车站附近的电话亭旁,睿阳的心忽然乱了。 离开家时,母亲一脸很担心的样子,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是睿阳终于明白了,母亲,还是母亲,虽然是那么唠叨世俗,但是她始终是自己的亲人,是无条件地疼爱着自己的人…… 母亲叫他不要再出去工作了,就在镇上吧,母亲说年纪大了总是希望孩子在身边,互相可以照应,母亲说镇上的空气很好,人也厚道,在这里工作比到外面去吃苦要强,母亲说人大了总要成家立业,镇上的房子便宜,已经给他预备下了钱,母亲说到外面去赚个金山有什么用,看你每次回来都一脸苦相,母亲说不要走了,省得突然死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母亲说…… 然后她不说了,拿出一个存折,写的是他的名字,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存的钱,每一次他寄回家里的钱,上一次外婆做寿他拿出的八万块钱……零零总总,数目不大,可是在他看见的那一瞬间却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母亲说外婆当天就把钱还给了他们,笑着说自己已经有了棺材本,儿女们又是这样孝顺,不至于要用外孙子的钱,“他小人儿啊,不懂事,赚一点钱就不得了了,年景差的时候也有呢,饱时防饥,暖时防寒,留着给他将来娶媳妇吧,有这份心,我比什么都高兴呢。” 当时舅舅舅妈也在旁边,都笑眯眯地说是。 原来自己根本不了解家人的意义……在平时可以吵,可以闹,可以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骂的整条大街都听到,可是,如果出了事的话……还是只有家人可以依靠。 这就是血缘啊……奇妙的联系着。 站在拥挤的人流中,看着近在咫尺的电话,打,还是不打?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放弃,为什么不做最后的了结呢?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放弃,为什么还要再多此一举呢? 他长出了一口气,注视着那个电话,在心里,默默地拨打着那个曾经十分熟悉的电话号码,那个,在小阳的手机上,唯一的电话号码。 他应该来接的,他温和沉稳的声音:“夏君杰,哪一位?” 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会怎么样呢?是诧异?是迟疑?是不屑?是嫌恶?还是……已经根本不记得自己了呢? 一段美好的回忆,一个匆匆的过客,一个叫小阳的男孩…… 对于自己,却是一生的羁绊,一生的无尽相思…… 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根本不会爱自己的人呢?为什么明知道会输,还是要玩这场游戏呢?为什么把一切都压上去的后果,就是全盘皆输呢? 为什么这样的我,还要活下去呢? 因为我还有爱啊,家人的爱……血缘关系……我无法抛弃的,更是无法拒绝的爱…… 父亲,母亲,曾经最疼自己的外婆,一直在身边的亲人们…… 痛苦吗?此刻锥心刺骨的痛苦,让人恨不能立刻去死的痛苦……在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之后,还能剩下什么呢? 也许,只是夕阳下的淡淡一笑,午夜梦回的轻轻叹息…… 原来,伤是可以慢慢养好的,痛是可以慢慢减轻的,要不然,生命的这几十年,背负着所有的痛苦,人要怎么活呢? 而人,并不能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再多的恨,再多的爱,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不剩下什么了,只要能继续活下去…… 我爱你,这一世我最爱的人…… 可是你却不需要我的爱, 没关系,我走了, 我不会恨你,真正的爱,是不会转化为恨的…… 睿阳看了看手表,确定自己要乘的那趟车快要到点了,弯腰拎起简单的行李,他向着人群中走去。 心陡然清朗起来,他微笑着,最后驻足看一看这个自己生活过的城市,这个美丽的繁华的,却不属于自己的城市,这个有千千万万人和钟仪一样,天天拼搏着地想要留下来的城市。 还有他……他居住的城市…… 你不要我的爱吗? 我把爱还给天,还给地,还给这座城市…… END_1 这句话说得十分奇怪,但是钟仪似乎明白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决定了?” “决定了。” “到时候不要哭啊。” 睿阳微笑了:“不会的,我所有的泪,都已经流完了……真的。” 正如我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你…… 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车站附近的电话亭旁,睿阳睿阳的心忽然乱了,他努力地吸口气,瞪着电话,仿佛那是一个怪物。 不是不记得夏君杰的电话号码,那六个数字已经深深地刻入他的心,他的骨,他的记忆。。。。。。一生一世,再也忘不掉。 可是,明明早以下了决心的,在这一刻,忽然,又胆怯起来。睿阳—你要勇敢啊,如果你还想有勇气走下去,你就必须要面对夏君杰,亲口对他说出“再见”这样的话—大家就可以心平气和地分开,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也许,还要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他终于拿起了电话,狠狠吸了一口气,怕自己会反悔似的,飞快地投了币按下号码,短促的三声响过之后,传来熟悉的温柔声音:“喂,夏君杰,哪一位?”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多少绝决的心思就此烟消云散,睿阳好想就此喊出他的名字,用力地喊出来,叫他不要走,不要离开自己。 可是他在最后关头压制住了自己,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平静地说:“夏先生,是我,莫睿阳。” “小阳?” 夏君杰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充满了喜悦,“你好吗?” 你还在关心我吗?你是不是也这样关心着每一个爱过你的情人?这也是游戏的规则吗? “我……我很好,是的,我很好。” 睿阳机械地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夏先生,我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了……我认输,一切都已经结束,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声,再见了,对不起我……曾经骗过你……对不起……” 为什么还有眼泪流出来?为什么心还在激烈地跳?为什么我会自己说出这样残酷的话来? “小阳。” 夏君杰叹息了一声,和以前一样,充满了宠溺,“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是的!” 睿阳另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陷进手心里,“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虽然我现在还不可以……但是我会忘了你的……我会的!就像你忘了我一样……我会……忘了……你……” 他不得不拼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话筒那边,夏君杰的声音温柔依旧,“还是那么勇敢的小阳……你真的要放弃吗?你的勇气,你的行动力,都上哪儿了?“ “我要----我要活下去!” 睿阳带着哭音喊了出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在脸上奔流,“我必须活下去,就算没有了你,我也要活下去……一个人好好的活着,也许你认为这只是个游戏,可我不是!所以你可以轻易地离开,去过你正常人的生活,我……也会活下去,就算再痛苦,也会活下去……对我来说,这不是个游戏……” “小阳,” 夏君杰的声音犹如在耳边,低沉悦耳,“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回头?” “我不能……我不能再陷进去……”睿阳一边哭一边摇头,“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忘了你的……” “小阳。”语气加重了无奈,睿阳的双肩被人紧紧搂住,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挂掉了电话,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脖颈上,让自己全身都颤抖起来。“这不是个游戏,对我来说也一样。” 他转过睿阳的身体,温柔地说:“虽然我醒悟得有点晚,可是还不算太晚,对不对?” 睿阳着迷地仰头看着他,嘴唇抖得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停地流淌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夏君杰张开双臂把他搂进怀里,肯定地说,“没有什么婚礼了,小阳,也再没有什么游戏……从今之后,只有我和你……”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呢?” 睿阳抓住他的衣服,尽情地哭泣着,断断续续地问,“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因为我爱上你了,我们都爱上了彼此,于是这个游戏真正结束了。” 夏君杰从衣服里拉出一个翡翠挂坠,轻轻地贴在睿阳的额头上,“我爱的是一个小傻瓜,偏偏又很勇敢的小傻瓜,我也就爱你这一点。” 这个城市,请见证我们的爱……还有我们的勇气…… 爱加上勇气,也就是游戏的结束,幸福的来临。 重新回到这间和夏君杰一起生活过的公寓,睿阳却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刚才的疯狂冲动,不顾一切似乎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就像自己在扮演小阳时那样,把软弱的一面藏起来,以另外的身份去爱着,可是…… “在想什么?” 夏君杰从后面抱住他,低声地问,“怎么忽然发起呆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夏君杰微笑了一下,暖热的气流喷在他后颈上:“我派人跟踪你了。” 睿阳惊慌地回过头看着他,却看见夏君杰唇边一抹促狭的笑意,明白过来是在哄他,脸忽然红了,不知所措地扭过头去,脑子里一片糊涂。 “小阳……唉,睿阳,我该拿你怎么办?” 夏君杰叹息着把他拥德更紧,低低地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放弃了婚约,一切都结束了,我想,如果你肯回来,我起码可以给你完整的爱。” 睿阳有些心灰地看着他:“不是游戏了吗?” 夏君杰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再是了。” 激情过后,怀里的爱人已经沉沉睡去,却还是潜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臂,夏君杰轻轻地笑了笑,慢慢把睿阳的手松开,看见他因为受惊扰而不安地动了动,温柔地在额头上安慰地吻了吻,大约是感觉到了爱人的气息,睿阳再度安静,沉入了睡眠当中。 还是不相信自己吗?睡觉都怕自己会跑掉……也难怪,哀求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是接受不了吧? 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呢?最初发现公司里总有那么灼热爱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那是很平常的事吧?自己并没有在意,还是在暗夜之吻第一次看到他?那时的他,一眼就可以认出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却出现了,那么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让自己立刻想起了公司里的目光,不想招惹太多的是非,自己和一个男伴离开了,当时他失望颓然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后来呢?就是令自己十分惊讶的时候来了吧?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居然打扮成了一个卖身男孩,笨拙地挑逗着自己,伪装的熟练与放荡,却在自己碰到他的时候身体都会微微僵直,紧张得直舔嘴唇,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他的游戏……在床上的时候,还要拼命伪装自己很有经验,情愿被弄哭了也不泄底,就是这么倔强而又可爱的小阳啊。 那时就爱上了吧?还是只是沉迷于他的纯真和可爱的伪装?一次次地在自己面前撒着谎,眼睛里闪着害怕被揭穿的胆怯,一旦被自己认可了,就会雀跃得像个孩子,连脸上都会散发出光彩来。 好几次故意地捉弄他,他也不知道,傻呼呼的,每次出了洋相就一副想钻到桌子下面的窘样,有时被欺负得眼圈都红了,还是竭力掩饰着,却会为了自己的一个微笑,而立刻忘记一切。 就那么爱上了吧?不去揭穿他的真实身份,不去想那么多,就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嘴里说着这是个游戏这是个游戏,却扬起脸来对自己微笑着,全心地爱着自己,眼里心里,都是自己的名字……有时候睡着了,还能听见他在低声地说梦话:“夏君杰,我好喜欢你,我爱你……” 是因为考虑到自己会负担不起,所以才会一直说这是的游戏吗?其实睿阳啊,你根本不知道,你的眼睛已经泄露了一切…… 元旦的时候,他是回家和家人团聚了,为此甚至不惜无假旷工,当人事科把开除的决定送上来的时候,自己不是也有一阵的茫然吗?原来,小阳,那个真正用全部身心爱着自己的人,也是有家人的,和家人团聚啊,自己有多久没有享受过了?不,是自己,还有家人吗?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不是一个人过的,城市里寂寞的灵魂多得很,在某个特定时刻寂寞的相加,也就是用身体在互相取暖吧?惟独那个没有小阳的元旦他情愿一个人度过,那天,他想了很多,很多,也第一次想到,自己是不是,该成家了…… 可是睿阳,那让人怜到心里去的小情人,却回来了,带着一肩的雪花,喘着气跑到酒吧,进门的一瞬间,自己的目光,竟然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在那支舞里,他提出了邀请,和我一起生活吧,小阳。 就算我将来要结婚,我们必须分手,也让我自私地拥有你一段短暂的时间吧,这样以后我至少还可以回忆起,在这套公寓里,曾经住过一个我真正爱过的人…… 可爱的,我的小阳,倔强的,天真的,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我的小阳…… 结婚,自己始终要结婚的,当初就是因为姑姑和姑父没有留下孩子才把自己从君家过继了来,自己做生意做得这么有成绩,在老人的眼里,也比不过给他们生个孙子,好继承那中国人最注重的香火。结婚是一定的了,对于新娘,自己倒没有怎么挑剔,可是小阳,怎么办? 离开他,就算再痛苦也要让他离开……开始故意疏远他,挑剔他,说些让他紧张的话,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本来该是很平静的,为什么心却在隐隐地疼?以前自己不是拒绝过很多很多这样的人吗?自己和人分手不是像吃饭那么容易吗?只不过多爱了小阳一点,为什么就会疼了? 我想失去你,我以为可以失去你,我以为,已经失去了你…… 我揭穿你身份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对不起,睿阳,对不起……我知道你爱我,你不能接受我和女人结婚而你做地下情人,却还那么故意地说,就是为了狠很伤害你,我籍口你对我陷得太深,要我们分手也是为了刺激你,明知道你已经很痛苦了还故意那么说,就是为了让你死心,让你离开…… 对不起,睿阳,对不起…… 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最爱你的亲人去世了,你哭尽了一生的眼泪,你什么都没有了,连爱都没了。 可是你还是回来,坚强的睿阳啊,像过去一样,要最后面对这个事实,要对我说一句再见。 我怎么会放过你呢?你又怎么能真的毫无牵挂地离开? 我爱你,睿阳,一直爱着你,只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游戏终究结束了,但谁也没有输。 怀里的人儿又不安地摸索着他,一旦抓住便投身到怀里,紧紧偎着,睡梦里不自觉地微笑着,夏君杰怜爱地为他拉好被子,在情人微启的唇上印上一吻。 我爱你,睿阳,也许等到以后,在夕阳下,我们很老很老,老得你都打不动我的时候,我才会告诉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要回来,以及,我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END_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