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医邪郎 by apple ATC 1 “殷医生!”背后传来呼唤,正捧着病历匆匆前行的殷慕秋立刻转过身来,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温和的笑容,“什么事?” 另一个年轻的医生万分紧张地双手合十:“帮我个忙吧,前辈,今天是我值班,但也是我女朋友的三姨婆的大寿,她威胁说我不去就要我好看,能不能替我两个小时,只要两个小时就好!拜托了,我一定尽快赶回来。”说着还低头,摆出一副哀求的样子。 慕秋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马上就很爽快地说:“没问题,你去吧,玩得开心点。” “呀哈,谢谢前辈!我会带寿面给你当夜宵的!”对方发出一阵欢呼,脱下刚穿上的白衣就跑了出去。 慕秋有些头疼地摘下眼镜,揉揉发涩的双眼,真是的,每个人有些大大小小的事都喜欢找他,当他是什么?但是……算了,每次都把拒绝的话硬是吞进肚里,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当是义务劳动吧。 “你呀,还真是没用呢。”一阵香风从身后吹过,他诧异地瞪大了眼:“护士长……” 一头浓密的卷发,性感的厚唇上是艳丽的桃红,匀称的身体裹在黑色的皮衣里,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地弹跳着,外科四病区的护士长秦彩绮懒洋洋地倚在墙上,不屑地看着电梯口的背影:“真会找借口,什么三姨婆做寿。我看是约了女朋友过周末才对,也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相信他。” 慕秋淡淡一笑:“我想他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撒谎吧。” 彩绮可惜地看着他:“就算他不是,你以为他能在两个小时内赶回来吗?真的有事,应该事先调班嘛,上班才说,你呀……” 她摇晃着香奈儿的手袋,踩着足有七分跟的高跟鞋走向电梯:“就喜欢做烂好人,这样只会让人更加欺负你而已,别指望会有人感谢你了。” 慕秋咬咬下唇,难道帮助别人也有错吗?他挥手去掉脑中的杂念,快步向护士台走去,还是上班要紧。 “晚上好,殷医生。”今晚的小夜班护士跟他有礼貌地打招呼。 “晚上好,请把今天入院的病人病历给我。” “好的,今天入院一名,409房间18床,男性,左胫腓骨骨折。”护士熟练地抱来病历,“殷医生要查房吗?” 慕秋停顿了一下:“骨折的病人?骨折的病人不是应该收到骨科去吗?” 护士小姐摇摇头:“我不知道,好象是主任自己收来的,所以不要多问比较好吧。” 他拿过病历:“谢谢你。” 转身走向病房,满腹的疑惑。 409房间在最隐蔽的病区的西翼,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阵的嬉笑声从里面传来:“说到那个夭寿仔当时的脸色啊,真XXX有够看上一年的!” “尿裤子了吧……” “他该滚回家去洗女人的XX了,还学我们混道上……” 慕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把推开了门,顿时一阵浓烈的烟雾涌了出来,呛得他还以为是失火了。 “什么人?!”伴随着一声大喝,慕秋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推到墙上,有什么冷冷的东西压住了脖子。 然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花皮你也越混越回去了,什么都怕,只不过是医生来查个房就把你吓成这样。” 脖子上的压力松开了,慕秋也逐渐适应了在烟雾中看东西,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身前那个叫花皮的大汉把一把明晃晃的刀插进身后的腰带里,一脸无趣地咋着嘴。 “谁怕啦!我还巴不得他们来了再干一架呢。”他从桌上抓起未抽完的烟塞进嘴里。 望着横七竖八的病房,地板上雪片般的烟头,还有对方话语中的轻蔑,慕秋只觉得血往上涌,他拼命握紧手中的病历夹,强迫自己很冷静地说:“对不起,请把烟灭掉,医院禁止抽烟。” 没有人听,甚至没有人朝他看。 他提高了声音,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再微微颤抖:“请把烟灭掉!” “XXX你是谁啊?”一个叼着烟,浑身的刺青可以代替衣服的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还朝他的脸上喷了口烟,然后哈哈哈放肆地笑起来。 其他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慕秋一个人站在门边,又气又窘,脸色变了又变,忽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说得对,把烟灭掉。” 哄笑声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看向床上出声的人,他再一次地说:“在医院就得听医生的话嘛,把烟灭掉。”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掐灭烟头的时候,慕秋发怔地看着床上的‘病人’,他的一条腿打上了石膏,高高地吊着,手臂和肩头也裹着厚厚的绷带,整个人有点象埃及的木乃伊般,但是一点也没有病弱的感觉,相反的却充满了一股难言的霸气,似乎随时可以从病床上一跃而起,拿刀砍人。 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伸出尚算完好的右手掠掠垂到眼前的黑色长发,露出一双狩猎时的狼一般的眸子,咧开嘴笑了:“怎么,医生?” 慕秋吃惊地后退一步,本该是门牙的地方是一个黑洞洞的豁口,配上他的笑容,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邪恶。 “怕啦?”他又放肆地笑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乐不可支,大呼小叫的,仿佛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 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取笑的目标,慕秋气得涨红了脸,大声地说:“这里是医院!现在是查房时间!请你们合作一点!” “喂!小子,你很吵耶!”离他最近的花皮挑衅地跳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讲话?医生了不起吗?嗯?!” 慕秋不自觉地把病历夹抱在胸前以保护自己,却听见了床上的病患淡淡地说:“你们也该走了。” “老大!” “我们不走!我们在这里保护你!” 他的笑容里有着不容人拒绝的霸道:“放心,我在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找来的,倒是场子那边,得有人守着,虽说他们败了,难保不会借了哪个混帐的力量再回来,所以你们都走。” “明白了,老大!”众人纷纷答应着,有一个人还用手撞了他的伤腿一下:“要不要紧呀?明天我就给你带好东西来,在这修道院一样的地方,你也会欲求不满的吧,”说着发出一阵只能用淫秽来形容的笑声。 他挤挤眼,扬声大笑:“怎么会!这里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你们该羡慕我也来不及呢。”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众人一个接一个地从慕秋身边走过,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慕秋已经气得手脚冰凉,等最后一个人走出去后,他愤愤地关上门,仿佛这样就能发泄心中的怒气,然后冷冷地站到窗前,拉开窗子,挥手让屋里的烟雾散去。 “医生,拜托,会冷的。”床上的人以不怎么认真的态度抱怨着。 慕秋的声音比冰块还冷:“总比你呆在里面得肺癌的好。”他转过身,摆出最严厉的表情:“你既然住了院,希望能遵守医院的规定。” 他举起手:“好好,医生大人。我保证以后类似的事不再发生,我的手足也不会到医院这神圣的地方来,OK?” 慕秋的眼神略略缓和了一点:“希望你言而有信,”他走到床前,翻开手中的病历夹:“姓名。” 他斜昵了病历一眼,扬扬下巴:“上面都写着吧?” 慕秋很有耐心地说:“我在问你。” 他翻了个白眼:“井雷炎。” “这上面不是写着杨寿德吗?”慕秋不解地翻着病历。 床上的人陡然发出一阵狂笑,几乎要笑翻在床下:“拜托!那是假名,我们这种人住院会用真名吗?等着人来砍啊?你动动脑筋好不好!不过这名字实在土死了!怎么想起来的!” 慕秋强压怒气说:“你可知道,根据你可疑的伤势和以假名入院,我必须报警?” 他懒洋洋地把右臂枕到头下,饶有兴趣地看着慕秋:“你也该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吧,医生?我既然能住进来,就有把握不会被报警,如果你报警了,那么走路的很可能是你不是我哦?” 慕秋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就因为如此,他更是火大:“你算是在威胁我吗?“ “你?”雷炎的表情好象是听见最好笑的事,“你还用威胁吗?” 慕秋气得几乎扔下病历夺门而出,他用了最后的意志力说:“希望我们彼此配合,以便使你的伤势尽快痊愈。” 那就可以尽快摆脱你了! “多谢多谢,不过为了达到这项目的,是不是可以介绍漂亮的护士小姐给我认识认识?”他舔舔嘴唇,“最好有波霸型的。医生你嘛,换药的时候出现一下就好了啦。” 慕秋直到冲出了门才意识到那声大吼是自己发出的:“你这条大色狼!大色狼!” ATC 2 又是一天的开始,还未到上班时间,医院的小餐厅里挤满了急着上班没吃早餐的人,趁着不多的几分钟快速地解决掉自己的空腹。 “嗨,殷!”一个很精神的女子声音喊着,正捧着盘子寻找座位的慕秋松了一口气,急忙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病房怎么样?是个无趣的地方吧?”沈可伊咬着三明治,含糊不请地问。 “那个……我会适应的。”慕秋不想说得太多,毕竟,他还没软弱到向女孩子哭诉的地步,尤其是他心仪的女孩。 可伊瞥了他一眼:“得啦,那个地方我有什么不清楚,地狱中的地狱,怎么样?拜托主任回急诊来吧,虽然辛苦点,但不用听上司的训,也不用受病人欺负。” 慕秋微笑着把沙拉塞进嘴里,可伊还是没变,爽朗率直,对于自己看不惯的东西总是明白地表示出厌恶感,从医学院开始就是这样,他所认识的女孩大多娇柔造作,象这样的是越来越少了。 在心里叹口气,又能怎么样呢?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而且对方还是商业巨子,豪门子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钻石王老五,岂是自己这个还在医院苦苦挣扎的年轻医生可比。 “你呀,从以前就这样,什么不如意都压在心里,有什么不满意就说出来嘛,你在肚子里喊救命,也没有人听见。好,我到时间了,没事到急诊来玩。”她收拾起餐具一走了之。 慕秋默默地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轻快的脚步,无一不牵动着他的心,喜欢她,仰慕她,只为了她身上有他没有的勇气。 喊救命没有人听见, 在心里说爱你,也没有人听见吧? 带着郁卒的心情回到病区,正好参加交班,他一眼看见昨天还打扮得象个性感明星般的彩绮穿着浆得笔直的白衣,一脸严肃地站在前面,不禁摇头苦笑:女人真是善变! “殷医生。”年过四十还相当注重仪表,头发滑得可以摔死苍蝇的外科主任打着十足的官腔说:“新来的18床病人由你管床,知道吗?” “18床不是我的床,而且……” 主任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但这次情况特殊,李医生最近家里有些事,你多分担一点。” 什么嘛,也不过就是一个难管的病人罢了,慕秋在心里说着,嘴上仍然很委婉地说,“这个病人应该是骨科的吧?这样不会有什么……” “这是院方的意思!”主任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加重了语气,“那个人是黑社会的,外面有人要杀他,如果在医院发生了流血事件就不太好了,所以,不但要保护他的安全,而且,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答应他就好!直到他平安出院!懂不懂?!” 说着,他整整衣服:“护士长,今天上午我约了安帝太医疗器械公司的代表面谈,院里的例会就由你出席了。” “明白了。” 在他昂首挺胸地离开后,彩绮冷笑了一声:“老狐狸!烫手的山芋就会丢给别人!” 转过身,她又怜悯地看了慕秋一眼:“你就不会说个‘不’字吗?” 其实在心里慕秋已经骂了主任千遍万遍,但是没有勇气当面拒绝,只好淡漠地说:“工作需要而已,我多负担一点也没有什么的。” “老天保佑你。”彩绮哼声说,扭头召集护士们开始护理查房。慕秋也拿着一堆病历走开了。 每次走近416病房,他的脚步就会变得沉重,实在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那期盼的眼睛,尤其是今天,他带来的是坏消息。 轻轻地推开门,看见母亲正拿着饭碗劝儿子吃饭:“乖啊,再多吃一口,吃得多身体才会好得快哦。” “妈!”病床上的少年不耐烦又没办法地说,“我已经吃了三碗了,你儿子又不是猪!” “再吃一口嘛,我特地为你做的猪肝粥,很补血的哪,啊,殷医生来了!”她急忙放下碗,手忙脚乱地说:“对不起!我知道医院里不准自己带食品,但是我实在……” “王太太,没关系的。”慕秋满嘴苦涩。 走到床边,少年黑亮的大眼看着他,礼貌地叫了医生早,摊开手,半抱怨地说:“都是我妈啦,没事就弄一大堆补品来,我说过她好几次,她都不听,您不要告诉护士长哟。” “是啊是啊。”王太太诚惶诚恐地说,样子象个做错事的小孩,“我下次不会了……保证不会了……” 慕秋连心也苦了起来,他平静了一下情绪:“王太太,家威,我有……坏消息要告诉你们……” “啊!”王太太瘦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家威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化疗效果不好,还是要通过手术来根除癌细胞,只是危险很大,有70的可能会……” “不要再说了!”少年陡然爆怒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我不想听我的生命分成什么百分之几十几十!你给我出去!出去!” “家威……”王太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叫他。 “出去!滚出去!”少年抓过枕头向慕秋丢去,稚嫩的脸上也满是泪痕。 “家威……天哪……” 慕秋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忍不住弯下身子,剧烈地干呕了起来,每一次,每一次,看着活泼美好的生命在自己手中眼睁睁地消失,沉重的无力感就会逼得自己呕吐不止,为什么?他们是那么地信任着自己啊。 稍微平静了一点,他的目光停在了手中的病历夹上,还有一个病人未查,就是那个混黑道的痞子,流氓!明明健康得象一头牛却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渣滓! 他最讨厌这种人,最讨厌不爱惜自己的人了! 板着脸“咣”地一声推开门,却立刻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一个护士满面通红地挣扎着,双手被反着固定在身后,秀发零散,连雪白的护士服都半敞着,露出粉色的文胸,一只大手正在上面揉搓着。 “啊!”护士发出惊叫,雷炎的手不由一松,她趁机挣脱了,掩着脸,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慕秋呆呆地看着她拔腿跑开,一时间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望向雷炎的时候,他竟一脸遗憾地闻闻自己的手,感叹着:“果然是医院的正牌护士小姐,连乳香都比街上扮色情游戏的辣妹来得好闻,真可惜,本来再一会儿就能上了的,医生大人,下一次进来可不可以请先敲个门呢?” “你这个王八蛋!色情狂!淫虫!”慕秋用力摔上门之后就开始破口大骂,把好脾气丢得远远的,满腔怒火发泄到这个被骂还笑得一脸得色的流氓身上。 等他骂完了,对方居然鼓起掌来:“了不起呀,从来都是动拳头,很少被人骂了,医生你的用词还不够狠,有很多我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呢。” “你!”慕秋气馁地垮下肩膀,早知道对这种人是没有办法的。 他走到床边,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从来没有的光芒:“我告诉你,你在外面怎么乱来都不关我事,但是这是在医院,你最好给我老实一些,不要招惹护士们!” 雷炎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说完之后,摊开双手:“医生大人啊,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你要我禁欲?太难了吧?” “看不出你还会背几句论语。”慕秋恶狠狠地说,“憋久了不会自己解决啊!谁信你自己没有做过!”粗俗的话一出口,自己也不禁红了脸。 雷炎眼睛一亮:“从十四岁开始就有女人要倒贴我,我早忘了自己怎么做……不碰你的宝贝护士也可以,那我就委屈点,用你来代替吧。” 慕秋要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气青了脸,几乎要拿起手中的病历夹向他的头上打去。 “如何?考虑好的话就请立刻执行吧,刚被那妞儿逗上火来,你摸摸,还是硬的哪!”他一把强拉过慕秋的手就往自己的被子里伸去。 “住手!”慕秋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愤怒地喊:“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你休想对我用强!” “说的也是。”雷炎收回右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我还怕你揪断我的命根子呢,那么,你要什么附加条件吗?比如钱什么的,一二百万的零花钱尽管朝我要。我对待情人一向很大方。” “谁要你的臭钱!”慕秋很情绪化地吐了一口唾沫。 “不要钱?那就难办了,”他痞痞地笑,“莫非你要的是我的心?那可要用你的心来换才行噢。” 慕秋被他气得没办法地吼回去:“我只要你离开医院就好!” “这么想我和你约会吗?等伤好了以后一定奉陪,现在,还是先替我消消火。OK?” 这才提醒了慕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的换药时间到了,过会儿护士就带你到换药室来,希望你能配合。” 他在心里暗暗地加了一句:也希望到时候你能笑得出来了,混混! 二十分钟后,忙里偷闲躲在更衣室喝咖啡的彩绮被一阵响彻病区的惨叫声惊得跳了起来,一袋可丽饼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发生谋杀案了吗?”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疾步跑出来,“晴儿?!发生了什么事?” 病区里最年轻的护士,刚工作三个月的楚晴儿也白了脸:“好象是殷医生在给18床病人换药……护士长,是不是换药都这么疼的?” “啊,是那个人呀。”彩绮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走开,“不用理那么多,那是特例。” 居然能让老好人大动肝火,嘿嘿,以后的日子有的好玩了。 ATC 3 已经是深夜了,外科四病区医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慕秋面前摊开了一大堆厚厚的医学书和最新出版的期刊,不时翻看着,间或停下来作着笔记。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门口露出了楚晴儿羞涩的小脸,轻声地问:“殷医生……还没睡吗?” 慕秋抬起头,揉揉额头,对晴儿笑笑:“有点事,我正在研究45床王家威的病例。” 晴儿仰慕地看着他:“殷医生真用心,不象别的医生,一上班就躲起来睡大觉,或者找我们聊天,找实习生代班自己去打牌……”她陡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了红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慕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从老主任退休,换了现在的主任和他带的一帮研究生后,四病区就每况愈下,不但医生中间有人大为不满,现在,连护士都开始有怨言了。 但是他的性格,是不会在背后说人闲话的,又叹了一口气,他试着把话题叉开:“楚小姐,今天是你第一次值夜班吧?” “嗯,”晴儿用力地点头,“我真有些怕呢,一个人坐在护士站里,幸亏是和殷医生搭班,要是别的医生,早不知上哪里去了。” 慕秋看了看整个病区,没有什么重病人,安静地沉浸在黑暗中,只有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亮着灯,也难怪晴儿会害怕。 “这样啊。”他微笑着说,“反正我的书还没看完,就陪你到下小夜班吧。” “真的?”晴儿惊喜地问,“殷医生不困吗?” “我下午睡了一小会儿,明天又没有手术。”慕秋看看表,“再说,反正就剩一个小时了。” “那太好了。”晴儿雀跃地说,“我去给您冲杯咖啡去!” “谢谢你了,楚小姐。”慕秋笑着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几乎全病区的人都喜欢晴儿,象喜欢妹妹一样,喜欢她刚从学校出来的天真,还没被社会污染的纯洁。 他刚要翻下一页,刺耳的叫人铃忽然响了,在安静的病区里,听来格外惊心,慕秋听见了晴儿飞快地跑过走廊的声音,马上,铃声就停止了,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挂着的显示器:18床。 又是那个混混,深更半夜的他要干什么?昨天才检查过他的伤口,他的生命力就象蟑螂一样顽强,那点小伤,死不了的。 那么,他现在不睡觉,要干什么? 思来想去就是不放心,慕秋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强硬的四肢,就当活动活动筋骨,起来走走吧。 他慢慢地走近409房间,房门虚掩着,听见晴儿娇柔的声音在问:“先生!先生……你怎么了?真的疼得很厉害吗?是哪里疼呢?” “哎呀!好疼!疼死我了!哎呀!” 这种声音慕秋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的晴儿已经慌了:“是哪里?需要我去找医生过来吗?” “啊……就是这里……不用叫医生了……替我揉一揉就好……” 晴儿陡然尖叫起来:“啊!” 几乎是立刻,声音就被捂住了,只剩下咿咿呜呜的呻吟声,还有那个可恶的声音:“已经积好久了……疼得要爆炸,帮我弄出来吧,用你的嘴或者手都行,要不然就来打一炮也好……” 慕秋一把推开了门,冷冷地说:“杨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啊?” 映入眼帘的情景更让他怒火中烧:那个天杀的混混正一手紧捂着晴儿的小嘴,另一只手强拉着晴儿的小手按在他双腿间隆起的部分,晴儿的脸上布满了惊骇,拼命地挣扎着,连头发都摇散了,有几缕飘散在脸颊边,更显得楚楚可怜。 慕秋气白了脸,压低了声音吼道:“放手!否则我叫保卫了!” 雷炎讪讪地放开了手,晴儿连滚带爬地躲回慕秋身后,微喘着气,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小鹿般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随时可能掉下来。 慕秋怜惜地看了晴儿一眼,才出校门的小姑娘,第一次值夜班就遇上这样的混混骚扰,实在太可恨了! 他转向雷炎,脸罩寒霜地再次问道:“杨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啊?!” 雷炎换了个位置坐好,煞有其事地说:“医生,如果给你什么错觉的话,我可以解释清楚……” “够了!”慕秋打断了他的话,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在问你哪里不舒服?” “这样啊,”雷炎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我好象解不出小便来,这里胀得很厉害。”说着,手指向小腹。 “我明白了。”慕秋的火气攻上心头,竟然有了平时的他绝对不会做的恶意计划:“楚小姐!” 晴儿吓了一跳,小声说:“殷医生?” 慕秋板起了脸:“显然病人存在着排尿困难,初步诊断为外伤后的一过性尿潴留,请立刻导尿治疗!” 晴儿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下:“现在……吗?” “是的,就是现在!”慕秋断然说。 晴儿鞠了一躬,飞快地跑了出去,而慕秋的火气也到了顶点,他用力摔上门,冲到床前,恨不能抓住对方的领子:“井雷炎!我警告你!你在外面奸淫秽盗我管不着!别惹我们医院的护士小姐!你是个病人就好好养病,早一天走早好!不要象个发情的公狗一样到处乱嗅!” 雷炎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医生,你这是第二次破坏我的好事了,如果你真那么在乎你们纯洁的白衣天使的清白,就牺牲自己和我来一次啊,反正我的生理需要是非解除不可的。” “你!”看着他毫不脸红地说出这些话,慕秋明白任何话对这个只用肌肉思考的家伙都无效,他气急反笑地说:“那好吧,起码,你今天晚上是不用考虑那么多了。杨先生!为你解除痛苦之后,希望你有个好梦!”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谁希望再看见那张色迷迷的讨厌的脸! 一想到他在外面不知用暴力欺辱过多少少女,慕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是该教训教训他了! 他走到护士站准备下医嘱,意外地发现晴儿捧着盛有导尿包的托盘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趋前轻声地问:“楚小姐?怎么了?” “啊,殷医生……”晴儿猝不及防地被他一问,小脸上又是红霞密布,双手抓紧了盘子边缘,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你……该不是不会导尿吧?”慕秋难以置信地问,能进这家医院的护士和医生,都是学校里的优秀人才,总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操作都不会吧? “不是!”晴儿立刻否认,抬头怯怯地看了慕秋一眼,又低下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我会……但是……我……”她咬着下嘴唇,说不下去了。 慕秋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晴儿就算受过正规的护理学习,但毕竟还是一个未婚小姐,对于男人的身体,有着不可克服的羞涩感,尤其是那么敏感的部位,尤其是那么讨厌的人! 就他那副色狼的德行,晴儿真去导尿的话,还不知要说出多少难听话,不行!真这样的话,等于自己把晴儿置于难堪的境地。 那么,白白放过那个无耻的家伙? 不行! 他正在考虑,晴儿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抬起头来,虽然脸还是红透了,却很坚决地说:“是,殷医生,我这就去执行医嘱!” “等等。”慕秋思考着折中的方案:“不是还有大夜班护士吗?是不是……” 晴儿立刻猛烈摇头:“这样不好,毕竟是自己班上的事,而且,这种事以后一定会经常遇到的,我尽快习惯比较好。” 她鼓起勇气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殷医生,我会做得来的。” 可是,这个该死的混混实在是有够色的啊,和别的人不一样……慕秋几乎有些后悔了,骂他一顿也就算了,怎么会想起这样的怪主意,偏偏今夜的护士又是晴儿…… 他打定了主意,伸手接过晴儿手中的托盘,“你去准备一下交班吧。” “殷医生?”晴儿不解地看着他。 慕秋耸耸肩,转身就走:“我去。” “可是……殷医生……我可以……”晴儿追在后面小声地说。 “不用,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慕秋安慰晴儿,“本来就没有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晴儿满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顺从地低下头:“是,谢谢您了,殷医生。” 慕秋推开病房的门,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回身望了雷炎一眼,他还是那么一副可恶的样子,带着不正经的笑容:“怎么医生您终于亲自来为我解决了吗?我期待得很呢。” “是吗?”慕秋本来打算再训他一顿的,现在也懒得再浪费口舌了,他微笑着说:“解除患者的痛苦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嘛。请躺好。” 雷炎立刻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好,慕秋以平板的语气说:“现在我要为你实行导尿治疗,过程中可能有一些痛苦,希望你能配合,这样我们彼此都方便些。” 笑容从雷炎的脸上迅速退去:“等……等一下……我说医生啊,你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啊……” 慕秋依旧优雅地笑着:“可我是那个意思,杨先生,我对你那些下流的想法则不予理会。现在,开始了。我再说一遍,希望你配合,否则痛苦会更大。” “喂!喂!”雷炎手足无措地看着慕秋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拉下他的裤子,顿时,那半挺着的男体就全都露了出来! “啧!”他咋着舌,“本来你脱我的裤子我是很高兴啊,但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慕秋的笑容变得多少有些狰狞:“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说什么:请对我温柔一点之类的话。”说着,他转身去解开导尿包的外层,动作利落地戴上了橡胶手套。 “医生啊,你是有意要和我过不去吗?难道你不知道……”雷炎的话里有着不容错过的威胁意味。 慕秋转过身来,‘哗’地抖开洞巾,铺在雷炎的下身上,只有那挺立的阴茎颤微微地露在外面,他不疾不徐地说:“我只知道你是病人,而我是医生,你做好准备了吗?” “开玩笑!”雷炎大叫着,眼睁睁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慕秋一把抓起了自己的男体! 灼热的感觉隔着橡胶手套一直传上来,慕秋极力抑制住要夺门而出的冲动,真没用!他暗骂自己,同是男人,有必要为这点小事而在意吗?不就是比自己的大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而已! 顶端的蘑菇头(不会有人再也不想吃蘑菇了吧?)胀红了,茎部青筋暴露着,从小孔处渗出透明的液体来,夸耀着主人的健康和活力,但是在慕秋眼中,完全成了这家伙性欲旺盛的象征,可恶的象征! “我说医生啊,你可真是个美人啊,被你这么亲密地握着,我的老二高兴得都要号叫了呢!如果你能稍稍爱抚它一下的话,我想它会爽呆的,”雷炎不知死活地挑逗着。 “是吗?”慕秋冷冷地说,“也许吧,但我并不想去验证,现在,请你放松。”他一只手抓着那活跃的,似有生命的物体,另一只手抓起涂好石蜡油的导尿管,将之对准了龟头的小孔! (写到这里才发现,忘记消毒了……玉大不要骂我……就装做已经消过毒了吧) “啊!” “啊……” 两声大叫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就在慕秋一鼓作气,即将开始的时候,床上一直摊开手脚,看起来听天由命的雷炎忽然发出一声怪叫,顿时从他一心一意要对准的小孔中喷出白浊的液体,猝不及防地喷在他的手上,工作服上,甚至还有几滴溅在他白皙秀气的脸上! 手中灼热的凶器也在喷出后渐渐萎软,雷炎喘着粗气说:“哈……哈……医生,我现在好多了……谢谢你……哈哈……”听起来他正拼命忍住笑。 慕秋的脸胀得血红,男性特有的体味弥漫了整个床铺,他气得直想哭,但是,绝对不能在这个混蛋面前掉泪! “没什么。”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不过是人类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请问杨先生,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好……好多了。”雷炎谨慎地说。 “那好吧,祝你今晚休息好。”慕秋胡乱地抓起包裹在一起的器械,快步走出房门。 一离开房间,他就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洗手间,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狠狠地扔在墙角,拧开水龙头,一边神经质地拼命搓洗着手和脸,一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ATC 4 在夜间发生的这件小插曲并没有别人知道,第二天慕秋还是照常地查房,在护士小姐面前对待雷炎的态度也和以前并无二样。 这天早上十点钟,护士长秦彩绮还和每天一样结束了早间的护理查房,忙里偷闲坐下来喝杯咖啡,正当她的手偷偷伸向制服下的口袋摸索早放在里面的巧克力泡芙时,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光线,抬起头来,一个年轻男子趴在护士站的柜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彩绮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慢慢把手抽回来,摆出护士长该有的姿态问:“请问这位先生,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是的!”他仿佛非常愉悦地回答,“我正想找个帮忙的人。”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近似放肆地盯着她看,从内袋中掏出证件在她面前一亮:“我是市局的李维恩警官,有点事要向你了解一下,可以吗?” 他的目光停留在彩绮胸前好一会儿,才念出她胸牌上的名字:“秦……彩绮护士长?” 彩绮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流露出无比的热情:“啊,是吗?那当然可以,我一向乐于和警方合作,能请你少等一会儿吗?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 她扬声对经过的护士小姐说:“丽绘!可以帮我把这些病历送到医生办公室吗?另外叫23床去做理疗,今天的医嘱我已经处理过交给治疗班了,你等会让办公班的人抄一下,顺便把18床送去活动室。” 丽绘眼都不眨地听着,答应一声,推着病历车走了。 一旦转过拐角,她马马虎虎地把车子推到一边,飞快地跑向走廊尽头的409房间。 雷炎照例在睡回笼觉,丽绘一把掀开被子把衣服扔在他头上:“快起来!” “你这女人干嘛!”雷炎大吼着醒来,“信不信我把你卖到花街去接客!” 丽绘双手叉腰,一点也没有被他吓住:“你呀,省省吧,我在外科当了六年护士,什么样的大哥没见过,你还排不上队呢!老实给我起来!外面来了警察,护士长要我带你去避避。” 雷炎一边穿衣服一边悻然说:“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来打扰我睡觉。” “是啊,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盼着你戴上手铐早点走呢。”丽绘麻利地收拾着,把轮椅推到床边,“省得天天吓我们的护士小姐,真是有种啊,那么大的男人专门欺负小姑娘,还乐此不疲哩。” “你说什么?”雷炎的眼睛眯了起来。 丽绘不慌不忙地说:“要我说几遍都可以,原来啊,号称炎之男的井雷炎也只是个会欺负小姑娘的半大小子而已,你要不要再听呀?” 两人的目光对峙着,最终竟是雷炎先败下来,在丽绘的帮助下坐上了轮椅,在嗓子里咕噜着:“我也只是逗她们玩……” “哦?是吗?奉劝你下次不要这么玩,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丽绘飞快地把轮椅推出门,直接拐入电梯,按动按纽,一直升上平台。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她用足了劲把轮椅向外推去,幸灾乐祸地看着轮椅以无比的冲力一径向护栏撞去,雷炎手忙脚乱地操纵着轮椅,发出吓人的吼声:“TMD!你这个女人给我记住!” “应该是你给我记住才是!”丽绘双手插腰,“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做个乖小孩,等下阿姨来带你下去!” 说完她关上门,喀嚓一声,锁上了。 雷炎吐出几句脏话,终于也认识到完全无济于事,放弃了进一步的语言攻击,转过来打量着整个天台,发现在另一侧还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站在护栏边,实在无事可做的他,慢慢溜达着轮椅过去。 “喂!”他无聊地叫,而对方连头也没转过来,松散的黑发随风轻飘,单薄的身体裹在过大的病号服里,显得那么不相称。 “小子!”雷炎并没有提高声音,但是谁都能听出他的不耐烦,“我在跟你说话!” “我不记得我叫‘喂’,而且也不记得我有必要跟你说话。”对方说话了。 雷炎卷起舌头‘咋’了一声:“这个鬼医院里从医生到病人全都是这付死样子!小子!做人别这么认真,就算大哥我心情好放过你,以后也有别人看你不爽的。” “我不需要你的忠告。”少年冷淡地说,“我也并不能活到别人看我不爽的时候了,同时也不需要管你的心情好不好,你现在把我扔下去,我也不过少活顶多半年,现在你请到一边,不要打扰我好吗?” 丽绘回到护士站,看见彩绮还在热心地向来人介绍情况,看见她过来了,不引人注目地点点头,继续操作着电脑:“你看,所有的病人材料都可以查到,不是吗?……下一个……下一个……还有……我早告诉你这里没有什么骨折的病人,你该去骨科病区查查才是。” “我去过了,没有。”维恩笑得非常开心,“也许……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带我去巡查一下病房呢?” “哟。”彩绮笑得比他还要开心,“在我眼里,这叫侵犯人身权利。” 维恩叹了口气:“那我就是一无所获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指望查出什么来,本来就起源自一个疯狂的念头,也许……有人把我想要找的人藏起来了?” “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在这里,医院是个很不安全的藏身之地,”彩绮天真地补上,“还很贵。” “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维恩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做势要走,突然问,“你晚上什么时候下班?” “这也是你查案的问题?”彩绮懒懒地问。 “不,这是我搭讪时的手段。” “那就不一样了。”彩绮活泼地笑起来,“不过答案都一样,无可奉告。” “真可惜。”维恩漫不经心地说,“我很想约会你呢,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家夜总会没有,在里面提供最好的服务,叫……堕落天使。” 彩绮的眼睛纯洁得令人自惭形秽:“没有,怎么?” “我本来想请你去的。说来好玩,里面有一位当红的舞者和你还真象呢。”他紧盯着彩绮。 “我呀,不得不说我一点也不欣赏你的幽默。”彩绮并不生气地说,“不过你再呆下去会影响到我的工作。” “抱歉。”他赶快让开,“也许我还会来的。” 彩绮给他一个迷人的笑:“非常欢迎。” 在天台上转了半天,雷炎无聊地又回到少年身边:“喂!” “我不叫喂。”少年不耐烦地说。 “想让别人叫自己的名字,就要把名字告诉对方。”雷炎以教训人的口气说,少年犹豫了一下:“王家威。” “家威啊,好名字,你老爸一定对你有很大的希望吧。”雷炎话里含着不太能觉察的酸意。 “可惜,他现在最大的希望也只是我能活多一点了。”少年闷闷地说,“有时候我真想从这里跳下去,省得更多的折磨。” “你什么病啊?”雷炎一点也没有顾忌地问,伸手到衣服里掏烟,没有掏着,骂了一句。 “肿瘤。” “喔。”雷炎淡淡地说,“肿瘤啊。” 家威终于转过脸来看着他:“你挺奇怪的,别人听到的时候,都摆出那一副假好心的样子来,小心翼翼的对我,看了就让人恶心!” “小子啊。”雷炎用教训的口气说,“无论是什么要死的病,也都有救的可能,而我还没听说一个人被砍断脖子或是剁成几段还能活的,我平时看的,都是这样的死人。所以,你还不一定死。再说,死有什么大不了吗?” “这样说我倒应该佩服你了吗?”家威狠狠地瞪着他,“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 “谁想死啊。活着才有钱花,才有妹妹泡,死了什么也没有了,但是总有什么事比活者更重要啊。” 家威注意地听着他说话,雷炎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比如说地盘,我们做混混的,没有地盘还混个屁啊,谁都想自己的地盘大一点,谁都想要别人的地盘,要是别人争上门来了,就得去拼个你死我活,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夺别人的地盘,还有,我们做老大的,要罩着下面的小弟,小弟出了事,一千个不对也得罩着他,要不老大是干屁的啊,小弟有事你也得拼命替他罩着,大哥的上面还有大哥,上面的大哥一声令下,我们也得拼死去干,啥也不用问,问多了也没用,反正叫你去砍人就去砍人,叫你去打架就去打架,活过了今天别问明天就是了。” 家威忽然说:“可是……我看你不是这样混日子的人,你……还有别的打算。” 雷炎愕然,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还会相面?小子,我就是活一天算一天!我还有什么打算!” 家威冷笑了一下:“骗我这个快死的人有什么用呢?你自己明白就行了。” 雷炎多少有些恼羞成怒地说:“快死快死!要死就快点!得了肿瘤也不是你的什么光荣的事吧?干嘛说得谁都欠你钱的样子!你想要谁都同情你是?谁都让着你?就因为你快死了?世间的事难说得很,明天死的还不知是谁呢!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家威垂下头去,低声说:“我怕……医生说还有手术的可能……但我怕……我真的怕……怕结果……” 雷炎的大手用力地揉着他的头发:“男子汉怎么怕来怕去的,你怕病就好了吗?有多少希望就得去拼一拼!我就是被人打断了四肢,用牙咬还得咬下一块肉呢!这是你自己生死的事!不明白吗?!” 家威把目光投向远处,茫然地说:“是啊……我知道……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吗?你说得对啊……” “明白了就好!改天大哥再带你做有趣的事去!” “18床!”丽绘气得在走廊里直跺脚,“你这个混球!你给我站住!” 雷炎哈哈笑着,一边飞快地驾着轮椅逃走,一边得意洋洋地大喊:“嘿嘿!丽绘小姐的内裤是镶花边的粉红喔!小弟!快点!” 家威站在轮椅的后杠上,一只脚蹬着地面好随时加速,清秀的脸上红红的,不知是兴奋还是累的。 “哇!”雷炎顺手握住路过的晴儿的腰,轻巧地把她转了个身,吓得晴儿举着装满药盒的大盘子努力地保持着平衡。 “几时来跳舞吧,小姐!”他大笑着继续逃走,好去制造另一波的骚乱。 “好玩吧,小弟?这才是男子汉的娱乐。”雷炎自负地说,“在有限的时间里造出最多的乱子,让她们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是啊,我看也是。”家威心惊胆战地向后望,“眼睛要是能发射子弹的话,你已经死了一千次了。” “别管死什么的啦。”雷炎催促他,“前面那位妹妹身材很好,快把我推过去!” 他包着石膏的那条腿,只有脚露在外面,脚趾间夹着小镜子,只要他靠近某个穿裙子的护士,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看清裙下风光。 家威稳稳地把他推到差不多合适的位置,他正要调整角度,前面的护士小姐猛地转身,用甜腻得让人心里发寒的声音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护士长!”家威惊呼。 雷炎的舌头也打了结:“没—没什么……” 彩绮邪气地笑着:”我仿佛听说什么内衣之类的嘛?难不成你们还要玩偷窥游戏吗?” “不!没有!”雷炎急着分辨。 “那很好,游戏时间结束了。”彩绮利落地接手轮椅的控制权,“现在,家威呢,回活动室去,而你哪,就由我亲自送回病房去,杨先生。” “嘿嘿,我不胜荣幸。”雷炎偷偷地冲家威做个鬼脸。 在回病房的路上,慕秋走了过来,看见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直走向他。 “殷医生?”彩绮暗示地叫他。 慕秋点点头,然后面对着雷炎,迟疑着开口:“家威的事,谢谢你了。” 雷炎舒服地靠在轮椅的靠背上,摆摆手:“真不知你在说什么。” “他同意做手术了。”慕秋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说医生啊,他同意做手术了,那剩下来就是你的事了,告诉你,他现在是我的小弟,有我罩他,你可给我用心一点。”雷炎半威胁地说。 慕秋仅仅报以一笑:“放心吧。” ATC 5 这天又是慕秋夜班,他最后整理了一遍手术方案,明天就要全科讨论家威的手术根治方案了,他作为管床医生兼主刀医生,有必要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 他在申请手术方案的时候,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主任基本上是让他放手,起初他还以为是主任对他的信任,后来另一个住院医生偷偷地告诉他,那只是因为主任和主治研究过,认为王家威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不想淌混水罢了,让他一个人去做,出了事也是他一个人顶着。 什么主任嘛!他恨恨地捏紧手中的笔,病人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到底算什么?! “你呀,明哲保身一点。”小陈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别老是为了病人和主任顶,他要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别理什么滥用药物的规定,反正好处也少不了你的,他吃肉,你喝汤嘛,你和他顶?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住院罢了,看在我们平时不错的份上我才告诉你的。” 所谓不错,也只是替他代过几个班吧? “主任本来不同意给他开刀,你偏要开,开个刀能收多少钱啊?危险还大,就告诉他家说没有希望了,化疗药仅管上,反正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会舍不得的,死了也没有你的任何责任。” 没有责任吗?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眸难道不会在午夜出现在他们的噩梦中吗?只要有一分希望都该去努力啊。 他想反驳,他有成千上万的话要说,但是出口的还是怯懦的一句:“这样……不太好……” “天哪,你操什么心啊,告诉你,整个外科也只有沈可伊敢跟主任做对,上次她在病房的时候,就为了用药的事跟主任吵起来了!所有的人都用,她不用,当面跟主任闹翻了,翻了桌子,砸了病历,差点甩了主任一耳光!” 可伊吗?是啊,只有可伊才做得出来的事,坦率的可伊,爽朗的可伊,勇气十足的可伊……只有她,才敢干的事…… 他暗恋的可伊啊…… “你能跟她比吗?人家只要点点头,马上就可以辞职走人,谁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是大老板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要靠工资过日子呢。”小陈医生在叹息中走了。 是的,他不敢。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把手术方案做得完美,用自己的力量让家威存活的希望大一点。 差不多了,他满意地合上病历,采用了一个可以说是奇妙的方法,手术的危险降低了,而成功率却大大提高。 这还是有一天在网路上和一个人谈天时对方提议的,否则他还真不敢这么想。 手术成功后,得去谢谢他,慕秋暗暗想,时间也不早了,该去睡觉了。 他走出医生办公室,走廊上只亮着地灯,昏暗昏暗的,护士站里丽绘正在校对白天的医嘱,看见他,礼貌地点点头。 电梯传出一声轻响,门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慕秋奇怪地停住了脚步:这么晚,大门都关上了,应该没有人再进得来才对啊,这些人是…… 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为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零,长发,刀雕般的脸上几道伤疤分外吓人,他‘呸’地一声吐出口中的烟蒂,环视了四周一眼,带领着一群手下走进病区。 糟了!上次是警察!这次是寻仇的黑社会啊!明天的报纸会不会就有一条社会新闻:某医院病人半夜离奇死亡,身上刀伤无数…… 无暇多想,慕秋拔腿就往409房间跑去,他相信丽绘能把他们拖一会儿,那么只要抓紧时间…… 他撞开了房门,雷炎还没有睡觉,看见他眼睛一亮:“医生!你终于想通了?今晚我们就来……” “住嘴!”慕秋喘息未定,一把将轮椅推过来:“快坐上去!快!” 雷炎乖乖地下床坐到轮椅上,嘴巴还问:“这是干什么?医生?半夜要散步吗?我可不想。” “想活命的就闭嘴!”慕秋低声说,推着他就出了门。 他本来想推着雷炎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才走了两步,拐弯处就传来脚步声。 这么快!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他住的病房了吗? 来不及多想,慕秋飞快地把雷炎推进旁边的一间空病房,不容他多话,严正地警告他:“你就呆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许出声!” 他扔下莫名其妙的雷炎,跑了出去。 正是时候,他刚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走了两步,前面就出现了那一群人马。 离这么近,更看得清楚,一个个都阴沉着脸,手插在口袋里的都带着刀什么的吧?强力按下乱跳的心脏,慕秋装做平静的样子拦住了去路:“对不起,晚间谢绝探视,请回吧。” 一个长条脸的家伙火气不小地开口:“让开让开!少挡大爷的路!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吗?” 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用一瞥制止了他,客气地说:“我们是来探望我们的一个朋友,白天不方便才晚上来的,请给个方便,我们马上就走。” 慕秋还要坚持,看他后面的人都来者不善的样子,心想反正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妥协地说:“好吧,请尽快。” “谢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人直直往409房间走去,慕秋暗地里咽了口唾沫,希望他们不要把事情闹大,还是尽快通知医院保安好了。 他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个具有很大压迫力的声音再度响起:“请等一等。” 慕秋强迫着自己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吗?” 实际上他得用全身的力气抑制着自己不要开溜,因为那无济于事,跑是跑不掉的。 他必须要仰着脸看的男子邪恶地露出一些微笑,一把抓住慕秋的手臂,五只手指紧紧地陷入肌肉中,慕秋疼得皱起了眉,却压抑着不发出声音。 “跟我来。”他用力拖着慕秋往前走,慕秋也想挣扎,但他的反抗毫无用处,被人轻而易举地拖进了409房间。 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他就被狠狠地推到墙边站着,惊恐地看着那个大个子离他越来越近的脸。 “我的兄弟呢?”大个子阴阴地问。 慕秋急促地喘着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很好。”大个子喃喃地说,猛地挥起拳头砸向他! 慕秋根本来不及闪躲,害怕地闭上眼,耳边听见一声巨响,有什么碎片溅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下一次,就是你了。”大个子简短地威胁着,“我再问一次,我的兄弟在哪儿?” 慕秋睁开眼,旁边的墙上一个大凹陷霍然在目,他怕得不敢再说‘不知道’,却仍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别考验我的耐心,也别低估我的智力,他的被子还是热的,人离开不会超过五分钟,而这五分钟里,经过这里的只有你吧?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想赖帐吗?” 慕秋强压着满心的恐惧,低声说:“我看你们还是快走的好……我刚才已经报警了,啊!” 大个子猛地用手抓住了他的脖子,五指收拢,使得他说不出话来。 “报警?哼哼哼,在警察来之前,你可以死上十次,信不信?” “这小子太可恶了!”背后几个跃跃欲试的人抢着说,“让我来教训他!” “不用了。”大个子手上一使劲,慕秋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喉咙口近乎窒息的痛苦截断了他的思考,只顾着用双手软弱无力地挣扎着。 “说不说?” 眼前发黑,血液倒流似的痛苦,心脏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 双脚离地了…… 他的身体竟靠着大个子掐着他的喉咙固定在墙上,空气……进不来…… 他窒息了…… 双手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心脏象要冲破胸膛一样地跳着……耳朵轰隆隆地在响…… 外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说不说?” 雷炎啊,你可千万不要出来…… 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他整个人在向一个巨大的深渊沉去…… 明天的手术方案怎么办?家威……怎么办…… 混沌的世界里突然传出一个模糊的声音:“阿铁!住手!” 脖子上铁箍一样的钳制一下消失了,慕秋的身体沿着墙软软地滑了下去,空气冲破喉咙时的痛苦简直象刀割一样,他忍住痛苦张大嘴拼命地呼吸,好让氧气尽快进入血液。 有人笨拙地拍打着自己的背,慕秋真想对他大吼一声:“别拍了!疼死了!”. 意识稍微恢复了一点,他发现自己竟然半躺在雷炎怀里!头枕着他的肩窝,腰被他搂着!一群人,包括那个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大个子围成一个半圆在看! “没事吧?没事吧?”雷炎看他睁开了眼睛,改拍背为轻抚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好一点没有?” 慕秋说不出话来。大个子道歉似地说:“我还以为……唉,不说了,看他那个样子,也不会是派来的杀手嘛,阿雷,你早点出来就好了。” 搞什么啊!原来他们真是兄弟啊,慕秋懊恼地想,那自己不是枉做小人了,还白白吃了那么多苦!全是这个井雷炎害的!都是他!还一脸假关心地替自己顺气呢! 他气愤地挥开雷炎的手,从他的腿上跳下来,想摆出严肃的脸色来训他,无奈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喉咙疼得无法大声说话,说出来的自然也没有一丝威胁的力量:“你们……太不象话了……” 说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含泪的眼睛瞪着雷炎,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好好。”雷炎象哄孩子一样安慰他,“你也累了,先去休息,OK?我和朋友有事要谈,完事了再去找你,OK?” 大白痴!大笨蛋!谁要你来找啊!你赶快给我滚是真的!慕秋心里有一千一万句话要骂他,可惜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好愤愤地离开,他才没有时间陪他瞎混! 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路,有几个机灵一点的赶快替他开门,还有人想去扶一把,被他给瞪了回去。 出门的瞬间,听见大个子悄声说:“阿雷,你这次的马子脾气好大啊。” “够味吧?” ‘砰’地一声,慕秋满腔怒火地把门摔上! 谁是他马子啊?! ATC 6 “今天的主任转性了。”彩绮看着过了上午十一点还紧闭着的医生办公室大门,耸耸肩膀,递给丽绘一块巧克力泡芙。 “就是啊,难得他也会认真地准备手术前方案啊。”丽绘皱皱眉头,“我不要,吃了会发胖的。” “不会享福,胖了再跳个通宵减下去就是了。”彩绮一点也不在乎地说。 “他们难道准备吃过餐啦?”丽绘惊讶地说,“今天是哪一个?” “王家威,殷医生的病人。”彩绮意味深长地说,“我也估计他会慎重的。” “我看不然。”丽绘提出反对意见,“我倒以为他会放开手让殷医生自己去干的,逃避责任嘛。那个手术的难度系数是301B。” “嗯,也许他实际上是个责任心强的好人?”彩绮自己先笑了,“过一百万年也不会的。”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由志得意满的主任带领着他手下的外科精英走了出来,他习惯地用手抹抹上满了发油的分头,招呼一声:“中午明珠城,李医生去订位子。” 周围的人轰然叫好,四散而去,他也一转身进了主任办公室。 彩绮在人群中没有看见慕秋,她顺手拉着陈医生问:“你们怎么这么晚啊?存心让我们对不了医嘱下不了班是不是?” “还不是殷医生嘛。”陈医生抱怨地说,“主任完全是为了他好,亲自要求做手术,他本来在一边跟着拉拉勾就行了,结果呢,他居然不干!说是主任对病人的了解没有他多!搞什么嘛,他以为他是谁啊?主任开过的刀比他看过的都多,不信任主任!他才毕业几年!主任开是对他不放心,那么难的手术哪,他倒反过来对主任不放心……人真是怪了!” “吵起来啦?”彩绮最关心的是这个。 陈医生的脸上写满不屑:“吵?!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要是吵了主任当场就能抄了他!他闷葫芦地坐在那儿,就是不说同意,谁怕他啊?谁要他同意啊?还是主任有担当,一句话决定了!这才叫魄力。” “是哦。”彩绮半真半假地说,“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病人开刀,真有胆量,对不对?” “这算什么!”陈医生一点也没听出来,兴致勃勃地说,“我实习时见过一个教授,人家才叫高!他从不进去病区,每一天进手术室就开刀,连病人的脸都不见,由学生读病历,1号!开胸腺瘤!开完了下一个,2号!胃癌根治术!开完了下一个!” 他口沫横飞地说着,彩绮微笑着说:“是嘛?那可真了不得。不过我听说他后来因为学生放错X片,错摘了病人的健康肾脏,现在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你……你……”陈医生咽了口唾沫,无可奈何地走了。 “小人。”彩绮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 过了半小时,都快下班了,慕秋还没出来,彩绮不放心地走进医生办公室,看见他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 “殷医生。”彩绮叫了他一声。 慕秋抬起头来,勉强地笑笑:“护士长,有什么事吗?” 彩绮装作没看见他通红的双眼,若无其事地说:“他们已经去吃饭了,你怎么不去?” 慕秋低下头,慢慢地收拾着东西:“我不凑热闹。” “别放在心上啦,那帮家伙,”彩绮顺手翻了翻他面前的病历,眉毛惊奇地扬了起来,“这个……不错嘛,这个手术方案……挺特别的。” “因为……家威的肿瘤紧挨着腹主动脉,一般的清除术不能根治,所以我才想……”慕秋无心地解释。 “我明白了。”彩绮恍然大悟,这种新颖的手术一旦成功,始作者就有篇大大的论文好发表了,至于其他的东西,职称啦名誉啦也会跟着来,难怪那个主任动了心。“他这是想剽窃你的成果嘛!” “别这么说。”慕秋疲惫地说,“事实上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在网路上请教一个人的,科学不论国界,更何况是个人之间,我已经想开了,是我不对,是我太狭隘了,我会给主任道歉,他说得没错,我还是年轻医生,还是他来做更保险些,主任到底比我有经验得多……我刚才只想到家威是我的病人,这么想太保守了,为了病人,我应该感谢主任才对。” 彩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终于怜悯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这样想,下班了,快去吃午饭吧,你看接班医生都来了。” “谢谢。”慕秋终于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他的心乱成一团,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快去争取!这是你的病人!你为他准备了那么多,现在又要拱手让人吗?何况他什么也不知道!就因为他是主任吗?你还不去争吗?再这样下去你什么都没有了! 他痛苦地捧着头:算了!算了!他什么也不要了!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想要!他什么都不想争!不想争啊! 要是可伊的话……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吧?那么锋芒毕露,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他比不上她……什么也比不上……只有在暗地里倾慕着那样耀眼的人,而不敢用自己的感情去亵渎她…… 还争什么呢?最想要的东西,都不敢去争啊……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他怕人看到,一拐弯进了病区的库房旁的小死角,迎面一阵烟雾扑鼻而来,他呛得咳嗽起来:怎么回事?失火了吗? 瞪大的泪眼中映出的是雷炎高大的身影,他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藏在身后,脸上狼狈的表情看见他时转为轻松:“是你呀。” 说着他把手拿出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你在这儿干什么?”慕秋冷冷地问。他现在没有什么好心情。 “抽烟啊,你看见的。”雷炎理所当然地说,对着他的脸喷出一股烟,“护士长说啦,要是再抓到我在房间里抽烟就打断我另一条腿,啧啧啧,真是暴力的女人,我看她骨子里也是个古惑女。” “住嘴。”慕秋不耐烦地挥手,“那你也不能在这里抽烟,快走快走!” “心情不好啊,美人?”雷炎轻佻地用夹着烟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着,“眼睛都哭红了,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拆了他的骨头给你出气。” “与你无关!”慕秋用力地摔开他的手。愤恨地瞪着他,“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看起来很好的样子,不用轮椅也可以走了!” “还差得远哩,没有把到医院的妹妹我怎么能回去?”雷炎嬉皮笑脸地凑近他,“要不,你也行啊,让我干一炮,怎么样?” “少胡说!”慕秋推开他,喘着气说,“别惹我!我心情不好!” “看得出来,要你说是谁欺负了你又不说,乖乖地告诉我,我替你出气!”雷炎自负地说,“管打得他满地乱爬!” “你除了打人还会什么?”慕秋冷冷地说,“谁都会,可你会救人吗?” “那不是你们医生的事吗?”雷炎耸耸肩,“各有所需,各有所司嘛。” 慕秋忍住想狠狠打他一拳的冲动,只是说,“病好了就赶快走吧,你占着一间病房也太久了。” “这么舍得我啊?”雷炎把手撑在墙上,凑近他,形成一个很暧昧的姿势,呼出的热气都吹到慕秋的脸上,慕秋不习惯地别过头去。 “可是,你昨晚为我做的事,我蛮感动的耶……”雷炎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感动得老二都硬了一夜,想找你上呢。” “下流!”慕秋胀红了脸,手推在雷炎宽厚的胸前,“我只是怕你死在医院里会造成我们的困扰!谁想为你做什么事!啊……” 雷炎向他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慕秋的双腿几乎发软,不知所措地倚在墙上。 “现在还是硬的哩,”雷炎继续用那种诱惑的语调说着,嘴唇和牙齿玩弄着慕秋小巧的耳垂,感受到对方一阵又一阵的颤抖。 “不要……住手……”慕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发出这种软绵绵的声音,燥热的感觉从耳朵直升上面颊,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瘫软着。 “不信你摸摸看?”雷炎拉过他的手直深入自己的裤腰,往下……碰到了灼热胀大的欲望中心!那东西在慕秋掌心中弹跳的一刹那,慕秋象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起来,用力抽回手,甩给雷炎响亮的一巴掌! “下流胚!” ATC 7 家威死了。 死在手术台上。 手术没到半小时就失败了,那个活生生的男孩变成了苍白僵硬的尸体躺在推床上,那张早上还带着微笑对他打招呼的脸此刻什么表情也没有,永远闭上了眼睛。 上手术室前他还那么勇敢地对自己说:“我会努力的,殷医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慕秋茫然地把目光转向旁边守着爱子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的家威母亲,还有拼命抑制着自己的伤心,劝说着妻子的丈夫,只有陡然佝偻的身躯才显示出中年丧子带给他多大的打击。 护士小姐瑟缩在一边,有几个已经红了眼眶。 家威的母亲忽然冲过来捶打着慕秋,嘶哑着声音吼着:“还我儿子来!……你杀了他!杀了他啊……我的儿子啊……我的家威啊……早知道就不让你做手术……还能多活半年……我的儿子啊……我也不要活了啊……你还我家威……还我儿子啊……” 慕秋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她打骂,耳边又响起刚才在主任办公室里主任气急败坏的吼叫:“什么新手术方案!简直是杀人方案!殷医生,你要为此负起责任!如果病人家属追究责任的话,你就准备好吧,病人的手术方案是你定的,我早就说过太冒险了,可你就是不听!这样无视上级的领导是要出问题的!……” 可是……直接杀了家威的又是谁呢? 连手术室的麻醉师安淇都忍不住抱怨:“那也叫手术!打开腹腔不到十分钟就划破了腹主动脉,鲜血流了一床一地!做到这样也真够本事了,一进来就一股酒气,呸!我还以为是谁打翻了酒精瓶子呢……” 家威的手术根本没失败,而是还没来得及做。 他死于失血过多,一个几乎是荒谬的原因,哪怕一个实习医生上台也不会犯的错误,更不要说是外科主任了。 唯一的原因是他宿醉未醒,是他昨晚刚和医疗器械的代理商讨关于病区马上要买的仪器,回家太晚。 至于为什么要到晚上讨论,那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家威的父亲用力拖开了失控的妻子,还向他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殷医生,内人太激动了……请你谅解……你为家威所做的,我们都记在心里,尽管手术失败了,我们还是很感激你,你已经尽力了……这次又找了主任亲自执刀……是家威运气不好……是我们没福……还是要……谢谢你……” 他再也说不下去,用力地搂住妻子让她在怀里痛哭。 慕秋机械地鞠了一躬,满嘴的苦涩,他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了,家威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做了…… 彩绮这时出现了,只瞥了现场一眼,就开始指挥着先给家威母亲打了一针安定,腾出间病房让她休息,然后着人把家威的尸体推到太平间,其余的护士小姐各回岗位,然后走到他面前,低声说:“殷医生,你没事吧?” 慕秋摇摇头。 “那请你把家威的死亡病历整理一下,你是他的管床医生,这是你最后该为他做的。” 慕秋带着恍惚的微笑开口:“写死亡病历吗?我该写什么呢?写死因是手术时划破了腹主动脉吗?” “殷医生!”彩绮的声音变得严厉,“请你不要这样,这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希望你能调整好自己的心理状态和承受能力,毕竟这是你为家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慕秋低下头:“对不起。”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我们都知道,责任不在你。”彩绮把病历放到他怀里,“干活吧。” 整整一天,慕秋都坐在办公室里,等他整理完病历的时候,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了,他疲累地站起来,把东西整理好放进抽屉,走出房间。 值班护士看见他站起来打招呼:“殷医生,走得好晚,又加班吗?” “嗯,”慕秋茫然地点头。 “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请早点休息。” “谢谢……” 慕秋乘电梯到楼下,通往出口的大门已经关上了,他只有从停车场绕个大圈子。也许是早过了下班时间,一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的影子被昏暗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停车场里也没有几辆车,他心不在焉地经过时,突然有人在黑暗中唤了一声:“喂,医生。” 慕秋仿佛被打了一下似的,跳起来望向声音的方向,雷炎叼着一根烟倚在粗大的柱子旁,今天例外地没穿病号服,而是一身闪亮的黑色皮衣,紧裹在高挑匀称的身体上,散发出粗犷的男性气质,要不是一条腿上还打着石膏,根本看不出他实际上是个住院的病人。 他欣赏着慕秋的目瞪口呆,“怎么?我这么英俊,让你看呆了吗?” 慕秋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冷淡地就要从他身边走过,雷炎一把拉着他的手臂,眯起眼睛看着他:“喂,不理人是没礼貌的喔。”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慕秋无力地说。 “对于今天的事,你没有什么要说明的吗?”他玩弄着口中的香烟。 “是啊。”慕秋认命地说,“你不说我倒还忘了,对了,还有你……你也来找我算帐了吗没错,就是我害的!是我害死了家威,你要打可以动手……我就差被你打了。” “看样子你也很有觉悟了嘛。”雷炎‘噗’地一声吐掉口里的香烟,把他推向身后:“别废话了,上车!” 慕秋踉跄了一下,惊讶地看着面前一辆魄力十足的太子车,连他这个从来对机车没什么研究的人都看得出这车的不一般来,雷炎想干什么? 雷炎从他身边走过,用不太灵活的伤腿笨拙地跨上了车,回头不耐烦地说:“你磨蹭什么?上车啊。” “你……你要带我上哪儿去?”慕秋迟疑地问,要打他的话,在这里就可以了不是吗? “怎么?不敢啊?”雷炎嘲笑地说,“还是要我抱你上来?” 他讥讽的口吻彻底激怒了慕秋,他横下心来,去就去,大不了被他打个半死,也许,肉体的痛苦还能暂时缓解一下他满心无法发泄的悲伤…… 咬了咬牙,他走过去,比雷炎还要笨拙地爬上了机车的后座。 “抓紧了,否则掉下去我可不管。”雷炎发动了机车,慕秋不由自主地一把抱紧了雷炎的腰,十指紧扣在他的小腹上。紧接着,他感觉到身体猛地一震,好象飞起来一样地冲了出去。 黑夜的市郊公路上,只有一辆车在飞驰,骑士把速度加到了几乎是危险的地步,远远看去,黄色的车灯就象一颗流星在大地上划过优美的痕迹。 第一次完全感受到速度的慕秋不得不全身紧贴在雷炎宽阔的背上,对方的热力透过皮衣一阵一阵传到他身上,男性特有的体味混合着淡淡的烟味渗入鼻中,竟是那么地好闻。 他手指下雷炎强健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着,不管怎么说,雷炎都是一个健康的,魅力十足的男人,这样的好男人竟会是混黑社会的,真叫人不敢相信。 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慕秋心里涌动着一股奇特的暗流,他竟有些希望,这条路再长再长些,最好,永远骑不完…… 或者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吧…… 因为……抱着他的感觉真好啊……好象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天塌下来都有身前的这个男儿为他挡着,可以完全信赖一个人的感觉,那种只要把自己交出去就可以放心依赖的感觉…… 紧紧地抱着他的感觉……真好啊…… 慕秋不由把自己的脸紧贴在雷炎的后背上,心底里不知什么地方被温柔地撩动着,使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他用最后的克制力压抑着自己想哭的冲动,自嘲地想着:还没有堕落到真的在一个男人面前哭起来的地步吧,毕竟,也许他下一秒种就会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了。 雷炎在一个没有任何拐弯标记的岔路口突如其来地拐下了公路,颠簸的路面震动着两人,雷炎看上去悠然自得,慕秋可是被狠狠地震了几下,张大嘴半天才在他的耳边叫道:“你违反了交通规则!” “那是啥东西?”雷炎不屑一顾地说。加大了油门。 一股新鲜的,带着腥味的风强劲地吹过,慕秋使劲睁大了眼睛,远远地看见了夜色中模糊的海面,天空灰暗的云随着劲风飞快地移动着,雷炎再次加快了速度,海风卷起细小的沙砾打在身上,带来轻微的疼痛。 “到海边来干什么?”慕秋大声问,雷炎耸耸肩,:“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操纵着机车从没有路的山坡上一冲而下,慕秋害怕地闭上了眼,几乎以为自己要一头栽进海里去,可是没有,车轮在柔软的沙滩上打着转,停了下来。 “喏,下车。”雷炎头也不回地命令他。 慕秋依言下了车,双腿被风吹得僵硬麻木,他一边艰难地活动着一边嘲讽地说:“这地方真不错,你以前经常来吗?在这里打死了人就往海里一扔,什么线索也没有,是不是?” 雷炎靠着车身站着,在狂风中点着了一根烟,吸了两口:“你从一开始就认为我要打你一顿的吧?” 慕秋冷笑着站在他面前:“不然你还有什么贵事吗?老大?”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让你失望。”雷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猝不及防地挥起右拳,结结实实地打在慕秋肚子上,慕秋感觉呼吸仿佛一下子被夺走了,五脏六腑全移了位,他一头栽倒在沙滩上,急促地喘着气。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慢慢地溢出,在他意识到之前已是泪流满面,心中继续有团说不清的情感在涌动着,他拼命想抑制住泪水,可是没有用,泪水顺着面颊流到沙滩上,渗入细沙中,和同样苦涩的海水混为一体。 “可恶……可恶……”慕秋没有意义地哽咽着,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前胸的衣服,心口象被刀子割开了,脆弱的心脏裸露在外任人欺躏,而他只能看着,无能为力地看着,就象……家威死的时候…… 雷炎吐着烟圈,无动于衷地站在旁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慕秋压抑的哽咽终于变成了哭喊,“他不该死的!不该死的!要不是我的话他不会死的!是我害了他!是我!要不是我提出什么手术方案他根本不会死!” 他跪倒在沙滩上痛哭失声,象要把自己的悔恨传达给天国的死者:“是我不好……我要是能坚持下去就好了……家威不该死的!是我杀了他!我是杀人犯!是我杀的!……我杀了他……我坚持要自己主刀就好了……是我杀了他……我怕……是我太懦弱了才害了他……他不该死!他那么年轻他不该死的!……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呀……” 慕秋语无伦次地说着,在沙滩上摩擦的双颊被粗糙的沙砾磨出了细小的血痕,他浑然不觉地依旧蜷伏在沙滩上,哭喊着,狂啸的海风转眼就把他的声音刮得无影无踪。 “家威……家威啊……”他喊着家威的名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猛然,他摇晃着起身,踉踉跄跄地扑向面前冰冷的海水!在他跌入海水的一刹那,咸涩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口鼻,窒息的痛苦传遍他的全身。 慕秋跪倒在海水之中,颤抖得更加剧烈,死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呢?他呼吸不到空气了,每一个细胞都在本能地渴求着空气,渴求着活下去,但是……没有……没有空气来挽救他…… 他不想死,想活下去……可是他呼吸不到空气了…… 他不想死啊…… 家威死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的感觉吧,他也不想死啊…… 那么鲜活的生命,那么青春的少年……他本不该死的啊…… “哗啦”一声,有人粗暴地把他的头拉出海面,黑衣的煞神俯看着他,声音冰冷得吓人:“我带你到这里来,可不是让你死的!” 慕秋木然地看着他,呆滞的目光又好象在看着别的什么地方。 是家威所在的天国吗? “喂,你听见了没有?”雷炎摇晃着他瘦弱的肩膀。 “是。”慕秋眨了眨眼睛,泪水和着海水一起流下来,“家威死了,他得到了永远的平静,而我,得到了永远的痛苦……他不该死的……” 他忽然拼命挣扎着要逃开雷炎的手臂,两人在海水里纠缠成一团:“他不该死的!我告诉你!他不该死的!是我害了他!是我害死他的!你不相信吗?是我害死他的!我再跟你说一遍!是我害死他的!你听见了没有?!你不是想打我一顿吗?你打呀!打死我最好!我现在情愿去死!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雷炎有力的双臂紧紧把他的身体圈制在自己的怀里,慕秋只稍稍安静了一下,又激烈地摇着头:“放开我!让我死在这里!是我害了家威,我要为他偿命!你们不是也说血债血偿吗?让我死在这里!我要给家威偿命!放开我!放开我!” 带着烟味的双唇突然压了上来,堵住他的嘴,也同时堵住他的哭喊,慕秋愣住了,泪水迷茫的眸子向上看去,看见近在咫尺的,比天上的星还要明亮的雷炎的眼睛。 和他的人一样霸道的吻落在他唇上,轻巧地吸吮着他的唇边,待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时,灵活的舌尖侵略地进入了他的口腔,舔舐着他娇嫩的上颚,挑逗着他畏缩的舌头。 雷炎的双臂还在抱着他,低下头如饥似渴地吻着他,慕秋只感觉到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可是……为什么这次的感觉竟是如此甜美……他张开嘴好象要吸入更多的空气,却引来了雷炎更加火热的一波攻势。 渐渐的,他开始笨拙地回应了,小小的舌尖羞怯地探入对方的口腔,雷炎立刻感受到了,热情似火地搅动着他,把他抱得更紧。 慕秋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自动地环绕着雷炎的背,拉着他更加地向自己靠近,他沉入了几乎无法思考的眩晕中,一阵一阵从未尝过的快乐正传遍全身,他不想放弃,只想抱着雷炎,把这一刻延长下去…… 雷炎终于停下了,他稍微离开了一点,端详着慕秋清秀的脸,还茫然不知出了什么事的慕秋喘着气,脸颊泛红,伸出粉红的舌尖舔去唇边残留的液体,然后,抬起眼睛看着他。 那么可爱的表情使得雷炎几乎立刻扑上去,他强力按捺下冲动,一把抱起慕秋,往岸上走去。 突然被那么抱起就走,还处于失神状态的慕秋赶忙抱着雷炎的脖子以免掉下去,他就势把头枕在雷炎的肩窝,心里还是一片迷乱: 出了什么事? 雷炎吻了自己吗? 自己也回应了他? 他们接吻了吗? 一般来说,接吻之后就会…… 后记:断在这里,是因为可能会有……HHH!!!但是,切勿抱太大幻想,你们不觉得我越来越纯情了吗?实际上原来打算在第二篇就让小雷吃了小慕的,但是有被人说:“又是先得到他的人再得到他的心,老土呀。”(仔细想想的确是的)所以我拖啊拖…… 立志在拖稿上向鸭子大人看齐的APPLE ATC 8 深夜,海边一间小小的木屋中,忽然闪起了火光,透过窗户映在沙滩上,分外地温暖。 慕秋呆呆地坐在墙角,出神地看着雷炎在忙碌着,他在眩晕中被带到沙滩的木屋旁。雷炎熟门熟路地打开门,把他放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简易炉中的木柴,好象有些受潮了,不是那么容易点着的,他低低地咒骂了几句,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回来时拎着机车上的油桶,把油浇了一点在火上,火蓬蓬勃勃地燃烧起来,小屋立刻充满了热力。 他回身从一边的柜子里翻找了几下,拽出一条毯子扔给慕秋:“喏,披上吧。” 慕秋被他弄得一惊:“啊,谢—谢谢……” 他穿着被海水浸湿的衣服的确很不舒服,尤其是海风吹到身上时简直象钢针刺骨一般,他笨拙地拉过毯子围在身上。 “小傻瓜。”雷炎一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解开他的衣服:“你见过穿着湿衣服烤火的吗?快把衣服脱下来!” “不要!不要!我自己来就好!”慕秋意识到他的举动后,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抓住领口不放,湿润的黑色眼睛惊慌地看着他,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我……自己……来就—就好了……我自己来!” “随便。”雷炎出乎意料地没有勉强他,站起来走了。 慕秋长出一口气,刚才他还以为这个家伙终于露出狼尾巴,要霸王硬上弓了哩,虽然他行动不便,但是论体力,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在这么僻静的海边,就算他不怕丢脸地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衣服还好办,湿透的裤子全贴在腿上,不伸直双腿是无法脱下来的,慕秋提心吊胆地借着毯子的掩护,艰难地脱下了裤子。战战兢兢地往雷炎那边望去,他已经脱下了身上的黑色皮衣,裸露出强劲有力的上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露在毯子外面的白皙的脚踝。 慕秋立刻把全身都缩进毯子里,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有什么举动逗引得这头大尾巴狼色心大动,今晚就上了来。 果然果然!他起身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了!慕秋全身都紧张地戒备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高大的身影对他来说几乎是半夜的恶魔。 雷炎伸手拿过他的湿衣服,一边挂在炉火前一边调侃地说:“既然你觉得穿着湿内裤比较舒服,我也就不勉强你脱了。” 被他那么一说,慕秋才惊觉自己的内裤湿乎乎地贴在下身上,的确很难受,但是要在这个家伙面前脱得一丝不挂,不是简直好象送上门去说:“请吃我” 吗? 他正在犹豫的时候,雷炎又开口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出手的。你大可以放心地脱光了。” 慕秋心里一松,但马上疑惑就随之升起:什么叫你不会对我出手?你对我很安全吗?还是我对你很安全呢?那你以前说的那些话,干的那些事都是在耍着我玩的吗?欺负我很好玩吗? 他冲动地脱下内裤,披着毯子站起来,把它挂到架子上自己的衣服那边,示威地看了雷炎一眼。 雷炎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把受伤还打着石膏的腿伸的笔直,揶揄地瞧着他笑:“这下舒服了吧?” 慕秋本来不想跟他搭话,可是出于医生的本能开口了:“石膏沾上水了。” 雷炎无所谓地抬起腿:“没事。” “明天我给你换一下。”慕秋走回原地坐下。 雷炎闻言立刻紧张地摆手:“谢谢!千万别了!我可不想再受一次罪,赏赐你还整得我不够吗?” 慕秋情不自禁地一笑:“你知道我是故意在整你就好。” 雷炎甩甩半湿的头发:“说真的啊,医生,我刚才真担心你要在海里淹死呢。你就这么想死吗?老实说我可会看不起你哦。” 慕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下头说:“我知道人不该轻易放弃生命,但是……我真的感觉到在那么的痛苦下,还不如死了算了……因为……我无能为力……面对别人的生命……我无能为力……因为我太软弱了……起初我以为这只是我做人的弱点,但现在,就有人因为我的软弱而死了……” “那也用不着偿命啊。”雷炎用教训的口气说:“下一次再努力,你又不是没有明天了,垂头丧气有什么用,一定还有更多的人要你砍……不不不……我是说,要你治……你还有机会的,再说,这次根本不是你的错。” 慕秋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能是那种冷血害人的家伙吗?”他理所当然地说,“我相信你!” 慕秋心里又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搅动了:“那……你还带我到海边来……” “我想带你玩玩啊,”雷炎忽然露出孩子气的笑,“飙车好玩吧?不过你要是被吓得尖叫就更好玩了。” 慕秋一瞬间的心软又消失无踪,他狠狠瞪了雷炎一眼:就知道!他除了拿自己耍着玩之外就没有别的念头了! 毯子是很平常的那种,粗糙地摩擦着皮肤,他感觉到还是有些冷,光裸的皮肤上泛起了鸡皮疙瘩,慕秋本能地用双手搓着手臂取暖。 “还冷吗?”雷炎上前一步,小屋很小,他这一步就已经离慕秋相当近了,“来,坐到火边来。” 慕秋依言坐得离火更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小了,就在他神思恍惚地看着跳动的火焰发呆时,又一阵寒战袭来。 “你还真是让人无法放心哪。”雷炎站起来又到柜子里翻找了一阵,拿着一个扁平的瓶子走过来,打开瓶盖凑到他嘴边:“喝一口。” “是什么?”慕秋怀疑地问。 “酒,是酒啦,威士忌。喝一口。”雷炎催促他。 慕秋皱起眉头,尝试地喝了一口,果然是一股浓烈的酒香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顿时胃部一阵暖意,很快的,全身都暖洋洋了。 “喝酒御寒,再喝一口。”雷炎诱哄着,“乖……喝下去……” 慕秋定定神,不满于自己象个孩子般被哄着,一手抢过了瓶子:“我自己来。”虽然味道奇怪,可是能暖和自己也行啊。 “好好好。”雷炎高举双手退后一步。 慕秋这才有时间打量这间小屋,简陋的四壁,简易炉周围的墙被火熏得乌黑,墙角有一个旧柜子,除此之外什么家具也没有了,他不确定地问:“你的度假小屋?” 雷炎好象在强忍着笑:“我看起来那么有钱吗?这只不过是我们偶然发现的一个地方,平时没有兄弟到这儿来,因为太荒凉了,四周连买包烟的地方都没有,他们情愿在红灯区泡妞。” 慕秋看着地面,虽然称不上绝对干净,但也看得出刚刚打扫过,还有身上的毯子,很旧了,又是刚从柜子里拿出来,却没有丝毫的霉味,只有淡淡的肥皂的清香。 “你常来吗?”他又喝了一口酒,浑身的暖意更甚,这东西喝惯了也不难喝嘛。 雷炎奇怪地看着他:“也不是……经常。” “你撒谎。”慕秋毫不留情地指责他:“要是这屋子很久没人来早就一团糟了,你常来,你连毯子木柴在什么地方都一清二楚。” 雷炎苦笑着:“好吧好吧,我是常来,半夜和人家飙车,没事就到了海边,太晚了也不想回去,就在这里等着看日出。” “噢,你倒是很悠闲的。”慕秋又喝了一口酒,唔,味道还不错。 “你要是喜欢,明天我们也看日出。”雷炎兴致勃勃地说,“很漂亮的太阳,你大概没看过,兄弟们也觉得那么个大鸭蛋有什么看的,可就是很美。” “是没什么好看的。”慕秋眼直直地望着他,“你的眼睛只适合看女人脸蛋和大腿。” 浑身不但暖洋洋的,还轻飘飘的,有一种象是要飞的感觉,慕秋满足地舔舔嘴唇,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好的东西呢?怪不得都说一醉解千愁,现在心情哈到不得了,什么烦恼都想不起来了,连对面的这个讨厌鬼看起来也顺眼多了嘛,真没发现呢,其实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大,嘴唇丰润,长得又英俊又有男子气概,身材也是一级棒,脱了衣服看得更仔细了:古铜健康的肤色,结实匀称的胸肌,轻易就能把自己抱起来的有力的双臂,,还有下面的六块腹肌……再下面呢?好可惜,看不见了…… (到底谁是色狼啊?) 被慕秋笑眯眯地打量着,雷炎忽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舔舔嘴唇,没话找话地说:“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不行!”慕秋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子板起了脸。 “算我没说。”雷炎碰了一鼻子灰。 慕秋狠狠喝掉一大口以馋馋没酒喝的雷炎,整天欺负我!现在这么好的东西也想抢我的!你实在是太可恨了!尤其是刚才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不会对我出手?果然是耍着我玩的!以前拉着自己要上床全是谎话,就是要看自己脸红发窘的样子,就是要欺负我! 越想越气,慕秋又喝了一口。 什么叫你不会对我出手?难道我对你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吗?(喂喂喂,儿子啊,这种想法危险啊)知不知道这话很失礼的?我第一次约会的女生就是因为我半个月还不敢拉她的小手才跟我分手的!她也这么说大概是因为她在我眼里一点魅力也没有,可是天知道我是那么尊重她!我不敢亵渎她才…… 嗯,老帐和现在的事没有什么联系,喝酒!喝酒! 话说回来,三不五时地偷个吻,每天查房时都要言语调戏,动不动就说“要上你”的是谁啊,还不是你!现在怎么装得正人君子起来了?真要你上阵你就蔫了吧?不承认也没用!你就是要耍我!在医院里没有别的娱乐,连护士长都把你制得死死的,所以你只好欺负我来打发时间,对不对!你别晃来晃去! 酒的滋味真不错耶。 我天天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的后庭贞操,原来你都是在骗人!早知道我还这么担心干什么?应该在你第一次说的时候就痛快地答应着:“好哇~!到你那里还是我那里?”哼哼哼,保证把你吓死!看你还敢不敢耍我玩了!也许等我主动脱了衣服,你会吓得抱头鼠窜了哩! 雷炎莫名其妙地看着慕秋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傻笑不已,最后干脆象中了体彩大奖一样放声大笑起来。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小慕?”他试探地喊着。 “唔,什么事?”慕秋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 “我当然很好……没有比现在更—更好了……”慕秋心满意足地抱着酒瓶子,“不过……不过你……你马上就—就要不好了……” “咦?”雷炎惊讶地看着他。 慕秋对自己能想出反攻的计划雀跃不已,对啊!他既然只是说着玩的,那自己只要主动引诱他,吓死他不就可以出这口恶气了吗?反正他不会和男人……哈哈哈,到时候一定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好办法!好办法!(作者青筋暴露中:你们相信这么单蠢的人能考上大学当医生吗?) “呃……”雷炎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我马上就要不好了?” “喔,这个啊。”慕秋主动地向他靠过来,毯子拖拖拉拉地,露出雪白纤瘦的半边肩膀和脖颈,整个人向他倚过来,雷炎赶忙扶住他。 慕秋就势靠在雷炎怀里,呼出的热气一阵阵喷在雷炎胸前,他仰起酡红的脸颊,闪亮的眼睛看进雷炎的眸子里去:“井雷炎!” “是。”雷炎苦笑着答应。 慕秋满足地在他怀里蹭蹭,自己先小声地笑了一气,然后强忍着笑,凑到他耳边,吹气如醉兰地说了一句:“我们来做吧……” ATC 9 雷炎的脑子要转了几个圈才反应过来慕秋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难得地结巴着说:“不—不好吧,这样……” “哈哈哈哈哈……”慕秋指着他的鼻子狂笑起来,一连声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说谎的家伙!胆小鬼!” “喂!”雷炎立起眼睛正要发火,忽然看见了慕秋正举起瓶子,用相当豪迈的方式将威士忌尽情倒入口中! “该死的!”他大吼一声,劈手夺过慕秋手中的瓶子,他真没注意到这个家伙在一口一口地喝着他藏起来的烈酒,而且从瓶子的重量来看,已经所剩无几了。 “还我!”慕秋不满地扑到他身上想夺回酒瓶,雷炎自然是不会给他,两人就这么纠缠在一起,雷炎高高举着瓶子不让慕秋够到,慕秋一门心思地要夺回那给自己奇妙感觉的琼浆玉液,他不管不顾地爬在雷炎身上,尽力伸长了手,根本不管身上松松披着的毯子已经大半滑落了下来,露出他没晒过太阳般的白皙躯体,平滑的胸膛上两点粉红的乳蕾就在雷炎眼前晃来晃去,隐约间可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 雷炎不禁心神一荡,原本高举的手也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恨不能立即抱上这完美的躯体,天知道慕秋这个样子在他面前,简直是诱人犯罪啊,他只是个正常男人,又不是圣者。 “哟哈!”慕秋就趁他手落下的时机,一把抢过了酒瓶,发出胜利的欢呼,雷炎猛醒过来,手疾眼快地抓住瓶子和慕秋展开了拉锯战:“给我!” 两个人又再次纠缠在一起,这次雷炎可要速战速决了,慕秋整个身体几乎和他贴在一起,滑腻的皮肤就这么在他身上磨来擦去,没有比这更大的考验了!他狠下心,将嘴巴对准瓶口,一口气咕噜噜喝光剩下的酒。 “呀!”慕秋发出抱怨的尖叫,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瓶子倒过来,夸示着瓶口滴下的最后一滴金黄的液体。 雷炎如释重负地看着慕秋半裸着身子坐在面前不知所措的样子,虽然一下喝光那些酒是有些呛喉咙,但是能让慕秋安静下来也值得了。 他运了运气,正要开口说话,一直在发呆的慕秋忽然抬起头,还没等雷炎反应过来,两瓣柔软的红唇就吻了上来! 慕秋伸出双臂挽住雷炎的脖子,主动地吻着他,细致又温柔,柔软的双唇轻轻吸吮着雷炎的双唇,小舌淡淡地扫过,羞怯地撩拨着雷炎的热情,他的吻如此细致,简直就象是在品尝美味大餐。 没错,他就是贪恋着雷炎唇上残留的酒味才吻他的。 舌尖上传来熟悉的味道,没错,是酒的味道,就是这种奇妙的味道能让自己忘掉忧愁,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只想更深地品尝这种味道,好让自己更深地沉浸在难得的快乐中。 贪婪的小舌不满足于在唇上的流连,大胆地撩动雷炎略显僵硬的双唇,偷偷地长驱直入,唔,里面的感觉更好哪。 雷炎在最初的发呆后,也开始小心地抱住慕秋,不敢太放肆地回吻着他,生怕他一下子翻脸不认人地又给自己一巴掌,不过……这么温和的吻也不错嘛,真的不必是那种狂风暴雨般饥渴索取的的吻才能引起快感的,他已经感到身体的某个部分开始充血膨胀了。 一念及此,他立刻稍稍放松了慕秋几乎是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困难地呼了口气:“好了吧,你也该闹够了。” 慕秋嘻嘻地笑着,把脑袋摇的象拨浪鼓一样:“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我不是说了嘛,我们来做吧!” 你终于怕了吧?你终于还是无法接受男性的身体吧?原来那些真的都是你说说玩的,你本来想进医院欺负漂亮的护士小姐,被识破之后,就以欺负我为乐,可怜我还傻瓜一样地跟着你的指挥棒转,天天担惊受怕,这原来是场骗局!是你骗我的!我那些担心焦虑都是白费劲!你根本就没有想要和我……你只是说说玩的,你只是为了欺负我! 在愤怒中又夹杂着一丝失落,慕秋完全丧失了理智,决定要这个家伙后悔到底!你不是喜欢玩人吗?这次换我来玩玩你!我倒要看看你狼狈的样子!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雷炎,手指轻轻地在他胸前划着圈子,发现雷炎的眼光竟然游移着不敢直视自己,又开始傻傻地笑个不停。 “呃—也许……是很好笑。”雷炎困窘地说,“但是你可以坐开些吗?我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有那么一个看上去可口的美味在自己面前诱惑地摆着“吃我!”“吃我!”的POSE,他还能喘得过气来才怪。 “我不。”慕秋傻乎乎又坚决地说,吃吃地笑着,“你受不了了吧?活该!谁叫你整天拿我寻开心的?活该!井雷炎你也有今天,一早知道就不会让你为所欲为啦!” 他不安分地伸手触摸着雷炎胸前的乳头,雷炎的胸膛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抓着他的手急促地说:“好了好了!别动手动脚的,坐过去一点!” “你害怕了?”慕秋好象得到鼓励一样,使劲扭来扭去要摆脱他的手,“我摸你你害怕了?现在你不那么神气了?呐,你倒是再发狠给我看啊。” 雷炎头疼地控制着他:“别闹别闹,小慕你乖……” “我才不!”慕秋醉醺醺地看着他,忽然换了一个正经的表情说,“我出一道题目,如果你答出来了我就听你的,否则你就放开我!” “好好好。”雷炎已经对他唯命是从了。 “你说,男性为什么要有乳头呢?”慕秋傻笑着问,一脸得意的样子。 “因为有感觉啊。”雷炎理所当然地回答。 “嘿嘿嘿,有感觉吗?”慕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歪着头,“一般来说女性的乳房担负着哺乳的责任,所以神经分布较为丰富,应该是比较敏感的,但是男人的话……”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胸,没感觉啊。 雷炎的呼吸又差一点停止,慕秋皱着眉头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胸膛上两粒粉红果实的样子性感到了极点!他快忍不住了!现在再漂亮,胸脯再大的MM脱光了站再面前他也只要慕秋一个人! 毯子褪到腰间,两条雪白柔嫩的腿左右分开的慕秋实际上已经把自己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但这个傻瓜还浑然不觉地研究着自己的兴奋点! “没有感觉啊,你有吗?”他把双手按上雷炎结实的胸膛,厚实的肌肉在他手下弹跳了起来,雷炎几乎是呻吟着说:“住手……小慕……住手好不好?” 慕秋狡滑地笑了,低下头,用嘴唇轻柔地吻过雷炎的前胸,还用齿尖恶作剧地咬着一侧的乳头,裹进嘴里吸吮着。 雷炎听见自己的神经断掉的声音。 他一把把慕秋搂入怀中,沙哑着嗓子说:“这可是你自己主动的!”说着就毫不客气地吻上慕秋雪白的脖子,他尽情品尝着慕秋雪白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了烙印般的吻痕。 “啊……嗯……”慕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多么甜美的呻吟声,他放开了雷炎,努力思考着发生在身体上的变化:全身都好热,又和刚才喝了酒的感觉不太一样,刚才是暖洋洋的,现在却是浑身燥热……虽然很热,可是又很想紧紧抱住身前的这个男人,奇怪,两人贴在一起不是更热了吗?为什么自己的手臂寻求着对方的身体?为什么如此渴望紧抱着他也被他紧抱着呢? 雷炎敏捷的舌尖挑逗着慕秋的身体,这可不是慕秋笨拙的技术能够相比的,,每一个吻都象是小小的火焰落在他的身体上,引发慕秋一阵又一阵的喘息和颤抖,情欲的红晕迅速布满全身。 “舒服吗?”雷炎的大手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游走,慕秋醉眼迷梦地看着他,从嘴里吐出灼热的气息:“好……奇怪……可是……很……嗯……” “我马上做让你更舒服的事。”雷炎保证说,他的手悄悄地伸下慕秋的腰,一前一后,前边的手掌迅速包住了慕秋的下体,手背一挥将毯子散开,慕秋整个赤裸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他眼前,雷炎目光贪婪地扫视着,醉酒的慕秋一点也没有想到羞涩什么的,反而因为雷炎的举动激发了好胜心,伸手摸索着他皮裤上的拉练。 “宝贝,还早着呢。”雷炎低声笑着,握紧了慕秋的下体,慕秋惊喘一声,双手抱上了他的身体,“啊!不要!……” 雷炎不怀好意地用手掌包紧手中羞答答的小东西,形状很可爱呢,他熟练地套弄着,还用空出的另一支手抚摩着慕秋滑嫩的臀部,尤其手指在后方的小穴周围做着时轻时重的揉按。 同时他还忙着继续用唇舌在慕秋身上挑逗着欲火,终于,慕秋一声接一声地叫起来:“啊!啊……不行了……不行了……雷……你别……” 伴随着一声销魂的叫声,慕秋颤抖的欲望在雷炎手里完全释放了,白浊的液体喷洒在两人紧贴的小腹上,雷炎满足地看着慕秋已变成甜美的点心就等他品尝了。 “可……恶”慕秋气喘吁吁地说,尽管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是足够他杀了雷炎的理由,但是该死的酒精作用下,依旧是可恨的好胜心占了上风,他刚缓过劲儿来,就扭动着去解雷炎的裤子:“我……我也会……我弄给你看……什么了不起的……” 他圆润的屁股本来压在雷炎下身上就够引得雷炎欲念大发的了,更何况他现在又是在动个不停,雷炎紧皱眉头,决定不再等下去了,他微笑着任由慕秋笨手笨脚地替自己脱下皮裤,浓密的草丛中,巨大的欲望正蓄势待发地半翘着,青紫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慕秋正要战战兢兢地伸手握住那看上去很大的家伙,雷炎轻柔地制止了他,“不……不是这样的,来,抬起腰来。”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慕秋还是在迷糊中听从了他的话,乖乖地抬起了腰,雷炎沾着两人小腹上的分泌物,仔细地在慕秋后穴开口处涂抹着,慕秋的身体受惊地抖动着,雷炎安抚地亲吻着他,轻柔地伸进一根手指,慢慢画着圈子。 慕秋感到身体内有异物的进入,他这阵子酒劲上来了,只想睡觉,对于雷炎在他身上所做的只觉得舒服,并不排斥,所以,他自动地收缩着内襞以便适应异物。 慢慢的,加到两根手指,扩充着后穴的容积,再接着,三根手指在里面搅动着,按压着内襞上敏感的点,慕秋不耐地摆动着身子,无意识地呻吟着,根本不知道贞操危机即将来临。 雷炎忍耐到了尽头,他抽出手指,把自己火热的欲望抵住慕秋的后穴,轻声说:“小慕,你那么想做,就坐下来吧。” 慕秋希里糊涂地点点头,雷炎扶住他纤细的腰肢,慢慢让巨大的头部插入慕秋还没开发的地方,粉红的皱摺使劲地张开,以容纳异物的进入。 “啊!”慕秋疼得大叫起来,眼泪婆娑地向下看着,“好痛!好痛!我不要做了!……呜呜……不要!” “深呼吸!小慕,不要怕,深呼吸就不疼了。”雷炎强忍着要一插到底的欲望在耳边轻声劝哄着慕秋,他是很想做,但他不想让小慕受伤啊。 慕秋眼泪汪汪地拼命点头,红润的嘴唇张开拼命地深呼吸,雷炎这才慢慢地移动着进入,里面紧热温软的感觉几乎使他当场射了,他咬牙忍住,缓慢地抽插着,逐渐的,慕秋不再那么痛苦了,眼泪还没干的脸上又出现了红晕,抱着自己的手臂也紧了,含糊不清地呻吟着。 每一次退到出口的时候,温热的肉襞也开始缠绵地绕在上面,仿佛热情地挽留着,雷炎放下了心,开始放肆地插弄着:“好紧的后穴,小慕……再没有这么好的感觉了……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你……小慕……小慕……” 慕秋跨坐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身体,几乎是疯狂淫荡地扭摆着腰肢,毫不羞涩地发出热情放荡的叫声,两人的身体没有间隙地贴在一起,彼此的汗水淋漓地撒满全身,一起达到一个又一个高潮…… 就在此刻,什么也不用想,,就这样发泄最原始的欲望,把一切抛在脑后吧…… 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只有在这一刻中,我最亲密的人…… 我最爱的人…… [后记]不要对APPLE的H抱太大希望,切记切记!如果我拖稿,那一定就是在H上卡壳了(终于找到一个好理由,雀跃中) 今天读金比大人的文章,才知道自己已经是“前辈的APPLE姐姐”……(蹲在墙角划圈圈) ATC 9 电话铃催命似地响起来,彩绮一边忙着整理医嘱一边拉开嗓子叫:“谁来接个电话!谁?!” 晴儿立即上前,不顾自己手上还有一堆病历夹,笨拙地抓过话筒,小声地问:“喂,您好?外科四病区,请问要找那一位?……”她扫过病区,摇摇头。“没有……殷医生今天没有上班……是的……” “找殷医生的?”彩绮百忙之中转过头来。晴儿已挂上了电话,回答她:“是的。” “今天一上班主任也找他,不知道什么事……在的时候是根草,不见了倒是块宝了。”彩绮沉吟着,“说起来他可从来没请过假,不象某些人哪。” 她暂时把这些事丢在脑后,今天早上格外忙! 一早没有人来查房,只有发体温计的护士小姐来过一次,雷炎今天特别安静地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不停地按着重拨键。 应该是接通了,里面传来均匀的嘀嘀声,但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来接,他耐心西又按了下去。 依旧是没人接。 是喔,那个人现在大概是在睡觉了吧,自己再这样打下去他也不会接的,昨晚上他可真是令自己大吃一惊。那么主动的抱着自己,结果是天雷勾地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真是笨笨的医生啊,明明知道自己是想要他,只是碍于他的拒绝,不想伤害他的身体才忍到现在,却喝了酒就变成这么热情,试探着他的忍耐限度。 终于玩过头了吧。 想起他皱着眉头醒来的一瞬间,惺忪的睡眼不明白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还贪恋着自己温暖的怀抱不愿离开,是如此性感迷人的一张脸…… 接着就象被踩到尾巴一样跳了起来,虽然因为身体的不适而痛苦地弯下身子,还是很有精神地对他破口大骂,涨红着脸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 看自己不说话只是再笑,他更生气了,捏着拳头就要过来打自己,说实在的,就是被他那‘粉拳’打上一百下,自己也只会当成是在抓痒一样,唯一在乎的是他会不会打痛了手。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他还赤裸着身体,急忙拉扯着地上的毯子企图掩住身体,却也因此让自己的身体无遮无挡地露了出来,这下子又引动了他的一轮怒火,诸如色狼,暴露狂之类的话不绝于口,直到自己作势要把毯子拉回来他才住了口,惊叫着躲回屋子的另一端。 最好玩的是自己慢条斯理地告诉他:“昨晚可是你主动来抱我的哦。”之后,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目瞪口呆。 雷炎想得开心,又笑了起来,愉快的笑声告诉每一个人他现在的心情简直爽呆了! “喂喂,你看,18床在笑耶。”一位护士小姐偷偷地说。 “笑得好象白痴一样。” “也许他有什么高兴的事?” “我看也许是有人要倒霉了才是真的。”另一位护士小姐在泼冷水。 “对喔对喔,好可怕。” 电话铃响个不停,慕秋从膝盖上惊慌地抬起头,盯着电话机,好象跟它有仇似的。 还会有谁呢,已经催命地打了几十分钟了,一点安静都不留给他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把昨晚发生的事理出个头绪来。 宿醉后的头痛和身体上酸痛的不适,让他没有办法去上班,另一个方面,他也无法去面对雷炎,那个和自己昨晚共度‘春宵’的男人。 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懊恼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昨晚上的事,他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还有印象的是自己和雷炎唇舌交缠时的销魂,以及他火热的男性躯体,自己覆上去时的颤抖,还有他灵活的大手,嘴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己醒过来时赤裸地躺在一个同样全身赤裸的男子怀里,在自己一通怒骂之下,对方却好整以暇地告诉他:“昨晚可是你主动来抱我的哦。” 昨晚可是你主动来抱我的哦! 昨晚可是你主动来抱我的哦! 昨晚可是你主动来抱我的哦! . . .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慕秋几乎把自己的头发都揪掉了,他怎么可能去主动抱男人!何况还是那个井雷炎! 但是,他知道,雷炎说的话都是真的,腿上还打着石膏的男人,要不是自己主动爬到他身上,是不能干这些事的。 那么,都是真的了? 是自己酒后乱性,勾引了他?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难道是自己在‘激情’中留下来的?光是用想的慕秋就要去撞墙了。 他自从听到那句话后就象被雷击了一样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动了,机械地穿上衣服,由那个一脸坏笑的家伙送回了市区,趁他在红灯前停车等候的时候,飞快地跳下车扬长而去。 而那个家伙,也没有拦他,坐在机车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走了,腿上打着的石膏分外刺眼! 他是吃准了自己没办法躲开他吧?再怎么说,迟早会在医院再见面的。可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他?那只万年大色狼会轻易地放过自己吗? 呀呸。慕秋在心里吐了口唾沫,玩都给你玩过了 ,还要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我负责不成?! 说不上是懊恼还是羞愧的情绪在脑海里翻腾着,他象个鸵鸟一样又把头埋在膝盖里,回来之后他拼命地洗过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把雷炎留在身体上的痕迹弄干净。 可是经过洗浴之后干净洁白的身体上,雷炎留下的吻痕更加清楚了!雪白的皮肤映衬着红色的痕迹,慕秋看的脸红心跳,想到雷炎身上也有这么多自己弄出来的痕迹,他真想钻进下水道里去。 下身被侵犯的地方被热水冲洗过后疼得更厉害了,慕秋翻出药箱,只找出一支抗生素眼膏,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床上,用手指涂上药,屈辱的姿势和伤口突然的刺痛都让他在心里把雷炎骂了一千遍。 然后,电话就催命似地响了,他吃了一惊,戒备地躲到墙角,惊慌地瞪着电话,仿佛那个魔鬼会从话筒里钻出来,再一次把他搂进怀里。 真是的,早上醒来时,蜷缩在他怀里的感觉那么好,差点害得他不想起来呢,从背后紧搂着他的双臂是那么有力,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吧?即使天塌下来,他还是会紧紧地抱着自己,无所畏惧吧? 慕秋左右开弓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暗骂自己糊涂,难道真是懦弱到了要别的男人来保护的地步了吗?何况是那个井雷炎!那个大色狼!大混蛋!给他任何好处他都不要和那个人的名字扯在一起! 他的怀抱再温暖又怎么样?那是留给女人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黑街上的太妹也好,流莺也好,风情万种的风尘女子也好……只有女人才能永远占据着那个位子,雷炎总有一天会为女人而停留,也总会有一个女人会停留在他的怀里,被那有力的双臂紧紧拥抱。 自己,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一个雷炎新奇的玩具,一个在没有办法钓美眉的地方找到的代用品…… 慕秋突然感到心里闷闷的,他烦躁地咬着嘴唇,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会出院,一出院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他会神气地开着那辆嚣张的机车,带着手下的弟兄到处混世界,也许,机车的后座上还会有长发皮裙的女孩坐着。 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医院里当着医生,一天一天地熬着日子,会结婚生子,会慢慢升成主治,有一天也会当主任……没有任何变化,风平浪静的日子…… 这一夜,只不过是一夜…… 没有人会再想起来……如此荒唐迷乱的夜晚……太阳升起来了,昨夜的一切就象被大海的潮水冲过一样,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事如春梦了无痕……(哈哈,某A也风雅一回) 但这个身体会记住啊,即使心灵会忘记,身体也会记住,如此销魂的夜晚,如此温柔的感觉,如此爱恋的情人…… 慕秋苦恼地摇着头,不行不行!他应该很生气很生气,而不是象个女人般受宠若惊地回想着昨天那桩荒唐事! 那只是自己喝醉了才没有反抗,要是清醒的话,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个瘸着腿还想霸王硬上弓的混蛋色狼的!他不停地自我催眠着。 门铃声刺耳地响起了‘生日快乐’的曲调,慕秋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电话铃已经停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抄电表的吗? 他支撑起酸痛的身体向门口走去,门铃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响着,他叹了口气:“来了来了,不要按了。” 无精打采地拉开门,陌生的年轻男子正不耐烦地扯着脖子上的领带,看见他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大大咧咧地把一个大包塞到慕秋鼻子底下:“医生!我大哥给你的。” 慕秋愣住了,反问一句:“你大哥?” “喂?”这下轮到对面的男子愣住了,“你在交往的还有其他男人?” 慕秋霎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脸涨红着说:“你走错了!我现在没有和任何男人交往!请回吧!” 他要关门,却被男子利落地挡住了,一脸认真地说:“没错啦,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还没叫你一声‘大嫂’呢。” 慕秋气得咬着牙说:“请你……立即离开!” “我当然要走,你先把东西收下。”他再一次把大包举到慕秋鼻子底下,慕秋无奈地接过东西。他打个响指,一把扯下领带,“呸!还是不带这东西舒服!”一步跳上楼梯扶手滑了下去。 慕秋象送瘟神一样赶快关上了门,满腹狐疑地看着手中的大包,终于还是好奇地打开了。 一支玫瑰……还有……市面上所有能买得到的抗生素软膏? 慕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所有的东西往垃圾桶的方向扔去:“井雷炎!你去死吧!” ATC 11 早上七点四十,正是医院小餐厅最热闹的时候,所有单身的工作人员来不及地抢着能保证上午工作质量的最后的早餐。 慕秋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旁,低头快速地解决着早餐,尽管他低着头,还是可以感到有许多各自不同含义的目光从各个地方流连在他身上,还伴随着突然增大的窃窃私语声。 呵呵,他苦中作乐地想,一天不见,自己已成为医院的新闻人物了呢。 “砰”地一声,一个装了豆浆和蛋饼油条的餐盘落在桌子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慕秋惴惴不安地抬头看去,可伊正仰起下巴,傲然地扫视过全场。 喏大的餐厅里就被她那么一扫,静了下来,立刻又恢复了从前热闹的嘈杂声,自然敢投过来的目光也绝迹了。 可伊重重地哼了一声,坐了下来,抓起早餐往嘴里送着,含糊不清地说:“别理那帮家伙,幸灾乐祸的,自己手上还没洗干净还来说别人脏呢!” 慕秋转动着几乎一动没动的牛奶杯,苦涩地笑了一下:“谢谢,学姐。” “我可不能看着我的学弟受欺负,”可伊不在乎地说,“他们还以为这里是日本的校园暴力剧呢,主任又怎么了?出了事就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我倒要看看呢,他怎么自圆其说地说主要责任要由你负?你连台都没上呢。” 慕秋吃了一惊:“什么责任?那台手术……出事了?” “唔。”可伊端起碗喝了一口豆浆,“你还不知道?家属那里倒没事,是有人到医院技术委员会把他给告了!现在已经开始调查。” 慕秋呆呆地看着她,一时还没明白过来。 “是安淇,当时的麻醉师。”可伊进一步说明,“她可是个忍不住的人,有什么说什么,她说这完全是医疗事故,而不是什么手术方案的错误,所以啊,我看那个主任是当到头了。” “是……是吗?” “你现在是证人之一呢。”可伊鼓励地说,“你只要说出是为了什么原因本该由你做的手术反是主任上了台就够他受的了,我看这次他还不死?” 慕秋吃惊地说:“可是……他是主任……我只是个住院医,再说,安医生怎么敢告他?医院内部不会把这件事压下来么?毕竟连家属都认为……” “家属不追究是家属的事,”可伊不高兴地说,“难道我们就看着喝醉酒上手术台的医生继续坐在外科主任的位子上吗?我相信安淇没这个度量,我也没有,如果我还在病房,早就把他掀下台了。” 慕秋沉默了,他毫不怀疑可伊有这个本事和胆量,至于安医生,如果是可伊的朋友,相信也会的,但是,现在,是自己…… 他忽然失去了胃口。 自己要在技术委员会面前做证指证主任的不对?为死去的家威讨回公道?他应该这样做的,就象彩绮说的,这是他唯一能为家威做的了,但是……他是否有勇气这么做?直接指出主任为了一己之私而上了手术台,抢了他的机会?又因为酒醉而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从而害死了家威? 可是……他不敢…… 他没有可伊和安淇的勇气…… “全院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呢。”可伊冷笑了一声,“得过他好处的人还真不少,从昨天下午就有人向院部打听消息去了。估计他今天还要找你。” “找我?”慕秋跳了起来。 “那当然,”可伊结束了早餐战斗,“你是证人,他当然要塞住你的嘴了,学弟啊,不要说学姐没有提醒你,那只老狐狸的封官许愿都信不得,不用你的时候照样把你踩在脚底下。你自己想清楚吧,大不了,和我一样被打发到急诊来轮夜班,也比在病房看他的脸色好。” 她起身离去,慕秋注视着可伊窈窕挺拔的背影,忽然从来没有地对自己生出一股厌恶感。 如果自己有她一半的勇气的话,家威的手术就不会变成送命的噩梦,现在,真相大白的时候到来了,可是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软弱,软弱到连站出来说明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是的,他不敢! 如果告不倒他怎么办?那他在外科还怎么工作下去?主任一向近乎剥削地利用着他,他的床上病人最多最难缠,他的工作日最多,节假日的值班永远都是他,有人请假,顶班的人也永远是他……他都忍了。 可是要告主任,他连想都没想过。 现在,事情上门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匆匆地收拾好盘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外科四楼奔去的路上,慕秋还在烦恼着这件事,倒把今天要面对雷炎的事忘到了脑后。 果然在交班过后,慕秋就被叫进了主任办公室,主任坐在宽大的真皮椅子里,破例地对他说:“小殷,坐!” 慕秋沉默地坐了下来,目光扫过整洁的桌子上一叠叠的彩色医疗器械宣传书,主任轻咳了一声:“这个这个……最近医院里有一些流言,你想必也听说了。” 他用力地一拍扶手:“简直是无中生有!存心破坏外科的声誉嘛!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是看不得别人的成绩!嫉妒!红眼病是要不得的嘛!” 慕秋继续沉默着。 “我知道你有情绪……年轻人,思想不成熟,受到点挫折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可以吃一堑,长一智,我早就说过,那个那个……什么病人不适合手术,你偏要弄个方案出来,现在好了吧,人死了,幸亏家属没有闹事,不然影响很不好哩!” 慕秋不说话,悲伤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你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一个活生生的少年在你的手下喷洒着鲜血死去,你就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吗?还是在你的心目中,他只是一个迟早要死的人……没有生存的权利了呢? 对面的主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看慕秋没什么反应才怏怏地总结道:“总之,要以大局为重,外科要兴旺发达,团结是很重要的。不要因小失大,工作还是要干下去的。不要学那些疯丫头!安淇本来就是个二百五!这种窝里斗的事是会让别人看不起的!是人格上有缺陷的!至于沈医生……”他说的兴起的时候却顿了一下,“她只不过跟着凑热闹,要是事情闹大了,大不了结婚回家吃老公……女人跟男人是不同的,你还是要以工作为重……等到事情过了,可以让李医生给你安排几天假期休息一下。” “是。”慕秋轻声说,他知道,可伊之所以跟主任对着干,并不因为她有个富有的男朋友,而是她有勇气去面对所有的威胁,安淇也一样。 那么自己呢? 他仿佛听见不是自己的声音在怯懦地说:“我知道了……” “唔,”主任很满意地一摆手,“出去吧。” 慕秋低着头走出了主任办公室,走到护士站的时候,彩绮懒懒地倚在台子上斜睨着他:“怎么样?受招安了?” 慕秋手忙脚乱地拿着病历,含糊地说:“只是找我谈个话,说我的手术方案存在一定的缺陷……” “而你就把责任全揽到自己头上?”彩绮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你除非是发了疯!这样的事都往身上揽?他是要你当替罪羊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安淇的努力一点结果都没有!她不是要整你!她是要说出真相!” “然后伸张正义?”慕秋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家威能活过来吗?还不是老样子?主任是不会被告倒的,到头来医院也只不过轻描淡写地罚个款了事,安医生不应该幼稚地认为,正义是可以伸张的。” 彩绮耸耸肩,往嘴里送了一根果丹皮,“随你怎么想,不过,不要随便批评别人的智商,也许,别人有别人的想法呢。” “是。”慕秋承认,“也许在别人眼中,幼稚的是我。” “你再考虑一下。” “谢谢,不过我得去查房了。”慕秋抱着病历快步走开。 彩绮挥挥手:“请便。” 慕秋今天查房时有些心不在焉,他尽量认真地整理医嘱,最后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病人没有查。 18床,杨寿德,又叫井雷炎的那个。 他斗争了好半天,实在是不想见那个人了,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困惑,究竟该用怎么样的表情去见他呢?经过那样的夜晚之后…… 但是不管怎么样不情愿,房总是要查的,这一点无可质疑,慕秋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病历夹,走了出去。 推开门时,雷炎正在电视上玩着游戏,小小的超级马里上窜下跳,忙得不亦乐乎,看见他进来,快乐地笑了:“早上好,医生。” “你好。”慕秋站得远远地说,草草翻阅着病历,实际上一页也没有看进去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得不能再好了。”雷炎满足地把手放到脑后,微笑着看他,“那么你呢,医生?你感觉好吗?” “我的感觉与你无关。”慕秋生硬地说。 “怎么会呢?你昨天没来,我很担心。”雷炎咧开嘴笑了,“我送去的东西你收到了吗?今天就来上班,能撑得住吗?” 慕秋一听到他话里的暗示就失去了冷静,他把病历夹重重地放在柜子上,板着脸说,“既然你还记得,我们就来把话说清楚,那天晚上的事的确是我不好,我喝醉了酒……发生了一些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挂在嘴上,那件事是我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我喝醉了!我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说是我主动去抱你的,虽然我什么也记不得,但是我愿意承认是我的错,同时让我们都把它忘掉好了!那只不过是个荒唐的错误!” 他咬紧牙,又狠狠地加上一句:“对不起!” 他说完了话,雷炎却出乎意料地安静,甚至还带着微笑地轻声说:“你只是不愿承认事实,那不是什么错误,小慕,在喝醉时你比现在诚实多了,你需要我,才抱我。” 慕秋拼命忍住胸口快要爆裂的痛苦,几乎是咆哮着说:“你说谎!我根本不需要你!根本不要!我收回我的道歉,谁知道是不是你强迫我的!你这个大色狼!大混帐!” 他骂完之后就要夺门而出,谁料躺在床上的雷炎忽然一跃而起,闪电般地从后面跳到他身后,单脚站立支撑自己,强健的手臂扳过慕秋的身子,不由分说地搂在怀里,趁慕秋惊愕地抬头的瞬间,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丰润的双唇掠夺着慕秋稍嫌苍白僵硬的嘴唇,用火焰一样的热情淹没了慕秋的理智,使得他不但张开嘴接受着雷炎舌尖的进入,还主动地伸出小舌喝雷炎互相挑逗起来,一双手臂更是紧紧地攀附着他后背的衣服。 浑身酥软的感觉象过电一样,他几乎无法站直身体,要不是雷炎有力的手臂把他揽在怀里,他一定会当场瘫软在地上,尽管雷炎用力到差点把他的腰勒断,他还是很投入地沉浸在热吻中。 要是时间停止就好了…… 要是这么宽广温暖的怀抱永远属于自己就好了…… 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见了外间护士小姐的声音:“十点到!我们要对医嘱啦!”一惊之下,才醒悟自己在干什么,羞恼交加地推开了雷炎。 雷炎猝不及防地往后踉跄了几下才站稳,慕秋慌慌张张地拿起病历就要出门。 “小慕。”雷炎很肯定地说:“这不是什么错误,我爱上你了,就是这样。” 慕秋惊讶地回头,他继续用肯定的语气说,“而你,也爱上了我。” ATC 12 入夜了,外科病房里照例一片寂静,除了两个办公室亮着灯之外,都沉浸在夜色中。 慕秋枕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握着的笔戳在洁白的稿纸上,笔尖洇出的墨水已经在纸上湿了很大一个圈子。他睡着了,在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嘴唇不时翕动着。 忽然,他惊慌地晃动着头,含糊不清地嗫嚅着:“不……不是……不要……不是这样的!……不是!” 他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睁开眼睛打量了四周一眼,发现还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放心地舒了口气,抬手抹掉头上的冷汗,喃喃地说:“原来是梦……” “不错,是个梦。”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又吓得他浑身一抖,惊愕地望向门口,雷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斜倚着门框,双手抱在胸前,嘴边叼着烟。 最初的惊慌和不知所措过去后,慕秋冷冷地说:“你在这干什么?” “看你呀。”雷炎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径直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一个人值班怪无聊的吧,你怎么不早点睡?” “我还有事。”慕秋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潜台词就是:你很烦!可不可以走开了! 无奈雷炎这样的人显然是听不懂的,他丝毫不为所动地耸耸肩:“你还有事……哦,我还以为你睡不着呢。不过也是啊,你值班的时候不会害怕吗?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 慕秋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刚才的噩梦还在心里盘旋不去,他竭力回避着雷炎的视线,呐呐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做亏心事……”话一出口他才警觉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地抬头,正迎上雷炎锐利的目光。 “我……”慕秋狠狠地别过头去,又上了他的当。 “喔,你没有做亏心事啊。”雷炎有意慢慢地说,“真是不得了的事,能够这样坦诚地对待自己也不容易呢,是啊是啊,你也辛苦了。” 他讥讽的语气彻底惹恼了慕秋,干脆把手上的文件狠狠一摔,正视着他的脸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好了,如果你除了嘲笑我还有别的要说的话!” 雷炎竟然微笑了,看着他气得通红的脸,觉得很有趣似的微笑了:“我是在关心你,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在嘲讽你呢?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我的人,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你不利呢?我亲爱的小慕,有防卫心固然很好,但是随时摆出刺猬的样子就不讨人喜欢了。你刚才做了噩梦了吧?现在心里还在害怕对不对?老实说出来就好了嘛,坐在这里陪你或者到床上去陪你我都心甘情愿,只要有我在,什么冤魂也近不了你的身。” 慕秋脸色灰白地看着他,微弱地说:“你不要自做聪明了,我很好,什么事也没有,同时我也不信什么冤魂,这里是医院,不是教会什么的,也许你们相信冤魂报仇的说法,因为你们平时作恶太多,我不相信……世界上没有什么鬼魂。” “你不相信吗?”雷炎有趣地看着他:“你说话的底气连自己也骗不过去,小慕,也许世界上是没有鬼魂,但是,你自己做没做亏心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你真的以为你做了这样的事,以后每夜都可以安然入睡吗?” 慕秋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连呼吸都不能,他实在无法忍受地转过身去,不让雷炎看见他眼中的泪水,只有瘦弱的肩膀轻微地抽动着,表示出他心中的激动。 雷炎并没有过来抱他,而是用一贯吊儿郎当的口气说:“你知道吗?你刚才那副害怕的样子,真让人有忍不住抱你的冲动,好象吓坏了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又可爱,不过小慕,我是说真的,害怕的话,我来陪你。” 慕秋的指甲深深地恰入掌心,他摇摇头:“不必……请你回病房去。这里是医生办公室,不是你来的地方。” “这样啊,我这就走。”雷炎伸了个懒腰,“能在床上放心地睡一觉也是难得的福气呢,我想一个人权力再大,钱赚得再多,如果连睡觉都不能放心的话,也实在没有活着的意思了,对不对?” 慕秋没有回答他,雷炎突然握住他的肩膀,令他全身僵硬,还好他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然后,他松开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慕秋费了好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没有倒下来,双手按在桌上,心在跳个不停。 是的,他梦见了家威,和活着时一样的家威,不是什么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是青面獠牙的鬼魂,是家威,和活着一样的家威。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那样的眼睛看着自己,信赖的,询问的,渴望活下去的眼睛,少年清澈的眼睛…… 家威只想问:为什么吧?问为什么连真话都不敢讲的自己,为什么这么懦弱的自己,没有用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正受着最大的良心的谴责,这也就是,最大的噩梦吧,雷炎说得没错,做了这样的事,以后每夜还可以安然入睡吗?他的梦境将永远是家威的眼睛,就那么注视着他的眼睛…… 慕秋疲累地合上眼睛,坐倒在椅子上,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走廊的远端,一点火星若明若暗地闪动着,映出雷炎的侧脸,他也保持着倚在墙上的姿势,就这么看着室内的慕秋。 早上查完房之后,本该回家休息的慕秋因为要交报告而留了下来,他眨着困倦的双眼,把写完的报告夹在文件夹里,刚要走开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主任。 “关于事故的报告写好了吗?”主任问着,眼光瞟向他手中的文件夹,一旁的主治也帮腔道:“这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你用心写了没有?” 慕秋默默地点头,把手中的文件夹交了出去,主任急不可待地一把抓过,匆匆浏览过一遍以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唔……认识非常深刻……年轻人犯点错误是不可避免的嘛,改正了就好,再说,我们领导在这方面也有失察的地方……李医生,你看,这个月的奖金我就不要拿了吧,我们要做到赏罚分明嘛。” “是是是。”主治在一边陪着笑。 慕秋木然地牵牵嘴角,接过文件夹。主任大力地拍在他肩膀上:“好好去承认错误吧,年轻人,回来再好好干!” 说完他习惯地捋了一把油亮的头发,昂然而出。 慕秋举步走向电梯,彩绮望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在院部楼下慕秋碰见了可伊,她正满身大汗地在水泥地上玩着三步上篮,看见他时打了个招呼:“终于来了?” “是。”慕秋不想多说,比起穿着运动T恤和短裤,尽情运动后一脸汗水,散发着逼人青春气息的可伊来,他觉得自己简直象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浑身都是市侩与懦弱。 “一定经过主任审核了吧。”可伊似笑非笑地上下抛弄着篮球,“也许是他口授你书写?” “学姐!”慕秋涨红了脸。 “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可伊声明道:“反正人各有志,我的观点不一定适合你,你尽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只要你自己认为正确就行。” 她抬起手向刚从楼里走出来的一个女孩打招呼:“安淇!怎么样?” “说是如果诬告就请我回家吃自己呢。”叫做安淇的女孩不在乎地耸耸肩,“呸,总比再看着他那张嘴脸强。” 慕秋的心突然跳了起来,跳得快极了,脸慢慢地涨红着。 可伊一笑:“来一局?一对一?” “谁怕谁呀,”安淇甩下白外套:“如果赌晚上西墅渔村的海鲜自助餐的话……” “加上落雪冷饮的酸奶全套冰点?” “赌了!”安淇豪气万丈地说,“放马过来!” 她们两个笑着跑向篮球场,可伊回头似乎不经意地看了慕秋一眼:“学弟,祝你好运了。” 慕秋呆呆地看着她,心里的那些顾虑,那些关于自己和自己未来的种种考虑,那些得罪了主任会怎么样的猜测,象雪崩一样融化在她阳光般的笑容里,什么崭新的感觉悄悄地涌出来,使得他彻夜未眠的困倦都一扫而空,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大步走向院部办公室。 装饰简单大方,却总是透着一股神秘气息的院部办公室里,一群头头脑脑们正等待着他的到来,刻意调整的光线使得他们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来人,但来人却看不清他们。 “殷医生?”其中的一个人问。 慕秋点点头,手心里沁出的汗把文件夹都湿透了,他嗓子干哑,心咚咚跳,不是害怕,而是期待,终于能开口的期待。 “我们正等待着你的说明。”那个声音继续说,“也许你手中的文件就是你将要向我们说明的一切?请放到这边来。” “不。”慕秋泛出一个微笑,那使得他的脸看上去光彩照人,几乎有了一种迷人的魅力,他更紧地抓住手中的文件夹,清晰又响亮地说:“我要说明的只有一句话,我的手术方案决无问题。” 他听见几声惊讶的抽气声,于是更加大声地说:“这个方案虽然不是我思考出来的,但是我事先做过详细的调查研究,不但可行,而且还减少了传统方案的风险,所以,我坚持认为手术方案决无问题。” “那么,你对手术的失败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虽然没有上台,但是,我认为,手术的失败和主刀医师有很大关系。”慕秋手心的汗越出越多,他的声音却毫无动摇,“无论如何,手术中死于腹主动脉破裂的不可能以手术意外来解释。” “我们明白了。”一个身影不胜困扰地点点头:“殷医生,谢谢你简短的说明,你可以走了。” 慕秋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几分钟的死寂过后,最早说话的声音开口了:“你怎么看,沈?” 一直站在窗前,动都没动过地方的男人依旧没有转换姿势,还是看着窗外,缓慢地说:“什么怎么看?” “又来了个推翻原结论的证人。真不好收场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男子英俊的面容带着沧桑,头发也半白了,但是还是可以很清楚地感到他身上卓绝出众的气质,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视线,不在意地说:“是真的,那手术方案没有问题。” “容我善意地提醒你,你根本就没看过到底是什么方案。”声音里听不出有多少善意的成分在。 说话的时候始终在看着窗外的男子仍然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用看。” “唔?为什么?” “那方案是我告诉他的。” 慕秋走出小楼的时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阳光的空气,心情不知不觉地好了起来,脚步也越来越轻快,连日来盘旋不去的阴影终于消散了。 他路过篮球场的时候,竟然停下脚步,主动地对两个拼抢了半天,正在气喘吁吁地休息的女孩打招呼:“嗨。” “嗯?”可伊扬起眉毛。安淇也好奇地打量着他。 慕秋一笑:“我说出来了。” 以可伊的聪明,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唇角慢慢漾起微笑:“滋味怎么样?” 慕秋舒了一口气:“好极了,从来……没这么好过。” 他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学姐。” “不用谢我什么啦。”可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怎么样?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安淇输了晚饭,再叫彩绮也来。” “死可伊!”安淇气呼呼地用球丢她,“看我下次不看死你!” 慕秋微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下次吧。” “真的?别跟学姐客气喔。” “我真的有事。”慕秋摆摆手,转身向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该去见那个人了,很奇怪的,当自己说出事实的真相,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之后,想见的,居然是他…… 想见到他,想告诉他一切…… 心情是如此迫不及待…… 很奇怪啊…… 就在刚才,就在可伊的笑容里,惊觉了一个事实,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啊……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为了什么,就这么爱上了他……(其实……是某A想不出什么理由了……会有人爱上雷炎那样的家伙吗?) 虽然是刚刚发现,但是,自己已经爱了他很久了吧…… 所以是如此急切地想见他,想告诉他自己做的事,他会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也许,还会紧紧地把自己抱进怀里…… 我是如此的期待着你啊…… 慕秋不理会护士们好奇的目光,(反正俺下班后绝不在病区里多呆一秒钟),急匆匆地穿过走廊,最后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409门前。 他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不禁失笑:这个雷炎,大概又躲起来抽烟了,也只有彩绮,才治得了他。 “谁?!”门里传来雷炎没好气的声音。 “是我。”慕秋唇边依然挂着笑,急着见到他。 门开了一条缝,雷炎粗鲁地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拽了进去,又飞快地闩上了门。 关门的时候,他的手臂紧挨着慕秋的身体,慕秋有一种被他抱着的错觉,他的心又开始跳了,小小地抱怨着:“什么事这么怕人,你又躲起来抽烟了?” “没有。”雷炎的样子不同寻常,阴沉着脸,头发也乱糟糟的,不时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有事要告诉你。”慕秋脸微红,小声地说。 “别说话!”雷炎严厉地喝止了他,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笑容从慕秋脸上消失了,他不安地问:“出了什么事?” 雷炎烦躁地抓抓头发:“幸好是你,帮我一个忙,小慕。” 他抓着慕秋的手臂走到帘子后面,慕秋差点叫出声来:地上散乱地丢着染血的衬衫之类的布片,床上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大腿上包裹着还在往外渗血的布条的高个男子,看见他,撩开长长的头发,线条刚硬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我们又见面了,医生。” ATC 13 慕秋的脑子乱得无法思考,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阿雷。”床上的男人笑着对雷炎说,“看来我吓着他了呢,他不是医生吗?怎么也怕见血的。” 雷炎烦躁地抓抓头发:“铁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样下去你就是止了血,这条腿也保不住了!” “怕什么!”被叫做铁哥的男人咧嘴笑着:“混黑道的,哪个不是这下场,你真以为谁都可以赚够了洗手上岸的啊?XXX,我现在死也够神气了。” “别扯了!”雷炎一把拉过木头似的慕秋,口气严肃地说:“帮我一个忙,小慕。” “啊?……”慕秋迟钝地看向他。 “铁哥你见过的,他是我最好的哥们,”雷炎认真地说,“这次受伤也是为了我,他现在大腿上被砍了,血怎么也止不住,你给看看。” 慕秋第一个反应就是报警!他的嘴唇轻微地哆嗦着,手自动地上去解开了缠在阿雷腿上的布条,立刻被巨大丑陋的伤口惊呆了,鲜血还在缓慢地淌着,肯定伤到了某些血管。 “要做手术……”他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声音,“光是缝合不行……” “这里可以吗?”雷炎急燥地问。 慕秋默默地点点头:“我去拿器械……” 他刚转身要走,雷炎忽然拦住了他,漆黑的眼眸直看进他的眼里去,一字一句地说:“小慕……有的话我不必讲了……铁哥是我可以用命去交的朋友,你知道什么意思了吧?” 慕秋静静地看着他,点点头。 “好,”雷炎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但是别人就不同,小心点,别让人看到。” 慕秋把房门在身后关上,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过走廊,上午这时候是最忙的,上手术的上手术,换药的换药,处理医嘱的处理医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走进换药间,很平静地收拾了一些东西,正要出门的时候,赫然发现彩绮正站在门口,笑咪咪地望着他。 “护士长,有事吗?”他自然地问。 “我来收拾换药的弯盘准备消毒。”彩绮放下双手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包上的名称:“有要缝合的病人吗?” “不是……我只是要拆一个包换药用。”慕秋镇定地说。 “需要什么吗?我可是护士长,要是什么东西缺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彩绮的声音很平和,双眼中却一闪而过锐利的光芒。 “护士长,”慕秋奇怪自己居然可以毫不动摇地和她谈着话,“这是我的工作,我可以处理的。 “可是为你们做好后勤也是我的工作呀,”要论起装天真,没有人比彩绮更在行了。 慕秋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他也在担心自己会被雷炎拖住分不了身,就告诉她,让护士长去办吧 他微笑着说:“谢谢了,类似腿上的伤口之类的小伤,可以在病区里做简单的处理,一旦出了病区,就与我们无关了。” 彩绮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啊……那殷医生忙你的去吧,我会去办的。” 慕秋绕过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消毒托盘里,稳稳地端了出去,彩绮有趣地瞧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真是的……变成好男人了耶,该说是那个家伙调教有方吗?但愿你这次的选择是正确的,不然你可要吃苦头了。” 她从制服下的口袋里掏出小巧的手机,按动了几个键,微笑着凑到嘴边:“喂,是李大警官吗?……我想问问警方是不是在寻找可疑的伤者……这样的话,我倒有条线索……” 慕秋打开了小灯,聚精会神地处理着伤口,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知是被什么刀具伤的,划开了很大的豁口,血肉模糊的创面需要他十足的耐心。 虽然已经局部用过了麻药,但是慕秋看过太多缝合时哭爹喊娘的痛苦样子,开始他递过几块纱布示意铁哥咬在嘴里,却被他一脸好笑地拒绝了:“要这玩意干啥?我又不是娘们。” 随便你,慕秋在心里嘀咕着。拿剪刀剪去周围的烂肉,用生理盐水冲洗了几遍。 他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耐力,不仅哼都没哼一声,还神色如常地和雷炎说着话,慕秋专心地清创,耳朵也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原来上次石亚湾老大的货果然是你吞的,阿雷,我不是告诉你不准沾白粉的边吗?你这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雷炎拿把椅子坐在一边,不耐烦地说:“我才没那个工夫,是他们从我的地盘上运货被我撞见了,我气不过,一把火烧了他妈的,铁哥你知道我最恨白粉!他们在石亚湾发财也算了,别想到我的地盘上来!” “你就不会动动脑子!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你把货吞了!B叔让你躲一阵子也就算了,可那只老狐狸还是不放手!三天两天来砸场子。” 雷炎低下头:“牵连你了铁哥。” “自家兄弟别说见外的话……我没什么,倒是你还得躲一阵子,B叔想办法把事摆平了就好,不过我看你在这里也挺得意的嘛。还有意外收获,不怕寂寞。”铁哥歪着嘴笑了。 “别笑我啦铁哥。”雷炎竟然有些腼腆地捶了他一拳。 不用说他们是在说自己,慕秋的耳朵烧得通红,假装没听见,继续缝合,好在血终于止住了,破裂的血管也扎好了,他长出一口气,开始缝合皮肤。 一只大手突然伸向他的脸,慕秋吃了一惊,躲开已经来不及了,雷炎细心地为他擦去额上的汗珠,轻声问:“累了吧?还要多久?” “快了……”慕秋没想到他是为自己擦汗,支吾着回答,心里泛起难言的情感。 铁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阿雷,你这次住院真是因祸得福啊,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 “别开玩笑了。”雷炎瞪了他一眼,“我才不会让他出面哩。” “怕有人伤了你的小情人?”铁哥笑得更开心了,“有你保护他还怕什么?还是你怕别人闲话?” 雷炎拧起眉毛:“笑话!谁敢说不好听的我当场叫他送命!我什么时候怕人闲话?我爱找谁是我的事,就是B叔,说了我也不饶他!” “哈哈哈!看来你真上心了,就不知道你的小情人是否也是对你……咝!” 慕秋狠命地拽动线头终于让他暂时闭上了嘴,仍旧笑着打量着他们两个,雷炎也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好了。”慕秋贴上胶布固定敷料,“七天后拆线,不要沾水,吃点消炎药,或者打针都行,明天来换一次药。” 他摘下口罩,脸上浮现疲劳的红晕,雷炎体贴地送过一杯水,轻柔地按捏着他的肩膀:“累坏了……好好歇歇,哪里疼?” “还好。”慕秋忙完了之后就开始担心等会将要发生的事,皱着眉头喝了口水。 雷炎大手一伸把他揽入怀中,慕秋无心挣扎,再说他也确实累坏了,雷炎的怀抱又是如此舒服,他乐得轻松享受一下。 钻到布帘后面换衣服的铁哥走出来时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外已经看不出是个伤者了,他一边束着裤子的皮带一边说:“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我也该回去报个道了。” 忙着为慕秋按捏肩膀的雷炎出声挽留:“再躺躺吧,铁哥,你流了那么多血,别急着走。” 铁哥豪爽地笑了:“已经缝过了还会有什么事!别象个女人似的!再说……”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慕秋,“我再不走就有人暗地里骂我不知趣了!” 雷炎不好意思地放开慕秋:“我送你。” “不用,更招人眼,我自己出去就好。” “那……当心点。” “我知道,别婆婆妈妈的,走了!下次见,医生!” 慕秋心里突地一跳,几乎开口叫住他,但是铁哥高大的身影已经敏捷地闪出了房门,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他是清楚的,但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一个人死后,来世会重生,我的爱人啊,你信不信,我们会重逢? TC 14 那一瞬间慕秋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雷炎的目光好象要把他剁成碎片,僵直着身子站在他面前,暗哑地问:“为什么?” 慕秋不回答,雷炎突地狠狠一拳打在他身侧的墙上,大声咆哮着:“我问你为什么?!” 他的眼睛好象喷火一样瞪着慕秋:“我说过铁哥是我的哥们,是我以命相交 的朋友!为了铁哥我可以去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慕秋的身体在发抖,他努力抑制着,泪水却渐渐漫上眼睛来,终于,从他的唇间吐出破碎的话语:“那是……不对的……我……我……必须……” “必须什么?什么?!”雷炎狂喊着,“我知道!你是医生!是有正当职业的体面人!你从来不曾弄脏过自己的手!你和警察是一伙的!警民一家嘛!我是人渣!我的朋友也是!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对不对!” 他满头黑发激烈地抖动着,英俊的脸扭歪了凑到慕秋面前,低沉地说:“我们是混黑社会的,我们是社会底层的,我们活该见不得太阳,你是这么想的吧?我告诉你!我们比你们那些正人君子还要干净得多!你们也不过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臭虫!” “雷炎……”慕秋眼里含着泪,拼命地摇着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雷炎咬牙切齿地说,“你永远!永远都看不起我们这些人!算我瞎了眼,蒙了心!居然爱上你!居然以为你爱我!你不是一直都象躲老鼠一样躲着我吗?今天怎么这么乖了?恩?你是用来迷惑我的?是要拖住我然后让铁哥被抓走吗?你为了和警方合作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用上了?是不是?” “你胡说!”慕秋不假思索地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雷炎陡地住了嘴,摸着发烫的脸颊,从喉咙里暴出一声咆哮,就要挥拳! 慕秋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睁大盈满泪水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倔强地挺直身体。 雷炎又发出一声咆哮,抬起的拳头重重地落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急促地呼吸着。 “雷炎……”慕秋小心地叫他。 “不要叫我!”雷炎暴怒地说。 慕秋闭了闭眼,泪水终于泉涌般地落了下来,他哽咽着说:“雷炎……我刚才说……我喜欢你……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是喜欢你的……雷炎……我不想你出事……你再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死的!不是死在街头就是死在牢里,黑社会没有好下场你自己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我不想这样……你为什么不能重新找一份正当工作呢?!” “你这是为我着想吗?那可真是多谢了。”雷炎没有回身,说话冷得象冰一样,“找什么工作?浪子回头吗?你想依照你的方法来改变我?把我变成一个和你相配的男人?你以为这样社会就会承认我吗?这么天真的想法还是请你收起来,不要说出来现眼了!” “雷炎!”慕秋心痛地说,“社会承不承认你我根本不在乎!从我决定面对自己的感情时起我就明白了社会是不会承认这种感情的!但我还是喜欢你,我真的是担心你……你为什么就不知道呢!”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雷炎阴沉地说,“你走吧。” “井雷炎!”慕秋愤怒地叫他的名字,“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吗?!你对我说的什么话你全都忘记了吗?” “我没忘。”雷炎咬着牙说,“所以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出卖兄弟是要在关二爷面前被三刀六洞的!你还能活着就是因为我……我……” 慕秋睁大眼睛等着他说下去,雷炎突然暴怒地擂着墙,吼叫着:“你快滚!快滚!滚出去!滚!” 明白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慕秋绝望地伸出手试图碰触雷炎的后背,却被他一个猛烈的动作避开,咆哮着:“你还不走?!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死心!” “雷炎……”慕秋哽咽着。 “滚!” 慕秋颤抖着手打开了门,最后望了雷炎一眼,静静地离开了。 十分钟后,巡视病房的护士发现18床空着,病人已经自动离院。 宽敞的会议室里虽然静悄悄的,但在座的人都感觉到在平静下面隐藏的暗流随时可以波涛汹涌地冲破理智的堤岸。 麻醉师安淇挺直了身体坐着,晶亮的黑眼睛毫无畏惧地看着前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参加会议的人都坐在宽大的会议桌的对面,她这边,只坐了一个慕秋。 自从雷炎离开之后,慕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几天的,他的心空落得找不到可以安睡的地方,随时随地都会惊慌地跳动起来,可能是为了一声电话铃,一个相似的背影,有时候,甚至只是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雷炎……雷炎……无数次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却一点一点地失望着……他是不会回来的了,因为自己狠狠地伤了他,不顾他的感觉,只是凭着自己狭隘的感觉伤害了他…… 爱上这样的自己,他一定在后悔吧……的确,这样懦弱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他爱呢?所以他离开是理所当然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去,彻底地唾弃了自己,连肉体和灵魂…… 当他和自己同时站在天堂的门口时,又是哪一个能干净些呢?慕秋无意识地摊开自己的双手,又狠狠地握紧…… 他走了……无论自己怎么哀求,他还是走了…… 自己发现爱上他的时候,他却走了…… 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一夜一夜地失眠,一天一天的想念,一丝一丝扯着心的痛啊……都算什么呢? 雷炎……雷炎……雷炎……每一次的心跳都喊着这个名字,自己的心,在为这个人而跳啊…… 可是……他走了…… “喂,殷医生!”安淇压低的声音唤醒了他的沉思,慕秋茫然地把目光转向她:“什么……” “拜托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安淇一脸决然,“他们已经壁垒分明地摆开阵势了,现在怕也没有用,不如挺起胸膛来对付他们。” 慕秋恍惚地看了周围一眼,进来的时候低着头没有留心看,现在他可是看清了形势,桌子的对面排坐着医院的头脑们,从医疗事故调查委员会到院部,办公室……全都面容严肃地坐在外科主任那边。 自己这边的椅子都好好地摆着,没有人动。 安淇无趣地咂了一下嘴:“要是可伊在就好了,偏偏她今天值班。” 慕秋知道自己的脸色之难看,他疲倦地用手擦了一把脸,轻声地问:“你怕吗,安医生?” “怕呀。”安淇自然地说,“所以我想有可伊给我壮胆嘛,面对这么多大人物,我有一种……怎么说……徒手缚猛虎的感觉……” 慕秋无声地叹了口气:“是吗?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向上面举发这件事呢?” “嗨,”安淇不在意地说,“怕归怕,该做的事还要做嘛,这是两回事,不能因为怕而装做没看见,该说的我不会沉默的。” 慕秋的心象是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无可奈何的笑容:如果说他有什么后悔的感觉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的话就好了,他悲哀的是他始终无法后悔自己做的事,尽管连雷炎都离开了,还是不后悔。 我也变得勇敢了呢,他自嘲地想。 “安医生,”他轻声地问,“如果……当时在台上的是沈医生……你也会这么做吗?” “怎么会!”安淇失笑,“可伊才不会这么做……象这样的事过一千年也不会发生!” 慕秋认真地说:“可是人总有犯错的时候,再好的外科医生也有失手的时候,如果有一天,沈医生出了医疗事故,你也会告发她吗?” 安淇不笑了,黑眼睛亮亮地看着窗外:“那样的话,可伊会自己举报自己的……不过……医疗事故和医疗差错不同,可伊可能会犯错,但她不会出医疗事故……决不会的!开刀失手和喝醉酒上手术台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正说着,时间到,分管医疗的院长推开大门走了进来,宣布会议开始。 一开始的会议无聊得让人昏昏欲睡,无非是什么病人的情况介绍,病历的宣读,会诊的结果,各项检查结果的回复……器械护士的证词,巡回护士的证词,一大堆人的证词…… 奇怪的是,当宣读安淇的证词和慕秋的证词的时候,外科主任半眯着眼,带着一种安淇很不喜欢的神情听着,请他发表对证词的质疑的时候他竟然摇头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眼见着所有的证词都对他不利,他居然还安稳地坐在椅子上。 安淇狐疑地看了慕秋一眼,慕秋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所有的证词都读过了,院长轻咳一声:“该听的都听了,节省时间起见,就请大家发表一下意见……我只想说,如果安医生说的属实,那是一起非常恶劣的医疗事故,王主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外科主任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站起身来:“院长说的对,这的确是一起恶劣的医疗事故!对我们外科的声誉有着不可挽回的坏影响,在现今医院竞争病源的形势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是我这个当主任的责任……” 他滔滔不绝的讲着,安淇的眼睛越来越大,几乎想跳起来一拳揍光他的牙齿。 终于,他旁征博引的长篇大论讲完了,表情沉重地说:“事到如今,我只好请求院方对我没有尽到主任责任的处罚。同时,我也要请大家听听一个人的最后证词,相信可以真相大白。” 他侧过身子,一直坐在他身后阴影里的一个人低着头畏缩地站了起来,安淇瞪大眼睛看着,慕秋已惊呼出声:“主治!” 站起来的正是外科的主治医师,全然没有了跟着主任时自鸣得意的样子,闪着眼睛扫了所有人一眼,低声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说不行了……事实上……当时主任并没有执刀……执刀的是我……是我犯了错误……但我头天晚上值夜班没有喝酒!这个值班护士可以做证……主任一心想要替我隐瞒……是我出的错……是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主任……” 一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大男人竟然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呜咽起来,慕秋惊呆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安淇恶心地皱了一下眉头,咬牙切齿地说:“这算什么?李医生?!替他顶罪吗?你们主任花了多少买通了你?” “安医生,请不要出口伤人。”主任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这就是事实的真相,请问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确实当时执刀?” 安淇憋着气,半晌才狠狠地说:“没有!” “那就是了……当时执刀的是李医生,而不是我。”外科主任近乎愉快地笑着。 安淇气得脸都红了,却也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去。 接下来,由于李医生的最后说明,院长及院部有关人员达成了一致协议:李医生移交院部待岗,另外立案调查。外科主任的问题就此结束。 安淇铁青着脸听完了,说了一句‘官官相护’就拂袖而去,慕秋震惊之余无精打采地起身要走的时候,听见主任口沫横飞地向别人诉苦:“我这也是好心办坏事是不是……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何况是我们这种高风险……哎呀……科长你可真会开玩笑,怎么会!我还能和手下的兵计较吗?我还得指望他们将来接我的班不是嘛……就是安医生,我也蛮欣赏她的勇气的,小小年纪和领导对着干,不容易啊……哈哈哈……” 他愉快爽朗的笑声在室内回荡,不知为什么,慕秋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 纯医邪郎15 “那样下去,不要紧吗?”丽绘碰碰彩绮的手臂,彩绮把注意力从远处收回来,习惯地摸索着口袋里有无零食,边说:“那又怎么办?这种事情什么地方都会发生,所谓官逼民反,但也不是每个林冲都肯上梁山的。” 她们议论的人正埋头伏在办公桌上处理着大堆的病历,本来就不甚强健的身体更加瘦弱,纤细的身体似乎撑不起宽大的白工作服,眼镜后面的眸子疲倦地眨着,眼圈周围是睡眠不足的青晕。 “殷医生……”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秋强打起精神回头看看,仍旧绽开温柔的微笑:“是晴儿啊,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我值班……”楚晴儿有些羞涩地低着头,“到吃饭时间了,殷医生也值班吗?如果你忙的话,我帮你带饭回来好吗?” 经晴儿提醒,慕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了,早上查房的时候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的病历扔到地上,严厉批评他写得不合格,主治也在一旁帮腔,命令他明天之前必须改好,他本来是夜班的,连家都没回,一直坐在桌前写到现在,马上就上班了。中午肚子饿得乱叫的时候他实在腾不出时间。就用两杯开水打发了自己,现在,又到吃饭时间了。 他的肠胃好象已经放弃了对食物的索取,开始没有感觉了,但是饭总是要吃的,再这样下去他连今晚都撑不过去,慕秋无可奈何地对晴儿笑笑:“那么,麻烦你了……”边说边伸手掏口袋找钱。 “不麻烦!这次我请你客好了!”晴儿的小脸上几乎放出光来,鞠了一躬飞快地跑了出去,慕秋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丽绘透过玻璃窗饶有兴趣地看着:“护士长,赌晴儿初恋成功的几率,我赌她输!” 彩绮懒洋洋地坐回椅子上:“我才不赌她赢,你当我傻呀?殷医生心里已经有人了。” “是谁是谁?”丽绘精神一振,“是我认识的人吗?” “我不说我不说。”彩绮得意地看着丽绘的脸垮了下来,“告诉你也是鼓励你去和别人打赌,反正,不是晴儿!” “那她不是要失恋了吗?”丽绘歪着头说,“虽然打赌能赢,但是好可怜哪,平生第一次爱上别人就失败了,我得想想事后怎么安慰可爱的学妹才行。” “没有失恋过的女人不能变得坚强。”彩绮看看墙上的钟,打了个呵欠,“今晚我还要请可伊吃饭。奇怪,她早该来了,要是有人请吃饭的话,连我也不会迟到的。” 正说着,可伊和晴儿的身影从走廊的那一头走来,晴儿手里捧着打包的食物,可伊还帮她提了两个。 “可伊,你还真没迟到耶。”彩绮妩媚地眨着眼睛,“今晚我们去喝点茶好不好?” “少来。”可伊把手上的快餐盒放下,“你答应我的可是烧烤!” “谢谢你还帮我拿东西,沈医生。”晴儿欢欢喜喜地抱着一大堆东西奔进了医生办公室,一股脑儿摊开在桌子上。 慕秋吃惊地抬头:“晴儿……” “我……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刚才也忘了问了。”晴儿绯红着小脸说,“所以—所以多买了一点,殷医生你喜欢吃什么就吃吧。” 眼看着堆满了桌面各式各样的食物,慕秋无奈地苦笑着:“谢谢……其实我今天的食欲并不太好,倒让你破费了。” “有人请客食欲还会不好啊?学弟?”可伊笑盈盈地走进来,慕秋一惊,下意识地站起来,“学姐……” 猛地改变姿势使他眼前一黑,使劲地抓住桌边才稳住身子,冷汗已浸湿了衣服。 可伊不在意地摆摆手:“算啦,看见你这样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吃不下去也得吃,要不然你哪来力气支撑下去,别管别的啦,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最靠得住,你看,难得彩绮请我一次客。我连午饭都没吃。” “喂!”刚要去换衣服的彩绮闻言叫了起来,“你也有点出息吧!还有个家财万贯的阔未婚夫呢,有这么馋为什么不让他请去?老来剥削穷人。” “你穷吗?我怎么用哪一只眼都看不出来?再说,你别提他了。”可伊叹了口气,“和他吃饭要用多大的力气端整自己的吃相你也不是不知道。” “是啊!”彩绮脱下护士帽,一头蓬松的秀发得到自由倾泻在肩膀上,“上次请我吃西餐之后回家路上我又吃了碗米线才饱的。好吧,接受你这个理由,老是和未婚夫出席高级场合也挺为难的,这次让你吃个饱吧,不然让他看见你吃烧烤的样子一定就不敢娶你了,我去换衣服,你等我!” 慕秋低下头,无意识地躲开晴儿羞涩的视线,可伊的未婚夫他是知道的,是一个名门望族家的长子,据说这个家族在以前还是皇商,近百年来时局动荡也自保存着自己的一份地位,手眼通天却丝毫不显摆,也亲眼看过来接可伊下班的那个男人,在他面前,可伊是那么温和,一举一动都那么合乎礼节,没有任何过火的举动,连笑容也那么恰到好处…… 象刚才那样爽朗,毫不做作的笑容在,是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吧?可伊这样的女孩子,也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学姐。”他低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可伊一边盯着晴儿打开的快餐盒一边回答,“你说啊。” “学姐认为,爱上一个人就要为他改变吗?”慕秋的声音放得更低了。 可伊诧异地抬头,思索了一阵子:“那个……也不尽然啦……我个人一贯主张是即使在爱情中也要保有自己的独立……不过……怎么说呢,我也觉得如果爱上一个人,是要为对方做出适应的改变,但是,完全地改变自己去适应对方,可能对方是满意了,那自己的立场又在哪里呢?” 晴儿小声地说:“要是我啊……会为他改变的……只要爱上一个人,那我的生活都是为了他了,做出任何的改变都是可以的。” “小丫头你胡说什么呀。”可伊不以为然地说,终于忍不住拣了块卤鸭放进嘴里,“在爱情中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否则迟早在婚后为了吃米还是吃面都得吵架。” 晴儿绯红的小脸上大眼睛望着她:“沈医生……在爱情中也会有清醒的头脑吗?” “任何时候都得有。”可伊摆出教育的口吻说,“你是爱情小说看多了才会有这样的念头,什么为爱抛弃一切,要是你一切都没了,对方还会爱你吗?!” “学姐……”慕秋终于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染着不寻常的红晕,“那么你现在为他这样的改变自己……你自己的立场和幸福呢?” 可伊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仿佛刚吃下去的鸭肉哽在了嗓子眼里。 慕秋不退缩地等着她的回答,但是,他已经知道了,可伊肯为对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不是为了对方的家产,不是为了权势,相貌,或是任何别的东西,是因为她爱上了那个人!只有爱情,才能让可伊心甘情愿地改变自己,变成一个陌生的沈可伊。 那么心高气傲的可伊,那么开朗自在的可伊,令自己心折的有非凡勇气的可伊…… 原来,爱了也就是爱了, 和自己一样,都情愿为了对方改变的爱上了…… 那么,她是否和她说的一样,能保有爱情中自己的独立吗? 自己第一次作出了决定却狠狠伤害了雷炎以后,自己还能坚持自己的独立吗?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告诉他:管他什么道德良心,只要伸出手接受别人的主张就好了,跟着他们的步伐走也不会有危险,主任不会这么整自己,可以安稳地当着医生慢慢地熬时间升职,地位和收入一切都会有的,和大家一样听主任的不好吗? 至于雷炎,自己不是也只要安分地投入他的怀抱就好了吗?管他是什么黑道还是白道的,他需要的是个情人又不是牧师,自己只要爱他就好,为什么要管他别的事呢?自己为他的兄弟处理伤口是也会让他高兴的吧?反黑组又没有给自己发薪水,自己为什么要做什么模范市民去举报呢!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就不会闹成这样吧?会承认是自己的手术方案有问题,主任会因为自己顶了罪而给自己不少好处,现在的日子不会难过了,回扣红包什么的也少不了自己的一份。 雷炎也会一如既往地抱着自己,一起度过这些夜晚,明明刚享受到的温暖怀抱,还来不及习惯就失去了啊……每夜每夜,睡不着的时候就睁着眼睛傻傻地想着他,想着想着就更无法成眠…… 本来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啊…… 就这么失去了…… 慕秋悲凉地笑了起来,奇怪地是,他始终无法后悔自己的决定,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吃多少苦都无法后悔…… 说是冥顽不灵也好,自作自受也好…… 因为那是自己的决定啊…… 他用手疲倦地揉揉眼睛,看着可伊不知所措的脸,轻声说:“抱歉,学姐,是我孟浪了,提了这样的问题。” 可伊长舒一口气,室内沉寂的空气也仿佛重新流动了,她含糊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对了,这个彩绮,一听说要她请客就这么拖拉,换个衣服这么慢!”借机转移了话题。 慕秋觉得天仿佛黑下来了,没开灯的室内他甚至看不太清楚,随口说:“时间是不早了呢。” 晴儿担心地看着他:“殷医生,你脸色很不好看呢,先喝点甜汤好不好?” 慕秋也觉得自己的双腿都直打颤,他点点头,慢慢地扶住桌边打算坐下来。 这边可伊刚跨出门,后面就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晴儿惊慌的叫喊:“殷医生!殷医生!护士长!沈医生快来呀!……” 可伊闻声回头,慕秋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她一个箭步扑过来,把着脉搏扬声喊:“晴儿!量血压,开静脉通道!推高糖!” 晴儿的小脸也吓得雪白,答应着正踉跄着要走,彩绮已神速地出现在门口,背后拖着大大的抢救车。 早上,当外科主任象往常一样迈着步子比别人都迟了一步地走进外科病区的时候,感到大家的神态似乎有些异样,尤其是手下的兵们都没了平时志得意满的高谈阔论,而是围聚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他往里面一望,立刻明白了,本该坐着殷慕秋的地方赫然坐着他最不想见的人:沈可伊! 可伊微微扬起下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表情看着和她同在一室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的众人,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全是他的人啊,难怪慕秋在这里备受打击。 外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也不复往日的辉煌了,虽然表面上还欣欣向荣,但敏锐的人已可以轻易地嗅出繁华之后的糜烂气息。 她的目光接触到彩绮的身影,彩绮双手交叉,对着她不引人注目地点点头。 外科主任终于操纵脸上的皮肤作出一个近乎是笑的表情:“这不是小沈嘛!”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办公室,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热情,“回来有什么事呀?急诊忙不忙?” “多谢主任关心了。”可伊揶揄的黑眼睛直视着他,倒反是主任尴尬地别转了头去,“我是来替班的,昨天殷医生受凉发烧,不能值班,于是总值班紧急找我来代的。” 主任暗骂一句,表面上含糊地说:“这个小殷,生病也不说一声,我好早作安排嘛,还要总值班调度,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 可伊把一张请假单塞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话:“这是内科的诊断书,请假三天。” “这个……”跟在主任后面的主治迟疑地说,“按规定,需要有内科主任的许可和保健科的签字……”他停下了,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诊断书下面的两个签字。 “看清楚了?”可伊的笑依然是那么明朗,但却压得他们说不出话,“手续齐全,三证皆备,殷医生人现在还躺在内科观察室里,如果你们外科有实际上的困难,也可以要求他放弃病假。” 主任假装宽容地说:“哪里哪里,只有三天而已,小小的困难我们可以克服嘛,殷医生就安心养病好了。” 可伊把请假单放回桌子上,耸耸肩:“那最好,现在开始交班吧,我马上还要回急诊上班呢。” 看着她走开的背影,主治在主任身后低声地说,“怎么办,主任?” 主任绷紧了脸,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必管她,反正她现在在急诊,至于殷慕秋……时间还长着呢。” * * * 极目是一片白色,慕秋几乎以为自己躺在医院的研究室里,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使视线稍微集中一点,发现自己躺在内科的观察室病床上,手上还挂着静脉点滴。 他转过头来,静静地享受着片刻的安详,从雷炎走后他就有了失眠的毛病,即使不是在值班的夜晚也是一样,夜夜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始终无法成眠,连心跳都不规则了起来。 多久没有这样深重的睡眠了?象这样沉浸在死一般的睡眠中,连梦也不作一个的安详?有他的梦,和没有他的梦都没有做,只是睡眠,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干扰不了的睡眠…… 死一般的安详…… 以为只有死了才能有的安详…… 开门的声音很不合适宜地响起,慕秋笨拙地伸手到枕边摸起眼镜戴上,进来的是和可伊一届的内科医生宁海,看见他睁着眼睛就笑眯眯地说:“睡美人醒啦?感觉怎么样?” “学长别开玩笑了。”慕秋腼腆地说,刚要坐起来,又是一阵头晕。 “你躺着吧,等把这瓶能量合剂打完再说。”宁海听了听他的心率,又量了个血压,继续笑着说,“低血压,低血糖,我说,你要在事业上出人头地也不是这么拼命的干法。” 慕秋落寞地笑笑:他还有事业吗?他什么都没了。 “好啦,可伊给你弄到了三天假期,你就趁这时候休息几天,身体是自己的,学弟,要战斗也得有本钱的。” 慕秋意外地说:“三天休息?主任不会答应的……” “她都替你代了个夜班了,估计如果你们主任要是以没有人值班管床当理由,可伊保证要替你上班,估计你们主任也不会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所以,你就安心吧。” 默默地点点头,慕秋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楚,为什么自己都要让可伊来保护呢,自己还是那么没用吗?即使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在现实中,自己还是一个无用的人吗? “好了,你慢慢休息,我该去前面了。”宁海拍拍他的手,“回家也要三餐定时,你们外科医生到我这儿来看胃出血的不少。” 他走到门边才加了一句:“当然啦,大部分都是喝酒喝的。” 慕秋也不禁一笑:“谢谢学长。” “好啦好啦。” 宁海在身后关上门,可伊立刻迎上来:“怎么样?” “还好。”宁海也收起了笑眯眯的表情,“好象已经忘了昨晚的事情了。” “那就好。”可伊也吁了一口气。昨晚上慕秋起初只是个低血糖反应,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压力太大,他醒过来时竟然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要冲出去找人,一边哭着一边喃喃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可伊在百忙之中还看见彩绮的眼睛突然发亮了。 接着就是她们竭力制止慕秋,可是已经失去理智的慕秋根本不听任何人说话,哪怕在地上爬也要爬出去,一片混乱之中,叫了楼下骨科医生来帮忙才算给他打上安定针,疲劳加上药物的作用使慕秋不一会就昏睡过去,可伊没办法,只好自己留下来值班,让彩绮把慕秋送到内科观察室来。 “象这样歇斯底里发作真丢我们男人的脸啊。”宁海感慨着。 可伊一脸‘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看着他:“到我们外科呆三天,保证你得神经衰弱。” “你们那滩混水,我是不淌的。”宁海摆手拒绝,“我的事完了,就看他自己的了。” 可伊不放心地探头看了看:“是啊,谁都帮不上忙了,昨天谢谢你啊。” “老同学,客气什么。”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逐渐远去。 * * * 慕秋平躺了一会儿,等那阵眩晕的感觉过去,稍微好了一点之后,他欠起身,自己拔掉了输液针头。 这样安稳的睡眠,和醒来的不适,都说明了他被打了镇静剂,为什么要给他打镇静剂他不知道,昨晚的事也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但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嗓子有些疼,是一夜没喝水,还是自己曾大声呼喊来着? 如果是后者,自己又喊了些什么? 有多少人听见了? 都是他羞于去面对的事情,慕秋于是又采取了消极的办法:落荒而逃了。 反正有三天的时间,就在这三天里,把纷乱的思绪理出个头绪来吧,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发生了什么事都躲起来,不去想办法解决,而是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 再假装也没用啊,雷炎不会回来了…… 自己也不能再这样下去,雷炎的事,工作的事,都到了不解决不行的地步了啊…… 自己在工作上再苦再累也没有关系,可是,雷炎的事怎么办?如果自己不去找他,和他说个清楚,就真的永远失去他了…… 就算知道他讨厌自己,看不起自己,也要面对着他说清楚。 说完了之后,就是死在他面前也没关系。 他偷偷地溜出了急诊室,早上大家都在忙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幸好昨晚彩绮细心地把他的外套也拿到了这里,他不用再回到外科换衣服了。 匆匆地走下医院的楼梯,早上的太阳有些晃眼,他眯起眼睛,手扶着墙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一辆不起眼的车滑到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但阴沉的脸:“殷医生?” 慕秋怀疑地看着他:“我是,请问……” “我是雷哥的手下,我叫阿龙。”脸色阴沉的年轻人自我介绍。 慕秋恍恍惚惚地记得雷炎入院时的那一大帮手下,其中好象有那么一张脸孔的样子,他的心又跳得不规则起来,嗫嚅着说:“有—有什么事吗?” “雷哥想见你,请你上车。” 慕秋陡地又是一阵眩晕,他勉力抑制住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点点头,嗓子干涩地说:“好。” 他要见自己了! 这是开始,还是结束呢? 也许,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吧! 16 慕秋无言地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个叫阿龙的年轻人似乎很寡言,只是专心开车,他好几次张嘴要问雷炎的事,都因为怯懦而咽下了。 也许他也在打量自己吧,是啊,自己算是雷炎的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找自己过去呢?难道……雷炎终于原谅他了? 慕秋摇头停止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不会的,雷炎那样的男人言出必行,他说过的话也不会收回,找自己过去肯定是为了别的事,那么,是什么呢? 车子逐渐离开了热闹的市区,向郊外的公路开去,周围的景色渐渐荒凉。 慕秋全身忽然一阵恶寒,他不得不勉强开口说:“请问……” 不等他问出口,阿龙就冷冷地说:“雷哥只交代我带你过去,没有交代别的。” 慕秋咽回想说的话,重又倒回椅座上,心中虽然疑云重重,但是事到如今,只有走走看了。 走了没有多远,车子开上一条小路,路的尽头可见一栋白色的建筑,中式风格,环绕着精心修剪过的花园,在周围有十几个彪型大汉警惕地走来走去。 慕秋惊讶地望着这一切,难道这就是雷炎在混的黑社会?以前只在电影上看见过,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龙把车子停在门口,下车后为他打开车门:“请吧,医生,雷哥在等你。” 慕秋懵懵懂懂地下了车,不知所措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些站岗的大汉们仿佛也对他很感兴趣,不停地看着他。 “请吧,医生。”阿龙再说了一遍,慕秋才醒过神来,跟着他进去。 走廊里,门厅里,到处都是身上布满刺青,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打手,古色古香的家具,纯中国风味的装饰,还有空气中浓烈的香烛气味,使慕秋一时差点分不清自己所在的时空。 大厅正中供奉着一尊关公的塑像,点着粗大的红烛,香炉里插着的香刚刚点上,几个正在整理供品的人一见他们,立刻趋前低声说:“可来了,正等着呢。” 阿龙点点头:“路上不好走。” “跟我来。” 慕秋跟在后面,手心不知不觉出了冷汗,他隐隐感到事情好象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个样子,很可能有什么重大的变故要发生了。 有人推开了两扇沉重的木门,阿龙回头看了慕秋一眼,大步走了进去。大声说:“人我带来了。” 慕秋心里忽然一阵乱跳:雷炎就在那里!在房间里!他要进去见他,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有好多话要和他说呢! 他忘记了害怕和不安,疾步走了进去,却大吃一惊,僵立在门口,同时,一个声音猛虎般地咆哮起来:“你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 慕秋进去的地方是一个比外面还大上几倍的厅,布置得象电影里黑社会的总堂,迎面也供奉着关公的塑像,一张大得可怕的红木桌子旁,坐满了人,此刻,他们都转过身来看着门口,那目光,仿佛是野兽看着闯入自己地盘的猎物。 雷炎就站在靠门口的桌边,满头黑发激烈地狂舞着,几乎变成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慕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阿龙挡住了,用最平板的声音说:“江先生,人我带来了。” 坐在首位的一个中年男人微微地点头:“做得好,阿龙。” 雷炎猛地回头逼视着他,低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江先生?” 另一边立刻有人站起来大声呼喝:“雷小鬼你不要太嚣张了!卖B哥的面子才给你个位子坐,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上天了!敢对江先生这样讲话!信不信我剁你成九段!” 江先生挥手制止了那个人的说话,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和蔼地说:“雷炎,出来混最讲的是道义两个字,有人指你出卖兄弟,也有人说你是冤枉的,为了你的清白,为了我们帮的前途,都要把事情搞清楚,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算了,你没有做,就不要激动。” 他几句话使得雷炎的情绪竟然平静了下来,不再那么剑拔弩张,大厅里也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江先生。”沉默了一会,雷炎僵硬地开口,“事情是我引起的,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慕秋近乎贪婪地看着雷炎高大的身影,拿掉石膏,穿着黑色皮衣的他看来是那么帅气,好想扑上去紧紧地抱着他,一生一世,再也不松手…… 但是,你为什么都不回头看我一眼呢? “不相干的人?”江先生轻笑一声,“你回头看看,不认识他吗?” 雷炎气馁地回头,和慕秋热切的目光对上,心中一凛,硬邦邦地说:“他是医院的医生。” “就这样?” “没错。”雷炎故意地大声说,“不然江先生你还以为他是我的什么人?” 虽然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假的!是假的!雷炎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说的假话!但慕秋的心还是开始痛了,痛得象要被撕成一千遍,一万遍…… “既然你这么说,就算是吧,那么,雷炎,阿铁去找你的时候,这个人在不在?” “他……在……”雷炎不怎么情愿地说,随即又大声补充,“在是没有错!但是他是为了给铁哥疗伤才在的!当时……” “好了,这些我知道。”江先生打断了他的话,“阿铁负伤后去医院找你,我们谁都不知道,他被抓了我们才得到信儿,凭阿铁的机警,还有最近的形势,他不可能露马脚,知道阿铁在那里的人只有你和这位医生,不是他的话,总不会是你吧?” 虽然面带笑容,说话却咄咄逼人,雷炎捏紧了拳头,争辩说:“那很难说!石亚湾老大那边早就盯上我和阿铁了!如果是他们的话……” “如果是他们的话,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江先生说话很和气,但是毫不动摇的样子,“他们没必要那么好心抓一个留一个,除非是你和他们之间有了什么私下交易。” 雷炎倒吸一口凉气,怒道:“江先生!我自从跟了B哥,也是一路杀过来的人了!难道你这么不相信我?!” “问的好!”江先生长身而起,“想必阿铁也在牢里问自己是否该相信你呢!雷炎,讲数要清清楚楚,你不能自圆其说的话,就不要开口了。” 慕秋望着雷炎的肌肉在合体的皮衣下绷紧,他大概已到了愤怒的极限,忽然自己有一种冲动,想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就算下一秒会天崩地裂也不管!已经有多久没有抱他了啊…… “是我……”声音虽然小,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慕秋微微昂着头,颤抖地,但是清晰地说,“是我……” 他的声音陡然哽在了喉咙里,雷炎象一头怒狮一样扑过来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摇着,吼声几乎震聋了慕秋的耳朵:“你是白痴还是疯了!这样的事也敢拿来开玩笑!你以为这是过家家酒好玩的吗?你他妈的再说一句我就拧断你的脖子!给我住嘴!听见没有?!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慕秋被摇得头晕眼花,雷炎放大的怒容就在眼前,他试着去触摸雷炎,双手却没有抬起的力气,他知道雷炎是想保护他,他知道!可是如果自己不承认的话,那些人都会怀疑雷炎……他不能让雷炎为自己的错误受罚…… “是我……”他再次哽咽着说,眼泪凝聚在眼眶里,看不清雷炎的脸……看不见…… 雷炎气急败坏地回头说:“江先生!请你不要听信他的话,他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被吓傻了才乱说一气的,你不要相信他!” “阿雷,”江先生交叠着双手在桌子的那一边说,“我从不轻易相信一个人,也从不轻易不相信一个人,这位医生……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阿铁的事情和他脱不了关系。” 慕秋听见雷炎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地说:“江先生!” “好了!”江先生举起一只手,“你我心里都有数,是么?阿铁在牢里也一定心里有数,家有家法,帮有帮规,我也不想太令你难做。” 雷炎的手指握紧了慕秋的肩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既然江先生这么说,我就应下了这个罪名!阿铁是我出卖给警方的!有什么家法尽管朝我身上招呼好了!” 大厅里一片惊讶的嗡嗡声,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已经站了起来,雷炎凶狠地朝四下扫了一眼,顿时又归于平静。 “阿雷,不要意气用事嘛。”江先生还是那么和蔼地笑着,“你和阿铁的交情我知道,是斩头过命的好兄弟,你就是杀了自己的老子也不会对阿铁下手的,要是我相信你这么编的瞎话,你也未免太瞧不起我这个大哥,也太对不起兄弟们了。” 他用手托住下巴:“实际上,出卖阿铁的是这位医生吧?” 举座皆惊!雷炎在慕秋能开口说话之前,一把把他拉到怀中,胳膊死死地搂住他的脖颈,不让他再说任何事。 “外人犯了事,处罚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怎么让大家心服,阿雷,你和这位医生交情不错,但人情不能大过家法,该做的还是要做,我也没办法。”江先生悠闲地点起一根烟,笑着说,“祖师爷留下的规矩,不能在我手上破了是不是?” 雷炎低哑着声音说:“江先生……你说句话吧!” “很简单,三刀六洞。”江先生轻松的语气陡然让雷炎浑身一颤,连慕秋都感觉到了,他用力地去推雷炎的手臂,雷炎反倒更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不但不让他开口,甚至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背紧贴着雷炎宽厚的胸口,可以感觉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慕秋有一刹那的失神: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了……我又见到了他……又在他的怀里……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江先生!”雷炎语气激烈地又喊了一声。 “没办法,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不能为了你破了帮里的规矩。”江先生不慌不忙地说,“就是你当了帮主,这种情况下也该秉公处理,不然,你就坐不得这个位子,阿雷,我平时看你还不错,别在这里栽了跟头。” 雷炎无语,桌旁另外一个蓄着落腮胡子的中年人也开口说:“阿雷!江先生说的你听见了没有?他已经给你留了面子了,混黑道最讲的是忠义,这里几十个叔伯都在看你怎么做了!” “我知道,B哥。”雷炎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慕秋抬头要看他,却被他一把摔了出去。 慕秋被突如其来地甩开,踉踉跄跄地跌了几步,听见雷炎暴喝一声:“花皮!小马!给我把他抓住!抓紧了。” “是!雷哥!”立刻有两条大汉一左一右地夹紧了慕秋,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臂,让他一点也动弹不得。 “雷炎……?”慕秋惊恐地望着几乎变了一个人的雷炎,他就站在那里,却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雷炎了,那个痞痞的爱开下流玩笑的雷炎变成了一个浑身散发出杀气的煞神! “雷炎……”慕秋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看着他阴沉着脸向自己走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抓紧了。”雷炎叮咛道,“无论怎样,不要松手。” “知道了,雷哥。”两个人把慕秋抓得更紧,慕秋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雷炎凑到面前,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低声说:“对不起,小慕,我不想要你哭的……但是……原谅我这一次……” 慕秋深深地望进他黑色的眼眸中去,眼泪又涌了出来,在心里疯狂地喊着:我知道!我知道!我原谅你,原谅你!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我连命都可以给你! 他想开口,发出的只是呜咽的声音,雷炎叹了口气:“别哭了……” 他缓缓地从皮靴中拔出一把匕首,发亮的刀身在红烛光下闪着不吉的光芒,周围的人都屏住了气。 慕秋吓得连哭都忘了,听见左边的花皮低声说:“那不是雷哥老爸传给他的刀吗?” “是啊是啊,雷哥除了那一次从来没用过……听说是宝刀哩……”小马咽了口唾沫。 大厅里鸦雀无声,大家都看着雷炎甩开身上的皮衣,袒露出强劲的双臂,他用左手的手指在刀尖上试了试,仿佛很满意的样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慕秋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他睁大了泪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眼睁睁地看着雷炎在电光火石之间举起右手,又狠又准地往他自己的左臂上戳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每刀都贯通了肌肉,在另一边露出雪亮的刀尖,随即带着四处飞散的鲜血被雷炎拔了出来,眉都不皱地继续戳下去,仿佛伤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慕秋猛醒过来,撕裂着声音狂喊出他的名字:“雷炎……!” 他拼命挣扎着,无奈身旁的两个人就算也吓得目瞪口呆,还是忠实地紧抓住他不放,他用尽力气也不能脱身。 大厅里一片混乱,落腮胡子B哥急得竟站了起来:“阿雷!” 雷炎笔直地站着,右手握着匕首,鲜血顺着左臂流下来,染红了半边身体,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厅,低沉地说:“家法执行完毕,关二爷做证!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人们竟被他的气势惊得说不出话来,连江先生也迟疑了一下才说话:“阿雷,你这是何苦呢……” 雷炎的目光落在泪流满面,哽咽不能成声的慕秋身上,清楚大声地说:“帮有帮规,家法不能废,关二爷讲的是忠义二字,本来没说的,但是……这个人是我的人!我早就发过誓,无论他有什么错,我都为他担了!只要我井雷炎还有一口气,就不许有人伤他!” 他转向桌子那边的江先生,目光变得凶狠:“江先生,家法我已经执行过了,这个交代,您可满意?” 江先生又恢复了悠闲的神态:“满意,当然满意……既然阿雷已经有了交代,今天的会到此结束,你赶快下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雷炎简单地行了个礼,不理会周围的议论,傲然说:“放开他,我们走。” 花皮和小马答应着松开手,本来哭得连站都站不直的慕秋忽然跳起来冲到雷炎面前,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安静的室内,不时传出几声低低的抽泣声。 雷炎无可奈何地半躺在床上,看着慕秋忙碌地为他裹扎伤口,一边忙着一边抽泣,红着眼睛的样子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慕……别哭啦……我也没有什么……”后半句话在舌尖打了个圈又吞了回去,因为慕秋抬起哭红的双眼狠狠地瞪着他,下手把绷带死死地拉紧。 雷炎夸张地哎呀哎呀叫,慕秋也丝毫没有心软的样子,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真奇怪,雷炎纳闷地想着,被戳了三刀的人是自己,被他打了一个耳光的人也是自己,为什么现在看上去比较理亏的人还是自己呢? “那个……小慕……”不怕死地继续想弄明白现在的处境,“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慕秋赌气地包裹着他受伤的地方,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心里象一团乱麻堵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甚至不敢去看雷炎。 真是的!不许哭了!他在心里厉声命令自己,象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自己不是才下决心要勇敢地面对一切的吗?为什么这样一件事就把自己打倒了?不许再哭了! 无奈眼泪这东西是不随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越下决心,咬牙切齿地要停止,泪水偏偏不听使唤地继续向下落个没完。 “小慕……”身后的男人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慕秋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带来了更不可抑制的颤抖。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气我那天对你发脾气了吗?”雷炎在他耳边低声说,“好啦,不要气了……看见你哭我也很难受……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别哭了,嗯?不要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 他的大手笨拙地抹着慕秋的泪痕,轻声地哄着,慕秋狠狠地拨开他的手,语气生硬地说:“让开!别妨碍我!” 他继续替雷炎绑着绷带,雷炎任他动作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慕秋熟练的一举一动,哭红的双眼,几天就瘦下去一圈的脸庞,皱巴巴的衣服,憔悴的神色……一切都说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慕。”他再一次地努力试图去诱他开口:“谢谢你,把你卷到这种事情里来,很抱歉。” 慕秋心头一痛,他已经用这种疏离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了吗?雷炎终于体会到两人的世界是不同的了吗?雷炎当然不能融入自己的世界,雷炎的世界对自己来说也同样是无法企及的…… 两个人,本来就在两个始终无法有交集的世界里啊…… “没关系。”他惊诧于自己的声音也那么冷漠,“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 雷炎烦躁地抓抓头发,又怎么了?这个平时害羞的情人任性起来也是无理可讲的吗?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刚才的阵势吓坏他了吗?是啊,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正常人是无法想象到黑社会的黑暗和可怕的,自己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却忘了他的情人是个只有在手术台上才看得到血的正常人啊。 他怕了…… 怕了自己的世界…… 也怕了自己…… 雷炎勉强地笑了:“对啊,你是医生嘛,不过,还是很抱歉……我叫小马送你回去吧,再不走天都黑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从那栋白色小别墅离开之后,雷炎手下的弟兄就送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仿佛是个旧仓库,现在已成了他们的地盘,宽敞的地方被隔成若干个单间,他们就在其中一间比较舒服的,除了床之外,居然还有几件正经的家具,木墙上还贴着美女清凉画报。 外面则是一片荒凉,大概是他们的秘密据点,慕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到城里去。 “好啊。”慕秋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说话的声音陌生地不象自己,“我走了!” 雷炎的眼睛暗淡下来,慕秋背对着他没有看见,继续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一命……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你的气……” 慕秋紧紧捏住拳头,飞快地说着:“你挺身相救,我以后会报答你的……现在我走出去,绝对不会再向警方透露你们的所在……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蒙上眼睛被你的人带出去……雷炎……再见了……” 他不敢再说,怕自己说话的同时也会放声大哭。匆匆抹了一把眼泪,往门口走去。 腰间忽然横过一条有力的手臂,慕秋一愣之时身体已经向后直跌进了自己熟悉的怀抱,雷炎狂乱的声音大吼着:“不准走!该死的!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准走!我是很自私!我是不顾你的感受!可我就是不能放下你!小慕!小慕!小慕……” 他的声音埋藏在慕秋的脖颈间,慕秋极力想转过身去,却被他的手臂牢牢地固定住,不许他乱动。 “小慕……我要你……不管你爱不爱我……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不管你怕不怕我……我都要定了你!”雷炎的霸气又回来了,使劲地搂着慕秋,“不许走!你敢走!你是我的人了!我在关二爷面前说过的,所有的弟兄都听得明白,你是我的人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隐隐透着无助的恐惧:“小慕……不要走……你是我的人……我会保护你,不让别人伤害你……所以你不要走……” 趁他松懈的一刹那,慕秋使出全身的力气挣开了他的禁锢,回身又是一个狠狠的耳光甩了过去!又响又脆地打在雷炎脸上。 雷炎被打得莫名其妙的时候,慕秋已经指着他的鼻子近乎疯狂地大叫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是你的?!一直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而已!让我走的也是你,不让我走的也是你!我是什么?你养的一条狗吗?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走?想不想留下来?你难道就单方面决定我们的未来吗?!你这个混蛋!” 从来没有看见过慕秋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单雷炎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连慕秋本人也惊住了,喘着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雷炎试探着开口了:“那么……小慕……你的意思是……” 慕秋怔着,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他哭着,用手擦着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终于他痛哭着扑进雷炎的怀里。 “呜……雷炎……呜……”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哭了……反正是这个男人,哭成什么样也没有关系的。 雷炎小心地抱住他,尽量避开自己的伤口:“乖……小慕乖……那,你决定好我们的未来了吗?” “你这个混蛋!”慕秋呜咽着埋在他的胸前,把所有的委屈恐惧都哭了出来,“谁叫你为我出头……你的腿伤还没有好……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说走就走了……我那么想你……每夜都梦见你……你是个混蛋……混蛋!混蛋!” “是是是。”雷炎脸上和手臂上都疼得火辣辣的,心里却有一丝甜蜜在逐渐扩大,甜到他傻笑起来。 就在这时候,门被不合时宜地推开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啊,小两口正在亲热哪?抱歉打扰一下可以吗?” 雷炎猛地警觉,象一头猎豹一样从半卧位弹身而起,厉声叫:“花皮!小马!” 外面传来几声闷响,接着就是一个人惨烈的叫声:“老大快走!啊!……”然后就回归于一片寂静。 慕秋也吓了一跳,看见进来了一群人,而自己还趴在雷炎怀里,两人亲密地攀在一起,立刻又羞又窘,挣开雷炎的手臂就想躲开。 雷炎被眼前的情况分了神,一时没注意已经给慕秋挣脱了,他急切地叫:“小慕!别离开我!” 慕秋还在犹豫,从进来的人群中窜出一个鬼魅的人影,只是轻轻一抓,自己的手臂就处在了对方的掌握之下,整个身体动弹不得地被拖了过去。 “小慕!”雷炎惊怒交加地喊。 “啧啧啧。”说话的男人摇头又摆手地说,狡猾的眼睛闪着残忍的光芒,偏偏还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阿雷,别那么激动嘛,只要你听我的,你的小情人会马上回你怀里的,不过,你的品位还真是满特别的,竟然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男人……没有女人喜欢你了吗?早点跟我说嘛,我们石亚湾大富豪夜总会的红牌可以排着队任你选,自己兄弟啊还有什么说的,总比你抱个男人舒服吧,B哥教出来的手下是越来越出息了,都赶时髦玩起男人来了。哈哈哈……”他得意地笑起来,一边的手下搬来椅子让他坐下,好整以暇地象玩弄老鼠的猫一样看着雷炎。 雷炎笔直地站在房间中间,带血的绷带裹着手臂,散乱的黑发遮着愤怒的双眼,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实质的话,此刻房间中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足以烧死面前的这群侵入他地盘的人。 他开口了,不是对这个人,而是对抓住慕秋的人,一字一字慢慢地问:“为什么?” 铁一样的手指紧紧掌握住慕秋的行动,慕秋忍着疼痛听见后面的人也慢慢地说:“不为什么。” 是阿龙!那个把他带来的人! “TMD!”雷炎激动地甩开遮挡视线的头发,吼道,“你以为是他出卖的阿铁吗?你不满意江先生的裁决,所以才引来石白面?!你TMD为什么这么该死的蠢!就算你想为阿铁报仇也不能干出反骨的事!” 阿龙毫无表情,倒是坐在那里看好戏的石老大嘿嘿地笑了起来:“蠢的是你吧,阿龙早就是我的人了,别笑死我,义气那玩意儿有什么用?跟着你们这帮人出生入死打群架,替人出头,收保护费,搭上性命还赚不到钱,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啧啧,可怜哪,连跟我小弟的马崽也比你们体面点,阿龙跟了我,一个月的花红是你们玩命一年也不止,他怎么还会想着替阿铁那个傻大个报仇?你也太天真了……哈哈哈……不花钱的好戏看得真过瘾。” 雷炎脸上掠过一股想杀人的冲动,又忍住了:“石白面,你TMD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今天到这里来干什么?!” “哟哟,火气满大嘛。”石老大假装惊讶地说,“是不是我刚才来得不是时候,你的火还没出完啊,挺能干的嘛,看不出来,哪天我一定要找上几个小姐跟你车轮大战,看你到底能撑多久,还可以拍成VCD赚大钱哩。”他下流地笑了几声,旁边的手下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雷炎担忧地看了一眼慕秋,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慕秋瘦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最近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吧……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好想把他赶快抱到怀里安慰他,叫他别怕…… 得解决这件事才行…… 他收回了自己的火气,冷冷地看着石老大:“你就想说这些?” 石老大也不禁愣了一下,这个一向脾气火暴的阿雷什么时候也会冷静下来了?竟然激他自乱阵脚都做不到? “好吧,”他收起了虚伪的笑容,阴森地说,“果然爽快,我就明说了吧,本来呢,一向是我们两帮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发各的财,你是玩男人还是玩女人不干我什么事,可是,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上次我从泰国进了一批货,你竟然黑吃黑给吞了!兄弟,发财谁都想,也得看看发的财有没有命去享,你敢动我石老大的货,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把货还给我,要是你卖了的话,赔货款也可以,就算你个五百万吧,耽误的时间就算我给B哥面子,不要了。” 雷炎挺直身子:“石白面你给我听清楚!龙威堂的弟兄从来不碰毒品!你那种黑心钱我井雷炎不屑要!你既然敢在我的地盘上运毒品,给我看见一次毁你一次!没有二话!” “好!够爽气!”石老大拍起手来,“是条汉子!可是啊,真英雄识时务。你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占上风……你的兄弟都倒了,现在只剩你一个人,再说,你的小情人可在我手上,阿龙是个粗人,不象你那么怜香惜玉,要是伤了他一点半点,我可是没法负责。” 阿龙会意地手下用力,慕秋感到肩胛处象被折断一般地巨痛,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仅在唇间溢出一声呜咽。 雷炎忍耐不住地吼道:“货都没了!你有种就冲我来!把他放了,他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石老大失笑:“心疼啦?好嘛,别拿什么有种没种的话来激我,我做事从来不讲那些,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货没了?哪去了?” “扔海里了!喂鱼了!烧成灰了!” 石老大哈哈大笑:“那你的小情人也是同样的下场了……放老实点,阿雷,现在可是我在问你,五百万的货哪,我不相信,你就是个猪脑子也该知道五百万是个什么概念,货给我,人给你,咱们两不相欠,不要逼得我翻脸。我石某人也不是舍不得财的人,就看你舍不舍得他的命了。” 雷炎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睛扫视了对面的人一眼,开口了:“货现在不在我这里,你杀了他也没用,放了他,说个时间,我带货来,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派阿龙跟我一起去。” “阿雷啊,你还是不够聪明啊,”石老大微笑着说,“阿龙是你最恨的人吧?可他对我还有用呢,跟你去,保不准你一刀砍了他,我向谁要人去?这样吧,我再信你一次,人我带走了,货呢,我等你拿过来。” “不行!”雷炎满头的黑发狂怒地舞动,“你休想带他走!” “事到如今你还没有搞清啊,现在当家的人是我耶,还是你也……那个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了?”石老大的话又引来一阵讪笑。 雷炎咬牙忍住:“好!人你带走!但是石老大你给我记住!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石亚湾上下老小以命来赔!” 狠话撂下了,他担心地看看慕秋苍白的脸,恐惧的眼睛,心里又是一痛,小慕,对不起……我会去救你的……你忍住,很快我就去了…… 他狠狠地瞪着对方:“地址呢?” 石老大不怀好意地笑笑,从西服内袋里拿出一张纸:“地址和时间就写在上面,不过……”他有意拖长了语气,“你得自己过来拿……” 看看周围狞笑着,拍打着手上的铁棍酒瓶什么的人,惊慌的慕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顾一切地叫起来:“不!雷炎你不要过来!别听他的!快走!快走啊!……雷炎!” “好吵,让他住嘴。”石老大淡淡地吩咐说。 阿龙手下一使劲,慕秋惨叫一声,额头上渗出汗珠,几乎痛昏过去,他挣扎着望向雷炎,无声地恳求他:不要过来……不要…… 雷炎孩子气地对他一笑,无谓地走向对他虎视耽耽的一群人。 对不起呵,小慕,又要你为我哭了…… 一根铁棒狠狠地打在他腿上,未愈合的伤腿疼得一软,雷炎不由自主地单腿跪地,随即他又倔强地站起来,还没站直,腰上又挨了一下,同时又有两下重重地打在胸腹间,不容他反应,一阵乱棍终于逼他跪了下来,接着就是一个酒瓶在他头上开了花! 鲜血顺着脸流了下来,脑子里嗡嗡作响,疼痛从身体的各个地方袭来,耳边是凶狠的咒骂声,眼前晃动着那群混蛋的身影…… 雷炎努力地甩动着头想保持清醒,但是在殴打之下他的意识逐渐飘远了…… 慕秋拼命地挣扎着,嘶哑着嗓子喊着他的名字,一颗心都要蹦出来地看着他就那么毫不反抗地任人殴打着……那么骄傲的他啊…… 雷炎已经被打得倒在地上了,那帮人还不放弃地用脚踢他的身体,伤口裂开了,和新伤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地面…… 石老大看看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够了!别打死他,还有五百万要他吐出来呢。” 他走到雷炎身边,抓起他的头发,把那张纸用力地塞进他嘴里,然后重重地往地上一撞,鲜血从雷炎浓密的黑发中缓缓地流出来。 “哼,和我作对,好大的狗胆。”他掏出一块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迹,随手丢在雷炎身上,“走人!” 脚步声逐渐远去…… 恍惚听见小慕在叫他, 小慕不要怕,我就去接你了…… 等我…… 夜幕低垂,霓虹照亮了天际,在城市的角落里。无数暴力血腥的事情在发生,年轻的生命用自己的肉体去换取暂时的快乐,忘记对明天的恐惧…… 明天,我还会活着吗? 雷炎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有时他觉得好笑,有时他又觉得迷惑。 只是这一次,这个问题变得如此真实。 他头一次不能确定自己的命运。 明天,我还会活着吗? 陈旧的大门吱呀呀地被推开了,雷炎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由外面射进来的光线中,仍旧是一身黑色皮衣,头上和左臂上胡乱地裹着绷带,却丝毫没有落魄潦倒的感觉,反而象只受伤的野兽之王,带着无与伦比的逼人气势。 “终于来了。”石老大嘲弄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只是有点晚,我还以为你会很重视你的情人。” 雷炎不理他,往里走了两步,大门自动地在后面关上,四周出现了石老大的手下,个个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就象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搜他。”石老大把烟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 上来两个人,犹豫不决地靠近雷炎,龙威堂阿雷的名声究竟是响亮的,他们这些混黑道的人又怎么不知道他打起架来简直就是个煞神。 雷炎轻蔑地笑着,主动举起双手,任他们在身上搜个遍。 “老大!没有东西。” “唔唔,阿雷,你终究还是个聪明人。”石老大得意地笑着,“现在把你的货交出来吧。” 雷炎举高右手的纸包:“在这里。” “那么麻烦你交过来好吗?”石老大挂着虚假的笑容。 “不好。”雷炎冷冷地说,“我的人呢?” “等我验过货之后,人自然会还给你,”石老大笑起来,“这么担心?莫非以为我们趁机占他便宜啦?放心吧,我们可没有你那么变态,男人我们是不碰的……哈哈哈……” 在一片附和的笑声中,雷炎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眼睛直盯着他,再一次地问:“我的人呢?”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石老大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轻咳了两声:“好吧!就让你们见一面,阿龙!” 从他背后的房间里,阿龙拖着慕秋走了出来,慕秋的嘴巴被胶带封得死死的,双手被捆得结结实实,看见雷炎的时候暗淡的双眼陡地发亮,随即又变得比原先还要黯然,他说不出话来,只有拼命地摇头。 雷炎快逃!他们根本就没有放过你的意思!他们一直在谈的都是拿了货之后怎么杀了你,你不要上他们的当!雷炎!快逃!快逃! “人你已经见到了,现在……”石老大伸出手,“货拿来。” “没问题。”雷炎撕开纸包的外皮,一大包雪白的粉末装在塑料袋里,恍白的灯光下让人眼睛发直。 “啊,我的五百万!”石老大满意地搓搓手,“把货丢过来!我要验一下货。” “给你!”雷炎冷冷一笑,右手高抬,做势要把东西丢过来,手心暗藏的刀片划过包装,加上他用力一抖,满包的白粉弥散开来飞扬了一天一地!在场的人视线全被遮挡住了,一边咳嗽一边惊慌地后退! “啊!我的货!”石老大号叫出声的同时,白雾中人影一闪,雷炎鬼魅般地欺近他身前,左手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右手的刀片已压在了他脖子上! “别鬼叫了。”雷炎挟持着他迅速地退到墙边,“那只不过是面粉而已。” “井雷炎!”石老大咬牙切齿地喊,脖子上锋利的刀片闪着不详的光又使劲压了一下。 “现在,得听我的了。”雷炎扫视了一眼室内,“命令他们全都出去!不然我就划开你的喉咙!” 井雷炎说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敢怀疑他,石老大环视了一下室内,颤抖着声音说:“没听见他的话吗?都出去!都给我出去!” 拍打着身上的白粉,一边呛咳着的手下迟疑着慢慢走向门边,阿龙稍稍移动了一步,立刻就被雷炎发觉了:“站好了!阿龙,等他们都走了,我会好好和你算帐的!” 石老大转着眼珠子示意几个心腹手下先出去见机行事,看着他们全退出去了,才假笑着说:“阿雷……不不,雷哥……我的人都出去了,不知雷哥还有什么吩咐?” 雷炎低头看看他,慢慢地说:“你别想拖时间了……你大约总想着你的手下还会回来救你?外面我的兄弟正在等着他们呢,就象你说的,论赚钱我们不会赚你那种黑心钱,论打架龙威堂的兄弟可不会输!” 一滴冷汗从石老大的脸上滚下来,他低声下气地说:“不是……我没有想害你的意思……雷哥……这个……” “你少耍花样!”雷炎虎吼一声,把他吓得腿软,再也不敢说话,这才把目光投向阿龙:“放开他……” 阿龙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还是挟持着慕秋站在那里,阴沉地说:“为什么我要听你的?给我个理由先。” 雷炎冷笑着:“你不怕我杀了他?” “怕?我怕什么?”阿龙奇怪地笑了出来,“他是我什么人哪?他死了我有什么损失啊?” 雷炎咬着牙说:“天生的反骨崽!转眼就不认帐了!” “说的对。”阿龙赞同地说,“什么义气啊,老大啊这些疯话都少给我说!我既然能背叛你们,也能背叛他……石白面是个什么东西?你难道以为我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你够胆!” “谢了,话说回来,我可以不在乎石白面的死活,你呢?”阿龙得意地笑着,“我手上的这个人,你可是不能不在乎的吧?” 他用左手钳紧了慕秋的脖子,右手拿出一柄匕首,雪亮雪亮的,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不紧不慢地压在了慕秋白皙纤细的脖子上。 雷炎挑起眉毛:“阿龙,你是想死了?” “抱歉,就是因为不想死我才会这样的。”阿龙居然笑了,笑得很诡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石白面不能跟了,我起码也得全身而退。” 雷炎望向被他挟持在怀中的慕秋,虚弱得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让他一阵心疼,瘦弱的双手绑在一起拼命挣扎着,要挣脱阿龙的手臂,雪亮的刀刃触目惊心地压在他的脖子上。 他长出一口气:“好吧,你要什么?” “很简单,你一定做得到。”阿龙放心地说,“首先,杀了他!” 他用下巴指指雷炎手中的人,石老大吓得腿都软了,嘶声叫:“阿龙!你这个反骨崽!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么……” “等你活下来以后就跟我有仇了,我没那么傻让自己的敌人活着。”阿龙耸耸肩,“井雷炎你听见了没有?要你的情人活着就杀了他。” 雷炎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意外地看见了阿龙身后一架摄象机黑洞洞的镜头,猛然明白了,咬着牙说:“原来你这混蛋打的是这个主意!” “看见啦?”阿龙不以为忤地说,“我知道你早就把货毁了,但是我没有告诉石白面,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交不出货来,于是石白面不会饶了你,来了,你就只能死在这里,不来,你的情人就死在这里……反正今天一定会死一个人,如果我拍下石白面杀人的带子交给警方,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我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他的位子,谁也不会知道,但是没想到啊,你这家伙走了狗运,居然有翻身的时候,不过也没什么,今天死的是谁都没关系,反正活着的人要坐一辈子牢,这样吧,雷炎,看在我们兄弟一场,往后逢年过节我让里头的兄弟照顾你一下,至于石老大啊。”他阴毒的目光溜了一下,“初一十五我给你上炷香好了,免得阴间鬼都笑话你坏事做太多断子绝孙,连香都没人上……你们瞪着我干什么?我不是把你们的后事安排得挺好吗?”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蛋!”雷炎的眼睛似乎要喷火,单手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打死他。 石老大陡地象注射了强心针一样活了起来:“阿龙你这个反骨崽!你才断子绝孙!你不得好死!阿雷你不要听他的!你放了我,过去的事我保证不再追究!我们从此是好兄弟!有我的就有你的,你什么也不用做我按时把花红送上给你!你不喜欢女人的话我给你找男人好了!在我的地头什么样的人都能给你找到!阿雷不要杀我……阿雷……雷哥……” “好哇。”阿龙得意地笑着,“那就看我们的雷哥舍不舍得他现在的小情人了!” “你胡说!雷哥你听我的……什么我都答应你……要我的位子都可以……石亚湾从此是你阿雷的了!……” “住嘴!”雷炎大喝一声,满头黑发狂怒地舞动,冷冷的双眼扫向他们,“再说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他望向慕秋,此刻他已经放弃了挣扎,就着被人禁锢的姿势站在那里,虽然有些摇摇晃晃,可是还是凭自己的力量站着,依旧是那么温柔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虽然说不出来,可是我想让你知道…… 虽然你听不见,可是我想让你知道…… 雷炎……不要听他的……不要…… 我不要你的手沾上肮脏的血…… 不管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杀人…… 雷炎……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所以,不要为我犯罪…… 我情愿为你死,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以一个可以走在阳光下的雷炎活下去,而不是一个杀人犯在监狱里苟延残喘…… 你听见了吗,雷炎? 听见了吗? 雷炎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暴怒地吼起来:“TMD!TMD!该死的混蛋!¥#……*#·*&^$#7(此处为黑道粗口,就此省略)” 等他咆哮完了之后,阿龙不耐烦地说,“你闹够了没有?还不下手?” 不!不!雷炎!不要啊雷炎!不要! 慕秋在心里疯狂地喊着,雷炎却显得很平静,是冷酷的平静,他面对着摄象机的镜头,用一个几乎可以说是优雅的姿势轻轻地抹过手中人的脖子,一道暗红的血流喷涌而出! 鲜血划过一道弧线喷上了天花板,雷炎的身上也喷上了,顺着黑色的皮衣往下缓缓地流着,他稳稳地站着,松开手,石老大瘫软的身子从他手上慢慢地滑落在地,脖子上还在向外喷着血的伤口象突然长了一张嘴,说不出的恶心恐怖。 慕秋呼吸猛地暂停,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雷炎,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很好。”阿龙满意地点点头。 雷炎抬头冷冷地问:“还有什么?” “哦,下一条更简单了,”阿龙漫不经心地说,“你的左腿不是骨折了吗?好了吗?” 雷炎就是再笨也知道这个人不是在关心自己,他警觉地说:“还没好。” “那好吧,”阿龙轻松地说,“反正也没好,你就再加一把劲,再断一次吧。” 慕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恐地看着雷炎,后者一脸淡漠地听着阿龙继续说,“我得为自己考虑清楚啊,我把他放了,你冲上来给我一刀我还是躲不了,不要说什么发誓啊赌咒啊,我是小人,不信那一套,本来想下你一只手的,可是你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放心不下,所以还是让你追不上比较好,听懂了的话就动手吧。” 雷炎居然淡淡地一笑:“承蒙你看得起。” 说完之后他闪电般地转身,抬起还不怎么灵活的左腿狠狠地踢向后面的水泥柱子! 从慕秋被胶带蒙紧的口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叫:“不!” 雷炎……够了……不要了……不要再为我牺牲了……不要了……雷炎……不要了……求你……雷炎…… 本来已经干涸的泪水又流了出来,慕秋被打击得站不稳身体,连神智都有些模糊……好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就只能在一边看着雷炎受伤,不能帮他……甚至雷炎之所以受伤就因为是自己害的! 雷炎单腿无法支撑疲惫的身体,他无奈地滑坐在地上,英俊的脸庞因为疼痛有些扭曲,汗水从额上流下来,混合着血迹流过苍白的脸……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抬头望着阿龙,低沉地问:“还有什么?” 阿龙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阿雷,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弄到今天要和你作对,我也不想,石老大那种蠢货好对付多了,但是,我为了自己,不得不让你死都翻不过身来。” 雷炎狠狠地说:“少废话!” “好吧,我实话实说,我早说了我是个小人,小人说话是从来不算数的。” 雷炎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想想吧,我怎么可能留着他活口做证人呢?我岂不是自己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上吊绳吗?”阿龙露齿一笑,“所以,他是非死不可了。” 慕秋呆呆地看着朦胧中一把雪亮的匕首在自己面前扬起,耳边听见雷炎绝望愤怒的叫声:“不!” 出什么事了?雷炎?你在哭吗?…… 你很痛吗? 雷炎…… 我爱你啊,雷炎…… 不要为我哭啊…… 雷炎…… 就在匕首扬起的同时,门口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阿龙停住了手,抬头望去,厚实的大门被踹倒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接着,在灰尘和射进的光线中,出现了一个巨灵神般的高大身影。 然后,这个身影说话了:“阿雷,阿龙,好久不见了。” 阿铁! 在场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雷炎才呐呐地开口:“铁哥?” “是我啊,”高大的阿铁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冷笑着说:“TMD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叫门,怎么一个个都见了鬼的样子?你们以为TMD警察局那种地方,能关得住我么?再说,我还有帐要跟你这兔崽子算呢,哪会乖乖地坐牢去!” 他走到场中间,嫌恶地一脚踢开石老大的尸体,转向吓得脸色苍白的阿龙,“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出息得很,果然没错,你居然把龙威堂的井雷炎摆布成这样子,看样子以后老大的位子该由你来做了?” “铁—铁哥。”阿龙不自觉地后退,声音在颤抖,“别开玩笑……我哪有……”他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人质,情急之下叫道:“铁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匕首在慕秋脖子上一压,一条小小的血流顺着匕首流了下来。 “哈哈哈!”阿铁仰天大笑,“才说你出息了!就摆这个乌龙给我看,你拿手里的人吓吓阿雷还行,他是向警方告我密的人!我出来找帐的也有他一份,你和阿雷都曾经是我兄弟,我认识他是谁啊?!” “阿铁!”雷炎心急地叫,“你既然当我是兄弟就……” “你要是当我是兄弟就该当时亲手杀了他。”阿铁硬硬地堵回去,“也罢,你下不了手是不是?我来!留你一条命可以,他?没门!” 他高大的身影压迫向阿龙:“你呢?阿龙?你想杀他就杀吧,不过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喜欢亲手报恩,亲手报怨,要是我这口怨气找不到地方出的话,接下来干什么可不能确定……” “铁哥……”阿龙吓得几乎要跪下来,“我错了……原谅我……我不该……求你饶命啊……” “嗯?”阿铁好象没明白,“你又没有背叛我,你一直在对付的是阿雷,又不是我,我出来找帐又没有你的什么事?你在这里掺乎什么?把他交给我,走你的吧,还是你不想让我亲手杀他?嗯?” 阿龙听到一半已经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走过来:“是是是!铁哥说的对,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他松开手,慕秋被阿铁一把抓了过去,龇着牙笑道:“还认识我吗?医生?” 慕秋昏昏沉沉地抬头,却看见阿铁的另一只手闪电般地伸出去掐住了阿龙的脖子,狞笑着说:“对小人讲的话也不能认真,我最恨的就是反骨崽!你不死的话简直没有天理!” 他单手用力,竟然把阿龙的身体举得双脚离了地!阿龙被掐得脸色青紫,鼓起最后的力气举起匕首胡乱地刺向阿铁。 阿铁并不在意,看着匕首往自己的脸上刺来,忽地张开嘴迎了上去,用牙齿咬住了匕首,“嘎嘣”一声,硬把刀尖咬了下来,和着嘴里的血“呸”地吐了阿龙一脸。 阿龙开始翻起了白眼,嘴吐白沫,四肢痉挛地抽动着,终于,不动了。 阿铁再一用力,阿龙的脖子发出骨头错位的脆声,他松开手,看着阿龙的尸体掉到地上。 “帐要一笔一笔的算。”他低头看着慕秋,“现在轮到你了,医生。” 死一般的寂静中,雷炎勉强扶着墙,拖着伤腿站起来,炽热的目光紧紧盯住阿铁线条粗硬的脸:“阿铁……你不要杀他!” “唔?”阿铁好笑地看着他,“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是我们的规矩,你怎么了?居然忘了?” “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是你不要杀他!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不要杀他!” 雷炎激烈地叫着,“在关二爷和江先生面前,我已经为他承担了家法,现在我也愿意再担一次!你要怎么样就冲着我来吧!不要杀他!”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杀了他,我们就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雷炎沉默着,许久,点了头。 阿铁爆发出大笑:“真是TMD世界大变,我和你一起斩头过血的交情,居然比不上他!阿雷,你是昏了头了吗?” “我没有……铁哥你对我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从来我们都是并肩子一起上的,刀山火海也没有皱过眉头,以前你罩我、替我出头,替我挨刀,我欠你的太多了,但是……请你不要杀他!” 阿铁冷硬的脸抽动了两下:“你玩真的,阿雷?” “如果你要杀了他,除非你先杀了我!”雷炎狠狠地说。 他瞪着眼睛,握紧拳头,明明连站都站不稳了,偏偏还是有一种霸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象一头猎豹伺机而动,让人无法忽略他的话。 两人对峙着,彼此都是黑道上的霸王,站在一起可以让敌人心惊胆战,站在对立两方的时候,同样是惊心动魄。 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候,阿铁开口了:“既然这么在乎他,就看好他!”说着大手一挥,象扔什么东西一样把慕秋扔向雷炎那边:“拿去!” 雷炎来不及思索,本能地伸手去接,他的身体失去了依靠,伤腿一阵疼痛,抱着慕秋一起滚落在地上。 “小慕!小慕!”雷炎紧紧地抱着他,好象找到了失落的珍宝,“不怕了!是我!是我!小慕!是我!不怕了……受伤了没有?” 他手忙脚乱地四下检视着慕秋的身体,慕秋眨眨眼,还不相信自己真的在雷炎怀里了,一阵酸楚,泪水夺眶而出。 “小慕怎么了?是那里疼吗?”雷炎着急地问,这才想起来慕秋的嘴还被堵着,急忙伸手撕开了胶带,慕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小慕,不要怕,不怕了……”雷炎把他搂到怀里,解开捆着他的绳子,轻拍着他的背,“不怕了……小慕……不怕了……是哪里疼吗?” 慕秋哭了一阵,抽噎着说:“雷炎……你流血了……” “哦?”雷炎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沾了慕秋一脸,他笨拙地用手去擦,手上也是血,越擦越多…… “对不起,小慕……是我不好……”雷炎心疼他哭肿的眼睛,自责地说,“对不起……” 慕秋拼命地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够啦够啦!”阿铁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手拎起雷炎,“要说话出去说,谈情说爱也不挑个地方!” 雷炎就着他的力道起身,慕秋此时倒有了力气,担心地扶着他。 “走了!” 三个人走出大门,慕秋这才看见这是个废弃的厂房,周围是一片荒草地,远处隐隐传来船只进港的汽笛声。 阿铁打开一辆吉普车的门,把雷炎塞进后座,慕秋犹豫地向后看了一眼。嗫嚅着说:“里面……还有……摄象机……不要紧吗?” “小意思,上车吧。” 阿铁发动了引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示意雷炎:“嗯?” 雷炎拿了一根烟,阿铁把自己的那根和他的凑在一起,用打火机一起点燃了。 小小的火苗照亮了两个人的脸,烟头明明灭灭的光点中,他们会意地一笑。 “走了!”阿铁吆喝一声,从打开的车窗把打火机扔出去,准准地扔进了敞开的大门。 车子怒吼着,后轮扬起一阵尘土,飞快地开走了,过了几秒钟,背后的厂房发出一声爆炸声,火焰卷着东西的碎片从炸坏的窗户里冲出来。(好象面粉碰见火要爆炸的……汗……如果错了,偶再改不迟。) 阿铁纵声狂笑起来:“哈哈哈!真过瘾,TMD从去年到现在,没干过一场这么大的呢!阿雷你这个家伙,也不留两个给我。” 雷炎放下了心,觉得疲倦从全身上下一起袭来,头也开始有些晕了,他强打着精神说:“铁哥……谢了……” “还跟我来这套,”阿铁从倒后镜里看了他一眼,慕秋蜷缩在雷炎怀里,发着呆。 “不是……我……” “好啦好啦!是兄弟就别说见外的话!”阿铁喝道, 慕秋呆呆地望着他在倒后镜里的脸,刚硬的线条看上去还是象杀神一样,奇怪地是,他竟不那么害怕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呢?”他低声地问。 “小慕!”雷炎喝止他。 阿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没用嘛。” “铁哥,你不用理他。”雷炎尴尬地说。 “算啦,你想知道什么?”阿铁咬着烟,斜了慕秋一眼。 慕秋被他一望,心里又胆怯起来,壮着胆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杀我?” “医生啊,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生下来就一帆风顺,啥苦也没吃过,世界也简单得不得了,我们毫无疑问是坏人,你们是好人,警察也是好人……黑和白,多简单啊,可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不。”慕秋低声地说,“你不是坏人……” “又来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好人和坏人,我就是我,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杀别人,无所谓坏不坏。只是……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 慕秋不说话了,缩回雷炎怀中,这些是他从来没想到的,阿龙和石老大无疑是坏人了,那雷炎和阿铁呢?如果说好人的话,把自己整得那么惨的主任又是什么人呢? 正在想着,他敏锐地感到身边的人心跳变得快了,抬头一看,雷炎半闭着眼睛,脸色是失血后的萎白。 “糟了!”脉搏快而急,偶尔还出现了早搏。 “雷炎!雷炎!”他拍打着雷炎的面颊让他苏醒,一边对阿铁说:“快送他到医院去!” 阿铁“噗”地吐掉香烟,加快了速度,吉普象野马一样在宽敞的路面上飞驰过去。 雷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看见慕秋正拍着自己的脸,一脸焦急的样子,有什么液体落在自己脸上。 又哭了啊……真拿你没办法…… 他勉强伸手去擦慕秋脸上的泪水,含糊地呓语着:“不哭啊,小慕……不哭不哭……我在这里呢……不哭……” 我不是在你身边吗?所以,不要哭了啊。 我会给你幸福的,我会让你永远都不哭的。 相信我吧,小慕…… 因为我爱你啊…… 可爱的害羞的任性的我的小慕…… 别哭了啊……别哭…… 凌晨三点,急诊室内一片宁静。 可伊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无聊地望着对面内科诊室的内科医生伸懒腰。一边的护士站里,两位护士小姐正趁空窃窃私语。 “真——无聊啊。”可伊长叹道,“早知道就把收音机带来了。” “今晚怎么样啊?”内科医生钟仪把晚报翻了第一百遍,实在找不到可看的了。 “不太好,这月的奖金又泡汤了,你呢?”(注:急诊室是按医生所得抢救费的多少来发奖金的) “我不错哟,上半夜有个喝药的,刚才还有个脑出血,这下子我看中的那件大衣可以买了。” 可伊翻了翻眼睛:“拜托,现在才八月份。” “这时候买便宜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减价啦折扣啦赠送啦最没有抵抗力了。” 两人正聊天,急诊室的红灯突然亮了起来,远处护工的大嗓门也响了起来:“外科急诊!” “可该我了。”可伊摩拳擦掌地站起来,打开了清创室的大门。 等她准备好,回头看见进来的人时,却瞪大眼睛不能动了。 “是你?!” 早上八点,雷炎醒了,他先是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好象发现自己所处的境地不对,狂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小慕!” 一边正在写交班的可伊被吓了一跳:“安静点!这里是医院!” 雷炎头还有些晕晕的,全身都疼痛不已,他用力甩甩头,看看四周,不安地问:“医生……和我一起来的人呢?” 可伊无奈地摇摇头,拉开了他旁边的帘子,另一张病床上慕秋正安静地躺着,苍白憔悴的脸上还带了两个黑眼圈,手上挂着点滴。 本以为雷炎看到他就会老实,谁知道他反而更紧张了,抬腿就要下床:“他怎么了?怎么会躺在这里?他要不要紧?” “你给我躺好!”可伊没好气地说,“他没什么,只是和你一样发了一顿歇斯底里之后被我打了针安定,你就麻烦多了……我缝了整整一个钟头,光线结就打了几十个,还给你上了夹板,输了血……你要是现在敢起来崩开伤口我就叫你一辈子当瘸子!” 雷炎只敢在心里骂了她两句,乖乖地躺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慕秋,近乎贪婪地看着,唇边泛起一丝笑容。 终于没事了。 终于和你在一起了。 可伊写完交班记录之后出去了,雷炎四顾无人,艰难地拖着左腿下了床,走到慕秋身边,单腿跪了下来。 “小慕……”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伸手抚摩着他的脸,然后,慢慢地把自己的嘴唇贴上他的唇。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雷炎不气馁地用舌尖拨开情人柔软的双唇,进一步地往里面探去,撩拨着慕秋的小舌。 “嗯……”慕秋有了反应,羞怯地和他的舌头纠缠着,吮吸着他。 雷炎感觉到他有了回应,更加卖力地深吻下去,侵入慕秋的口腔,舔着他敏感的上颚,慕秋开始浑身颤抖,虚软的喘着气,从喉咙里发出惹人遐思的呻吟。 终于,雷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慕秋,轻声地叫着他:“小慕,小慕?醒醒,快醒醒!” 慕秋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模糊地看着他:“雷炎……再让我睡嘛。”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让你睡。”雷炎的脸居然红了,“那个……昨天晚上,我好象听见你在说……说你爱我……是不是真的?” 慕秋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当时我被堵着嘴!” “我知道。”雷炎坚持说,“可是我真的听见了嘛。” 慕秋不理他,把头转过去,心里却甜甜的。 原来,在心里说爱你,是真的可以听见的…… “小慕?”雷炎攀着床沿,“那……就算我听错了,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慕秋脸红得象番茄一样,躲进被子里不出来。 “这样啊……”雷炎失望地叹口气,“还是我自做多情了?” 听见他可怜的声音,慕秋在被子里偷偷地笑着,装做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爱你啦!行了吧!” “啊哈!”雷炎兴奋地一把拉开他的被子,“那就好!我们是两情相悦了?不如来做爱做的事情吧!” 慕秋愕然,看见雷炎的毛手已经开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了,急忙躲开:“你胡说什么!这里可是医院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我们脱离危险,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吗?”雷炎理直气壮地说,“英雄救美之后照例要上床的,你没看过电影吗?” “住手!”慕秋真急了,要是被医院的同事看见他和雷炎这个样子,他真不要活了! “小慕真狠心。”雷炎抓住他的足踝,“你刚才才说爱我的,为什么不和我做呢?难道你羞于承认我们的关系吗?” 慕秋用力地推开他:“承认什么?爱你和在这里让你做是两码事,放手!“ 雷炎笑咪咪地说,“不放!乖乖的你是逃不掉的了!” 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一只大野狼啊! 就在雷炎要得逞的时候,门开了,一个神清气爽的声音打着招呼:“早上好!我亲自来接你们了!” 雷炎僵在那里,慕秋羞得差点躲到床下面去:“护士长!?” “不错,是我哦。”彩绮双手叉着腰,“我一听说有两个病人要住院,就亲自来接了呢!服务到家嘛。” 她露出迷人的一笑:“欢迎回来,杨寿德先生。” 慕秋一千一万次的肯定,是故意的!把他们两个放在同一个病房里是故意的! 因为慕秋身上也带了轻微的擦伤,所以一起被可伊送进病房观察,但是,病房的空床那么多,为什么他们要住在一间病房?! “不然呢?”彩绮微笑着说,“你是本院的医生,我们当然要照顾一些了,总不能让你去挤三个人一间的病房吗?再说,你和这位……杨先生是认识的,两人在一起不是也有个照应吗?” “不是还有空着的病房吗?”慕秋无力地争辩。 “喂,要求太高了吧?”彩绮睁大眼睛,“他又没交住院费,还想住单人病房?而且院方规定,只有副主任以上级别本院医生住院才可以享受单人病房,不要带头破坏规定哟,殷医生。” 她很有气势地一挥手:“就这么定了!人来!做入院宣教!” 慕秋被迫躺到了床上,不无怨恨地看了早就舒服地躺在邻床的雷炎一眼,发现他正偷笑得脸都快抽筋了。 “你笑什么?”慕秋质问他。 “没有啊。”雷炎做出很无辜的样子,“谁在笑?我只是重回旧地,有些感触罢了。” 慕秋没好气地拉上被单:“住院还有什么感触!” “有喔!”雷炎两眼望着天花板,情深款款地说,“上次住院的时候,我遇见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你在听吗?” 慕秋拉起被单蒙住了头,没好气地说:“没在听!” “他是一个很可爱,害羞又任性,从来不肯面对自己感情的小鸵鸟,但是我就是喜欢他,比谁都喜欢……” 住嘴啦你!不要再讲这些有的没有的! “唉。”雷炎叹了一口气。慕秋有些警觉地听着他的动静,心里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是刚刚出生入死救了自己的人啊。 他正想说话,就听见雷炎用很陶醉的声音说:“我好怀想他的身体,温暖又有弹性,和女人不同的享受,尤其是后面的那个……比女人还要紧还要热,紧紧吸着不让人离开,发出呻吟的时候连骨头都会被魅惑得酥掉!”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慕秋恨恨地想着,这个混蛋满嘴都在胡说着什么?还把他和女人相比!谁知道他抱过多少女人?!是街上的太妹还是夜总会里的红牌?可恶!干嘛还要来招惹自己! 雷炎忽然不说话了,一只手轻轻地拍上了慕秋的肩膀,试探着加重了力量。 慕秋心中的火越烧越大,在嘴上占占便宜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又动手动脚!也不看看成了什么样子,吊着一条腿还想干什么?! 他奋力地挥手一拳,好象打上了什么东西,听见‘哎哟’一声后翻身坐起来掀开了被单,怒喝一声:“干什么?!” 陈医生捂着脸呆呆地站在床边,喃喃地说:“我……我只想给新病人做入院检查……” 夜晚降临了,病区里开始安静下来,走廊上每隔两个小时传来夜班护士巡视病房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寂静一片。 也许是第一次以病人的身份在医院里过夜吧,慕秋怎么也睡不着,他斜眼看了邻床的雷炎一眼,他正以单腿吊高的奇怪姿势睡得再香也没有。 “唉。”慕秋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这家伙的神经到底是太坚韧呢还是压根就没有神经感受器?医院里所有人的异样眼光他都可以完全不在意吗? 说不上是歧视,毕竟医院的人们还有些自视清高显示宽容的惯性,以表示他们与那些传话的长舌妇不同,但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背地里的窃窃私语还是让人很不舒服,慕秋今天只是出去活动了一下就被看得芒刺在背,不得不逃也似地赶了回来,今天到四病区来的同事忽然增加了一倍还多,都打着可有可无的旗号来了,趁机打听着,窥视着。 无怪彩绮今天开玩笑地说:“我们应该在门口卖票啊,还可以赚到今年春节出去玩的钱呢。” 心里酸酸的,慕秋突然对今后的生活有了莫名的恐惧,他又想缩回原来的壳里,做回原来的自己了。 曾经经过那样的事,曾经看着自己和雷炎都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曾经在最后的关头,以为自己就要死的时候确定的心意,在现实生活中也开始动摇起来。 自己真的能够保留这份情感吗?连死都不怕,应该是没有什么能阻挡的吧?但是……就是无法坦然去面对别人。 慕秋悲哀地想:别人,真的就是那么重要吗? 但是,自己还要活在别人的眼里啊。 真羡慕雷炎,他为什么那么有勇气,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地宣布:“这个人是我的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别人伤害他!” 可我只敢在心底偷偷地说啊。 我爱你,雷炎,我爱你…… 本来睡得好好的雷炎忽然抬手揉揉眼睛,含混地问:“小慕?你怎么还不睡?” 慕秋被他吓了一大跳,支吾着说:“我有点渴,起来倒水的。”说着下床,走到窗台边倒了一杯水。 “正好,我也渴了,倒一杯给我吧。”雷炎欠起身来,把床摇高,舒服地半躺着。 慕秋把自己还没喝的水递给了他,雷炎接杯子的时候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怀中一拉,慕秋站不住脚,一下扑倒在床上,手中的杯子失手落下,水洒得两人一身都是。 “雷炎!”慕秋惊呼出声,“你干什么?水都洒了!” “别管水了。”雷炎紧扣住他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你有心事?” “啊?”慕秋茫然地抬头。 雷炎少有地叹口气,“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慕秋说的是实话,连主任对他的态度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一些改变在悄悄进行着。 “那你为什么有心事?”雷炎不放松地问,“一个人要是睡不着觉就一定有心事。” 慕秋低下眼睛,闷闷地说:“没有,我只是自己闹别扭而已,没有人说什么。” 雷炎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就是有些奇怪的想法,闹什么别扭?我们不是还没死吗?” 他更紧地抱住了慕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不如我们来做吧?”湿软的舌头舔过慕秋的耳朵,引起他一阵悸动。 “不要!”慕秋板着脸说,用力要挣开雷炎的怀抱:真是的!想什么哪,都弄成这样子了还不安分。 “小慕……”雷炎懊恼地低喊,“我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抱你了!你都不为我想想,憋太久可是会伤身的。” 慕秋的脸涨得通红,坚决地摇头:“不要!这是医院!随时都有人进来,你疯了!” 雷炎的一只手还是牢牢地固定着慕秋,另一只手顺势摸进慕秋的衣服里,贪恋在他滑腻的肌肤上,一边在慕秋的颈上脸上啄吻着,一边含糊地说:“有什么关系?我已经买通了她们,今晚……请勿打扰。” “井雷炎!”慕秋又羞又气地叫,这下子岂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今晚要干什么了?! “小慕?”雷炎认真地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里闪着火焰一样的光芒,“小慕爱我吗?” 慕秋的脸开始发烫,他转过头去,点了点头。 “我要你说出来。”雷炎霸道地搂紧他的身子。 “别闹了!”慕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羞恼交加之下,捶打着雷炎的胸口要他放开自己。 雷炎笑了笑:“真是闹别扭的小孩。”说着低头吻上了慕秋的双唇,暴风雨似的狂吻着,连喘气的空隙都不给他留下,仿佛要把自己的感情通过这个吻送到对方的身体里去,送到他的心里去。 仔细地吮吸着慕秋的唇,探遍对方口腔里的每一寸细腻的黏膜,用自己的舌头诱拐对方的滑腻……雷炎耐心地引导着慕秋和他一起走向情欲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雷炎才放开慕秋,亮亮的眼睛渴望地望着脸红气喘的恋人,再一次地问:“小慕爱我吗?” 慕秋什么话也不说,双臂慢慢抱上了雷炎的脖子,把头倚在了他胸前。 “那就是爱了?”雷炎猜测着,感觉到怀里的情人火烫的双颊,大手搂住慕秋的腰,试探着用另一只手捏住了慕秋小小的乳头,不出所料地听见慕秋喉咙里发出的一声惊喘。 “不行……”慕秋无力地挣扎着,“我不要……” “小慕……”雷炎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小慕?” 温热的呼吸喷在慕秋的脖颈上,引起一阵的酥软,他小声地说:“上次……很疼……不要做到最后好不好?” 情人的软语央求听在雷炎的耳朵里无异于变相的邀请,他喜出望外地答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扯开慕秋的上衣,凑在胸前亲吻着胸前的乳蕾,粗糙的大手在慕秋光滑的背上游走着,点燃另一波的火焰。 慕秋害羞地抱紧雷炎的头,感到自己身下正一点一点勃起的亢奋,他不安地扭动着身子:“雷炎……你答应我不做到最后……啊……” “小慕……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你知道吗?你也想我吗?”雷炎喘着气问,“梦里也是你,白天也是你……想着把你抱在怀里拼命地亲你……你也很热情地回应我……小慕……我都是叫着你的名字达到高潮……” “你胡说什么?!”慕秋又羞又恼地扯弄着他的头发,“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你——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和人上床是不是?!” “哎呀哎呀好痛。”雷炎夸张地叫着,声音里却全是笑意,“你想我变秃头啊?” 慕秋愤愤地放手,脸又红了:“放我下去!” “不放。”雷炎两手搂住他的腰,向上看着他,黑黑的眼睛里静静地燃烧着火焰,“我日思夜想要带上床的人,只有你一个……我爱的,也只有你一个……”说完他低头含住慕秋的乳头轻轻地咬着,大手一伸,毫不客气地探进了慕秋的裤子里,握住了他的分身。 “井雷炎!”慕秋压低声音叫了出来,“放开!” 雷炎的手熟练地套弄着,慕秋浑身一阵无力,被下体传来的快感弄得无法思考,只能乖乖地跟着雷炎的举动行动了。 “乖,小慕……抬起腿来……乖……”雷炎诱哄着,“我来让你舒服……” 慕秋在他的动作下呼吸急促,全身象融化一样,企图用自己最后的理智来拒绝他,却仍是敌不过情欲的热焰,不知不觉中,双腿已经自动抬起,任雷炎脱下了他的裤子,变成赤身裸体地跨坐在雷炎腰上,清白的月光下,他的身体一览无余,稍嫌瘦削的身体闪着诱人的光芒。 “小慕,你好美……我怎么也看不够你……怎么也不够……”雷炎凝视着他,“我真想就这样抱着你,无论白天还是夜里……”他的分身弹跳出来和慕秋的靠在一起,“瞧,我们的小弟弟也在打招呼呢。” 慕秋满脸通红,不满地扭动着要躲开:“讨厌!下流!色狼!谁会和你这混蛋上床!不许胡说……我要生气了—放开我……啊……啊……” 雷炎忽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慕秋猝不及防地弓起了身子,在压抑着的甜腻叫声中,分身在雷炎的手中喷发出白浊的液体,落在两人的小腹上,雷炎趁机更加用力地吻着他的全身,沙哑地说,“小慕……我一定要抱你……就算你会痛,会哭,我也要抱你……我实在忍不住了……” 还没从情欲爆发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的慕秋只是喘着气,整个人趴伏在雷炎的身上,雷炎把手伸到枕下摸出了一管东西,挤在手上,然后小心地探向慕秋的后方。 温热的皮肤接触到冰凉的手指时慕秋的身体有所警觉,等到不安分的手指开始在蜜穴周围蠢蠢欲动的时候他的理智才恢复了一分:“雷炎……你干什么?” (雷炎摆好餐巾:谢谢小慕,我要吃了。) “对不起,小慕。我要抱你了。”雷炎认真地说,“我爱你,我希望和你在一起,我要你,就是这样。” “不行……”尽管慕秋很想甩他一个巴掌,但是刚发泄过的身体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说出来的话如同哀鸣,“你答应过我不做到最后的……” “我撒谎了。”雷炎很正经地说,“看得到你,摸得到你,却不能抱你,我做不到,我是真心爱你的,所以才想和你合为一体,想进入你的身体,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要!小慕,我要你!” 他不等慕秋的回答,手指沾着药膏在慕秋的穴口耐心地按摩着,很快,小小的洞口张开了,他猛地伸进手指去,慕秋惊慌地扭动着身体:“你涂了什么?” 雷炎答得倒也干脆:“小护士护手霜。”(不用怀疑,冬天某A就用的这个) “你!”慕秋气急地叫,“你早有预谋的!” “不是啊。”雷炎无辜地说,“是今天晚间护理的时候丽绘小姐偷偷塞给我的。” 慕秋呆了一秒钟就明白了,连胸口都羞成了红色:“怎么会这样!” “小慕。”雷炎眯起眼睛,“你对别人考虑得太多了。对我的漠视我已经无法忍受,从现在开始,我要的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吗?你只能想着我!”说着他不怀好意地用自己的两根手指在慕秋体内剧烈地搅动着,慕秋张开了嘴巴喘着气,又被他霸道地吻住了嘴,让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雷炎摸索着慕秋甬道内的兴奋点,当感觉到身上的情人一阵颤抖之后,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更加使劲地揉按着那一点,同时也不忘用深吻堵住慕秋的嘴。 当慕秋的分身又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知道差不多了,抽出手指,用双手托起慕秋的腰,低声说:“小慕……忍一忍……” “啊……?”迷离中的慕秋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但是等雷炎灼热的分身凑上穴口的一刹那,他猛然觉出不妙,惊慌地乱动起来,雷炎一下没抱住,他跌坐下来,正好把雷炎粗大勃起的分身吞了进去! “哇!”慕秋惨叫起来,雷炎急忙抱起他的腰,尽管已经经过充分的润滑,但是慕秋这才是第二次,后庭还是不能容纳如此粗大的分身,更何况又是一坐到底! “小慕,小慕……”雷炎也是一脸痛苦地样子,紧紧抱住他,“你别动!别动!我也很辛苦啊……求你别动……” 慕秋只觉得似乎有一根粗铁棍插入自己体内,还是烧红了的,内脏全都移了位的样子,痛得他想呕吐,一口咬在雷炎肩上,咬出了血。 “小慕……乖……放松放松……”雷炎忍住自己急于喷发的欲望,安抚着情人,“咬吧,咬了你就不疼了……” 慕秋终于稍稍习惯了体内的异物,呜咽一声,抬头控诉般地看着雷炎,雷炎苦笑一下,扭曲的脸放松了一点,开始小心翼翼地爱抚着情人身上的敏感点,强力抑制住自己的欲望。 很快,慕秋的喘气又粗了起来,双手攀附在雷炎身上加重了力量,雷炎小心地抽动分身的时候也能忍受了,雷炎松了一口气,继续吻着慕秋的全身,同时开始慢慢地抽弄着分身,在慕秋紧窄的通道里艰难地摩擦着刚才那突起的一点。天知道他得花多大的力量控制着自己不来硬的。 渐渐的,抽弄顺利起来,慕秋的全身布满了情欲的红晕,眼睛迷梦地看着雷炎,笨拙地扭摆着自己的腰,双手颤抖地摸上了雷炎的胸口:“雷……炎……” “可以了吗?小慕?”雷炎故意问,手从他的腰上放开,改而抚摩着他的全身。 慕秋咬住下唇,羞涩地开始自己摆动腰肢,体内雷炎的分身带给他一波一波无穷的快感,沿着脊椎骨上升到头脑,又散布到全身,令得他有一种飘然的感觉,刚才的不适已然忘光了。 雷炎终于低吼一声,猛地挺腰,在慕秋的叫声中在他体内喷发了,浑浊的液体沿着疲软的分身和甬道的空隙中缓缓流下,沾湿了两人的身体,慕秋几乎在同时爆发了第二弹,精疲力尽地倒在雷炎身上,再也不动了。 晨光透过天蓝色的窗帘射进室内,城市苏醒了,医院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走廊上护士小姐推车发药的声音,和大家打招呼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来。 雷炎恋恋不舍地在怀中情人的耳边低声说:“小慕,小慕?醒醒了,天亮了……” “唔……”慕秋呻吟着,把脸往更深地埋去。 雷炎摇动着他的肩膀:“我也想让你睡啊,可是等会儿有人来了你又要生气,乖,醒醒,今晚上我再让你抱着睡,好不好?” 他凑过去逗吻着慕秋,终于被他弄醒了,打了个哈欠,茫然地看着四周:“吵死了……” “我是无所谓啊。”雷炎叫屈道,“又不是我怕人看见。” 慕秋脸色一变,真的醒了,看见自己和雷炎一丝不挂地紧贴在一起,外面的人声清晰可闻,不由急了:“井雷炎!你为什么不早点叫我!?” “我叫了啊,可是你累坏了,我只是想……” 慕秋气急败坏地推开他:“走开!让我下去!快点!” 听见晨间护理的车子声已经在走廊的这头响起,还夹杂着彩绮欢快的打招呼声,慕秋真急了,翻身就要下床,可是他忘记了自己昨晚上用不习惯的姿势做了剧烈的运动,此时腰和腿都不象是自己的了,以很难看的姿势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板上! “小慕?!”雷炎大惊,俯身看着他,“你没事吧?摔疼了没有?我……我下来帮你……” “不用!”要是雷炎也下来,等会儿这乱子就更大了,慕秋咬着牙忍住,“我没事!”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扒上了自己的床,立刻用被单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门正是时候地开了,彩绮的笑脸出现在门口:“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她含有深意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了一遍,慕秋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干咳一声:“早上好,护士长。” “是个好天气呢。”彩绮笑眯眯地说,“现在我们来更换床单了,请你们配合一下吧。” “不不!不用了!”慕秋惊慌地说,开玩笑,一换床单还不是什么都让人看光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才换过的,不用换了……谢谢……” 彩绮的背后传来响亮的窃笑,彩绮拖长了声音说:“好——吧,不换了,我们走吧。” 她走出房门,背后的丽绘冲雷炎眨眨眼睛,忍住笑跟着走了,门一关上就听见她的欢呼声:“拿来拿来!愿赌服输!” “呵呵呵。”雷炎轻笑着,招来慕秋的大白眼:“笑什么?!” “没有没有,我没有笑你。”尽管这么说着,雷炎脸上的笑容还是象偷吃了鸡的小狐狸一样。 慕秋气得把头下的枕头抽出来向他丢过去:“去死!” 雷炎敏捷地接住了枕头,依旧笑着看向他,慕秋干脆把头一起埋到了被单里,再也不理他了。 时间很快地过去,慕秋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住院的日子很惬意,他一想到出院后就又得回到主任的手下,不禁有些气馁了。 这天早上来了个意外的客人,看上去很斯文的青年,进来后自我介绍:“我姓江,江少汶,雷哥,好久不见了。” 雷炎半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是江少爷啊,不知什么事要你亲自前来,有事的话派人吩咐一声不就行了?” 慕秋正在削苹果,惊疑地打量着这个人:原来是那天见到的江先生的儿子?看上去很象一个白领阶层,他也是混黑道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江少汶谦逊地笑着说:“雷哥说笑话了,我在帮中只是个后辈,哪能对雷哥不敬,这次匆忙前来,没有带什么东西,一点小意思,请雷哥收着。”说完递过一个鼓鼓的信封。 雷炎接过来,看都不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还是那么懒洋洋地说:“江少爷恐怕还有要事,就请明白说了吧。” “雷哥果然是江湖中人,说话爽快,那么我就直说了,石老大一死,石亚湾那块底盘已经是我们龙威堂的了,现在缺个堂口的把子。” 雷炎眼里有光一闪:“江少爷年轻有为,自然是想这个位子了?” “雷哥真会说笑。”他依然彬彬有礼地说,“我只是个后辈,哪里能轮到我了呢,论资格,论实力,都是雷哥当仁不让,B叔已经举荐了雷哥,爷叔们也大多同意了,父亲打发我来问问雷哥的意思。” 雷炎沉吟了一会:“铁哥呢?” 江少汶笑了:“铁哥身上有案子,到北边二叔那里避风头去了,不过铁哥临走前倒是说过要看雷哥你自己的意思。” “嗯。”雷炎伸手枕到自己脑后,沉思着说,“其实这个位子铁哥来坐更合适……” “雷哥是众望所归。就不要再推辞了,那边的事暂时由B叔代管,等雷哥出院后直接过去就行了。” “这件事容我考虑几天。”雷炎紧抿着嘴,“谢谢你走这一趟。” “哪里的话,”江少汶又客气了几句,起身走了。临走时仿佛是不经意地看了慕秋一眼,却把慕秋看得浑身不舒服。 “小慕?” 慕秋心慌意乱地扭过头:“干嘛?” 雷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别削了。” “咦?”慕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一盆苹果全都削了皮,他红了脸,把苹果盘端给雷炎:“吃掉!” “喂,我不是果桶啊。”雷炎苦着脸看着面前的大堆苹果。 慕秋不说话,走出了病房,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着。 早知道雷炎的世界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天生就是个在刀山火海里打滚的人,黑道上有他的朋友,他的事业,甚至……他的快乐和前途……如果他不干黑道还能干什么呢? 早就知道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还是为了不同世界的人? 背后忽然传来叫他的声音:“殷医生?嗨,学弟!” 慕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身微笑着招呼:“学姐。” 可伊气喘吁吁地走来:“累死了!该死的规定,是谁规定医生一律不得走电梯的?” “学姐有什么事吗?”慕秋诧异着她的到来,难道她也是好奇来看的? “啊,那个王主任终于良心发现,说等你出院后就到急诊上班吧,反正新人要进来了,病区不愁没人干活,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谢谢学姐。我知道了。” “急诊虽然辛苦,学不到什么东西,总比在病区受他的气强。养好病就过来吧。”可伊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俗语说的好,小鸡刨食,自刨自吃嘛。好了,什么时候过来先告诉我一声,我们好排班。” 慕秋下定决心地开口;“我明天就出院,后天就可以上班了。” “真的假的?”可伊怀疑地问,“不要太勉强喔。” “真的,”慕秋坚决地说,“我早就好了,也没受什么大不了的伤。” “那好吧,我回去汇报主任,后天等你来。”可伊挥挥手,走了。 目送着她走远,慕秋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墙上,要好好想想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雷炎……我们该怎么办?…… “碰!”地一声,数个花炮在空中炸开,人群齐声欢呼:“送走啦!送走啦!送走啦!” “可不要太想我哦。”雷炎神采飞扬地站在走廊上,一身黑色的皮衣更衬得他英俊挺拔,带着痞痞的笑容看着前面。 “哎呀。我简直感动得想哭。”彩绮凉凉地说,抱着双臂站在一边,“我们护士小姐听见你要走的消息都恨不能到庙里去酬神呢。” 雷炎的脸垮了下来:“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吧?好了,姑娘们!谢谢你们长久以来的照顾,我走了!” “这么容易就想走吗?”彩绮歪歪嘴,身后的丽绘立刻带着人冲了上去:“要走的话也得依出院的规矩!坐下!” “放手!你们要干嘛?……放手……救命啊!……非礼啊……”雷炎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被硬按在轮椅上,并用安全带固定个结结实实,不知是谁趁乱还在他胸前绑了个红绸蝴蝶结作为装饰。 “你们这帮女人!快放开我!”雷炎气急败坏地叫着,却被几个护士小姐牢牢按住。 “你就忍忍吧。”彩绮从人群的后面闲闲地转出来,“这是我们医院的新规定,住院病人出院时一定要坐轮椅由护士小姐送出门,规定就是规定。”(我们医院就有这条倒霉规定) “老子有脚自己会走!我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快发霉了!”雷炎挣扎着,可惜毫无用处。 “有意见去跟院长提呀我们只按照规定干事。”彩绮使个眼色,“好啦!送货!” 所有不当班的护士小姐都欢呼一声,七手八脚地簇拥着哇哇大叫的雷炎进了电梯。 雷炎一边挣扎着一边还不死心地问:“小慕呢?小慕呢?” “殷医生昨晚是夜班。”已经对慕秋死心的晴儿还是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听说很忙,有三个刀砍伤,两起车祸……已经下班休息了吧。” “这样啊。”雷炎有些不高兴地说,“也不来送我。” “唷——”众人一起发出怪声,“一天不见就想啦?” 雷炎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围着他的娘子军:“与你们无关!快放开我!不然等会我就要你们……” “我好怕怕!”丽绘夸张地拍着自己的心口,“不如我们把他推到后门去丢了吧,谁拣到算谁的!” “咦,好哇好哇。”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 在喧闹中,她们把轮椅推到后门,早已有几辆黑色的车子在街对面等着了,看见有人出来立刻打开车门,好几条嗓门一起叫着:“雷哥!” “接你的人来了。”丽绘多少有些遗憾地说:“本来还想再玩一会的。” “你还没玩够?!”雷炎火冒三丈地叫:“快过来!” 本来是笑容满面地奔过来的人看见他还坐在轮椅上都迟疑地停下了脚步,花皮悲叫一声:“大哥!你的腿……废了?” “别胡说!”雷炎气得都快晕了,“还不快过来帮我解开!我是被人捆住了!” “什么?!”花皮大吼一声,“是谁敢绑住大哥!看我一刀下去……”他暴瞪着牛眼瞪向轮椅后面的人。 丽绘头一个笑出了声,女孩子们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一起忍不住,花枝乱颤地笑着转身跑走了,花皮却看得呆了眼,直愣愣地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口,才感叹道:“好正点!我也想住院了……” “正点你个头!”此时雷炎已经在别人的帮助下解开了带子,站起来给了他个暴栗,“她们也是你惹得起的?小心吃了你都不吐骨头!” “当真?”花皮笑得傻乎乎的,“想不到她们这么热情的?哎哟!” 雷炎气得又给他一下,然后扫视了一眼周围,威风凛凛地断喝一声:“走了!” 手下簇拥着雷炎分头进了汽车,呼啸一声开走了。 在医院八层住院大楼的顶端天台上,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慕秋终于知道什么叫漫无目的了,他一个人在公车上晃荡了大半个城市,就这么靠着车窗,木然地看着窗外的城市风景,竟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 本来下了夜班之后一夜没睡,是该好好回去睡一觉的,但是……他始终不想睡去,强迫着自己清醒。 为什么不睡呢?睡着之后不就可以暂时不去想这些烦人的事了吗?睡觉本来就是逃避的最好办法,可是……他不想逃避,不想再逃避了…… 要认真想想,不想不行了。 我和雷炎,到底该怎么办呢? 昨天去看他的时候,试探地问他今天出院以后有什么安排,想告诉他,自己希望和他出去吃顿饭,希望和他一起过一天,甚至……过夜……从上次狼狈地逃回床上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让雷炎碰过了,他一定也很想吧? 可是,雷炎咬着葡萄,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和兄弟们一起出去了!好不容易过了关,应该去大吃大喝去去晦气。” 自己的心就这样慢慢地沉下去……慢慢的……没有痛苦……慢慢的……沉下去…… “对了,小慕也一起来吧?”雷炎把手中的葡萄一丢,兴奋地说,“是个好机会!我把你介绍给我的兄弟认识,正式一点的。” 如果我是个女孩,那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吧?作为井雷炎的女人正式地站在他的兄弟面前,是雷炎能给予的最大尊重吧? 可是,我是个男人啊…… 想到雷炎的兄弟们不得不面对自己尴尬地叫声大嫂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慕秋忽然想笑,事实上,他也笑了。 “来吗?”雷炎希冀地问。 “不行。”慕秋微笑着摇头,“我今晚夜班,明天可能会很累,我想休息。” “好。”雷炎点点头,“那等我去找你吧。” 回想起来,雷炎虽然希望自己去,但是如果自己不能去的话,他也会松一口气的。毕竟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大的男人不是什么光彩到可以在酒席上大声宣布的喜事。 雷炎的世界,自己的世界,都容不下这种事啊…… 公车第三次回到了终点站,司机回头看着他:“下车吗?小伙子?” “下。”慕秋虚弱地一笑,下了车,在车上坐了那么久,走路都有些摇晃,他吃力地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站牌,又上了一辆开往海边的观光车。 黄昏的海边,又是退潮的时候,没有游人,远处的海面上有几辆摩托艇在来来往往地穿梭,点缀着冷清的大海。 穿着皮鞋在松软的沙滩上走很不方便,几步就陷进去了,慕秋索性把鞋袜都脱了,赤着脚踩在沙子上,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 他一个人离开了旅游的景点,静静地走,没有任何方向感,没有任何目的,但当他因疲劳清醒过来之后,发现了自己的心遗落的地点。 这是雷炎带他来的沙滩啊…… 他竟走到这里来了…… 慕秋苦笑了一下,四面环视了一下,家威死的那天,就在这里他和雷炎过了一夜,也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心情畅快地说出来,然后雷炎就吻了自己…… 他看见了那熟悉的小木屋。蹒跚着走了过去。 小屋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被简易炉熏黑的墙壁,陈旧的柜子,只是好象有段时间没人来了,地面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细砂。 关上门之后,慕秋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实在是精疲力尽了,几乎是头倚上墙壁的一刹那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有人来到自己身边,慕秋不胜其寒地缩着身子,然后就是一阵粗鲁的摇晃:“小慕?!你怎么会在这里?” 睁开困倦的双眼,看见雷炎的脸,好象有一点生气,有一点担心的样子,慕秋傻乎乎地伸手去摸:是雷炎没错,梦还挺真的呢。 “你怎么了?”雷炎不悦地把他的手拨到一边,捧起他的脸再一次地问:“你在这里干嘛?” “我……”慕秋想不起来,皱着眉头半天才说,“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不适和你的弟兄去庆祝了吗?” “庆祝完了。”雷炎拍拍他的脸,“你还没回答我,你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说你今天下夜班回去睡觉了吗?跑这么远到这里来睡觉?真拿你没办法,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要睡到明天早上?” 慕秋揉揉眼睛,想站起来,双腿坐的时间太长了,一时活动不开,笨拙地倒向雷炎身上。 “你看看你!”雷炎忍不住笑了,“象个小孩子一样,来。” 他一把扶起慕秋:“我送你回去?” 慕秋摇头,把脸埋进他怀里,熟悉的男性体味,带着淡淡的烟味,让他觉得很安心,想就这样下去……一辈子…… “不回去?”雷炎推推他,“那我去生火,不然到明早你肯定会受凉的,来,放开我吧。” 慕秋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更紧地抱住了他。 “小慕?”雷炎惊讶地问,“怎么了?” 慕秋抬起头来,沉默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怎么啦?”雷炎温柔地问,“跟我说,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嗯?” 慕秋淡淡一笑,掂起脚吻上了雷炎的双唇,带着男性汗水的微咸,丰润的双唇……感觉真好。 “你在诱惑我吗?”雷炎苦笑着问,“我的意志力很薄弱的。” 慕秋的手指划过他的面颊,慢慢地来到皮衣的拉练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开始往下拉…… 雷炎叹息了一声:“任何时候你都有本事让我大吃一惊呢。”说完握住慕秋的手,自己一下子把拉练拉到了底。 “这次我可是会做到底的,不要说我没有事先说喔,”雷炎在他的耳边悄声说,“我可是想死你了,小慕……” 慕秋沉醉地仰起脸,承受着他的吻,由缠绵转入热烈,近乎狂暴,然后又转为缠绵…… 雷炎抱着慕秋的手臂收紧了,仿佛想把他的身体揉进自己身体一样地拥抱着他,全身逐渐发热,被眼前的情人弄得欲火焚身。 “小慕……小慕……”他喘息着,胡乱撕扯着慕秋的衣服,慕秋的嘴唇都被他亲肿了,看起来特别诱人,那么妩媚地看着他,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雷炎……”慕秋梦呓般地叫着他的名字,心里一阵一阵地甜蜜,是他爱的人啊…… 雷炎低头从他裸露的肩头一路吻下去,留下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吻痕,慕秋抱住他,主动地把自己的胸膛显现在他的面前,当雷炎粗糙的大手用力拧着他娇嫩的红色乳头时,他轻叫一声,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着抖。 好痛……可是……好舒服…… 慕秋喉中发出压抑的呻吟声无疑给雷炎注了兴奋剂,他边吻着边慢慢把慕秋放倒在地上,用自己的手和嘴唇让慕秋无暇他顾。 “小慕……听话……腿抬起来一些……” 慕秋羞红着脸抬起臀部,雷炎迫不及待地一把连内裤都扯了下来,褪到膝盖的地方,慕秋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伸手遮掩着下身,雷炎对他摇着头:“不,小慕,不要这样……你很美,知道吗?你的全身都很美……” “少胡说。”慕秋嘀咕着,看见雷炎逐渐往下身移去还是羞得满脸通红,雷炎的呼吸一阵阵喷在他敏感的地方,他忍不住想蜷起双腿来逃避。 雷炎坏坏地笑了:“上两次都是你在上面,这下子风水总算转到我这边来了,我要好好地看清楚才赚得回本来。” 慕秋一拳打过去,被雷炎牢牢地握住了,一脸坏笑地吻着他的手:“交给我吧,我准会让你舒服的。” 说完他就低下头去,在慕秋雪白的大腿根上来回亲吻着,舔着,啃咬着,却丝毫不去碰触中间的敏感地带。 “啊……啊……”慕秋浑身难受地扭动着身体,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雷炎,却死也说不出想说的话,幸好没有让他等太久,雷炎微笑着抱住他的腰,一口把他的欲望含入嘴中。 “哇!”慕秋惊叫出声,温暖的口腔,灵活的舌头使他的分身迅速涨大,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那里去了,他推拒着雷炎的头:“不要……快……放开……啊……啊……” 在雷炎灵活的挑逗之下,他很快就泄了,雷炎边擦着唇边残留的液体边笑着问他:“怎么样?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慕秋无力回答,只是恨恨地看着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样子有多诱人,雷炎看得一呆,下身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现在该我了。”雷炎不耐烦地脱下自己的皮裤,赤裸着强健的身体回到慕秋的两腿之间,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一管不知什么东西挤出来抹在慕秋的菊穴上。 “你……大色狼……”慕秋有气无力地骂着,“哪有人成天身上带这种东西的?” “这是我在路上买的。”雷炎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本来想到你那里去……那个那个的……谁知你不在家……结果还是在这里碰见了,没白买……我说这是因为我们有缘分吧,小慕?” 慕秋立起眉毛还要再骂他两句,后面一紧,雷炎的手指已经试探着伸了进来,他怕得立刻不做声了。 “好紧……小慕,你放松一点好吗?”雷炎的眉头也皱紧了,“我怕进去的时候会伤到你……” “怕我受伤就不要做啊。”慕秋咬着牙,感觉雷炎的手指开始转动着探索自己的体内,他竭力忍住那冰凉的手指带来的恐惧感。 雷炎仔细地把药膏都挤到了慕秋的体内才松口气:“好了!我可憋坏了,小慕……忍着点……” 他把自己灼热的下身抵住慕秋的后方,猛地使劲一捅,虽然经过充分的润滑和扩展,没有当场出现流血事件,但那饱胀的感觉还是让慕秋无法忍受,扭动着腰肢想要逃脱,却被雷炎牢牢地扣住双腿,一脸痛苦地说:“小慕,你就不要再动来动去了……我实在忍不住了……” “我……”慕秋委屈地咬住了嘴唇,果真不感再动了,雷炎喘过一口气,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专注地摩擦着慕秋体内肉壁上敏感的一点,同时用手套弄着慕秋的下身,好分散他的注意力。 籍着润滑,他的分身进出逐渐变得方便了,慕秋也不再那么痛苦,而是迷乱于情欲的火焰,湿润的红唇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发出呻吟声。雷炎伸手握住慕秋纤细的脚踝,猛地一下直进到底,慕秋发出难以抑制的呼喊声“啊!雷炎……用力……再……” “好。”雷炎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径直把慕秋压在身下,尽情地掠夺着,侵入着,慕秋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高亢的呼喊。 这个身体是他的,温暖的,强健的,抱着自己的身体……这张脸是他的,英俊的,滴着汗水,看着自己的脸……全都是他的……抱着我的人……爱着我的人……雷炎…… 我也爱着的人,雷炎…… 伸手抱住他,后背是那么的宽阔,几乎抱不住……但是还是想紧紧地抱住……不放手…… 不放你走……雷炎……我不放开你…… 不要离开我……哪里也不要去……就这样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我爱你……我爱你啊……我爱你…… 慕秋在激情即将爆发的前一秒颤抖着吻上了雷炎的唇,在他耳边低低地,虚弱地说:“我爱你……” 然后就象闪电劈中了他一样,从脊椎骨陡然爬升上来巨大的快感,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慕秋再次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躺在毯子堆里,衣服凌乱地堆在旁边,简易炉里的火焰将灭未灭,稍微一动,全身的困倦都一起涌上来。 发生了什么事? 检视着身上的吻痕他才突然想起来,雷炎!昨晚他是和雷炎做爱了,他不知怎么来到了这里……然后两人就…… 慕秋安静了下来,裹着毯子艰难地坐起来,唇边浮起了一丝微笑:是他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自己在做爱的时候昏过去还真有点丢脸呢。 不过……雷炎上哪里去了?他意识到雷炎并不在屋子里的时候又开始惊慌起来,他上哪里去了?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了还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慕秋咬着牙站起来,来不及穿衣服,就这么裹着毯子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猛烈的,带着海腥味的海风一下子冲进了室内,仅有的一点温暖也消失了,慕秋眯起眼睛寻找着。 在那里! 金黄的晨曦中,雷炎坐在沙滩上,朝阳在他挺拔的身影上镶了一道金色的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着小石子往海里丢。 慕秋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差点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眶湿了,就在刚才,不,也许已经好久好久了,所有的问题有了答案: 他爱雷炎,不能没有他……不管雷炎是谁,做过什么,将来会怎样,他还是爱着他…… 任何人也不能代替的爱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爱着的人…… 就是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也许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会遇到很多很多的阻碍,也许雷炎将来会不再爱自己……我还是爱他……不能没有他…… 他拖着毯子走过去,走得很慢,走向雷炎宽阔的背影,也走向自己的幸福…… 雷炎听见身后的动静,笑着说:“起来啦?看!日出耶!” 他用手指着前方,刚要回头,慕秋整个人趴在他背上,抱住了他不让他动,低声说:“雷炎,我有话要对你说……不要回头……我怕看了你的脸我就说不出来了……” 雷炎身子一僵,随即轻松地笑着说:“要我先洗洗耳朵吗?” “雷炎!”慕秋生气地叫。 “好好好,你说,我听着。” 身后的慕秋反而踌躇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雷炎……我……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慕秋激烈地说,然后声音又低了下来,“你不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爱你的……你是个痞子,你很坏,你也许杀人放火,也许五毒俱全……” “喂!”雷炎抗议了。 “听我说完!”慕秋的手指紧紧陷入雷炎的衣服里,他的声音也含糊不清,“不管你怎样……我都爱你……真的……但是雷炎你听我说,你不要死掉……我只要你活着就好……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千万不要死掉,你坐牢也好,逃命也好,残废也好……”他的声音哽咽了,“我都会爱你一辈子……只要你活着……雷炎……你要活着……活着我才能爱你……雷炎……” 他放开手,捂住了脸,泪水从缝隙中涌出来,瘦弱的肩膀颤抖着。 雷炎回身把他揽入怀中,轻轻摇晃着安慰他,等慕秋稍微平静一点之后,叹口气:“别哭了,啊?哭起来很难看的……” 慕秋红着眼睛倚靠在他的肩膀上,雷炎边拍着他边说:“原来人哭起来都会难看的,昨晚花皮小马他们一个个哭得都不能出去见人了,连B哥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那么激动。” 慕秋强笑着:“昨晚开心吗?” “除了他们几个最后哭天抹泪还可以啦,真是的,我只不过宣布我要洗手不干他们就哭得象我死了一样。” 慕秋疑惑地抬头看他,刚才雷炎说什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 “啊。”雷炎漫不经心地说,“昨晚你没去真可惜,是我的金盆洗手大会啊,要是你在我会很高兴的。” 慕秋的心突突乱跳,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退出?不干了?” 雷炎肯定地点点头,“是啊,我总不能天天让你提心吊胆,爱你就要为你想想。”他伸开四肢舒服地躺在沙滩上,“这是最后一天打混的日子了,明天我就要正式上班了呢!” “上班?”一个打击接着一个,慕秋只能简单地重复着他的话。 “是啊,湘南大众传播公司召保安,我一报名就过关了。”雷炎不无遗憾地说,“本来还想多摸几天鱼的,现在不行了,咦?你那么吃惊干什么?我没有告诉你吗?” “井雷炎!”慕秋怒吼一声扑到他身上,胡乱地拳打脚踢,“你这个大混蛋!竟然都瞒着我?!害我那么担心!气死我了?!我再也不为你这种人伤脑筋了!井雷炎!” “哎呀好痛!来人啊谋杀亲夫啊!”雷炎一边闪避一边大叫,最后干脆一把把慕秋拉倒在身上,吻住了他还在乱骂的嘴。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金黄的阳光照在沙滩和海面上,也照着沙滩上亲吻的两个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