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国情伤 II 夜樱 BY ailie(眼影) ——象闪电,瞬间贯穿漆黑寒冷的夜……你透明而易受伤的眼神,令雪白的灵魂如玻璃般破碎。樱花突然间一下子都凋谢了,我的心那一刻真想死去…… “夜樱,夜晚盛开的樱花。”我微微的笑着对他说。 他乌黑的长发挽起,发髻上别了一支银色的樱花簪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在嘴唇上涂抹上那么一种东西——淡蓝色的、泛着磷萤光泽的嘴唇在幽暗的黑夜里发出毒药般的媚惑气息——这……也是我一直没吻过他的原因。 他有着一张苍白的无血色的脸,他的眼睛冰冷的如同春夜里飘落的樱花,他的名字叫夜樱,名如其人。 夜樱是我选中的第一个妃子。当时大殿里排满了各色各样的美人,我的目光在遇到他时竟无法移开——我知道——那个……就是王宫外人们传说的爱情!我爱上了他,打第一眼开始…… 燕子飞了,秋风凉,杨树叶儿黄。 十九岁的秋天里,我遇见了我的心上人。我的眼睛再无法看到大殿外漫天飞舞的黄叶,我满心里都是年轻的冲动,那是我第一个想要得到的东西…… “你!”我的手指向他——他如暗夜里那朵最明丽的樱花浮现——他走出那群人,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 乌黑的长发里别着一支银色的簪子,乌黑的衣衫衬着苍白的脸,漆黑冰冷的眼眸,淡蓝色的、泛着磷萤光泽的嘴唇——那个人完全被黑夜包裹着,却发出珍珠般明亮的光泽。 “你的名字?”居高临下的我问道。 “夜樱,我的名字叫夜樱。”他回答。 我记得母妃家族有个叫夜樱的男孩……十四年前,母妃的三哥刺杀父王未遂带着他唯一的儿子夜樱逃出辰京,竭丹家族当天被连坐诛杀,就连母妃也未能幸免。 父王把母妃葬在王宫一个相当偏僻的树林,我常偷偷的在夜里祭奠他。不知为什么,我越是长大越是怀念我的母妃,我忆起他在月夜里白发如雪,他爱坐在窗前沉默不语,他是个瞎子——我出生后便是了。 就这样我有了自己的太子妃——夜樱。 夜樱最喜欢我搂着他在窗前看风景,他总是淡淡的笑着,指给我看那些在花园里翩飞的粉蝶。而他的笑容总让我没由来的心痛,十五岁的他似乎并不真的快乐。 “夜樱,你说蝴蝶每天飞啊飞啊,它们在做什么?”我逗他说。 “它们在和花儿玩啊!”夜樱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他疑惑的表情令我有种要大笑的冲动。 “我想不是。”我故做正经的说。 夜樱看着我,从他纯净如水晶的黑眼睛里透出疑问,我笑了。 “傻瓜,它们在谈情说爱啊——就象我们一样。” 听了我的话,夜樱露出美丽的笑容——我看见我最心爱的天使露出了笑容,那一刻我忍不住吻上他,吻上他冰凉的脸颊。 “御,你爱我吗?”夜樱问,他的淡然并没有迷惑到我,我知道他的心,他的心是很认真的。 “当然。”我回答,他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即使星辰全部陨落,太阳燃尽,我依然爱他! “如果爱我就不要离开我!不要放弃我!无论我做了怎样的事,御,请你一定不要放开我,你要好好的抓着我,你要永远永远的爱我……不要背叛我。” 夜樱突然说了那样的话,我微微征住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说过我的母妃——月妃错阳,那是这个王宫里最悲哀最残酷的传说。 ——永远是什么?是飘荡在月夜里孤寂的幽灵吗? ——唯一是什么?是荒芜的月香阁里茂盛的萱草吗? 我永远无法体会母妃的痛苦,可他在窗前淡然的姿态已深入我的记忆,我会记得——我会一辈子记得他死时的样子:苍白的和腥红的混合体!——就象一只被利箭刺穿胸膛的鸟…… 父王那天哭了,只有五岁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他的手上沾满了母妃的血,他的样子脆弱得让我莫名恐惧。 很多年以后,我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真相,我甚至没有任何仇恨的理由和资格——我无法恨我的母妃,也无法恨我的父王,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我不能恨,我只能爱。 我发誓我要用自己的全部生命爱着我心爱的人,那个人我找到了——他的名字叫夜樱。 一见钟情——就是这样吧,我甘愿的沉溺下去,我是爱他的。 “傻瓜,你在说什么啊?”我戏谑的逗弄他,虽然我有了不安,但我依旧镇静——我要他知道,无论头顶的天空有着怎样的狂风暴雨,我都是他最安心的港湾。 “我是说真的。”夜樱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答,我是说是还是不呢,我犹豫了。 “御,为什么不回答我?”夜樱继续说,可我还是沉默——我突然恶作剧的想看他流泪的样子,我就是知道他会哭。 “御……”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咬住嘴唇。我看见一颗眼泪滑落……我想起了流星……那燃烧的天体在与大地碰撞时它有没有遗憾或者伤痛呢? 伸手抹去那湿的痕迹,一颗接一颗的水滴打在我的手上。我端起他的脸,他恨恨看我,我笑了,我说:“傻瓜。” 这回他打了我一记耳光,很痛。 为什么会爱上夜樱?为什么会爱上他? 我记得当日大殿上夜樱如同笼罩在黑夜中的苍白容颜,他的美丽和苍白让我想起了母妃,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就那么轻易的走进了我的生命。 ……十九岁的我从不知道爱会是这么容易的事。 雨淅淅沥沥着……暗夜里,幽明的烛光映照着窗外花儿苍白的脸颊。 夜樱熟睡着,气息平稳。我竟有了想法——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 远处,有幽怨的筝声传来……一声,一声……仿若片片轻盈飘落于雨夜的残花。 怀抱着他温暖的身体,我想起和夜樱初相处的时光——那时,他是个冰冷却又极腼腆的十五岁少年。我曾听说古时有位善妒的妃子,他为杀害帝王的新宠,在莲花池所有的莲花和莲叶上涂了一种名叫“淡孔雀”的毒药。于是,一个美好的月夜,帝王的新宠来到他最爱的莲池边,死在了那里。 那种名为“淡孔雀”的毒药是淡蓝色的……我听说那夜的莲花极妖异的美,整个莲池笼罩着幽蓝的磷萤光芒,点点萤火虫飞舞其中,如同梦境。 我曾想夜樱的嘴唇是不是也涂了那种毒药——我想我是自私的,一年多了,我从没吻过他的嘴唇。 一个很平常很平常的晌午,出宫回来的我听说父王来了就兴冲冲的直往书房赶。 可推开房门,我竟看见静悄悄的屋里——坐在桌边的父王腿上坐着夜樱,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要接吻。 ——我呆住了,夜樱呆住了,父王也呆住了。 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我的心里一片混乱。 但看到夜樱眼底画着的浅蓝色的泪痣刹那,我彻底的愤怒了起来——我知道父王根本无法抵御那个——那是父王最脆弱的伤口。 我立即冲上去抓住夜樱的头发把他拖过来,狠狠的扇了他一记耳光。 夜樱哭了,我知道他是故意背叛我的,他必须为这种不自重的举动受到惩罚!我不会允许自己心爱的人这么糟践自己也糟践我! 然后我定定的看着父王:“父王您不知道什么是爱吧?您的爱您已经放弃了,您放任他在风雨中飘摇,然后扼杀了他,埋葬了他!看清楚了,他不是我的母妃,他是夜樱——他是我的,只属于我的,除了这个他不是您的任何什么人!” 父亲的眼睛露出受伤的表情——我知道我戳中的是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该明白了,他不该象个小孩子似的奢望世界上会有一种叫后悔的东西!什么,什么都无法挽回了!这一点他必须明白!而我绝对绝对不要犯同样的错误——我的爱要自己去把握,我要给他幸福! 拖着夜樱在长长的回廊里大步走着,我突然停了下来。 “听着夜樱!我不允许你再涂这样的东西在嘴上,你给我记住——永远!一辈子都不许!!” 我用力抓着夜樱,摇晃着他大吼大叫。 我什么都明白了!——他是竭丹家族派来索取父王性命的刺客,所以他就那么甘心的要献上他甜蜜的、剧毒的嘴唇! 夜樱,夜樱是吗?夜晚盛开的樱花……我突然非常的嫌恶他,我想我的表情让夜樱明白了一切。他轻轻挣脱开我的手,走掉了。 我知道他的心,还有我的心都被深深的划了一道伤口。 那天起,我心中的愤怒象炉膛里的火在风箱的鼓动下越燃越烈。即使我想说服自己不要去恨夜樱也无法控制了……我想我是疯了,我爱疯了夜樱,所以现在我也恨疯了他。 我开始纵声酒色,我在欢爱的每个夜晚想着的都只有他——我的夜樱,我最爱的夜樱……可究竟是他错了,还是我错了?我不知道!在没弄清这个问题前,我不想回到他身边,我也不想看到他。 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父王在宫殿为我张灯结彩。毕竟血是世界上最浓重的东西,我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我不能看他伤心,所以我原谅他。 那个夜晚,琥珀色的美酒在玉杯里摇晃,丝竹声声,舞人的长袖飘舞着迷乱了我的视线…… 那个夜晚,夜樱没有来,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他了,没有一个人对我提起过他,好象他已在人间蒸发了似的。 ——蒸发了……蒸发了!我的心中突然涌上不安,美酒立即失去了滋味,热闹的宴会让我烦躁。于是酒酣的我推开给我敬酒的新宠们,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夜樱,夜樱……我胸膛里呐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2)   我的心,象飞鸟……在你眼睛的天空失落…… 用力踹开那扇门,我看见窗户打开着,月光洒落了一地……夜樱一动不动的背对我坐在窗前,如同石化了一般。 ——那样的情景,那样的情景好熟悉,熟悉得令我心如刀割。 我仿佛回到孩提时,我的母亲——传说中美丽的月妃端坐在窗前,他雪白的长发晶莹如雪,他的脸比月光更苍白。 我的酒全醒了,全部毛孔都紧缩起来。 “夜樱。”我叫他,他依旧不动。 当来到夜樱身后,我惊愕的看见他——我看见他毫无生气的脸还有空洞的眼神。——“轰”的一声心上建立的堡垒就灰飞烟灭,我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身体。 我记得,我记得去年春深时突然的下了一场雪,桃花残落了满地,夜樱在我怀里咯咯的笑,他说:“御,夏天的时候会不会下雪呢?” 我记得,我记得夜樱拿着一个金黄的橙子深深嗅着它的味道,然后对我说:“御,这个好香。” 五个月了,五个月……我心疼的搂着夜樱——我深爱的人,我竟然五个月没看他,没跟他说话,也没这样拥抱过他了…… 五个月,短短的人生里能有几个五个月呢? 当你在我的眼里赤裸着痛苦,当你的心发出碎裂的声音,夜樱……我该,怎样的去抚平那伤痕——包括你的,还有我的?…… 灯烛在夜风的摇晃下熄灭,洁白的枙子花在窗外散发幽香……夜樱背对我无声的流着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夜樱?——为什么不号啕大哭而是背对着我默默流眼泪? 如果委屈就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可为什么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泣?我变的不再令你信任了吗,夜樱…… 我用手蒙住他的眼睛,那下面是冰凉的一片。 你爱我吗?你还爱我吗?夜樱……为什么不再看我的眼睛…… 或者你已经失望了,或者你已经打算放弃了,或者你害怕我了,疏离我了,痛恨我了……是这样吗?夜樱……请回过头看我一眼,看我一眼让我把真相明白。 ……怀里的温暖依旧,我脸颊边是夜樱乌黑的发丝,我们的身体是如此贴近,可他的心却躲在了我无法看到、也无法感觉到的角落。 刺痛——深深的刺痛伤了我的心。我想对他说:“夜樱,我是爱你的,为什么明明是爱你的却伤你到如此?” 开始错的是夜樱吧——他要伤害我的父王,他选择了背叛我,然后是我背叛了他。所以到了最后,谁错的更多一些,我不知道,我也不愿想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夜樱。”我对他耳语。 我想在黎明时分看到他的笑容,我想要他知道我一生一世的爱只有他,我的心永远属于他。 夜樱终于回头看我,他泪湿的眼睛象两潭幽深的、黑色的池水,我望不进他的灵魂……他冰凉的嘴唇轻轻碰触了我的脸,然后离开,我的自尊有点受损。 “我可以吻你吗?”我抚摸着夜樱的脸,他的嘴唇干涩、苍白,我是多想品尝它的滋味啊! 一根刺……在他眼神中幽幽划过,他摇头,然后把脸别开了。 我把他抓回来深深的吻住了他。我吻着他,那么的粗暴狂野,那么的饥渴激烈,我好痛恨他的拒绝! 我不是他的丈夫吗?我不是他的唯一吗?我不是他爱着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 ……泪湿的亲吻,刺痛的灵魂,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真心相爱却要彼此背离,彼此伤害。 十九岁——我记得十九岁时和夜樱相遇,他象暗夜的明珠照亮了我的眼睛。 成婚大典的洞房花烛夜,夜樱乌黑的发丝上系着朵硕大的血红的牡丹花结,长长的红绫从他头顶直直垂下拖曳至地,更映衬出他的容颜胜雪。 那夜——那个新婚的夜晚,夜樱穿着鲜红的礼服端坐在床头,我握着他的手,而他低着头,柔情蜜意涌上了我的心头。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命令他。 夜樱顺从的做了——当我和他的视线碰撞在一处——我似乎听见了鸽群起飞的声音——感受到了夕照般的温暖——烛火的光晕染红了他的眸子,还有我的。 “好象是前世见过。”我微笑着对夜樱说,他的脸红了,他不自觉的抿住了嘴唇——那和喜庆气氛完全不搭调的淡蓝色的磷萤光泽,阴冷诡异得让人不舒服。我凑过身,错开他的嘴唇,吻在他的脸颊上。 “记住,我的名字叫御。”我甜蜜的呢喃着拥住他,樱花似乎瞬间在怀里盛开,无声无息,恍若如梦…… “太子殿下!”夜樱的声音有些慌乱,我不顾他的反抗把他压在床铺上,一阵风吹过……灯烛尽灭,黑暗无尽,旖旎无尽…… 十九岁,十九岁的爱情那么甜美单纯,就象夜里初开的雪百合,我甚至不知道黎明来临时它就会死去。 (3)   黎明,当我睁开眼把目光定在怀里夜樱的脸上,他正同样的看着我。一道晨曦照亮了我的心——他微笑了,只是一个淡淡是微笑,可我已无限满足。 ……再一次的拥抱,再一次的亲吻……夜樱,我是这么的爱你,让我爱你吧,一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透过夜樱水晶般晶莹纯净的眼睛,我好象又看见母妃的身影——他永远孤独的坐在窗前,感受着黑暗与寂寞。父王他爱母妃吗,父王是不是什么都不爱?他曾对我说过权力就是武力和镇压的代名词,他说你要习惯用血来捍卫它,而我宁愿只爱夜樱。 “御,我为你跳支舞好吗?”夜樱问我,我点点头。 轻歌曼舞,长舒广袖,柳絮轻粘舞人衣。千杯犹少,醉者狂歌,何处追忆梦依稀。 笙歌中,夜樱的舞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桃花落水般恬雅优美,蜻蜓点水般轻盈飘逸,蝴蝶戏月般蹁跹艳丽……我好象看见了夜樱以风作衫,花瓣为翅,随波逐流,直追明月…… ——是月中仙子吗?我淡淡的笑看…… 王朝的第十四代帝王死在一个舞人的匕首之下。传说那舞人被誉为“广袖嫦娥”——是个冰冷美丽的美人。他是为复仇刺杀帝王的,最后他被千刀万剐处死了。 ——整整忍受了三天三夜的残酷折磨,那舞人只在中间说了一句:“可以快点吗?”,刽子手回答他:“你想快死想的倒美!”再后来,他就再也没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漠无表情的忍受着,直到第四天刽子手用匕首在喉咙给了他致命一刀才死去。听说他鲜红的身体那时几乎成了骷髅,他至死也没说出幕后的指使者是谁。 夜樱,夜晚的樱花……他是母妃家族的后裔,谋杀父王未遂者的儿子! 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他手里吧? 一个宫人匆匆过来跟我耳语几句,我的脸色大变,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我厉声问到,尽管心里还抱存着那么一点希望,可该破灭的还是会破灭。 “这个是在夜妃娘娘的房里找到的。” 我看向他的手中,一盒启开的木盒里盛装着淡蓝的、磷萤闪闪的膏体,我拿起银针刺进去接着拔出,银针呈出乌黑色——果然是,果然是剧毒! “还有这个。”宫人又呈上一样东西,我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支银色的樱花簪子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狭长匕首,匕首的薄刃泛着淡蓝色的幽萤,想必也是涂上了剧毒。 “够狠毒的!”我冷冷的说。 虽然早就猜出了夜樱的身份和企图,可事情一旦证实,我还是难以接受。 “下去吧!”我心烦意乱,挥手示意那宫人退下。 背后楼阁里的笙歌依旧,我回过头却看见夜樱正站在窗口。他深深的,深深的凝望着我,然后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夜樱,我的夜樱,我最心爱的夜樱,告诉我,你真是命运派来的刺客吗? ——胸口突然的疼痛起来——我的心,我鲜活的心脏,一半分给了父王,另一半分给了夜樱,而我自己呢,我自己早已迷路了……我迷路了…… 今天父王叫我见他,他说他好累。他好累的意思是什么,我看着父王冰冷阴郁的面容,心里涌上不安。 “父王?” “御,父王老了……这个位子坐够了。”父王指着身下金玉镶嵌的王座说。 大惊失色的我急忙跪下:“父王何出此言?” “为了这个位子,为了这个国家,我做过很多残忍的事。是啊,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竟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御,你不觉得父王可笑吗?” 父王淡淡的、苦涩的笑了。他的鬓角竟已有了白发,额头也被无情的岁月刻上了痕迹。 “父王,是您教导我说江山社稷是一代君王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 “可我现在觉得这一切我都不需要。” “父王……父王,请您不要这么说。”伏在父王的膝上,他的膝盖仍如孩童记忆里的那般温暖厚实,可父王的心真的老了…… “御,你二十一岁了,父王想把这个国家的命运交在你手里!” 才四十几岁的父王这么说着,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无力让我打心里莫名恐慌起来——威严的父王,一直是我心目中最高大最坚不可摧的偶像,是支撑在我头顶的天空,可父王现在说他累了,说他老了,我的心里一片惘然。 “从今后,你就是这个国家的帝王了,我的儿子!” “陛下万岁,万万岁!” 听着脚下震耳欲聋的臣服之音,俯瞰朝堂上伏跪了大片的文臣武将,我漠无表情的坐在象征权力和威严的王座,心里想着的都是暖香阁里父王孤寂的身影。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为什么这么多年以后了,才给母妃看这真相……父王,你明明是爱他的,却亲手杀死了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叫王权的东西在做怪吗?……双手在冰凉坚硬的扶手上抓紧,寒意刺入了我的骨髓。 ——我和夜樱,我和我所爱的妃子又会怎样呢?神啊……请您告诉我!神啊,请您指点我!! 猩红华丽的地毯铺在阶梯和朝堂,我满目充盈的都是那恐怖的血红。“权力就是武力和镇压的代名词,你要习惯用血来捍卫它!”父王对我这么说过,我好象看见那红色慢慢爬上了我的手——那是永远洗不清的罪孽,我知道的…… 当万物在夜的摇篮里熟睡,当夜樱对着我绽放他最纯洁最苍白的笑容,我拥紧了他。 ——他竟是那么纯洁,那么美丽……手指划过夜樱苍白的嘴唇——那里他再也没涂抹过毒药,另一只手穿过柔顺如丝的黑发,托住他的后脑勺,吻上了他——我的爱人…… 一阵昏天黑地的甜蜜后,我对夜樱说:“夜樱,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一个漂亮的孩子,象我,也象他,我一定会,我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他。 “为什么?”夜樱问。 这个时候我反而不懂夜樱了,我说:“我需要一个王位继承人,而你——我的夜妃,你需要一个可爱的宝贝。” “可我不想要。” 冷冷的话语,冷冷的眼神,冷冷的夜樱激怒了我,我一把抓住他问:“夜樱你是什么意思?!” 窗户在夜里敞开着,一些残花飘落进来,落满了窗台和桌子的一角……夜樱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可能为你生一个孩子,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我暴怒了,我紧紧握着夜樱的手腕,他冷漠的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 “我没有办法这么做!” “原因!” “因为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杀了我父亲和母亲的全族!”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说:“我的母妃也被他处死了。” “你不恨他吗?” “他是我父亲!” “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住口!”我喝住了夜樱,我冷冷的看着他,命令到:“不许你这么说他!” “他杀了我的母亲——在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 “那完全是你父亲刺杀帝王导致的!” “——我父亲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可夜樱你知道吗?不论谁在这个位子上都一样——不杀人的帝王是无法统治天下的!” “那御……御,你也是吗?” “如果必须的话,我会的,我会去杀人!——不管那是妇孺还是什么忠良、奸佞!” “你和你父亲果然是同路人啊!”他冷笑。 “可我爱你啊,夜樱……你竟然什么都看不到吗?” “那毫无意义!” 我抽出配刀,“铮”的一声——长长的、锋利的配刀在月光的注视下雪亮一团。我把刀放进夜樱的手里:“那么请你杀了我。” 那一刻,夜樱的眼神剧烈摇晃起来,水晶般透明的水滴纷纷滚落下他美丽苍白的面容,他松开手,任刀掉落,“锵”的击在地面。 ——是不是太狠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逼他逼的太狠了,他是爱我的,我从未怀疑过。 夜樱哭着,如雨中的白色海棠,我用手指勾起夜樱的下巴……迷醉,迷醉不知归路……我轻声的说:“夜樱,我们要个孩子吧!我们好好的爱他好不好?” (4)   我默默注视,眼前逝去的是你那瞬间的温柔…… 一年,两年,三年……我看着我的儿子辰长大,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走路,蹦蹦跳跳的拽着我的衣角象只吵闹的小麻雀。 辰,和这个国家的京都——辰京重名。我想有一天他会是我最骄傲的儿子,最骄傲的帝王。 “父王。”辰笑着扑进我怀里,我抱起了他,亲昵的用下巴蹭着他的小脸。 “辰今天到哪儿玩了?”我问他。 辰睁大着他明亮漆黑的眼睛,脆生生的说:“辰今天和母后看蔷薇了,蔷薇好香哦!” 说着辰小心翼翼的张开胖乎乎的小手,给我看他摘的蔷薇花,那朵深玫瑰红色的花被他攥得有些蔫了。 “父王,香不香啊?” “好香。”我亲亲辰的脸,我的儿子漂亮如夜樱,性格乖巧的很,不过闹起别扭,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你母后呢?”我注意到夜樱不在,辰摇头说不知道。 我看向跟着辰的宫人,一个宫人恭恭敬敬的承秉道:“夜妃娘娘在御花园。” 稍一沉思,转身走向王宫南边的御花园——我知道夜樱在那里,他最近越来越喜欢独自待在那里了。 ……算起来,我做这个国家的帝王快五年了。五年的光阴,这么快……五年…… 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我尊重着爱戴着我的父王。他在退位后郁闷了许多,所以我经常要辰去陪他。对近五十的男人,一个可爱乖巧的孙子是他心灵最大的安慰。 宫里偏僻的地方,我为我的母妃建了一个小小的祠堂,里面供奉着他的画像。画像上,母妃盘着乌黑的发髻,淡淡的笑——可这些,这些都是自欺欺人!……母亲他从没笑过,他冷着一张表情僵硬的脸,他的眼睛瞎了,他的头发雪白……他恨父王,甚至恨着我。 父亲说是命运愚弄了爱情,可为什么爱情不能改变命运?我问父王,父王说你会知道的,当你有了想要的东西,你就会变得痛苦。 象手里攥着一只小鸟,你希望给它幸福,它却拼命在手心挣扎着要飞向高空,于是你忍不住,用着力……最后,它留下了,它没能飞走——它被你硬生生的捏死,而你明明只是想爱它的。 父亲做着这样的比喻,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一丝微笑—— 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我觉得那一瞬父亲坚强的面具在剧烈战抖,战抖得几欲掉落。 你爱夜樱吗?父王问我。我回答是的。 如果你是真的爱他,就一定会伤害到他。 为什么,为什么父王您要这么说? 因为你不是一个可以给得起爱的男人,你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父亲冷漠的话让我害怕,我觉得他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预兆,可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御花园的园边,大丛大丛浅粉、洁白和深玫瑰红色的蔷薇混杂着从矮墙上垂下,一只只翩然飞舞的粉蝶恋着浓浓的花香。 我看见了夜樱,他站在那样的花丛里,表情茫然。 “怎么又在这里?”我不悦的问夜樱,伸手拉住他的手,他却很快的挣脱了。 我知道他在生气,他生气的时候会有孩子的举动,那看起来更象跟我撒娇——好引起我的注意。 “把手给我。”我冷冷的下了命令。夜樱倔强的垂着头,一言不发,疑窦不禁在我心头蔓延开来……夜樱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他在抗拒我,和我唱反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 我抓住他迫使他看我:“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的情绪异常焦躁,粗暴的动作弄痛了夜樱——我明明那么宠他,那么爱他,他却冷漠的对我。 夜樱的眉毛痛苦的皱起来,却咬着嘴巴不说话。我彻底发怒了,我用空着的手扳起他的下巴,我说:“我最后一次命令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放开我!”夜樱终于开口说话,他愠怒的瞪着我。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吗?”我故意讥讽的说:“还是你故意要惹我生气?” 夜樱开始挣扎,象只陷在牢笼里的鸟一样愤懑急噪。在他真正发作前,我却平静下来,开始好笑干嘛跟比自己小四岁的妃子生气,况且我们的儿子都4岁了。 默默注视着夜樱,他是那么美丽,那么纯洁,为什么岁月竟夺不去我对他一丝一毫的爱怜?我是不是沉迷得太深了…… “你这个荒淫的……”当夜樱红着脸、咬牙切齿的吐出那几个字,我彻底的明白了——他是在嫉妒,嫉妒我别的妃子。 “我是万众之上的君王,多几个妃子有什么奇怪吗?”自古帝王总风流,身为帝王的我多几个妃子也值得他这么生气吗?而且我并没冷落他一丁点啊! 夜樱的脸突然难看起来,我松开手,看见印在他手腕上红肿的指印,不禁一阵心疼。 “夜樱,我最爱的当然是你啊!你根本不必怀疑的!” “最爱?” “是的,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能没有你。” “御……”夜樱突然叫了我的名字,他问我:“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和我一起去死?” “说实话,告诉我。”夜樱无比认真的看着我,我的心一阵惊悸。 “我不会。”我犹豫了,但我还是做出回答。 “如果御你死了,我会陪你死的。知道吗?这就是你我爱情的差异——我是你最爱的,而你是我的唯一。你让我失望,御……” 我手足无措,我看着被我伤了心的爱人露出凄伤的神色,却不知该如何抚平他的不安和难过。 “也许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也许你爱的那个人还没在你的生命里出现。”夜樱黯然的说,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回答,我为什么要惹他伤心呢? “傻瓜……这么令我爱着的人再也不会有了。” 夜樱幽幽的看着我,他不相信我的话,他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不相信我了…… 树木在说话,说什么…… 河流在唱歌,唱什么…… 从亿万年前到亿万年后,什么可以永恒不变?是什么在出生是啼哭?又是什么在死亡前叹息?……人在宇宙间是如此渺小,却狂妄的想要改变一切! “嘎”的一声,一只飞离林梢的乌鸦背上拖着一抹星月的残辉向宫墙外飞去。伸出手去抓空气中流动的风……空空如斯…… 夜香阁与月香阁遥遥相对。月香阁的主人化做怨魂在王宫里四处游荡,夜香阁的主人在弹奏着古筝,筝声与门外风的叹息一唱一合。 站在夜香阁的楼下,看夜樱映在窗纸上的身影,我无意间向月香阁望去,远远的——我看见那儿的窗户打开着,一豆烛光跳跃。 ——父王,是父王。父王他又要在母妃的故居呆上一整夜了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帝王的责任和爱情为什么会如此对立。父王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他自己亲手葬送。——千里壮丽的河山属于父王,万千臣民伏首在父王的脚下,父王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力,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无法赢得一个人的心?人的心真是那么难以掌握吗?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踏上夜香阁的楼梯,我数着梯阶数:“……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三十六。” 三十六级梯阶,一共是三十六级梯阶,每天,每天,我都要踏上这里看望我心爱的妃子。他身体最近变得很坏,他每天都躺在床上,而我只有在忙完政务后才可以来看他。 昨天,他生气了,他不肯理我,他用一整晚的沉默以示抗议。 今天,他又不顾太医的嘱咐,执意弹奏古筝。他弹的是“大漠孤烟”,非常苍凉的曲子。他的心情低落,他在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走进屋子,我看见夜樱披散了一头的长发,一边咳嗽着一边弹着古筝。 我说:“夜樱,你给我住手!” 他抬起头,然后我看见了,我看见他嘴唇上淡淡的血渍……他咳血了…… “你……”我忍不住发飙,我冲上去把古筝一把扔出窗口,它在楼下的地上发出很遥远的破碎声。 “不是说要休息的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大声责备他。 “我太闷了,我只是……我只是想弹弹筝……”夜樱低着头小声说。我扔掉的是他最心爱的古筝,他却没有生气…… “夜樱,我抱你上床。” “我不睡,我还不想睡。” “不睡也得上床休息了!” “我再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儿就去。” “……” “求求你,御。” 黑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夜樱苍白的脸颊泛着低烧的红晕,可我还是心软了,我搂过他,把他紧紧的拥抱。我说:“夜樱,你就知道让我操心。” 默默的将头枕放在我的肩膀,夜樱和我一起看外面的景色。 隔着几道宫墙,几片树林,大湖在月光下银波跃动。 “御……” “什么?” “我觉得,我觉得我活不过明年春天了。” “胡说!” “我不骗你,我真的不骗你!我好舍不得你!” “住口!” 风在王宫里散漫的散着步,花香在春夜里浮动…… 是什么在水面游弋,踏碎一湖月影? 是什么在你眼眸里明灭,希望又成失望? 我知道明朝的曙光会象粉色的樱花在东方的天空绽放,可是今天的夜太深,太深……梦仍在徘徊。 (5)   海湛蓝晶亮……你听说过吗?美丽的珍珠由痛苦生出。所以,所以,你美丽…… 春深的时候,夜樱的病突然加重。太医说他是久毒攻心。久毒攻心……我想着那被我小心收藏的毒药——夜樱的唇膏,那毒终于在他体内发作了吗? 隔着稀疏的竹帘看漫天飞舞的柳絮……远看非花,近处疑雪,随风乱轻狂。 “母妃,你什么时候病好?” 辰象小麻雀围着夜樱问个不停,还忧郁的抓着夜樱的手不放。 “母妃,我想去放风筝,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放好不好?” “好。”夜樱虚弱的声音漂浮在空中,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散。 “母妃,湖里有鱼哎,好大的鱼,等你好了我们去抓好不好?” “好。” “辰,你母后累了,让他休息吧!”我还是忍不住出口打断儿子充满天真的问话。 “不嘛,人家要和母后一起睡。”辰见我要支他走,就扑在夜樱的怀里赖着不肯起来。 “辰!”我的语气严厉起来。 “让他留下吧!” 夜樱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苍白。我皱起眉头看他,他说:“让他陪陪我。” 我心软了,辰从夜樱的怀里转过头,对我调皮的做个鬼脸。 “把鞋子和衣服脱了再上床。”我象个威严的父亲命令着。 辰撅起嘴巴看我,然后乖乖让宫人上前帮他褪鞋子。当辰象只爱撒娇的小狗蹭进夜樱怀里让他抱时,夜樱笑着亲了他的脸。 “乖乖睡午觉,然后回去,明白吗,辰?!”我说 “恩!”辰点点头,答应着,然后回头看着我。 “我也要父王!”他撒着娇对我伸出手——完全被宠坏的小东西。 4岁时我才知道皇后并非自己的生母。我听见宫人们窃窃私语,他们在谈论住在月香阁的那个人,他们说他才是太子御的母亲。 我去找父王,我问他:“为什么我不和母妃在一起?” “这是什么话?”[蓝鸟漫堂] “我不是皇后生的——大家都那么说!母妃他为什么不跟我一起?” “他身体不好……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他不能照顾你。”父亲表情复杂的跟我解释,可我还是伤心的跑掉了。 偷偷跑到月香阁去看我传说中的母妃,我看见一个白发如雪的男人,他坐在敞开的窗口,目光空洞。 站在月香阁的楼下,怀着别扭的心情看着他……风吹过满园的萱草,发出沙沙的响声,象张开巨大的白色的羽翼,他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整个园子里空无一人,我傻傻的看着母妃,他是那样的美丽而冷漠,我好想要他抱抱我。 “御!”父王惊讶的发现了我,我看着站在园门的父王,突然大哭。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任性的坐在地上大哭,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在一起。 “我讨厌父王,我不要母后,我要妈妈……” “御!”父王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蹲在我面前,竭力安抚着我。而我在他怀里又踢又打。 “明天父王带御看母妃好不好?”父王笨拙的哄着我。 我想着大人就爱欺骗小孩,但还是受不住诱惑停止了哭闹。 “真的?”我问父王,父王点点头。 我伸出小拇指:“拉勾!谁骗人谁是小狗!” 父王的表情哭笑不得,他伸出手指跟我的勾了勾,然后抱起我。 被父王抱着走出月香阁的园子,我的眼睛盯着母妃,直到一道篱笆阻隔了视线。 “父王,为什么母妃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揪着父王的衣领我小声的嘀咕。 我记得父王所有的嫔妃都喜欢笑,他们站立在走廊两边温顺的、妩媚的笑,甜蜜的好象春天艳丽的蔷薇。可是母妃为什么不笑呢?想着他那僵冷的表情,4岁的我皱紧着眉头。 “父王,抱抱辰嘛!”辰依在夜樱的怀里,扭着身子跟我撒娇。我叹口气,走上前去。 轻轻的抱他一下,又亲了他的小脸一口,他才满意的靠在夜樱怀里准备睡觉。 摸着辰漆黑的头发,再对上夜樱有点忧郁的眼睛,我轻声问:“怎么了,夜樱?” “辰他……还那么的小。”夜樱说着,眼里泪光粼粼,有什么象银色的鱼一样跃动。 孩子需要母亲的爱,我深深知道着这一点。虽然皇后——我名义上的母亲很宠我,什么都肯给我,可他打心里并不喜欢我,也不爱我,所以很小我就品尝寂寞的滋味了——我渴望着母妃的怀抱,可他冷冷的,象尊木偶,不笑也不说话。 “夜樱是个小傻瓜。”我看着夜樱突然笑起来。 夜樱不解的看着我,然后脸气得通红,恨恨咬着嘴唇不理我,我说:“夜樱,还记得你刚进宫时的事吗?” 那时我非常的喜欢着夜樱,整天和他厮磨在一起,我拉着他到处看风景,背着他爬楼梯,在假山洞里偷偷拥抱。我们一起看书,一起依偎在夜色里等待黎明,一起说着明天和未来。 我那时常欺负他,十九岁正是男孩子性格恶劣的时期。他会被我惹哭,接着被我逗的破涕而笑,然后恨恨的瞪着我。我就说啊,夜樱的眼睛瞪得好象铜铃哦。 “记得啊……”夜樱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一下。 黑色的绸缎映衬着苍白的脸,漆黑的眉目,没有血色的嘴唇。长发挽成发髻,松松的插着一支古玉簪子。 我的夜樱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迷人。 伸出手抚摸着夜樱的脸,他不再涂那种有着蓝色萤光的唇膏,他再不戴那支剧毒锋利的樱花簪子,他是一只被爱情俘虏的小鸟,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鸟。 没有了飞翔的翅膀,你快乐吗? 没有了嘹亮的歌喉,你后悔吗? 你喜欢我为你打造的囚笼吗?爱的囚笼,我一生一世的爱人,唯一的爱人,我的生命,我的眼睛。 “御是个坏家伙。”这么说着,夜樱孩子气的轻笑起来,他把手放在我手里,露出一丝幸福的表情。 “说说啊,我怎么坏了?”我故意逗他。 我看见我的樱花开放了,苍白的樱花花瓣上晕染着淡淡的红色。夜樱说:“御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有时也会脆弱。” ——脆弱!我吃了一惊,他竟知道我会脆弱。我脆弱的一面从来只向父王展示,因为父王他很疼爱我。 注意到我的失神,夜樱沉默了。他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搂紧辰。 中午的阳光很暖,暖的把人心融化。我心情沉重的闭上眼睛,从没有过的疲惫随即涌上来。 “对不起。” 我听见夜樱说。 我没说一句话,只俯下身把他和辰一起紧紧拥抱。 我的幸福就在我的怀里,可为什么却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夜樱,我的名字叫夜樱。”在深秋时节的大殿上,夜樱回答着。 他象暗夜里绽放的一朵樱花,苍白、冷漠、美丽。 他穿着黑色的衣衫,伫立在那里。我默默的注视着他,爱情袭击了心脏。我竟从不知道爱情可以来的如此容易、简单! 19岁的太子,19岁的我高高坐在权力与至高荣誉的座位里,灵魂却卑微成一粒尘埃,落在他的足边。 “就是你了!”我极具魄力的说。 他低下头来称谢,髻边银色的簪子流动着冰凉的光泽。 命运正张满弓,对着它的猎物。箭何时射出,只有瞬间惊觉得到…… (Fin)   看到那一幕时,我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下来,我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冷,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偶尔撞见的一幕让我吃惊!让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夜樱正冷酷的命令几个人高马大的宫人将我的一位妃子乱棍打死! “把他用被子裹了拖到树林里埋掉!” ——我怀疑!我真的怀疑那是不是夜樱的声音!他竟然这样残忍!——残忍得象露出毒牙的蛇! 站在月亮门边的我禁不住发抖,我在为我发现的事实发疯!——我爱的,我所爱的那象雪一样皎白、纯洁的樱花竟是淬了剧毒的!!……无比厌恶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我象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强烈恶心着! 愤怒转身离去,觉得自己就象受骗的傻瓜!夜樱一直都在钻我的空子,他象狡猾的狐狸在空气中捕捉猎物的气息!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在长廊的拐角处一个人因躲不开我狂乱的脚步而结实的撞上我。 “啊!!帝王殿下!”他被撞倒在地后一眼就认出我,慌忙跪下,战战兢兢的谢罪。我的心情非常恶劣,我行事也变得让人让自己琢磨不透!我一把抓起那个人,然后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他长得非常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柔情流溢。嘴唇长得也很对我的胃口,很煽情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沉声问他,手环在他腰上抱住他。 “牧舞。”他小心的回答。 “不错的名字!”我温柔的笑着,内心却在为刚才看到的一切暴怒,一种想要发泄出来的疯狂欲望紧紧抓住我,我把牧舞横抱起来,以前我从未这样抱过夜樱以外的男人。 “以后你就是我的牧妃了。”我说着大步向寝宫走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没去过夜香阁。太医向我说着夜樱糟糕得不能糟糕的病情时,我竟生出了夜樱是不是在骗我的念头而每每厌烦的让太医退下。辰拽着我要我去看夜樱时,我冲他大吼你别烦我!他被吓得目瞪口呆,然后号啕大哭。 我觉得我在变!一些黑暗的情绪在我灵魂里撕扯着,生长着!那是继承自母妃阴冷记仇的因子还是继承自父王暴虐冷酷的秉性?我说不清,却日夜煎熬!荆棘在我心里扎根,我开始恨夜樱!我恨他玷污了我给予他的爱情!他一直都躲在柔弱苍白的假面具后看我为他狂乱、迷惘、走火入魔,他有着一颗无比冷酷的心! 新年的时候我见到了夜樱。他坐在距离我很远的座位上,先是默默饮酒,然后抬头看我。 他眼里的怨毒象冰冷的蛇尸紧紧缠绕着我的身躯,尽管我装着与怀里的宠妃牧舞谈笑,可心却一刻无法从他的注视下逃脱,以致宴会结束我的衣服都汗透了。 夜里,我不停的做噩梦,我梦见夜樱的双手紧紧扼住我的咽喉,对我吼着下地狱吧!……母妃的容貌和夜樱不停的重叠、交替——我一时看见儿时的母妃,一时又看见夜樱,他们都很冷漠的样子。我大声叫母妃和夜樱,他们都不理我,他们只自顾自的坐在窗前说着复仇!复仇!!……最后,夜樱的头发竟也变成雪白,他开始伏在那里哭泣,眼里流下的却是鲜血。 当黎明我终于挣脱梦境,枕巾上残留下我大片的泪水,又冷又湿,我的心情象中了箭的小鸟,痛楚极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一面问着自己,一面把脸深深的埋进手掌里,发出自嘲的笑声。 为什么这样矛盾着?为什么你要这样痛苦?究竟什么对你才是最重要?! “陛下!您怎么了?不舒服吗?”牧舞担心的抱住我问。我说我没事,然后穿整齐衣服就走了。 上完早朝我径直去了夜香阁,夜樱见到我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为什么进宫来?!”我怀着无比的愤怒心情问夜樱。 “你知道不是吗!知道又何必问呢!” “你一直都在欺骗我!”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无言以对,我苦涩的看着我的爱人,我们之间竟决绝了,可这一切是谁的错! “夜樱你为什么……”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夜樱淡淡的打断了我。 “他……他是我的父亲,即使是你我也绝不允许你伤害到他!” “我知道!” …… 很久很久的沉默降临在我和夜樱之间,我终于开口,我说:“如果夜樱死了,我也会死!” “可是御,你知道吗?……这里,这里已是一片废墟了!”夜樱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他脸上淡然的笑让我心脏重创,我突然的呼吸困难起来——就象一条快要被干涸窒息的鱼。我上前一步,他就退后一步,直至没有后路。 “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会遇上你!”我愤怒的咆哮,巴掌扬到半空又硬生生的放下。 夜樱的脸突然变得苍白,下一瞬间我就挨了他一耳光——结结实实的一耳光,接着听到一阵急促而狂乱的脚步。当我回过神,夜樱已经不在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我傻呆呆的捂着火热的脸颊站着。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夜樱,那一见终成诀别…… 没几天,因边关叛乱我御驾亲征,出京都送我的人中却没有夜樱。 我问辰他的母妃为什么没有来,辰说夜樱病得很重,而我没意识到那会是我和爱人的生离死别,认定他是不想见我。 那天京都城门外发生一切象场闹剧!——在上演着的这场生离死别中,我期待的主角一直没有出现! 如果他不出现,这一切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他离弃了我,这世界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我完全没意识到我和夜樱此生竟无重逢! 征战很顺利,可我没停止过夜里做噩梦。 我梦见夜樱在哭,眼泪象晶莹的水晶坠落……城楼上,狂风吹起夜樱的长发,他的黑衣鼓起——如同招展的一面旌旗。 然后,死亡突然降临!——我看见一支黑色的箭——那是夜樱的身躯射向地面,血在地面洇染,迅速扩大! 大叫着“不!”从噩梦惊醒,冷汗浸湿了衣衫,夜的寒意包围了我充满恐惧的心。 我很后悔,我是真的爱他——可为什么我不能给他幸福?!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对夜樱说清楚一切,然后好好的相处,我安慰着自己。 军营外响起的边角分外苍凉,辗转难眠的我开始怀念夜樱的笑容,我竟很久没看见他的笑容了,那仿佛绽开了一季春天的笑容。 三月,我凯旋归来。夜香阁却四处尘埃,寂静无人。 “夜樱呢,夜樱他在哪里?”我冲进父王的寝宫问父王。 “他走了。”父王说。 “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他受了风寒,病上加病,一卧不起。” “父王,您是说……您是说——他死了!?” “就葬在城外。” 心那一刻突然死亡,我什么也没说就走出去。 庭院里正是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桃花一树树,绯红如朝霞。站在一棵树下,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爱着一个传说,我爱着那只开一季的樱花…… 爱的枯骨埋葬在繁华人世外,没有人看得见,看得见那死亡的、被埋葬、被遗忘的爱情…… 你说请不要忘记,可时间给了你最伤悲的答案。 人想往快乐,所以……所以他们忘记曾珍爱如生命的东西。 我不能忘记,我不能忘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