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国情伤》特典   《深蓝》绩篇《血色麒麟》   第一章   荒凉边城的街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黑布蒙面的黑衣男子牵着马,背后挎着铁弓、箭袋和刀。   这裹是修列国与盐缂国的交界处,位近沙漠戈壁,原是商客驼队的驿站,曾繁华一时。但经历过十年战乱,边城裹百事俱废,倒是周围强盗豪杰四起,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城百姓生活如在水火中一般。朝廷几次派军队剿除匪祸,皆因强盗以沙漠戈壁为屏障,出没无定,每每无功而返。军队一撤离,强盗就又回到边城抢掠杀人,军队一回来,他们就躲藏进茫茫沙漠。几个回合下来,军队疲惫不堪,强盗却愈发猖獗无恐。见朝廷也拿强盗没办法,边城百姓能走的都逃离家乡了,留下的大多是走不动的老人和孤儿寡母。   按说,这样的地方有侠客来访不该有甚奇怪,可这男子身上散发的凛凛杀气却威吓得行人过客纷纷避之不及。   大风吹过,黄土慢天。男子在街上慢慢行走最后将马栓在一家客栈门外,他拍拍衣服和头巾上落满的土,走进悬挂着“福满堂”布幌的客栈。   『最好的酒菜,最好的客房。』男子的声音很年轻,店老板诧异地看去,那男子露出头巾外的眉眼甚是清秀明丽,不用说,肯定是位绝世美男子。   就在周围人不约而同投来窥测目光的同时,男子起身说道:『酒菜送到客房即可。』   店老板忙不叠地答应着,招呼伙计领贵客到楼上的客房休息。   入夜。静悄悄的街道上突然响起马蹄声。不多时,纷乱杂沓的马蹄声如惊雷闪电般踏破边城的宁静。   大队强盗闯进城来,举着火把、手持刀剑到处打劫。他们见财物豪夺,遇反抗杀虐,看到有姿色的就拉出门外,一时间,街道象炸开了锅,哭声、喊声、叫声、吆喝声沸沸扬扬。   『砰』的一声,福满堂客栈的门从外面被用力撞开。奸笑着的店老板指指楼上,强盗们便呼啦一下冲上去,但紧接着,他们就『乒乒乓乓』从楼梯上接连滚落下来。   地板上铺满了鲜血,死去的人个个面目狰狞,喉咙豁开着恐怖的刀口。店老板不寒而栗,他满心恐惧,注视着静悄悄、黑洞洞的楼梯,好象那裹有什么吃人的猛兽恶魔。   蓦然,一支柳叶镖自黑暗中射出,深深钉入店老板的面门,他『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勾结匪徒,谋财害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黑暗中响起男子冰冷无情的声音。   到处是燃着熊熊火焰的房屋,到处哭喊、奔跑的人们,到处是强暴的持刀匪徒。   如鬼魅般,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客栈门前。他静静站在那裹,风吹动疯狂的火光,灰烬如纷纷黑蝶在灾难的夜裹飞舞。   『什么人?』几个强盗喝问着举刀向男子扑来,在刀即要触及男子发顶的瞬息,却听一声巨响,强盗们统统被震开在几米开外的地上,个个口鼻流血,登时死去。   街上逃命的人们停下来,愕然看着这一切。男子慢慢解开蒙在脸上的厚重头巾,世上最美的容颜也不过如此,可那样漂亮的脸上却刻着无比恐怖的刀疤。   『他是……』有人喃喃念道,『他不正是几年前朝廷贴出告示,以五千两黄金为赏要寻找的深蓝王妃吗?』   『蓝妃殿下!』   『果然是蓝妃殿下!』   男子被道破了身份,街上『唰』地跪倒一大片百姓。深蓝淡淡看来,无奈一笑。   强盗的马队看出这边情况异常,立刻赶来,当强盗首领看到深蓝容貌,不由大骇,立刻掉转马首,率众惶恐逃走。   燃烧着的边城安静下来,深蓝双掌合一向跪拜的百姓致意,接着就跨马扬鞭,绝尘而去。上弦月如弓,冷冷月光如散乱射出的箭枝。   深蓝的头巾和黑衣在风中飘舞迤俪,他在沙漠裹一路驱马狂飘,紧紧迫逼亡命逃逸的强盗马队。   马队的身影渐渐清晰,深蓝猛地勒住狂奔中的马,马儿嘶呜着立起身子,前蹄奋扬。深蓝手掌在马鞍上用力一撑,身体飞腾而起,稳稳立于马背上。   连一箭,速度简直迅雷不及掩耳。羽箭呼啸飞去的地方,一人接一人惨叫着落马之声在黑暗中响起。   只瞬息间,沙漠的黑夜便归于寂静,深蓝跳下马背,循着强盗马队的蹄印走去。一个人,两个人……一具具尸体横陈在冰冷月光下,失去驾御的马儿们停在不远处,迷惘地正朝这里张望。鲜血,黄沙,冷酷的死亡景象在深蓝眼前一幕幕冻结,他仿佛又置身于千军万马的惨烈战争中。   已不是当年英雄!感叹着,深蓝俯身翻看死去强盗的尸体,将他们掠走的金银细软一件件搜出,集中在一起,准备回城时归还物主。就在这过程中,一只铜镜从强盗头目模样的人怀裹露出,深蓝拿起来仔细端详,镜子已经很古老了,精致美丽的牡丹蝴蝶纹饰多处锈蚀。   明亮清澈的月光下,镜子裹映出深蓝的脸,他凝望自己残损的容颜,那,就象纯洁雪白、气质迷人的莲花,花办上却蜿蜒着一道枯萎的痕迹。深蓝不禁忆起往事万千——事情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却仍是心碎依旧,伤痛无限……爱情,憎恨,愤怒,怨仇,令两人命运恍然隔世,而荣华富贵、显赫威名,不过是过眼烟云。   『如有来世,再续前缘。』深蓝喃喃自语道。   话语刚刚落下,就见古镜放出巨大光芒,耀眼夺目的光芒几欲将周围的一切景物吞没融化。深蓝反射性地用手遮住眼睛,奇异的景象却在瞬间消失,四遭仍是黑夜沉沉,深蓝再看手中——古镜失去踪影。   是见鬼了吗?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深蓝骇然——疤痕消失了!   与此同时,寂如坟墓的沙漠深处响起了恐怖的咆哮声,马儿们受惊狂嘶,奋蹄逃散。深蓝起身望去,惨白月亮升起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向这边移动,渐渐的,腥骚难闻的野兽臭味气弥漫在空气中,愈发浓重起来。   是凶猛野兽还是妖魔鬼怪?深蓝倒吸口凉气,握紧手中钢刀,只见那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终于在月光沙漠裹露出身形相貌!   ——那是只白黑条纹、眼睛血红的巨大老虎!   第二章   传说中的山中王兽突然现身于深蓝眼前,深蓝一时间手足无措,竟无法躲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尖锐口哨声响起,飞奔而至的老虎乖乖停住脚步,深蓝这才发现老虎背上还驮着一人。   那人跳下虎背,用手亲昵拍拍老虎的前额,说道:『血玉,辛苦你了。』那只吊额血睛的恶虎竟如小猫般听话,闻言伏地卧坐。   一双鲜红的眼睛,一双燃烧复仇火焰的眼睛——当深蓝与那人一对视,即被那双颜色诡异、目光咄咄的眼睛吓了一跳。   那是位异国少女,苗条的身材包在紧身黑衣下,胸前以红丝线镶绣麒麟图腾,腹部、肘部、小腿缠裹鳞状皮甲,臂腕处用皮革斜绑着两把细长的月牙弯刀,弯刀刀锋向外,一左一右向身体两侧张开,如蝎子张扬的两只毒螯,更为奇特的是,那少女以长发辫沿脸庞外侧圈圈套缠,最后集乌发辫于头顶,盘成高高耸立的两只发髻,发髻上各戴一只莲花银饰。   少女肤如白雪,天香国色,冷艳无双。她望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问深蓝:『人是你杀的?』   『是。』   『好身手!』   少女露出赞许微笑,一面向深蓝伸出手:『我叫血麒麟,是盐铎国人。』   盐铧国人!?深蓝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自己率修列国兵士曾与盐铧国血战无数,今天在如此诡异的情况下竞又遇见了盐铧国人。   『你长得可真漂亮。』少女去摸深蓝的脸,深蓝躲开她的手。   少女指甲上涂着幽蓝磷料,赫然是剧毒之物!   『血麒麟不过是绰号,你到底是谁?』   『竟然知道血麒麟只是我的绰号,你又是谁?』少女心中疑窦大起,鲜红若血的眸子裹隐隐浮现杀机。   『我是铘。』   『修列国的无敌大将军铘!?那个灭我盐缂国士兵无数、杀人如麻的铘!?』   『正是鄙人!』   深蓝话音一落,袖中飞出十余支寒光逼人的钢镖,钢镖呼啸着射向血麒麟身旁的坐骑虎,血麒麟手在空中一抄,叮叮当当,尽入掌中。   愤怒发狂的老虎站起,低声咆哮着步步逼近。深蓝面无措惧色,待老虎腾空跃起扑来,他身形一晃,绕至老虎身后,一把抓住老虎尾巴用力掷出,老虎摔出了好几丈远,登时摔得爬不起身,口鼻渗血,发出阵阵哀号。   那是一场恶战,直杀得沙尘飞扬、天昏地暗、曰月无光!   血麒麟刀法怪异,神出鬼没,招招出人意料,招招夺人性命。深蓝刀法霸道险恶,力道沉重凶狠。两人大斗几百回合,各自伤痕累累,血染衣衫,却已分出高下——血麒麟体力渐渐不支,落在了下风。   “呲”的一刀,银莲花被深蓝削砍成两半,少女头顶绑着的发髻在锋利刀刃下绷断开,一边的乌黑秀发散落了满肩o『我输了!』血麒麟弃刀认输。   深蓝刀锋指向血麒麟:『你可是盐缂国贵族?』   『我正是盐缂国的流亡贵族——亡君犴冉的孙女、黜君鸦的女儿梅缨。』   盐缂国战祸不断、噩梦般的三十年。   三十年前,年仅三十四岁的盐缂国君犴冉驾崩,其弟犴明散布皇后毒死国君的谣言,举起讨伐皇后一党奸佞的复仇战旗,联合二王共三十万大军,起兵盐阳、盐晋,一路烧杀抢掠,直逼王都盐京。   陈忠将军领十万军队在盐安迎敌,苦战七日,寡不敌众,副将宗天惨烈战死。陈忠退而死守,叛军围而不攻,截断其援军和粮草。数月后,盐安城内粮草耗尽,守军、百姓饿死大半,城池终被攻破,陈忠跳城自尽,以身殉国。   盐安陷后,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朝廷派出使臣议和,犴明于军前砍使者头,悬于木柱。   半月后,盐京陷落。叛军闯入皇宫,杀死皇后和九岁储君鸦,接着犴明又铲尽皇后党羽,诛杀誓不归顺投降的忠臣,并下令屠城三日。   之后,犴明称帝。未足半载,犴明因奸淫大臣李良妻,被李良刺杀身亡。李良当即被御林军乱刀砍成肉酱,其妻在家中闻讯,触柱身死,李良家眷、奴婢皆被没收入官府。   犴明死后,各地贵族自立为王,各自为政,之间纷战不休。   战乱三年,民不聊生,一片生灵涂炭。而这时,被证实已死于叛军刀剑下的鸦在盐京突然出现。原来那日,皇后眼见叛军杀入宫中,将鸦乔装成厨夫的儿子,命心腹携领鸦逃出宫外,投奔远在西北辰定关的义兄安定王去了。而那名被杀的『储君』是厨夫的儿子。当时,厨夫舍不得亲骨肉做替死鬼,苦苦哀求皇后,结果被皇后一剑穿心杀死。皇后以厨夫血涂抹其子面,令之着鸦换下的华贵衣服,可怜这与鸦一般大的孩童,被父亲的死吓得六神无主,连哭都不会哭,最后还被叛军残忍分尸。   鸦出现在盐京的同时,安定王派出的杀手也屡屡得手,各地诸侯的脑袋纷纷在睡梦中搬了家。幸存的小卒是成不起大气候的,他们见大势已去,为保身家性命,接踵臣服于安定王。   安定王最终辅助十三岁的鸦称帝。鸦封安定王为国父。   鸦在位十一年时,国势渐强。而鸦却是个好色奢靡、穷兵黩武的暴虐之君,他横征暴叙、沉迷声色犬马,在民间广征美女供己玩乐,一面又迫不及待地扩充军队,要开拓新的疆域国土,开始了与周边国家的连年战争。   战祸、苛捐杂税令盐铎国满目创痍,豪强揭竿而起,纷纷造反。鸦在位十七年时,被国父安定王废除,并以鸩酒赐死。接着,鸦的子嗣也不能免除厄运,统统被有一个女儿梅缨幸存了下来。   梅缨立志复仇,开始了流亡之旅。她在周边各国游说,望能征集到庞大军队协助她杀回盐铧,恢复王族正统。   暴君鸦的故事,深蓝耳熟能详。这位狂妄暴戾的国君最终没能逃过厄运,也是他恶因恶果的报应所在。   『我景仰将军武功卓著、谋略深远,还望将军助我一臂之力,游说修列帝王,出兵攻打盐铧国,直捣盐京,讨伐逆贼乱党,诛灭安定王一族!』   梅缨慷慨激昂地陈词,深蓝却连连摇头。对于这个命运遭诅咒的不幸公主,他有的只是一腔同情和无奈,但决不会出手帮助她。如此无谓的战争,必将付出太过惨重的代价——   岂只是万万千千的白骨与血流成河可以堆就的,它还将给国家、人民带来无限灾难和痛苦,就算成就了国家的正义和将军们的一世英名,又有何价值和意义!?   『将军当真不肯助我?』   梅缨既失望又愤怒,怨毒的寒光在眼中闪烁。深蓝将刀入鞘,冷冷道:『我现在不过一天涯沦落人尔,实在无能为力助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梅缨神色颓然,转身离去。深蓝望着她越行越远的身影,心头突然起了一阵寒意。血麒麟冷血无情、心计颇深,她妄图修列国出兵的策略决不会轻易改变,绝对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而修列国上下无人知晓这血麒麟的存在和来历,到时雀境和汐翔的处境岂不危险!   第三章   夕阳即将沉下,芦苇荡的上空飞满红色蝴蝶。深蓝静静伫立,黑色衣袂与长发临风狂舞,仿若一只随即飞去的巨大黑蝶。   『深蓝!』雀境惊喜地叫道。   深蓝侧眸一笑。雀境只来得及看见深蓝嘴角温柔的笑,那思念的容颜、身形霎那间就被急疾飞掠过的纷纷红蝶和团团芦花扰乱。   接着——乌云突然密布,天象拉下了沉重的黑幕,狂风肆虐,蝴蝶的肢体被撕得粉碎,在雀境眼身边如残破的花办片片掠过。觉得面颊冰凉湿润,雀境用手摸去,几片蝴蝶翅翼沾在上面,已化成鲜红的血流淌下来。   是梦!这是梦!雀境默念着睁开了眼睛……静静的夜裹,秋桂的清香丝丝缠绕,敞开的窗外,一只洁白的蝴蝶在月光中轻盈飞舞。   『深蓝?』   『是我。』   深蓝答着,头朝下自窗外倒挂下来,无邪天真的笑,雪白清秀的容颜,深蓝俨然还是十六岁的少年模样。   “为什幺,你要这样折磨我?”雀境苦笑着按住额头。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每夜,那思念的身影都会闯进自己的梦境和幻觉,而他又何尝不在无望地期待深蓝会从梦幻中走出来,可是飘渺幻觉无处不在 ,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却难以奢求。   正午,王宫的御花园裹,洁白、金黄、紫红的菊花簇簇盛开,织成大片大片色彩明丽的锦缎。粉绿的叶衬着菊花娇艳的花朵,丝丝缕缕的花办,有的如美人俏皮可爱的刘海卷曲微翘,有的如飞雪瀑布,有的雍容华贵、气质非凡,有的则清雅脱俗、秀丽端庄。花丛下,青石板的小径边,一只小花猫正蜷缩了身子甜美睡觉。   秋风飒飒,吹拂雀境的头发和华丽衣衫,他象个赏秋的过客,在芬芳的菊花丛中闲庭信步。   蓦地,几声金属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过后,跟随雀境来御花园小憩的宫人、侍卫中镖倒地不起。紧接着——冰寒之气扑面袭来,一柄雪亮钢刀陡然横于雀境颈前,雀境冷眼向持刀逞凶的刺客看去,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睛。   依旧是一袭黑衣,依旧是容貌清秀不可方物,依旧是姿态桀骛冷漠,岁月没有在深蓝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活生生地站在那裹,已使万千菊花的艳丽夺目变得黯无光彩。   『深蓝!?』   『几年不见,陛下可安好?』   深蓝收刀入鞘,退后一步行礼问安。   『这是梦吗?还是错觉?』雀境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他欢喜地正要跨前一步,却心旌猛烈摇晃——这容貌毫无损伤的深蓝!怎么可能?!   接下来,深蓝手中的刀深深刺激了雀境,他显然以为那是来向自己复仇的深蓝鬼魂,面带惧色,退后一步。   深蓝冷冷一笑,没有说话。隔了整整五年时光,两人在触手可及的距离竟然遥不可及,这是可悲,还是滑稽……   『深蓝你这是回来了吗?你的脸怎么……』   『我不是来叙旧的。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深蓝打断了雀境的所有疑问,他递给雀境一块丝帕,雀境展开,丝帛上用绣着一只鲜红麒麟。   『这是什么意思?』   『老态龙钟、不能自己行路的淮安王已近十年不曾入朝,昨日他却突然由门臣撞塌入朝,这件事陛下不觉得异常吗?』   『即使是杀了淮安王的长子袂修,也不能消除你对淮安王府的怨恨吗?你对淮安王就这么有成见!』   提起当年事,雀境遗恨得咬牙切齿。袂修是修列军中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深蓝却因弦音之事迁怒杀了他,令自己损失左膀右臂,朝野上下更是一片愤怒之声。   “淮安王入朝只为了一件事,九年前,盐铧国君鸦被安定望废黜杀死,鸦的子女被灭门,只有一女梅缨活命逃出,如今梅缨公主来到修列国,请求陛下出兵攻打盐铧国,讨伐安定王,夺回失落的王权。”   深蓝侃侃而述,将当日情景描述得一丝不差,雀境心中诧异,口气却不以为然:“你说得确是丝毫不差。”   深蓝眉毛一挑,露出讥诮神色:『陛下见过梅缨公主,定为其美貌所动,答应为她讨回正义公道吧?』   雀境一摔衣袖,恼而不言。深蓝俯首跪地,凛然道:『对盐铧国用兵,要用战车千辆,辎重车千辆,带甲官兵十万,还要千里运粮,这样前方后方的开支、车辆盔甲的供给、胶漆材料的采购等,每天要耗用千金。这样用兵作战就要求速胜,旷曰持久必将挫伤军队锐气、消耗兵力、用尽资财。再,兵者云:杀敌者,怒也。而修列国与盐铧国长年久战,怨仇颇深,今为暴君鸦之死去远征攻打它,必激怒盐铧国人,令其拼死反抗,到时,盐铧国的每座城池之下都将是修列国士兵的坟墓!这样惨烈的战争,必使国家贫困受苦,而急于在国内征集赋税,则民众家业空虚。您是修列民众命运的掌握者,是国家安危的决定者,对一场无关修列国的战争,要深思熟虑才是!』   这样的意思,昨曰在朝堂,持反对意见的兵部尚书已向雀境陈述过,雀境心头疑云重重,他想知道深蓝来见自己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好个大胆的深蓝!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身为王妃,要守宫规,不得干预朝政纲纪!』   『可我……』深蓝黯然一笑,『我已不是什么王妃,今日我以一介臣子的身份来奉劝陛下——陛下莫轻信淮安王和梅缨公主!梅缨公主是绰号『血麒麟』的著名刀客,这样危险的人物勾结上朝廷权重之臣淮安王府,二者狼狈为奸,建下攻守同盟,曰久必生内患祸端,到时修列国恐无安宁之曰!』   深蓝的言辞骇人听闻,雀境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竟拂袖而去。   蓝香阁裹,到处是杂草丛生、蛛网遍织、尘土沉积的荒芜景象。没有人来人往,没有人声,有的只是枯树上乌鸦的凄凉叫声和空中长风划过的声音。   在废弃的庭院裹行走,深蓝眼前偶尔掠过往昔的时光碎片:春天,蓝香阁花荫连飞檐,蝴蝶游戏桃李海棠间;夏天,蝉鸣莺啼,翠玉镶树,绿水环带,菏塘泛舟:秋天,红枫如染,金桂点点,鹅肥莲熟,月光裹对影舞刀剑:冬天,飞雪扬扬,自己最爱探看红梅枝枝,梅香沁人,偶有小雀踏雪寻食。   人世冷暖,岁月无情,淡去消弭的是一腔激情和热忱,永恒不变的是无限怀念与感伤……深蓝睹物思变,心潮澎湃,却听蓝香阁裹传出入声。循音而去,深蓝走进自己以前的卧房,一个穿白衣服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玩泥马陶兵,嘴里遗念念有词,在发号施令。   正在这时,庭院里传来脚步声,有七八个人的样子,因为穿着钢制盔甲,佩着刀,脚步异常沉重。深蓝厕身躲进卧室隔间的帷幕后面,小男孩玩得太起劲了,根本没留意。   来人是一队廷侍卫,为首的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他个子高挑,皮肤微黑,目光有神,身披甲衣、侧佩宝刀,好不威风凛凛见到坐在地上玩过家家的小男孩,一行人跪拜下去,口中称道太子殿下。深蓝这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五年未曾谋面的儿子汐翔。   雪白的皮肤,圆圆的脸上嵌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小的嘴巴,汐翔明显还是个小不点儿,态度却极尽傲慢狂妄,说起话更是出言不逊。   『都给我滚蛋,你们这些穿著铁甲壳的臭乌龟!』   『陛下请您立刻回辰阳殿。』   少年不怒不卑,口吻略带威胁意味。汐翔起身过来,对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虽然打在脸上并没什么分量,但如此奇耻大辱已让少年面红耳赤、太阳穴跳青筋。   『你……』   少年怒而起身,横眉冷对。汐翔得意洋洋,一扬下巴,稚声稚气地命令道:『好,现在就起驾辰阳宫,不过你得给我当马骑。』   『汐翔!』   屋外响起雀境的声音,他生气地瞪着汐翔,责怪道:『你又在捉弄漠衙了是不是?』汐翔收敛起适才的飞扬跋扈,象只快乐小兔蹦蹦跳跳跑出屋,钻进了雀境怀裹。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为自己辩护道:『父王,我那是在跟漠衙哥哥玩呢!』   待雀境、汐翔离开蓝香阁,深蓝走出帷幕后,他在寂寞凄凉的庭院裹独站了许久,终于离去。   第四章   剑光点点,如浚空旋舞的闪亮树叶。蒙着双眼的少年手舞双剑,周身笼罩在冷冷剑气之下,他黑衣翩踬,剑柄系着的红色缨穗上下翻飞如一双轻盈蝴蝶。   收住剑势时,少年抱拳笑问道:『师父,徒儿的剑法没有让您失望吧?』   一直在仰观玉蟾蜍的深蓝淡然一笑。玄衣的领袖处滚绣蓝色龙凤云彩图案,身材高挑削瘦,乌发如瀑,眉若远黛,深蓝气质干浮,神色冷漠飘离,宛若月中雪昙。他说:『舞得好看,但力道上太欠火候,中看不中用。』   正说到这裹,一阵秋风扫过,卷动满地落叶,如泛起波澜涟漪。少年一把扯去眼上的蒙布,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杀气直冲浚霄。他再舞双剑,但见雪影银光连成一片,秋叶瑟瑟,被削砍成碎片如雨飘撒。   深蓝击一下掌,少年立刻收剑,脸上一片懊恼神色。   这少年名叫幸宸,是五年前,深蓝流落在沙漠时收养的一名孤儿。幸宸的父母和两个姐姐皆被强盗所害,死得凄惨。深蓝将他寄放在一户人家,给人家些钱财,有空时,深蓝会教幸宸些武功,日子久了却嫌他杀气过盛,是一把太过锋利的匕首,不见鲜血决不入鞘,于是要幸宸平时以黑布蒙眼,修心善性,磨去杀性锐气,但就刚才的一幕看来,并不理想。   “我说过过锋利,便易折断。大丈夫四海为家,做人要能屈能伸,心纳百川,刚柔兼备才是真道理。』   『师父教诲的是。』幸宸恭敬道,深蓝轻拍他肩膀:『这次叫你来京城,是让你协助为师做一件大事的。』   淮安王府,高墙深院内,漠衙与梅缨在水云轩对盏把饮。   波光水影,花前月下,醉了七分的梅缨眼儿妩媚如丝、吹气如熏兰,她突然握住漠衙端着酒樽的手,柔声细语道:『公子觉得梅缨比那黄口小雀的汐翔如何?』   漠衙微微皱眉,这流亡公主的意图太过露骨,她靠着美色诱惑把祖父淮安王和几位朝廷重臣拉下水,又在叔叔弦音王妃面前说可借出兵盐缂国之机,再振淮安王一族的雄威,进而除掉太子汐翔,立帏辰为太子,弦音王妃被他说动了心,决定依计行事。现在,她还要把自己也拖下污水。   漠衙心中厌恶,嘴上却调笑道:『公主有沈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太子才不过六岁,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如何能相比?』   梅缨咯咯笑着更挨近漠衙,洒了香水的柔软身体散发诱人气息:『公子年少英武,如此良辰佳夜,你我何不入帐销魂一番。』漠衙推开梅缨,正色道:『您贵为盐缂国公主,千金之尊,还请自重。』   梅缨冷笑一声,收起勾人魂魄的伎俩,一双鲜红的眸子由极致妖娆转为寒冰彻骨:『难道你不打算和你的整个家族站在同一战线吗?也许我该杀了你这不解风情的小子!』   [哼!』漠衙推倒酒樽,愤而起身:[好个无耻荡妇,我们淮安王府乃一门忠烈,岂能和你这样的龌龊之徒同流合污!』   梅缨的掌在石桌上发力,掌印陷入石板半寸。漠衙转怒为笑,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枯叶,在掌心捻碎,吹向空中。   雀境在朝堂之上宣布不会出兵讨伐盐铎国。大臣们暗下揣测帝王心思,还有这是不是预示了淮安王府和弦音王妃地位有微妙变化。   不几曰,辰阳宫内出现刺客,目标直指太子汐翔。   刺客武艺高强,无人能敌,困战中,多亏漠衙及时赶到,救下了险境中的太子,惶乱中却让刺客逃脱,遍寻不着。雀境迁怒当晚值勤的宫廷侍卫长,以失职罪将他押出处死。又命廷尉追查此案,务必查出刺客和幕后同党,并命辰京全城宵禁戒严,违令者格杀无论。   太子汐翔是帝王陛下的心头肉、掌上珠,自然是不可伤及一根头发。弦音心裹不是滋味,明白同是皇子,帏辰哪及汐翔得帝王宠爱,于是更加怨恨汐翔。   弦音找到漠衙,开门见山,表明定要除去汐翔这一心头大患,让帏辰坐上宝座,要漠衙助其一臂之力,漠衙猜出刺客身份是血麒麟,刺杀太子的事,幕后是经祖父和叔叔默许和授意的,漠衙没有表明立场,前途茫茫,世事难料,吉凶未卜,帝王雀境生性阴险多疑,心思深不可测,这件事他肯定已有所察觉,只等祖父和叔叔狐狸尾巴一露出,他便会斩草除根,诛杀淮安九族。   一条在空气中游泳的鱼,在静深夜色裹闪过,幽蓝的鳞片泛着瓷般光泽。屋内,烛火昏暗,在窗前风中摇曳如花。   汐翔抱膝坐在窗台上,静听竹筒裹蟋蟀鸣啼,素衣在黑暗中延展,如洁白百合。   空荡荡的殿堂裹,道道自屋梁垂下的长长白纱在风中轻轻摇摆。突然——静寂中,响起了急促脚步,『谁?』汐翔握住腰间匕首的刀柄。   『御前侍卫漠衙。』   来人答道,一边吹灭屋内所有烛台:『宫内再次闯进刺客,陛下命我带太子过去……』   漠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刀剑声打断。汐翔伸出手,漠衙将他从窗台上抱下。   震耳欲聋的呼喝声中,千军万马冲进院子。明晃晃的刀剑,明晃晃的火把,将整个辰阳宫照得如同白昼。   雀境牵着幼子汐翔的手,周围有御前侍卫们团团护守。汐翔显得既紧张又兴奋,雪白稚嫩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到处好奇张望。   雄伟庄穆的辰阳宫殿屋顶有两名刺客。其中一个身材纤弱瘦小,俨然还是少年模样,他用黑布蒙着双眼,背后一左一右交叉着两把青剑,抱着肩膀,身体站得笔直如枪,傲然伫立于屋脊处。另一个则黑布遮面,身后背着一只黑布包裹,他半跪半蹲在屋檐边,一手以刀拄地,目光如冰。   包裹裹是什么?众人已猜出七八分:适才,弦音王妃居住的烟波阁夜遭突袭,弦音被蒙眼少年削去三根手指,院内则横陈一具无头尸,地上散落的两把月牙弯刀正是刺杀太子未遂的凶器。而至于刺客的身份,还有他为什么会藏匿于烟波阁、弦音王妃又为什么被削去了三根手指,谁也不知道,也不敢妄加猜测。   『好狂妄大胆的歹徒!』军队裹冲出一个黑衣少年,用刀指着屋顶怒声喝道。   『漠衙退下!』雀境拦住了他。   蒙着双眼的少年冷笑一声,哼的一声未断,却见漠衙已飞身掠上足足高三丈的屋檐,寒光凛凛的刀锋直逼他的咽喉。   好身手!在场的御林军发出感叹。这位年方十五的御前侍卫长,如此出类拔萃,难怪深得帝王青睐,被选作未来的驸马。   蓦地,身体象被突然收折起的纸扇,少年身体向后折去,一手撑地侧身翻滚开去   漠衙的刀由指化画,砍向少年的肩背,刀砍空了,落在屋脊的琉璃瓦上。那少年腾空飞起,剑如魔蛇狂舞,杀气腾腾。   纵使漠衙刀法炉火纯青,连接几十招下来,也觉稍微吃力,那少年招招要致人于死地,一剑比一剑更狠毒泼辣。漠衙不由大怒,他手腕一抖,刹那间刀光如雪,调头向少年罩将过去。   眼见吃不住,少年脚下用力,踏破大片青瓦,身子猛地下陷,才得以躲过杀招。   漠衙举刀砍下,要取其性命,却觉脖颈一片冰寒凉意——侧目顺着贴住自己咽喉的刀看去,刺客的一双眼睛幽深如海。   『不要以为淮安王府的肮脏勾当可以欲盖弥彰,只要你们敢动太子一根寒毛,我便杀得你们全家鸡犬不留,你父亲——就是你的好榜样!』   听得刺客一番话,漠衙后背阵阵凉意,愤怒却油然而起——父亲袂修死于蓝妃之手,这刺客不是蓝妃又是谁!   『我要……我要杀了你……』漠衙咬牙切齿道,突觉脚下一空,身体被那刺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起丢下院子,扑通一声摔得狼狈不堪。   刺客冷笑几声,抱拳道声『后会有期!』,便纵身一跃,隐入茫茫夜色,那蒙眼少年随之也消失了。   漠衙怒不可遏,顿足扼腕,雀境表情却是一片漠然。   夕阳即将沉下,深蓝静立于白茫茫的芦苇荡中。江河流淌的声音,如熟悉亲切的呼唤,在轻轻诉说着回家吧。   这裹是……深蓝眼角泛起淡淡忧郁,这裹,这裹发生过的一切仿若在昨日,又仿若是隔世的前生。   ——少年雀境骑在马上,一脸冷冷的傲然,他说道:『父王说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东西,你,就是我想要的。』   回想起那一幕,深蓝笑了。   他摘下背后的弓,搭上一支羽箭,满满拉开——射出。   箭,在空中风驰电掣、呼啸而过,芦苇荡裹稀稀落落响起芦苇杆被削断、芦花骤然抖开飞散的细微声,最后是翠鸟惨叫着中箭的坠地声。   孔雀美丽璀璨的羽毛上隐现悲伤怨恨的眼睛。   百合纯洁雪白的花办上藏匿鲜血淋漓的诅咒。   焚烧的天堂裹,没有重生的凤凰,有的只是破碎纷离的羽毛灰烬。   ……象预示了什么要发生,天空中突然飞满了红蝴蝶,血红妖异的蝴蝶铺天盖地,如潮水向夕阳涌去,整个天空象流淌了大片大片的血。   循着箭声,雀境拨开丛丛密集的芦苇走去,深蓝的黑色身影现出,他长发及地,如孤鹤伫立,脚边的红锦木盒裹横陈着梅缨的头颅、弦音的三根手指、还有一把雪白须髯。   『这胡子是……』   『是淮安王的。』   『这,这就是你的惩戒方式吗?可笑啊,可笑……』   雀境释然。深蓝杀了所有祸端的起源血麒麟,却因爱惜漠衙,为保全他的家族的名节和清白,在刺杀太子一案上大度过淮安王府,只对其稍加惩戒,并消除了血麒麟与弦音勾结的所有罪证。   实在是太了解他了,雀境无奈地摇一摇头,笑着将深蓝拥入怀中。直到这一刻,两人的心才真正走到一起。   『秃尾巴驴!秃尾巴驴!』   汐翔手裹抓着一把头发欢呼跑出屋子,被割了头发气急败坏的漠衙追出门,汐翔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做鬼脸,一不留神就撞到人身上,差点跌一大跤。   『你是谁?』揉揉被撞疼的鼻子,汐翔立刻抖擞起来,他插着腰趾高气扬。挡了他去路的男子蹲低身体看他:『你猜我是谁?』   汐翔怔住了,那是一张秀丽温柔的面孔,有着他所熟悉和怀念的味道,男子抱起他亲一下他的小脸蛋,转身向花园走去——花园里,雀境正在石桌旁品香茗、听丝竹,心情愉悦。   ——End--   《深蓝》番外篇《青色剑鞘》   (汐翔和漠衙的故事)   十六岁的梦是支青色的箭,发出尖锐而欢快的破空之声,冲上云霄。   汐翔坐在一树灿烂的桃花下看书,一点点粉色花办轻轻飘落,落满他的发髻和衣衫。   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汐翔抬头看,身材高大的漠衙象堵墙般挡在眼前。   低下头,汐翔继续看书。   『你没去看你父王,他很伤心。』漠衙说。   盯著书,汐翔漠然答道:『过个生曰而已!我去不去他才懒得关心!』   『那为什么不去呢?』在汐翔脚边蹲下,漠衙问。   汐翔粗暴地翻过一页书,他没好气地大声说:『就让他那一大堆妃子给他过生曰好了,我才没心情凑热闹!』   漠衙用力抓住了汐翔的手,汐翔愤怒地一把甩开他,接着又被他抓住。   细细把玩着汐翔的手指,漠衙突然探出身体,他把嘴巴贴近汐翔耳朵说:『汐翔,你不是给陛下准备了礼物吗?为了做那个还把手磨破了。』   『多管闲事』汐翔把书本用力拍在漠衙脸上,漠衙温和一笑,伸手去摘他发上细细的花瓣。   『对了,陛下说下月初就替你我完婚。』   『老头子年纪大了行起事来总是没头没脑!』汐翔露出不屑的表情,漠衙捏着他的脸说:『太子殿下,你从小就被我欺负得只会哭鼻子!到现在了,你对我也没什么感想吗?』   『我哪有!』   枕着自己的胳膊在草地上躺下,汐翔从叠压的花枝间看天空,少年青涩的眉间有一抹化不开的孤寂。漠衙挨着他躺下,把汐翔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喜欢我吗?』漠衙问。   『讨厌。』   『讨厌?我生病时还有人在床边偷偷哭呢!一一那个小笨蛋也不知道是谁?』   『闭嘴!』   『汐翔……………一定会好好爱你珍惜你的!你是我的宝贝,我最爱的、最珍贵的宝贝!』   手指被漠衙亲吻着,汐翔闭上了眼睛,我不相信你的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长了张无法让人相信的脸!』   『思?』   『搞清楚!——你比我大九岁哎!对老头子我一律没胃口也没心情!』   『什么鬼话!——亏你有张这么美丽的脸,嘴裹却总跳出乌烟瘴气的言语。』   『………』   『汐翔。』支起身子,漠衙脉脉注视汐翔的眼睛,将脸庞贴近,『汐翔,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不可以。』   话音落下,轻如羽毛的吻落在汐翔唇上,温情的厮磨中,漠衙发出一声叹息,他说:『有时候,我不知道汐翔你是天真还是冷酷……你真的是很会折磨我——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死心塌地,却处处为难我、考验我的耐心和毅力!汐翔,难道你就不怕我生气,离开你和别人在一起吗?』   『如果那样的话,你早些离开不是更好!我也省得麻烦!』   『你这么说,我真生气了!』   漠衙微怒地眯起了眼睛,皮肤微黑的他有着极具魄力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正透出危险的讯息。   『我知道汐翔你最喜欢别人奴颜婢膝地舔你的靴子,可你不要太过分!没人会喜欢一个如此任性的家伙!』   粉白的花瓣撒满整个长廊,一只灰蓝喜鹊落下,他左看右看一看,有扑拉一声飞走   井边,蹲在水桶旁,漠衙用浸湿的手帕敷着下巴,每碰一下被打肿的地方就倒吸一口凉气。   『漠衙哥!』   清朗的声音在园子裹响起,漠衙眉眼含着笑看去——帏辰飞奔而至,一脸掩不住的惊喜和欣慰。   『帏辰都这么高了啊!』用手比量着帏辰的发顶,漠衙感叹道。   『我有十五岁了呀,可还比堂哥矮一头多!』拉着漠衙的手,帏辰笑着说,『咦?——你的脸……又是被汐翔打的吗?』   漠衙苦笑着默认,帏辰皱起了眉头埋怨道:『不是下月初就要完婚吗,你们还闹别扭啊!难道漠衙哥不喜欢汐翔吗?』   『当然喜欢——因为喜欢才忍受了整整十一年。』   帏辰捂着嘴笑起来,漠衙瞪他一眼:『帏辰,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嘘!』   竖起手指掩在唇边,帏辰拉着漠衙闪进竹林。   ……沿着鹅卵石铺的小道,汐翔走过来,脸上乌云密布。   一个宫人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念叨着:『陛下在等太子殿下过去呢!听说铭氏绣坊送来了绸缎的花样,有百鸟朝凤、朝阳牡丹、梅花映雪、双龙戏珠……花样多着呢!』   『这个无聊的老头子!』汐翔恶狠狠地骂道。   『对了!淮安王送来了好多聘礼,弦音娘娘把祖传的玉簪子拿出来说要送给太子殿下!』   『聘礼!?』   汐翔停住脚步,眉间跃上险恶的神色:『这是要我下嫁给那混蛋吗!告诉我父王——让他趁早死心,我就是做和尚也不和漠衙成亲!』   『太子殿下这可不好!』宫人苦着脸跟着汐翔出了园子。   呼……长长地吐一口气,帏辰转头看漠衙,漠衙把拳头捏得紧紧的,目露凶光。   『漠衙哥,汐翔他、他说着玩呢!』帏辰尴尬地解释,头上冒出冷汗来。   站在门前,漠衙犹豫一会儿,终于举手叩门。『叩』,才敲了一下,门 就接着被粗暴拉开。   『拜托你回去!我没空伺候你!』一说完,汐翔就『砰』地把门关上。   在门闩插上前,漠衙撑住门板用力推开,然后一步踏进屋子。   『我有话跟你说。』漠衙脸色异常难看。   汐翔径自坐到书桌前看奏折,他瞥过一眼,冷淡地说:『那就说吧!』   『我跟陛下请愿到钩戈关平定匪寇,大概需要一年时间,也许会更长。   默默地不说话,汐翔脸色渐渐苍白。漠衙接着说:『婚事只能顺延,如果……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太子殿下就忘了还有我这个人吧!』   咬着牙,汐翔恨恨地瞪眼看漠衙:『漠衙』算你够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岂敢!』漠衙讥讽地回答。   汐翔被气得怒目圆睁、嘴唇发抖,他大吼一声:『你要死就去死吧!』然后起身进到寝室,把漠衙丢在书房。梦见漠衙鲜血淋淋的尸体,汐翔猛地从床上坐起。   窗忘记关了,靠窗的桌案上落满了白色花办,其中有一两点鲜红,就象血一样刺目。   手指爬进长发裹,汐翔坐在床上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了下床,跻着鞋走出寝室——书房裹,漠衙趴在桌上睡着了。   呆呆看着漠衙,露出既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傻瓜……』汐翔呢喃着,一点泪落出眼眶。他转身走出屋门……夕阳正好,已是黄昏。   斜阳余辉落满门前,汐翔的影子静默着,无边无际的孤独感正在悄然广阔的庭院裹荡漾,飞鸟的影子在地上一只只划过……   十六岁,告别年少的自己,踏入到未知的、暗流汹涌的世界。   从腰间拔出剑,目光顺着锋利的剑刃划向剑尖,一点耀目的光芒闪烁,发射出细细的光的刺……   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漠衙抱住了汐翔,把头枕在他的肩头。地上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汐翔被漠衙包裹了起来。   『什么时候起程?』汐翔问。   没有回答,漠衙在汐翔肩头低声笑出来。汐翔疑惑着回眸看去,漠衙眉目裹都是坏坏的笑。   『混帐!』   汐翔暴怒着推开他,一拳挥上去……   丢落在地上的剑横躺在长廊上,门前,漠衙抱着汐翔亲吻。   一阵暖风吹过,卷起廊上的一大片落花。一片鸦声中,夕阳沉落,辰京归于宁静。   ——End--   最后的话   虽然很多朋友最喜欢的是男儿国系列第一部里的落阳,我自己读仪深蓝还是情有独钟,因为深蓝在三个悲剧式主角里是最有反抗精神的,而且他也是最能主宰自己和他人命运的人,是个坚韧刚强、不肯屈服的硬派角色。所以我在番外里写了深蓝和雀境的故事,这属于我的个人私心吧!敬请原谅m(__)m